讀一讀許淵衝先生的譯作
很多同學的朋友圈這兩天可能都被悼念許淵衝先生的訊息刷屏,被譽為“譯界泰斗”的許淵衝先生,以其獨樹一幟的翻譯風格為中國文學翻譯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從事翻譯工作長達六十多年,翻譯過眾多中國古代詩歌選集,包括《詩經》、《楚辭》、《唐詩三百首》以及《宋詞三百首》等。除此之外,他還提出了著名的翻譯“三美”原則,這對於詩歌翻譯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
所謂的“三美”是指的是譯文要儘量傳達原文的“意美、音美和形美”。“意美”即意境之美,指追求內容和思想上與原作的一致性;“音美”即音律之美,指追求譯作與原作相同的韻律感;“形美”即形態對稱之美,指追求儘可能還原原作的形式(如長短、字數等)。許淵衝先生的很多詩歌翻譯都體現了上面的原則。比如對於李白的經典作品《靜夜思》,他的譯文很好體現了“意美”: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
,
Can it be hoarfrost on the ground?
Looking up, I find the moon bright;
Bowing,
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
譯者將“明月光”創造性地譯為a pool of light,這樣能將抽象的月光具象化,畫面感更強。同時他將“思故鄉”翻譯為drowned in homesickness,即“沉浸在鄉愁之中”,這兩處翻譯的共通之處在於“水”這一意象的運用。譯者將明月光和鄉愁都比作“水”,兩者形成呼應,更能精確傳達出原詩中強烈的思鄉情感。
對於劉長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許先生給出了這樣的譯文: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At sunset hillside village still seems
far
;
Cold
and
deserted
the thatched cottages
are
。
At wicket gate a dog is heard to
bark
;
With wind and snow I come when night is
dark
。
詩歌裡面far/are, bark/dark都壓了尾韻,它們不僅表意準確,讀起來還朗朗上口,很好地體現了唐詩的韻律美。同時,英譯詩中四句都使用了倒裝結構,這與原詩的形式一致,體現了“形美”。英譯詩中cold, deserted這兩個詞也都準確寫出了天寒地凍以及茅草屋清貧簡陋的特點,具有“意美”。
又比如這首常建的《題破山寺後禪院》: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但餘鐘磬音。
I come to the old temple
at first light
;
Only
treetops
are steeped in sunbeams bright。
A
winding footpath
leads to
deep retreat
;
The abbot‘s cell is hid’ mid flowers sweet。
In mountain‘s aura flying birds feel pleasure;
In shaded pool a carefree mind finds leisure。
All worldly noises are quieted here;
I only hear temple bells ringing clear。
譯者將“清晨”翻譯為at first light而不是常見的morning/dawn,這是因為前者更具畫面感(清晨的第一束光),同時也與後面的“初日”相對應。“高林”翻譯為treetops,這是因為清晨陽光只能照到樹梢,這樣翻譯更為準確。“曲徑”翻譯為winding footpath也非常準確,因為山中寺廟裡面一般都是狹窄小路,用footpath來指代很準確。英文中retreat可以用來指幽靜的隱居之處,這裡用deep retreat來指代處於幽靜之處的禪房很恰當。此外,全詩每一句的最後一個詞也都押韻,很好體現了古詩的韻律美。
除此之外,許淵衝先生對英漢思維方式的差異也處理得很好,例如唐朝詩人韋應物的詩《滁州西澗》開頭有這樣兩句: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這兩句詩我們讀起來很自然,但對於英語讀者來說這首詩可能會不太好理解,因為裡面的名詞沒有說明單複數:“幽草”是一棵草,兩棵草還是一片草地?“黃鸝”是一隻,兩隻還是一大群?這些名詞數量如果沒有說明清楚,那麼他們會很難想象出整個畫面來(母語為漢語的人沒有這個問題,詩中這些名詞沒有具體數量在我們看來反而還帶有一種朦朧美)。
對此,許淵衝先生的翻譯是:
Alone, I like the riverside where
green grass
grows,
And golden
orioles
sing amid the
leafy trees
。
可以看到在譯文中他將這些名詞的數量都做了具體化處理,以符合英語這門語言對名詞數量的認識。
類似上面這樣的經典譯文在許先生的作品中還有很多,對詩歌翻譯感興趣的同學可以找他的譯作讀一讀,比如他翻譯的《唐詩三百首》以及《詩經》等,這樣能更好理解他的翻譯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