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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就是寫了(我為自己揚帆:沒文化怎麼了)

作者:由 東孜 發表于 書法時間:2022-12-10

還就是寫了(我為自己揚帆:沒文化怎麼了)

還就是寫了(我為自己揚帆:沒文化怎麼了)

別人都說只有初中學歷的我,該老老實實地搬磚,我想說,我是九零後,我還年輕,就不能允許我不務正業一回?

下面要發一部小說,望各位品評一二。然後再告訴我,是否該寫?!

《嘿,瞧這心思》

(一)

月黑、風平,夜未靜。

天空下的氣氛很詭異。這詭異的氣氛裡,能瞧得見的只有三棟五六層高、破舊的居民樓。這居民樓除了大面積脫皮、鋼筋外凸以外,倒也沒啥特別。如若只是這樣,倒也不會讓巡邏的老盧心裡犯嘀咕了:你說這大半夜的,三單元二樓的老太太咋還不睡呢?

老盧年過五十,遼寧瀋陽人,是‘幸福小區’前年才招來的保安。東北人都直爽,有事沒事愛拍胸膛,張口就愛說‘削你丫的’,但老盧不同,老盧說話慢條斯理,在人面前從來不說髒話。但這慢條斯理的人愛琢磨,這一琢磨起來,容易從一件事想到另一件事上去。不過琢磨歸琢磨,不是自個兒的事兒他可不會瞎攙和。但今兒卻不同,他喝了酒。東北人好喝,‘咕咚、咕咚’灌上兩斤,不醉。這喝酒的本事老盧倒沒落下。但他這灌上兩斤跟大多數東北人又不一樣。東北人喝酒是用碗,手一端,‘咕咚、咕咚’灑的脖子裡全是酒;而他不用碗,而是用三錢的酒盅,一點一點抿著喝。領導念他都五十多歲了,又是一個人挺不容易的,就允許他,只要別礙了事兒,就適量的喝點。老盧感恩,沒啥事兒也從不無故休班。同時,他在心裡還捏著分寸:人家是看你一個人悶,才讓你喝的,你可別礙了人家的事兒。所以這喝了點酒也很平常。但今兒又不同,不同的不是他少喝了酒或多喝了酒,而是不同在時間上。

以往老盧是晚上八點上班,這八點之前可有些講究,一半的時間留給睡覺,另一半則留給生活上的瑣事跟喝酒。因老盧喝酒不是大口大口的喝,而是抿,所以老盧把喝酒的時間定的長了些,從下午五點就買上點白菜、茄子、豆腐來個‘大亂燉’,或者買上半盤花生米炸了,放在嘴裡‘咯嘣咯嘣’的當酒餚。今兒老盧開始喝酒時都七點了,這七點開始喝酒,倒不是說又跟以前一樣,家裡沒酒了,要跑出五里地去買酒或是有啥事兒給耽誤了,而是因為今天他輪休。說起這輪休,是因為十幾天前又來了一個老董,老董四川成都人,不滿五十,個不高,腿腳麻利,一張嘴一口黃牙,牙縫裡總能蹦出‘恁個瓜娃子喲’的話來,甭看老董才來了十幾天,但跟老盧的關係還混的不錯。這人關係好,就容易走的近。但老董跟老盧與別人又不同,他倆走的近,不是因為關係多好,而是這‘幸福小區’就這麼倆保安,主要是為了說說話兒,但雖說是說話,也不全是為了說說話兒,在說話之餘都藏著心眼兒:既然是同事,那萬一有啥事需要幫忙,能辦的還能不辦?

老盧的酒剛喝了半個鐘頭,老董就來了。甭看老董是四川人,比東北人喝酒都實在。他坐在老盧出租屋的條凳上,抄起酒盅就自斟自飲了三盅。老盧看看老董,老董的臉上紅漲漲的不說,還斜歪起了嘴。老盧知道這是老董生氣了,這老董生氣跟別人不同,別人生氣,往往在儘量不動手之餘,逞口舌之利;可他生氣,既不動手也不愛多說,就會咧嘴。老盧看到這兒,也顧不得心疼酒了,忙問:“兄弟,你這是咋了?”

老盧不問還好,這一問讓老董又猛喝了三盅。老董喝完酒,嘖嘖嘴,“老哥,老子今兒個栽咧”

老盧知道,這老董喜歡搓麻將,還摻帶著賭點小錢,今兒肯定是賠了錢。但老盧想錯了,老盧今天照樣去搓麻將,還贏了不少錢,只不過是贏回來的錢裡有三張假二十的。即使有幾張假的也不打緊,畢竟是贏了錢。可老董卻高興過了頭,用那幾張假二十的買了一條‘紅塔山’的煙。買了是買了,可老闆還沒等他走出門,就叫住了他,說錢是假的。老董接過錢瞧了瞧,隨手給了自個兒一個耳光:這龜兒子,竟敢騙老子。既然都知道了是假的,再換三張不就得了?可老董摸了摸身上才想起,他臨出門時只帶了這三張‘大的’,其餘的錢都在枕頭底下。那也不打緊,今天沒帶,老闆又不賒賬,那先把煙還回去,再來買不就行了?麻煩在於,那條紅塔山的煙,就在剛接到手就讓他給拆了,這一來沒帶錢,二來煙又拆了,這就使問題複雜化了。“老闆,老子今兒沒帶錢,恁看能不能——”

老闆姓孫,長得肉墩墩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說:把煙放下。

老董乖乖的把煙放在了櫃檯上。

“沒錢,是吧?”飛起一腳踹在老董的肚子上。

老董躺在地上蜷縮著,孫老闆接著踹:想賒賬,是吧?看我傻,是吧?我讓你賒,讓你賒——

最後把老董趕出了煙店,孫老闆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孃的,你一個外鄉人還這麼橫,敢在我面前稱呼老子,孃的——

(二)

老董的遭遇,老盧也心裡不是滋味。可他這心裡不是滋味,倒不全是同命相憐,更多的是這老董喝起來沒完沒了,老盧是心疼酒。可心疼歸心疼,他卻不好發作。正好這時,放在床頭上的鬧鐘響了,老盧走過去拿起來一看,心喜:兄弟,今兒你值班的點兒可到了,不是當哥的心疼酒,是咱不能光顧著喝酒這玩意兒,工作這玩意兒可馬虎不得”

老盧有些得意,在他想來,老董肯定說幾句客套話就去上班了。這事兒老盧是有把握的,這把握在於,在這十幾天的‘混熟’當中,老盧是說啥算啥,老董只有點頭的份兒。可這次老盧的把握卻錯了,老董非但嚷嚷著說不去,還要讓老盧去。更可氣的是,老董還要在老盧家喝完了酒再回去。

這話挺氣人,老盧雖是心疼酒,但他也是逮事說事,畢竟也是為他好。再就是,你心情不好,讓別人頂你去,你卻在別人家喝酒,別人的心情就好了?老盧的心裡明著理兒,可嘴上卻說得很實在:兄弟,這忙哥一定得幫,但趕明兒俺侄子從俺們那疙瘩來,你可得替俺去縣城裡跑一趟”

老盧的侄子來看老盧是買票直達的。老盧這樣說,是想讓老董知難而退。從縣城到他們那兒一百多里,加上路難走,騎著三輪摩托車來回得三個多鐘頭,這還不是關鍵,關鍵三輪摩托車是單位的,油錢可得自己掏,這三個多鐘頭算下來得一百多,老董的工資一天才八十,怎麼算怎麼不划算。老董這個人話不多,雖談不上精明,可也從不吃虧。這事兒是老盧從吃飯的時候發現的,他搶肉片吃,就從沒搶過老董。但老盧又想錯了,如果老董沒喝酒,有人找他辦事兒,他定會推辭:老子可不能撂下了活兒,撂下了活兒還不讓龜兒子給罵死?可他現在喝了酒,也不全是因為他喝了酒,他是因為捱了打心裡憋屈,酒沒多喝,自己卻衝勁上頭,醉了。於是他醉醺醺地說:行嘞,這事兒老子給你辦。哪個龜孫不辦哪個是龜孫——

一句龜孫讓老盧不吱聲了,也不全是因為一句龜孫,還因為這馬上就到點了。說是馬上到點了,也不全是因為這馬上到點了,還因為那溫上的酒才剛開始喝,還有一大半呢。不過,老盧這人有個習慣,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該工作的事兒絕不會讓生活上的事兒給耽擱了,就比如現在的喝酒。但老盧還有個習慣,如果覺得事兒重要,他會在心裡安慰自己。這話是這樣在心裡說的:以後,誰還用不著誰呢?

但今兒老盧的寬慰有些說服不了自個兒。這說服不了自個兒還是因為酒,說這酒倒不是說它好喝或者貴,而是這酒得來的不容易,是從東北老家託人捎來的,這託運可趕上了烏龜速度,整整半個月才從東北運到他手裡。所以他都捨不得喝,他捨不得喝也不全是得來的不易,還因為這酒是家鄉的特產,聞著香,就是看著也親切。他這一琢磨心裡犯嘀咕了:看老董這雞巴玩意兒,俺這酒是保不住了,俺得想點辦法才行——

老盧想辦法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個兒多喝點酒。擱在以往攤上這樣的事兒,他定會慢條斯理地說事因、講典故,可今兒他沒法慢條斯理。他沒法慢條斯理倒不是因老董在一盅接一盅地喝,把他急壞了;而是這上班的點兒眼瞅著就到了。這老盧一旦慢不下來,腦子就容易犯迷糊,這一犯迷糊,就容易衝動,這一衝動,就會由著自己的思路來。他是端起酒盅,連著喝了十幾盅。喝完,嘴一抹,走了,留下咧嘴的老董在‘咯嘣咯嘣’的吃花生米。

(三)

這酒不算啥好酒,但特醇。這醇酒除了濃香以外,還有個特點是後勁特別大。這時,老盧打了幾個酒嗝,眼前開始犯迷糊。但老盧喝酒犯迷糊跟別人又不同,別人一犯迷糊,要不坐下喝點茶醒醒酒或者看著誰不順眼就去找茬打架。而他不會這樣,他容易心急。但他這個心急跟別人又不同,別人心急是要從心裡發出來,而他心急是窩在心裡。說白了,別人心急會掏心窩子,而他心急會越發的胸悶忐忑。這眼前老太太的事兒已掛在了老盧的心上,他晃晃悠悠的走到三號樓的門下,本來想喊,可張了張嘴一口的酒味,衝的自己差點又懵了圈。只好‘梆梆’地敲起了鐵門。

按常理來看,按門鈴才省得麻煩。可這‘幸福小區’的三號樓在前年就壞了門鈴。這壞了門鈴按說該換,但一直拖到現在都沒換。這沒換倒不是因為物業沒錢或者沒人投訴,而是這些樓層馬上就要拆了,領導認為,為此多浪費一個門鈴完全沒有必要。老盧敲的聲響不大,但老盧覺得,二樓的老太太一定可以聽見。

二樓的老太太姓張,年過七旬。為人很和善,年輕的時候曾上過戰場搶救過傷員。在當時還受過嘉獎,有‘巾幗英雄’的美稱。張老太太戴著老花鏡、手裡捧著一本《兒童詩歌三百首》的書坐在客廳裡的皮質沙發上。張老太太為人好學,年輕的時候就愛讀書,到了老年,還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但今兒卻有些不同,這有些不同,不是說她讀得書與以前不同,而是她讀書的習慣不同。這人一上了年紀,就容易把事兒趕早處理,以前讀四五個鐘頭的書,現在頂多只讀兩個多鐘頭,過去讀‘馬恩列毛鄧’,現在只讀兒童文學《兒童詩歌三百首》,時間少了、書籍換了,可每天只有吃過早飯才去看書的習慣卻從沒變過。看她‘嘩嘩’翻書的手,有勁,但眼卻瞄著外面,明顯是心不在焉。這可能是張老太太失眠的毛病又犯了,她最近經常失眠,事由只有一個:老伴走的早,兒子常年在外面,她是想五六歲的孫子了。但今兒的失眠卻不是因為想孫子,而是一晚上給折騰的沒敢睡覺。這折騰不是她折騰,而是別人折騰,她跟著遭了秧。

“睡下了?嘿,這幾個兔崽子可真能折騰!”

“啪——”

像是玻璃製品破碎的聲音。

“哎,這幾個兔崽子可真能折騰!”

聲響是從二樓的天花板上面傳來的。透過天花板,一地的碎酒瓶,沒錯,這證實了‘啪’與玻璃製品有關。屋子裡算不得漆黑一片,有三個螢火光點在不時的上下移動,原來是三支‘孤獨的煙’夾在手指間,在默默地燃燒。

臉是認不清了,認不清臉倒不是因屋子裡黑,而是那三張臉個個腫得像豬頭,估計連他們老媽都不準認識。好在還有聲兒,聲音倒是不小。這也難怪,三張嘴,一個話題,聲音想小都難。

“慶才、培根,咱們打也打了,娘也罵了,推過來推過去,到頭來,還特孃的要回到原點上。咱們既然賠了個精光,要想再起來,咱們先得熬下去,這熬過去的辦法還是湊錢”肖飛雖捂著腮幫子,但話倒說的挺流利。

“湊錢就湊唄,這次咱們得有啥說啥,可不準再藏著掖著了,免得再鬧的這樣,一肚子不痛快”王慶才有些氣,剛才就是為這事兒吵了起來,接著動了手。

“是不能藏著掖著了,但首先你倆可不能再說啥理了,聽著彆扭”李培根也為剛才的事有些來氣,他氣不是氣‘歪理’,而是他氣他倆為了幾個錢,竟然會跟他大打出手。

但他的生氣跟肖飛、王慶才生氣又不一樣,他們氣的是,既然都是一塊兒光屁股長大的,他就不應該小氣,這不是因幾個錢的事兒,而是眼裡有沒有拿他倆當兄弟的事兒。

(四)

這事兒的起因發生在前幾天,事兒不大,也沒啥蹊蹺,無非是家底敗光,想從自己僅有的私物裡籌點錢。可這籌錢有籌錢的技巧,一件私物說它貴重倒不在價格上,而在於意義;同樣,一件私物說它不貴重,卻在價格上能說得過去。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李培根的懷錶是前年他從二道販子那裡淘來的,找人鑑定說是瑞士的,就那颳了漆的破樣還值二百多,肖飛跟王慶才也是拿出的懷錶,不過,他倆的懷錶加起來才一百多。懷錶雖然便宜些,但懷錶對他倆卻挺重要。肖飛的懷錶是前女友送的,而王慶才的懷錶則是他過生日的時候,以前在一塊上學的室友給買的,說白了,紀念意義比較重要。可問題在於,這意義在李培根那裡換不來價值,這就讓他心裡不平衡了。於是就說,“啥?開啥玩笑,咱們是急著用錢吃飯,就憑這個,那可不行!”

這話多少有些傷人。可跟眼下的傷胃比起來,肖飛跟王慶才還是覺得後者比較重要。所以,掏心窩子的話說了一大堆,還真把李培根給說動了。可過了一天,李培根就覺得不對勁了,他覺得不對勁,不是覺得吃了太大的虧,而是自己明明吃了虧,他倆卻裝作不知道,還擺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這就讓李培根受不了了,關鍵不是說在錢上吃了多大的虧,而是吃虧在態度上。於是,他也動了一個心眼,把賣懷錶的錢藏起來一百。這事兒肖飛跟王慶才沒怎麼在意,畢竟是賣東西,市場價波動的很厲害,只當是就賣了這麼多。

可就在今天,李培根在找工作回來、脫外套的時候,錢從開了縫的口袋裡掉在了地上。錢掉在地上不打緊,可偏偏掉在了肖飛的跟前。掉在肖飛的跟前也不打緊,說一聲撿來的,誰也拿他沒轍。可李培根只是撿起錢來裝在了兜裡,並沒有出聲解釋。他沒出聲解釋,這也怪肖飛隻眼睜睜的看著他,沒問。這就牽扯上語言邏輯了,一問一答才叫對話,既然都沒人問,可讓他怎麼答呢?

不過,這也不全是問與答的事兒,這事兒擱在以前,李培根起碼會愧疚,這一愧疚就容易抹開面子開口。但今兒卻沒開口,是因為找工作找的太揪心,倒把愧疚這回事給忘了。這揪心不是說工作多麼難找,公司多麼雞賊,工作還跟過去沒啥區別。只是他的心態還沒有調整過來,以前在工廠裡工作,磨合的沒點脾氣;不過,就在前段時間,他仨合夥開了家銷售健身器材的店。這店雖然在金融危機未到來之際就關門大吉,但好歹也讓他仨過了幾天剝削階級的癮。這癮頭來的快,走的卻慢了些。剛直起腰來卻不捨得彎下,這讓別人怎麼看他?難免會自個兒招自個兒的不痛快。

一個等著解釋,一個卻不想解釋。這就使問題嚴重化了,這問題的嚴重還在於,同樣一件事兒,思路卻拐著兩道彎,這兩道彎是越琢磨越長,難免就墜得嘴巴里的口氣有些衝。肖飛:錢哪來的?

李培根:要你管。

肖飛:不要俺管?這錢是不是你藏的?

李培根:俺沒藏,錢就在俺的兜裡放著。

肖飛:喔,賣表的錢?

李培根: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錢俺可多交了不少,還想怎樣?

這話一出,肖飛才徹底急了:媽拉個X,有錢還藏著掖著,咱們到底過心不過心?

肖飛上去就是一腳。

李培根也急了,他急不是急肖飛動了手,而是急肖飛的話,既然過心還會因兩句不和就動手?況且這兩句不和還是因為幾個錢的事兒?!

李培根拍了下屁股上的腳印,跳起來去掐肖飛的脖子,倆人就這樣打了起來。這時,王慶才也回來了,一進屋,看見地上搞得一團糟。他趕緊一邊勸架,一邊問咋回事?問完後,這架沒勸開,倒把他給惹急了:媽拉個X,有錢還藏著掖著當鱉孫。他也加入到混戰行列。

王慶才個子不高,平時看著也挺謙和,然而,這發起脾氣來,臉上的肉塊像是打上了雞血,蹭蹭的往外冒‘血汗’。這為數不多的雞血癥狀會出現,定是有啥事兒把他給氣壞了。也是,作為過心的兄弟,哪能這樣不過心?

不過,這事兒只是趕上了火點,並不是癥結的關鍵所在。這罪魁禍首還得提找工作,他呀,‘公子哥病’也沒好,這找工作的事兒也是一百個不順,這一百個不順還真不是誇張,而是面試的次數真的接近這麼多,碰了一鼻子灰也就罷了,這些面試單位這兒一個,那兒一堆,搞得他找不到北。等到他找到了北,才發現走的實在是夠遠了,更可氣的是兜裡沒錢了。就這樣,這面試總共才用了四五個時辰,他這‘打道回府’卻足足用了半天,沒錯,是整半天。這本來是活該自個兒倒黴的事兒,卻因知道了李培根私藏錢的事兒,這讓他如何不惱火?“要是早把這錢拿出來,俺會遭這些罪,還特孃的過心兄弟,呸——”這越想越生氣,連走路走的腿軟都給氣忘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勁,上去就給了李培根一拳,把他打了個趔趄。

(五)

這二比一,優勢就很明顯了。胳膊怎麼能擰得過大腿呢?但咱們有句老話說的好,狗急了還跳牆呢。李培根倒沒有狗跳牆的本事,但卻把他給逼急了。這人一急,容易頭腦發熱,這一旦頭腦發熱,自個兒會幹點啥,也只有老天爺知道了。不過可以肯定是,客廳裡能扔得動的傢俱無一倖免,全部都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砰、啪、哐當、刺啦——”

這些聲響在李培根錯手把節能燈打碎了之後,不時的輪番響起。在漆黑、混亂的屋裡,三個人都成了睜眼瞎。成了睜眼瞎也不打緊,關鍵是三個人扭打在了一塊。這一扭打在一塊,臉就成了靶子。他一拳,他也一拳,他還一拳,好在是打在了別人臉上,待打累了,三個人的臉都腫成了豬肝。這才有了剛才的休戰協議。

肖飛剛才還不覺得李培根的話在理。這打了一架,倒讓他覺得在理。但他覺得在理,倒不是說‘歪理’的事兒是他自個兒的事兒,根本不值得炫耀,而是他自個兒在炫耀的同時,忘了顧及別人,也不是忘了顧及別人,是壓根自個兒就沒弄明白自個兒的處境,都等米下鍋了,還扯啥狗屁情義。如果他只是說,“眼下熬下去才是最緊要的,誰都別扯那些沒用的了,趕集收拾收拾這個攤子,明兒再賣一點,還得湊點錢用”可他又多說了一句,“至於這一百塊錢,是禍頭,這錢沒法分,全當算是今晚的損失”

李培根癱坐在地上,想站起來,一撐胳膊渾身疼,這疼還不是站不起來的原由,主要是折騰了快一個鐘頭,累得沒勁了。他乍一聽,覺得在理,畢竟是摔了一攤子,自個兒也有錯在先,要是早點說開,至於搞得這般狼狽?可他一細琢磨,覺得不對勁了,這不對勁倒不是說這錯誤全攤在他的頭上,他想再掰直過來。而是屋裡這攤損壞的傢俱都是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根本值不了幾個錢。那剩下的錢,咋沒了說法?這就不是對事兒有意見了,而是對人不滿意了,“肖飛,再賣點東西我沒意見。但這到底是幾個意思?就這樣完了?”

“啥幾個意思?”肖飛有些懵。

“揣著明白裝糊塗是吧?錢,錢的事兒”李培根有些急了。

“錢,啥錢?喔,你說這啊,”肖飛在黑暗中抖了抖手裡的錢,“培根,不是剛才說了嘛,全當算是今晚的損失,這你得放心,這錢一定花在實處”

“就幾個破茶碗、幾塊茶几玻璃,還要這麼些錢?”李培根如果只是疑惑,肖飛定會摸著下巴考慮考慮,但他又說,“別是你想把多餘的錢私吞了吧?”

這話沒人愛聽,肖飛是真生氣了。但他生氣不是因為話說的氣人,而是他從這話裡看出李培根太斤斤計較。一個人小氣沒啥,但你不能小氣到把別人也想成都跟他自個兒一樣,這就讓人心裡不痛快了。這一不痛快,肖飛也急了,但他急了不是為了證明自個兒無辜,而是想到了以前李培根的小氣。他說,“俺私吞?前幾次買豆腐剩的錢,誰給你要過?上次你為了省三塊錢,跟賣大蔥的大爺吵了架,要不是俺倆給了錢,你現在還能好好的坐著?”

從這一件事扯到另一件事上去,算是好事也算是壞事,這取決於有時。有時大家歡歡喜喜的倒沒啥,可有時,就比如現在,有了些火藥味,情況就變得不妙了。

這一下子,李培根也急了。“媽拉個X,過去的事兒你還沒完沒了了?”

又說,“當初真是瞎了眼,跟著你出來混”

眼見又要打起來,平時不愛說話的王慶才插話了,“行了,行了,都是大老爺們,就別計較了”他不勸還好,他這一勸,又讓肖飛跟李培根聽成了另一層意思。

李培根覺得王慶才的話拐著彎兒,王慶才表面上讓他別計較,其實是在說他太能計較,這一計較倒顯得娘了,顯得娘——嘿,這是在說他不是純爺們兒。

而肖飛則認上了這理兒,是爺們是漢子,就得活出個骨氣來,這一旦鬆了口,想再撿起來就難了。這不為別的,只為賭這一口氣。

這樣一來,話的矛頭轉了向。李培根說,“慶才,說誰娘呢?你丫才娘呢”倘若只有這麼一句,王慶才也不會惱,可他在這後面又加了一句,“你丫倒不娘,可你娘倒是個真爺們兒”

王慶才的娘長得很敦實,人黑聲線粗,頗有男人遺風。背地裡別人沒少取笑他娘,這也成了他的忌諱。這也是,因小氣那件事扯到他娘這件事,從為人換成了人身攻擊,這矛盾便又複雜了。

“培根,你敢罵俺娘?”王慶才急了,他急不全是急李培根譏諷他娘,更主要的是因好意變成壞事,這讓他覺得挺無辜。這挺無辜在眼下還沒心情解釋,由著性格來,只會越描越黑。

於是,他深喘了口又說,“咱兄弟的事兒,扯家裡幹啥玩意兒?”如果話只到此,也不會生太大的麻煩。可王慶才梗著脖子,又氣哼哼地補了一句,“就是說你娘怎麼了,這次的事兒還不是因為你才搞砸的?沾便宜,你就不會先動動腦子?”

(六)

再次由這件事轉移到做生意失敗的那件事上。這不是偏移了話題,而是正巧抓住了正點。原來,他們的健身器材店剛開業不久,就面臨著一個大的問題——沒客源。這也不能怪他們三個盲目,同在一塊開這種店的不下三家,家家賣的火爆。至於他家沒客源,還不是說他們不懂行情,恰是他們太懂行情,多少錢進的貨,再多少錢賣,中間有多少利潤,何時打折,何時推廣,都考慮在了其它店的前面。可他們只懂其一不懂其二,只懂得行情卻不懂得處事,這難免會招人嫉恨。

也對,就拿臂力器來說,別人賣一百五到一百八,可他們卻只賣一百三,這中間卻還有很大的利潤可圖。按說,自個兒開店,愛賣多少就多少,別人管不著,可這管不著是說你賠錢行,有利可圖的話,那就得價碼一樣才行。別人也找過他們,說他們這是破壞了規矩。但他們仨也不傻,他們本身底子薄、客源少、貨物比其他幾家又沒啥特色,要是還按統一價,那早晚得擠死。所以,仍然我行我素,走自個兒的路。這一下子氣壞了其他店家,這店家雖是氣壞了,但卻沒把修養氣壞。他們不會在犯法的事兒上動手,而是在貨物利潤上動手。同樣還是賣原來的那個價,不同的是他們會‘兜銷’,術語叫作捆綁銷售。這就好比你買他們的臂力器,他們會免費送你一副手套一樣,都是看得見的便宜。

他仨也想學他們那套,不過,想了想,還是打消了念頭。這打消了念頭,不是覺得這個方法不行或在事上認慫了,而是跟他們耗不起。同樣是開店,可他們幾家店卻把貨物合併在了一塊兒,這合併裡面可大有講究,就單說進貨吧,你單獨進一種商品,價碼要高得多還在其次,更主要的是有些商品只送不賣。為何會只送不賣?得看你進貨的數量,把數量當做了一個坎。為何要這樣,誰也不傻,為了錢唄。這一同仇敵愾的行為倒因他們的共利益、共風險帶動了商機。而他們仨,這幾年在工廠裡打工的錢都搭得差不多了,就是想試水,也沒後勁了。就這樣,拖了一段日子,拖得他們連拉肚子都拉得沒了油水。正在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一商人找到了他們。

這商人是個小眼睛的胖子,做護膚品的,都是保健一類的,跟他們也算是拜的一個祖師爺。這胖子比較熱情,他這熱情不是說他對人熱情,而是對生意熱情。自從知道了有這麼一個店,胖子是三天兩頭的往他們那兒跑。他到他們那裡去倒不是推銷護膚品,是真的要買健身器材。不過,他的買,是要連店一塊盤下來。這買東西就買東西,咋還連店都要盤下來?

肖飛跟他打聽,胖子的話倒是實在,他說,這段日子,我瞧著你們的店這麼冷清,生意不好做吧?聽哥的,一口價,至少讓你賠不了錢。

肖飛還是那句老話,為啥呀?胖子站在店鋪口,拿著一款護膚品指著遠處的一排健身房說,為這個!肖飛明白了,這附近沒賣護膚品的,這是既要往外‘出油’,又要往裡‘補油’啊,肖飛拍了拍自個兒的腦袋瓜子,當初俺怎麼就沒想到呢。這好主意從他的腦袋裡過了一圈,再拱手相讓,確實也讓他不捨,但形勢在那呢,再賣不出去,這噌噌上漲的房租跟火氣,也讓他們快受不了了。

這是一件很無奈的好事。但即使無奈,倒是保證了‘好’這個字眼的質量。中國人講究:吃虧是福,況且有人兜底這也算不得吃虧。但好事會忍不住多琢磨,這就往往會過了頭。當時管財務的李培根就坐不住了,他坐不住倒不是要趁著甩賣再賺一筆,而是這天天對賬,天天虧損,擾得他心神不寧。初次做生意就出師不利,這以後——他是越琢磨越忐忑,這不在盈虧多少,而是在‘口彩’上就跌了信心,一旦跌了信心,這心裡就有了坎,久了,病根算是落下了。但他落下病根跟別人不同,別人落下病根是再提起或者遇到的話才會發作,而他呢,從嘴上嘀咕到心裡,這倒黴的‘症狀’不摘除,他是覺得片刻不得安寧。這心靜不下來,李培根便活躍著心思,開始想辦法,他打起了最後一筆壓箱底的主意。他跟肖飛、王慶才提過,他倆是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都忙著在清理貨呢,誰也沒搭理他。

李培根罵了聲‘姥姥’,便私自將最後那筆錢拿出來,又進了一批健身器材。他的算盤倒沒打錯,就這麼一倒手,虧損的錢又都會回來。而且,胖子又沒有看他們店裡的賬單,有多少貨還不是他隨便填單子?這事兒本身沒錯,錯就錯在他進的貨,讓胖子給撞了個正著。這一下子胖子翻臉了,他翻臉不是在乎那倆錢,而是做人的道理:誠信,誠信懂不?胖子張口閉口就講誠信的重要性,講著講著轉了彎;你們不守誠信簡直太可惡了,連這個地方的風水都給弄壞了,你們說,你們缺不缺德?

(七)

這又是一件扯不清的事兒,但可以扯清的是,貨物,胖子是不要了,他腆著肚子走了。這一下他們仨可傻眼了,傻眼倒不是胖子走了,到手的錢就這樣溜了,而是房東這會兒來收房租了。按說收房租沒啥可怕的,但這沒啥可怕的是八九十年代,那會兒做生意還是新鮮事兒,而現在做生意的遍地開花,房租要是開不到寶馬的價,這也是新鮮事兒。房東大爺腆著個肚子,一口一個誰都不容易,但概不賒賬這句行規,也腆在他的肚子上。沒轍,也只能該抵押的抵押,該低價處理的低價處理。至此,這件事兒告一段落了。

然而,這次又讓王慶才提起,還把責任全推在李培根身上。李培根一聽這話急了,但他急不是急這事兒不怪他,他意識到也確實怨他自個兒太大意,該怪他。不過,這怪他太大意行,不領他的好意也行,但就是不能說這事兒是他要沾便宜,他雖是有時候愛斤斤計較,但這次卻不是為了沾便宜,是為了撿信心。不過,他認定不是為了沾便宜,而王慶才卻認為他是為了沾便宜。同樣又是一件事兒,你還沒法解釋,這沒法解釋不是不能說,而是各自的觀念早已入主成型,一會兒半會兒的解釋,它還通不了。

結果,剛緩過來的勁兒又用上了。

“啪、哐當、砰——”

這次的勁兒小,鬧出的動靜也小了許多。然而,‘月黑、風平、夜未靜’是指的這片區域。提起區域,能攪動的大地不得安寧的,唯有工廠裡的機器有這個本事了。不過,附近的工廠也都識趣,在居民們的再三投訴下,一旦到了午夜,就不敢再開機器了。因此,這居民樓上的聲音雖小,卻在這寂靜的夜裡給放大了。

這放大沒急了首當其衝的張老太太,倒是先急了樓下的老盧。老盧‘梆梆’的敲了半個時辰,酒勁沒過,反倒更迷糊了。但喝酒的人都清楚,這喝多了酒啊,腿腳是不聽使喚,但腦袋可清醒著呢,這清醒往往還帶著一股子勁兒,一股認理的勁兒。

三樓上的‘摔砸聲’再次傳到了樓下,老盧住手,側著耳朵聽聽。沒錯,還是有聲響,走了十幾米遠,聽聽,沒聲。再折回去聽聽,“喔,原來俺沒聽錯啊,還以為俺喝多了呢”老盧又探著頭瞧了瞧,“整個樓就這老太太亮著燈,她這麼大年紀了,這是要幹啥?”

老盧不想還好,這一想倒把心中的那種不安給提到了嗓子眼上。本是想上去打聲招呼,探探動靜兒,到了此刻,性質變了,變成了刻不容緩地救人了。一件事兒,兩種態度,那事兒的結果就又變了。

由‘梆’改為了‘砰’,老盧的手勁加大了,手掌都變成了紅色兒。這還不算,他敲了一會兒,樓上一來沒應聲的,二來‘噼裡啪啦’地聲響反倒是更大了。這樣一來,老盧更急了,他急倒不是急老太太的安危,而是急自個兒無用。這事兒要擱在以前,他定會先回去找領導,再一塊兒來解決。可問題是他喝醉了,喝醉了的人他只會覺得自個兒了不起,別的根本不會考慮。這門敲了半天,乾著急也沒法,但他卻有了衝勁兒,也不是有了衝勁兒,而是認上了衝勁的理兒。這有了理,哪還管得了別的?他是連砸帶喊的耗上了。

二樓很嘈雜,張老太太閉著眼倚在沙發靠背上。那本兒童讀物放在她右邊的沙發上,呼吸很均勻,像是睡著了。也是,人上了年紀,身子骨熬不住折騰,睡著了也很正常。不過,張老太太只是閉著眼,根本沒睡著,這沒睡著不是亂的睡不著,而是嚇得睡不著。而這嚇得睡不著,倒不是說樓上的肖飛他們打架或者樓下滿嘴跑酒話的老盧嚇壞了他,而是這人一上了年紀,除了神經衰弱外,還容易觸景生情。這‘鑼鼓喧天’的場面又讓她想起了打鬼子的歲月,到處是血淋淋地場面。沒觸景生情還好,這一觸景生情可壞了,把張老太太的另一個習慣給打亂了。張老太太的另一個習慣跟早晨吃過飯才去看書的習慣一樣,自從上了年紀,就從沒改變過。

你們可能要問,午夜會有啥習慣?深度睡眠唄。按說睡眠也沒稀奇的,但人上了年紀,追求睡眠質量成了健康的關鍵之一。所以,她特在意這個時間節點。在意到無論有啥急事,她定會堅決推諉後,埋頭睡覺。這也不怪她,習慣之所以能稱作習慣,是因為這是有好處的堅持。但反過來講,堅持也有脆弱性,是遭不得一丁點兒的改變,更何況是上了年紀的她呢。

客廳裡的老式擺鐘在‘滴答、滴答’的走著,這聲音響的不緊不緩,聲聲敲在她的心坎裡,像是炮火在不停的響起。張老太太這會兒是越想靜下來,心裡越抽抽,這越抽抽,就越想靜下來,終於,她想到了抑制失眠用的安眠藥。

這安眠藥是預備藥,有時失眠嚴重了她就會少量吃點。安眠藥放在廚房裡的櫥櫃頂上,伸手就能摸到。張老太太拿著藥,這時又有些怪自個兒的另一個習慣——不喝過夜的開水。暖瓶裡的開水早倒了,這時想喝,可惜沒有。老太太忍著心裡抽抽,裝上水,把水壺蹲在煤氣爐上,開啟煤氣罐,點火。

水燒開要十幾分鍾,等著吧。可這等著也分時候。你有事兒幹,這就不叫等著了,順道就把時間給耗沒了,你沒事兒幹,想點愉快的事兒轉移一下注意力,時間也過的不會太緩。但張老太太的心裡抽抽,這就有些難辦了。這難辦還不是說沒法轉移注意力,而是她雖然不想打鬼子的事兒,可生活中的那些煩心糟心的事兒卻都來了。這些事兒她平時不怕,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卻讓她坐不住了。這坐不住就來了火氣,“憑啥不讓我見孫子?”這是在埋怨兒媳婦不懂老人的心。“憑啥?咳,我辛辛苦苦了一輩子,兒子給了你還不夠,連孫子都不讓見?憑啥?”老人自言自語地抹了把淚,“想想就覺得心裡憋得上,咳”

張老太太想著想著就想多了,怔怔的吃了片安眠藥,都忘了喝水。眼裡的淚撐著紅腫的眼皮,雙眼微闔,淚水從眼角淌下來,不一會兒,張老太太就睡著了。

午夜天涼,張老太太在沙發上沒蓋點棉衣,保不齊還真會著了涼。但眼下整棟樓上的居民可顧不了這些了,二樓著火了。

(八)

這二樓著火,是三樓躺在窗臺跟前的肖飛發現的。三人又打了一架,這次是真累了,打完後,三人邊喝白酒邊朝天花板操了一會兒娘,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睡著了。喝酒打架時,身上熱哄哄的,這睡了一覺再次醒來,不是凍的就是渴的。或者如肖飛那樣,讓尿給憋醒的。

肖飛身子是站了起來,人卻還很迷糊。他把窗戶開啟,二樓的濃煙倒給了他錯覺:這天兒還真是早啊,看吧,這霧可真夠大的,哈,困死了”等他撒完尿提上褲子,覺得憋得上想咳嗽,眼睛還有些生疼,他也沒在意,還嘟囔了聲,“媽拉個X,以後可得長點心了,這酒可真、、嗝、、可真衝、、嗝”這說話不要緊,可這一打嗝卻讓他吸了一嘴的濃煙。這煙也不知道是燒的啥,一下子把肖飛給嗆的乾嘔了起來,等到嘔完,肖飛才算徹底的睜開了眼皮,他看著外面,心頭‘咯噔’一下,大聲喊“救命啊,有人要炸樓了”

這一嗓子沒傳多遠,但對李培根跟王慶才好使。“誰要炸樓了?在哪?恐怖分子在哪?”

就這樣,三人看了看窗外的煙,然後,絮絮叨叨的來到了二樓。來到二樓,三人馬上就知道了問題的關鍵,肖飛跟李培根趕緊‘砰砰’的敲門,王慶才卻手忙腳亂的打電話報警。

“砰”

三人看了看二樓的門,相互的望了望,“沒開呀,咋這麼大的動靜?”

二樓的門沒開,樓下的那扇生了鏽的鐵門卻終於讓老盧給踹開了。樓道里很黑,老盧卻跑的像只兔子,他邊跑邊喊:“這老太太真能折騰,害的俺擔心了一晚上,人咋樣了?”

二十分鐘後。

電視臺的車跟消防車來了。記者下車,拿著話筒做現場報道。而消防人員下了車拉起水龍頭就開始救火,現場的氣氛十分緊張。

“廣大的觀眾朋友們——這起火災事故正在調查中,稍後會為您報道”攝像機裡的畫面搖搖晃晃,聲音倒是挺響亮。

等到消防隊員趕到二樓,躺在門口臺階上的李培根抓住一個消防員的褲腿,他計較的毛病又犯了:你們怎麼才來呀,俺記得消防隊離這兒挺近呀,接到報警到現在,得二十多分鐘了吧,是不是又去接記者了?

消防員沒回他話兒,他帶著防毒面具,只嗡嗡的說了句,“你就別說話了,這兒,缺氧!來,給我手——”說完,抓住李培根的手搭在自己的背上,就下了樓。

四個人救人無果,反倒讓門縫裡的煙都給燻暈倒了。一個個面紅耳赤,相繼被摻揹著下了樓。只是,最後下樓的老盧倒緩過勁來,在樓道里抓著樓梯扶手大聲地嚷嚷:“你們這些玩意兒,別管俺呀,救人要緊,救人要緊呀”

消防員可不管這個,兩個人抄起老盧,就把他抬到了樓下。老盧仍不住的嚷嚷:沒聽懂呀,快把俺放開,俺要救人,俺要救人”

這時,記者走到了他的跟前。“大爺,請問,樓上的是你什麼人?”

“你誰呀”老盧還是有些迷糊。

“我,新聞記者。大爺,請問,樓上是你什麼人?”

“這會不會噴水?你家水呀,你敢這麼浪費?”老盧沒應聲,指著消防車大吼了幾句。接著,轉過身,看向身邊的記者。

“俺說你這小同志,不上去救人也就算了,咋還一句話說兩遍?這是要幹啥玩意兒?”老盧有些急了,他急倒不是急要趕緊救人,而是剛才還迷糊,現在卻讓濺在身上的水給澆醒了。這人醒了,眼前又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他作為值班保安能不急?按說值班也沒啥,誰還沒個大意的時候。但他喝了酒,喝酒嘛,平常也喝點不是?所以,喝了酒也不是主要,主要是他在第一現場,這要是還說他大意了,就說不過去了。好在他的保安服早就脫了,還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眼下開溜成了關鍵。

“這老頭,喝多了吧?”記者看了看老盧,在心裡嘀咕了句,也顧不得管老盧了,他拿著話筒,走到了肖飛他仨面前。

“嘔”

肖飛三人吐了一地,記者剛走到他仨跟前,就被燻的乾嘔了起來。過了一陣,他才挺直腰板,半掩著嘴問:“請問,樓上的是你們什麼人?

“鄰居,咳,人、、咳、、救出來沒?”三人攤坐在地上,吐得稍微輕一些的肖飛接上了話茬。

“正在搶救當中——”

記者說了這麼一句,便不說了。他倒是想多問幾句,但眼下的嘔吐物卻憋的他喘不上氣來。於是,他走到了遠處,又開始進行現場報道。

天很快就亮了,三人早早的就被帶回了派出所做筆錄。三人做完筆錄走出派出所,又吵吵了起來。

(九)

“還有完沒完了?做好事哪裡錯了?”肖飛站住,側身對著他倆,首先叉起了腰。

“做好事沒人說你,但你丫的昨晚上幹嘛踹我?”李培根像是甩開了腮幫子,聲不大,唾沫星子倒噴了肖飛一臉。

“行了,行了,還嫌不夠丟人呀”‘和事老’王慶才的臉色也不怎麼好,估計是剛才的筆錄把他惹煩了。王慶才在別人眼裡,大多數時候挺和善,但有時候也會發火。這很正常,誰都有脾氣,誰也保證不了哪股氣會不對頭。但人吧,脾氣觸發點往往不同,有的人聽不得壞話,有的人卻聽不得嘮叨。而王慶才就屬於後者,不過,他怕嘮叨與別人又有些不同,別人怕嘮叨是怕話多,而他怕嘮叨是怕說的事兒繁瑣。這就好比一件事兒,你嘚啵嘚啵的說不要緊,但要是有條理的說起來沒完他就會心煩。因這習慣,在工廠裡上班時,沒少鬧矛盾。

“丟啥人?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麼算了,還有你,昨晚上是不是也踹俺來著?”

李培根一聽丟人更來氣了,他生氣不是怪李培根說這話打他的臉,而是昨晚上在慌亂之中,也不知道讓誰給踢了幾腳,到現在胳膊肘還腫著呢!這腫著不要緊,休息幾天得了,可現在是啥時候?不找工作可怎麼行。他覺得胳膊肘快脫臼了,就是臉上很快能消腫,這胳膊肘能痊癒?這就有些懸了。按理說,臉好了再出去找工作,胳膊肘上有傷也藏在了袖子裡,沒啥。但他們仨只有初中文化,一直從事的行業也沒多少技術,幾乎是純體力活兒。這胳膊肘要是真有了傷,幹體力活兒能撐勁兒?這不撐勁不要緊,但他們都是二十剛出頭的小夥子,能甩的開面子?到時候,那才叫真的丟人。

“你瞧你,這事兒還真揭不過去了是咋地?”肖飛也有些急了,但他這次急不是急李培根說起來沒完沒了,而是看熱鬧的路人多了,看的他有些不自在。

李培根卻不管這個,他現在只認為肖飛這是在跟他抬槓呢。正想發作,身後有人喊:“培根,你咋在這兒?”

李培根有些納悶兒,在這座縣城裡,認識的人並不多,是誰在喊他呢?回過頭,不驚反喜,“老舅?您咋在這兒?”

老盧能碰上這個親外甥,不光他沒想到,就是李培根也沒想到。老盧跟李培根一碰面,李培根就把跟肖飛置氣的那攤子事兒給撂在了腦後。這倒不是他忘了,他是覺得現在再置氣,臉上可掛不住了。

老盧跟肖飛、王慶才一一點過頭之後,肖飛跟王慶才也點了點頭,他倆識趣的走到了路旁的一棵柏楊樹下,而老盧卻拉著李培根找了個臺階坐下,聊起了最近過的咋樣。李培根只說最近還好,至於怎麼好呢,他倒沒說。奇怪的是,老盧只‘喔’了聲,也沒再問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問他,培根,你咋從派出所裡出來了,是不是犯啥事了?

李培根‘唉’了聲,把自個兒如何被樓下的煙嗆醒,如何跑到二樓救人的事兒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老盧聽完,問了句李培根摸不著頭腦的話,“就你們仨?”

“就俺們仨——呀,不對,不對,還有一個人”

“喔”老盧張了張嘴,淡淡的應了聲,接著,“你說,還有一個人,誰呀”

“當時樓道里黑乎乎的,俺也沒看清,老舅,您問這幹啥?”

“喔,嗯?不幹啥,不幹啥,聽說昨晚兒鬧的動靜不小,俺只是好奇,想打聽打聽”老盧一怔,面色一鬆,訕訕的笑了。

老盧笑得很牽強,至少李培根是這麼覺得的。但他只當這是老盧湊趣的習慣,也沒當一回事兒。他是沒當一回事兒,可老盧的心裡卻沒表面上那麼平靜了。昨晚上的事兒,他雖是溜了,但他回去後,是越想越心驚,在心裡埋怨完自個兒跟老董之後,他早早的來到派出所外探動靜。這心裡有事,再趕上老盧還是這麼一個愛琢磨的人,這事兒就壓的他喘不上氣了。沒想到,想了多種先探口風,再決定的可能,就沒有想到他的外甥能攙和在裡頭,這下子,老盧覺得事兒倒好辦多了。這好辦多了,倒不是老盧覺得他的外甥能替他解決事兒或者事兒本身並不複雜,而是能探到口風,他的心裡就有了底。這心裡要有了底,想對策就能對症下藥,這總好過跟個沒頭蒼蠅似的,空有一頭焦慮,到頭了卻無從下手。

說過這個話題,他倆又聊了一會兒,無非是‘家裡人咋樣了,收成如何,有空去走走’的寒暄,末了,老盧非要請李培根吃頓飯,李培根說還有很多事兒,就沒去。還說,下次要請老盧。就這樣,老盧跟李培根揮揮手,分開了。

(十)

李培根走的很快,跟在他身後的肖飛和王慶才只顧埋頭私語,一抬頭,人都走了大老遠了。肖飛撇撇嘴,急了,指著遠處的李培根對王慶才說,“你瞧瞧,你瞧瞧,這丫的就是愛記仇”說完,喊了聲,“培根,你小子走慢點,哎,哎,聽到沒有”

李培根像是沒聽見,仍然走的很快。事實上,他聽見了,嘴上還小聲的嘟囔了句,“俺走慢點,你們咋不走快點?丫的,懶得理你們”說完又加快了步子。

李培根還在生他倆的氣,但生氣歸生氣,這加快了步子卻不是肖飛想的那樣,是記了仇才走得這麼快的。而是他還有另一樁心事,怕老盧再反悔。這要是反悔了,老盧倒沒啥,李培根的臉可就掛不住了。這事兒說蹊蹺也不蹊蹺,這跟鄉村裡的習俗倒連在了一塊兒。到底啥習俗會讓他連走路都提著膽子?這話呀,還得從請客吃飯上說起。

按說不就吃個飯嘛,也沒啥。但鄉村卻有些講究。這講究倒不是在菜上分層次、動心眼,而是放在了禮節上。就好比這次,老盧嘴上雖說是他請,但到了結賬的時候,李培根這個當晚輩的,能不搶著付錢?這吃虧還不在這兒,更重要的是自個兒明明吃了虧,他不僅沒法說,要是這事兒在外人面前再提起,他還得腆著臉把好話說盡,不然,別人就會在背地裡說他是白眼狼。

但現在,這禮節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沒錢。這沒錢也不打緊,老盧是他親舅,都是實在親戚,老盧還會計較這個?

這又是問題的關鍵了,是實在親戚不假,但李培根與他的這個老舅並不過心。這關係擺在那兒,又不過心,是挺尷尬的。這尷尬一久,也不知是誰琢磨透了,總會用客氣來化解氣氛。這客氣倒是讓人覺得有禮貌,但這有禮貌的背後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表象,一旦關係這樣了,人就顯得生分了。不過,生分還不是主要,主要是這種不過心的關係一旦碰上,還得像過心那樣細細操持。這不僅是做給外人看的,還怕稍有怠慢會讓人挑刺兒。

李培根走得真的很快。說他走的快,倒不是他把肖飛他們倆遠遠的甩在了後面,而是,他只顧著埋頭想心事的走,差點兒把一中年男人撞到。

“不好意思”

還沒等抬起頭來的李培根說‘對不起’,他對面的中年男人卻率先開了口,“請問,你是李培根先生?”

李培根看了看來人,有些怔,但他怔不是因眼前的人從沒見過,他在外面待了幾年,也沒幾個人讓他認識,生面孔早看習慣了。而是中年男人的那句‘先生’的稱呼讓他有些吃驚,這吃驚在於,他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稱呼他。他頓覺有種喜感湧在心頭,撇撇嘴,笑了,一想這笑定會讓中年男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趕緊止住。平色的問道,“俺就是,您是?”

“喔,事情是這樣的,我從街道辦事處瞭解到——”

中年男人微笑著打開了話匣子。原來,這位中年男人是張老太太的兒子,他自從知道家裡出了事,就特地從外地趕回來。他把張老太太安頓好之後,從街道辦事處瞭解到,要不是肖飛他們發現及時,張老太太就可能有生命危險。所以嘛,他要感謝一下他們。

莫名的成了‘英雄’,三人又聽了很多感謝的話,坐在街道辦事處室內的沙發上,倒有些不知所措。不過,最終,還是領了情,領了感恩的紅包。錢倒不算多,每人二百,但這樣的好事,還是讓三人笑的合不攏嘴,這一笑,倒把先前的矛盾給擱下了。

三人走出了街道辦事處的門口,並沒有回去,而是到街邊的攤子上湊錢買了些水果,然後去往醫院,看了一下還在昏迷中的張老太太。這麼做不為別的,他們覺得這好話聽就聽了,但這錢可不能白拿,以免心裡總是空落落的,不踏實。

三人在醫院裡也沒待多久,就離開醫院往回趕。三人雖不至於有說有笑,但在交談時倒像是有了底氣,說得很感慨,肖飛說,“今兒咱們不用再賣了,留著點,備急”接著又搓著手裡的錢,“誰說好人沒好報呀,俺看這做好人就挺好”王慶才不語,點點頭默許。李培根倒接上了話,“是呀,從小到大淨掏鳥蛋、偷果園了,嘿,沒想到這好事,倒也有賺頭——”

“等會?這前面是咋了?”

剛到小區門口,肖飛他們就看到三號樓門口的周圍,圍滿了人。他仨走上去一打聽,剛才的熱情澎湃立馬蔫了,李培根忍不住罵:“媽拉個X,這還有王法嗎?”

現在這年頭,依法治國。要說李培根不懂法吧,他至今也倒沒犯啥事兒。可眼下,他的那句‘還有王法嗎’卻說顛倒了。他們住的樓周圍拉起了橫幅,這拉起了橫幅,倒不是因為火災的事兒,為了安全起見要檢修。而是經昨兒那麼一折騰,這本就是年久失修的危房可遭不住見光的考驗。這次還上了新聞,相關領導就更坐不住了。一個字,拆;三個字,立馬拆。

但話說回來,相關領導想拆,小區業主會不管?這不打聽不打緊,這一打聽,他們仨頓時覺得受害人的名額,讓他們仨全給佔了。原來,那棟三號樓早就劃入了危房行列,而整棟樓上的居民除了張老太太就他們仨了。昨晚上這麼一鬧騰,這不願搬走、念舊的張老太太也不可能再回去住了。而眼下,他們仨的去處倒成了難題。

肖飛忿忿地指著樓,手指哆嗦著,“你們說,這丫的,這不是折騰人嘛,咱哥幾個為了這座小城風裡來雨裡去的,就這樣把咱們幾個給遣了?”

“這眼下沒活兒,也沒個住處,還能咋?”王慶才接過李培根遞給他的包袱,然後扛在肩上,斜著頭應肖飛的話兒。

“回家,鄉下雖不咋地,但起碼也是咱們的家呀,根在那兒呢”李培根也嘆了口氣,說道。

“是啊,根在那呢,不回那兒,回哪兒?”

肖飛跟王慶才相互拍了下肩膀,彼此望了望,他們臉上的鼓勵比感慨似乎多一些。

自此,‘幸福小區’沉寂了五天。五天後,又變得熱鬧了。

(十一)

這次熱鬧跟五天前還扯著關係,至於這關係,倒不是民工兄弟把樓拆了,塵煙與議論聲讓小區熱鬧了,樓還好好地,就是立馬拆也得做些準備工作不是?

而這兒說得熱鬧是領導在訓老盧和老董。按說,這只是例規,倒也沒啥,一個在上面訓,兩個在下面聽不就得了?但問題沒這麼簡單,張老太太醒了,這老太太醒了也沒啥,但嘴裡卻一個勁兒的唸叨:這是同志們要來接我了,接我了……

張老太太的兒子聽到後就納悶了,問:媽,您這是咋了?

張老太太又把年輕時的革命友誼說了說,然後,才語重心長的說起了那天的遭遇。末了,老太太倒圓起了場,“這也怪不得他們,是我自己老糊塗了,要不是他們,我還感覺不到自己老了,唉,這老了,友誼還在嗎?”說完,老太太又流起了淚。這話讓張老太太的兒子既愧疚又氣憤,於是把對張太太照顧不周的愧疚全部轉成了憤怒,這憤怒一洩而出,首當其衝的受害者倒成了物業的領導。

領導很無辜,但無辜也得兜著,誰讓他是吃這碗飯的。既然捱了罵,這股怨氣憋在心裡,也不是那麼回事兒,眼下得找到當值的,劈頭蓋臉的罵一頓才算解氣。可找到了人,領導還沒說幾句,老盧跟老董倒嗆了起來。這嗆了聲還不是因為互相不承認,而是因為不承認後頭的理兒。

話分兩頭,老盧覺得老董太不是個雞巴玩意兒,那天明明是替他去的,這出了事兒,哪能一推二六五,然後,再撇下他,想撂挑子走人?這用著人的時候,臉上笑開了花,這出了事兒,就想撇清關係,哪有這樣的,這不是在糟踐人麼!

而另一頭的老董也是一腔的怨言。他覺得老盧這不僅是在幫倒忙,還覺得他這人不可交。明明是自個兒犯了事兒,你承認不就得了?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還非得拉個墊背的?氣的他罵了好幾聲龜兒子。好在他這龜兒子是罵的發誓,否則,還真不敢保證會急了眼動手。

一個雞巴玩意兒,一個龜兒子,勢均力敵,誰也拿誰沒轍。可曬了半天太陽的領導卻火了,“都不承認是吧,那就都給老子滾蛋”

一句滾蛋讓老盧和老董不吱聲了。這不吱聲也不全是因一句滾蛋,而是‘滾蛋’剛出來,領導的臉就耷拉了,看情況是真生氣了。領導生氣,那就得順著他來,這理兒老盧跟老董都懂,這麵皮一轉,倆人都埋怨起自個兒來。

這就是人老成精的道理了,不管對與錯,首先要自我檢討,然後,再就事論事。這起碼讓領導知道了你的態度,從而緩和了事態。然而,這招百試不爽的妙招在今兒卻失了靈。領導說,既然都承認錯了,那就捲鋪蓋走人吧!

老董和老盧懵了,既然都認錯了,咋還攆人呢?他們倆是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種結果。怔了半天才共同開口問,“為啥呀?就因為這事兒?”

領導點點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往嚴重處又說了遍,只聽得他倆皺起了眉頭。領導說的很冒火,但心裡也藏著小九九:眼下的樓馬上就要拆了,解僱他倆是早晚的事兒。何況,這次趕巧了話頭,何不趁此機會,一擼到底得了?這倒不是為了早做打算,而是有關於工資的事兒。如果沒這檔子事兒,薪水照發,獎金照開;可有了這檔子事兒,獎金髮不發還在其次,這薪水就是再扣一點,誰也沒話說。畢竟,出了事兒,責任總得擔吧,這沒讓你擔責任,扣你點薪水,你還能咋說?

領導走了,老盧和老董是徹底地急了眼。但這眼仁紅了,倒沒動手,而是斜著眼瞪了會兒對方,然後,都耷拉著臉,氣鼓鼓地甩手走了。

老盧回到了住處,是越想越不對勁。他捋了捋這次的事兒為何會這麼倒黴。首先,他怪起了酒,要是酒沒這麼醇,他肯定不會喝醉;但接著他又不怪酒醇了,怪老家裡的人,怪他們沒啥事兒往這兒送啥酒呀,要不送酒,能喝醉嗎;但想了想,又覺得不能怪老家,而是怪老董,要不是因為老董的事兒抹不開面子,自個兒會遭這份罪?他又想了想,這也不是主因。他不再怪老董了,而是埋怨起樓上的老太太,“這老太太,晚上燒啥水呀,你就是燒水,你可得顧著點呀,你是睡了,那火能跟著你一起睡麼?”

“嫌俺鬧騰?你不開著燈,俺能心急?俺不心急,能去砸門?”老盧越想越憋屈,但這憋屈是慢慢地琢磨出來的,這一琢磨,倒驀地又讓他換了種方法想,先前是從前邊順,現在是從後面捋。“老太太是嫌鬧騰而開著燈,那就是說,在俺砸門之前就有動靜兒,那之前的動靜……喔,難怪俺聽到了摔碎的聲兒,整棟樓就住了兩戶,三樓是沒開燈,俺就認為是二樓的事兒——”

老盧這麼一琢磨,“俺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原來是栽在了這兒……”

又說,“這幾個小兔崽子,可害苦了俺了,這事兒沒完——”

老盧氣哼哼的說完,著手卷起了鋪蓋。

標簽: 老盧  培根  肖飛  事兒  王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