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島城記

長島城總與別處不同的，第一是凌空的輕軌，從地下鑽出，執行在雲霄。連綿的粗鋼柱將長條的軌道托起，一似“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至Queensboro站時有極大的由南向東的拐彎，懸空的軌道邊的護欄低矮，像是百草園“光滑的石井欄”般。又由於要提供向心力的緣故，車廂需要向東南傾側，車窗外便是幾十米之下的道路和商肆，使乘客感到如履如臨的驚險。當列車緩緩駛入Queensboro站時，西邊是橫跨羅斯福島的大橋，古樸而密集的鋼筋拉索充滿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氣息；更遠處是曼哈頓的高樓華廈，一如大學生站在拉雪茲神父公墓的高處眺望，而且立志要征服的一樣。總之夢幻般的，林林總總的工業感的震憾。帝國壯年的遺物，最宜在夕陽下瞻仰；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遂關千古登臨之口”。杜詩說“聞道長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勝悲”。曼哈頓公然又是長安的棋盤了。王侯第宅、文武衣冠泰半依然歆享著當年的榮光。我緩緩走下Queensboro車站，到地面上，藏身在人流中。

二〇一八年八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