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機圈裡「撿垃圾」，真的能買到低價旗艦？

專門做資料分析的油管 Up 主 Data Is Beautiful，曾統計過 1993-2019 年全球智慧手機市場的品牌演變。

可以看到，對比起十年前和現在，很多我們熟知的手機公司都沒能在激烈的競爭中下來。

這種現象在中國手機市場更甚。大概是從 2012 年左右開始，以華米 OV 為首的廠商們便開始從各個層面改造手機業的原有運作模式，蠶食鯨吞著國外巨頭們的份額。

基本上，如今除了蘋果，老一代國外手機品牌都減少了在中國市場的投入，要不就是選擇退市。走過街頭巷尾，你可能也很難再看到一臺印有「SONY」、「LG」或是「HTC」logo 的手機了。

但這並不代表它們完全銷聲匿跡。

時至今日，在貼吧、閒魚或是一些小眾數碼論壇上，你依舊能看到一些玩家熱衷於蒐羅各種物廉價美的國外品牌手機，討論它們的品相成色、購買價格還有使用體驗，樂此不疲。

這也是很多人距離旗艦機最近的機會了 —— 你可能只需花三四百塊，就能買到一臺品相相當不錯的裝置。哪怕是大家都習慣將這類手機冠以「洋垃圾」之名，可它們的實際品質卻並不「垃圾」。

「洋垃圾」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先來搞清楚一個問題，怎樣的產品才算是「洋垃圾」？

就我所知，這個詞並非來源於手機圈，早在電腦興起 DIY 攢機的時代，不少發燒友就已經熱衷於在灰色市場尋找被人拋棄的廢品了。

比如曾引發過多倫討論的英特爾至強處理器，這類晶片往往都用於伺服器或工作站，並非面向普通消費者。

等到保修期過了後，一些回收商就會低價從海外大公司或企業手中收購，然後到灰色市場進行售賣。其中一部分也會流入到國內，就成為圈子裡的「洋垃圾」。

至於那些專門撿「垃圾」的人，他們往往也自嘲為「垃圾佬」。

你在百度圖拉丁吧中，就能找到一群熱愛撿奇奇怪怪的硬體，然後再將它們組裝起來使用的 DIY 愛好者，就是希望「在最低預算下，靠廢棄元件組裝出一臺高效能 PC 主機。」

與其說是拿來用，倒不如說是為了玩出花樣。

當然，發展到現在，「洋垃圾」這個詞也不再侷限在裝機領域了。

小到硬碟記憶體條處理器晶片，大至電腦平板家電等等，甚至是衣服包包，只要符合「洋品牌、低價且小眾」的屬性，基本都可以貼上「洋垃圾」的標籤。

最重要一點，「洋垃圾」產品一定不能脫離「價效比」，所以它們的價格往往都低得感人，由此才能反襯出它的超值。

很多人喜歡「撿垃圾」，其實也是抱著撿便宜的心態在折騰。

▲ 便宜還是很重要的

但低價也與風險並存，拿洋垃圾手機來說，大部分產品都是沒售後、沒保修且來路不明的「三無」產品，加上產品上市時間較長，型號較老，外人也不會只為了低價，就跑去搶購。

真正在玩洋垃圾手機的人其實可以分成兩撥，一部分人具備了基礎經驗，卻因預算有限買不起國內旗艦機，便將目標投向國外品牌，佔比不算多。

▲ 被初代小米 MIX 帶火的夏普 AQUOS 305SH

至於另一部分群體，就和「垃圾佬」類似，純碎是因個人興趣才泡在洋垃圾圈子裡的。

他們本身已經有一定的消費能力，也願意接受「洋垃圾沒有售後」的現象，並能承擔「某一天手機出故障沒法用了」等這種風險帶來的損失。

真要說的話，刷機、收藏、要不就是純粹對特定機型的嚮往，這些才是蒐羅洋垃圾手機的樂趣所在，至少發燒友們是這麼覺得的。

「是撿垃圾，也是一次尋寶」

阿正從大學時期開始愛上了折騰手機，在以前刷機盛行的時代，他曾在某個數碼論壇上當過一段時間的版主，和朋友們研究當年的「刷機神器」HTC HD2 手機。

▲ HTC HD2 曾一度活躍在各大 Android 刷機圈中

工作後，阿正有了更多的流動資金，以前讀書時因財力不允許買不到的手機也都一一被他收入囊中，漸漸地成為了一名熟練的「垃圾佬」。

前段時間，他還專門跑到閒魚上花 300 元收了臺黃色的諾基亞 Lumia 920，只是因為「手頭上還缺一臺 WP 系統的手機，以及眼饞黃色的外觀」，周圍的朋友們則戲稱它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 自從 LG 手機淡出中國市場後，就一直活躍在洋垃圾手機圈，而且是價格上的「跳水冠軍」

他告訴我，其實淘洋垃圾手機並沒有那麼複雜，本質上其實就是花幾百元淘一臺過氣旗艦，但這些手機的體驗卻比很多人想象中要有價值。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 LG，這基本上是洋垃圾手機圈最常見的牌子，你隨便去找一臺 LG V30，V35 這類兩三年前的旗艦，現在四五百元就能買到，但看看它們的配置，2K 屏，IP68 防水，無線充、HiFi 晶片一應俱全，百元機能有這些？」

除了 LG，洋垃圾手機圈也有人會出於對摩托羅拉、索尼等品牌的熱愛，專門尋找該品牌旗下已經被淘汰的低價旗艦。

多年發展下來，好幾款產品都被奉為圈中的經典。

▲ 當年拿模組化當賣點的 moto z2 force，已成為洋垃圾中的明星機

比如歷代的 Xperia Compact 系列，就一直讓小屏玩家情有獨鍾；藉助 Google Pixel，則可以第一時間嚐鮮原生系統；至於當年拿模組化當賣點的 moto Z2 Force，現在也成了洋垃圾中的明星機。

還有出自 Android 之父安迪・魯賓之手的 Essential PH-1，也因叫好不叫座，從最初的三四千元淪落到現在只需五六百元就能買到的存在。

▲ 靠安卓之父火起來的手機，其實用料並不差

在物色產品時，阿正會習慣去找一些資訊比較公開透明的賣家，比如說螢幕有沒有明顯磨損，外殼是否有刮痕，聽筒攝像頭這類元件是否能正常使用等等，他都會逐條和賣家確認。

不過這些都是明面上能看到的東西，更多時候，像是手機的電池損耗，以及螢幕元件是否原裝這類，才是體現一臺洋垃圾手機品相好壞的關鍵。

「有時候個別賣家可能不清楚，答不上來，換成是大的批發商家，他們就算知道也不會明說，難道把原裝屏換掉會告訴你？你不買回來也不知道。」

正因為存在著未知，阿正覺得每次蒐羅洋垃圾手機就像是在「尋寶」，畢竟自己永遠不知道會偶遇到什麼，而如果碰到超低價買到接近全新機的情況，阿正也會把它拿出來和朋友炫耀，然後興奮好一陣子。

但相對的，由於購買、使用等步驟都存在一定的門檻，阿正也認為洋垃圾手機不存在「出圈」的可能性。

「光是認出美國、歐洲、日本等不同地區、不同運營商的版本區別，還有正常使用原生 Android 系統這兩點，就能勸退 99% 的使用者。」

加上很多手機還對運營商網路進行了限制，要不就是缺失某個頻段導致訊號不好，甚至是燒屏等隱患問題，這些都是洋垃圾手機客觀存在的現象。

▲ 一段有關 100-600 元價位的洋垃圾手機推薦，現在也多了不少國產機型

他認為，買洋垃圾手機的人更多還是看中了旗艦級的硬體，而非軟體，畢竟機子到手後都是要自己重新「梳理」一遍。

至於國內的定製 ROM，其實就是將這些折騰的軟體功能一次性打包做好了，自然也就不需要讓使用者費心。

阿正說，如果不願意折騰，最好還是別入洋垃圾手機這個坑。很多人還是以玩為主，比如有人就會專門買一臺 LG 雙屏機來玩手遊，但出門支付寶和微信這類，估計還是會用回主流品牌的機子。

「國產做得又不差，何苦讓小白來折騰？」

阿正「拾荒」一般都不固定，既可以去常見的數碼交易論壇、百度貼吧，也可以在閒魚直接溝通交易，總之對他們這種老練的人而言，選擇的還是「廣撒網」的辦法。

至於那些找貨能力較強，或者說有穩定渠道的人，則會進一步發展到洋垃圾手機批發、銷售業務。你在淘寶上，也能找到這類專門從事該生意的店家。

▲ 很多人看到這種圖估計就不敢買了

一個很有意思的細節是，不管是在淘寶店頁面，還是在它們微信公眾號裡，你都不會看到精心設計、排版的內容。

多數時候，圖片中都是一捆捆堆放著的手機，再用五顏六色的加粗字型標註好成色、品相等關鍵內容，感覺就像是在說「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也不必來問了」，和批發店賣貨的風格十分相似。

▲ 一些店鋪對手機的分類介紹

為了規避風險，這類店家也不會高調在論壇或社群露面，更多還是靠玩家圈的口口相傳以及長時間培養的信任感來維持。遇上老客戶，也許買賣雙方都不需要溝通，直接走下單發貨流程即可。

「我們自己一般不會說洋垃圾這個詞，無非就是做外貿，但手機這塊可能還是熟客生意居多。」接受我們採訪的小陳就說道。

小陳曾在淘寶上有過一家店鋪，兩三年前賣過不少洋垃圾手機，既有來自歐美地區的 LG、HTC、摩托羅拉和 Google 等，也有來自日韓兩地的夏普、三星、索尼和富士通等定製機。

如前文所說，這些產品基本都是沒在國內上市的「水貨」，且很大一部分是運營商定製版，基本都無法在國內實現全網通。

比如說日本地區的索尼 Xperia 手機，你在機身後背就會看到「docomo」、「au」等字樣，系統中還預裝了非 Google 系列的應用，這就是很典型的日本運營商定製機。

▲ 很多日版定製機仍保留著印運營商 Logo 的習慣

在上架時，店家也會給這些二手產品標註好成色和基本資訊，比如說「7 成新」一般都是存在明顯磕碰、掉漆或刮痕、「8 成新」就是輕薄磕碰，而「90、95 新」基本和全新也沒多少區別了，如何判定取決於店家的分類。

「採購時都是一批批的，也不可能去仔細看每臺機的情況，一些貨可能轉手了好幾次才到我們這裡，所以有時也是靠賭，運氣好可能會拿到一批品相不錯的，但也會遇到碎屏或是部分元器件沒法用的殘次品。」

在有關進貨渠道的問題上，小陳稱自己無法透露太多，不過他表示，部分貨源其實是海外運營商淘汰下來的門店展示機，然後轉手到國內批發商或採購商手中，他們再統一打包帶走。

「很多元件本來也是國外運到亞洲工廠處理，但兩三年前有規定要嚴打，嚴格來說這些都算是進口固體廢物。」

▲「洋垃圾」，另一層面上的含義

另外，也有部分店家在海外有自己的渠道，可以直接人肉帶貨回來，要不就是拆分運輸。所以一部分洋垃圾手機是沒有配包裝盒的，連配套的充電頭都沒有，只有純裸機，這在「過關」時很常見。

碰到這種機子，想盡快轉手的店家可能就直接便宜賣了，要不就是在國內進行二次包裝，配上第三方的充電頭和資料線。

但不管是選擇人肉還是批發採購，風險都是客觀存在的，也掩蓋不掉它遊走於邊緣地帶的事實。

另外，隨著這幾年國內手機市場格局的變化，「洋垃圾手機」生意比之前變窄了不少，而小陳也已經轉投到其它外貿領域。

「這年頭還願意花錢買這類手機的，不是真愛收藏黨就是發燒友了，國產又做得不差，閒魚二手也能買到便宜的，何苦讓小白來折騰？」

我還注意到，一些以前專門賣洋垃圾手機的店家，現在上架了很多海外美妝和日用品散貨的生意，頗有種順手「搞副業」的感覺。

誰知道再過幾年後，它們會不會也突然消失，徹底「脫圈」。

但對於「垃圾佬」們來說，這些未能在國內市場活下來的海外手機品牌，也只能以這個特殊身份留在在小眾群體中了：「如果沒有它們，手機市場可能也會少一分活力和樂趣吧。」

題圖來源：Population Edu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