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妖錄·墨泉（下）
第二天，太陽冷冷清清的升起，草帽村零星幾個見到了太陽的人，苦笑著，等著末日的到來，牆上張貼著求醫告示，無人來揭，真是可笑，這片瘟神控制的地方，還會有人來嗎？
還真有，一位少年男子，手上拿著從牆上撕下來的驅妖告示，走進村裡。“驅妖？”呵呵，世上哪有妖怪，不過是人在作妖罷了！
這少年約16、7歲，身材頎長，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衫，腰間斜插著一柄長劍，鬢髮如雲，那大眼睛裡如一湖碧水，靈動異常。行動時若水流花開，雪霽天晴，優雅自若。藍爻山見了這少年樣貌不凡，心生喜愛，趕忙勸他快快遠離此地，少年看藍爻山貌若瘋癲，自是不信，藍爻山無奈，給了一道黃符，囑咐千萬別上女郎山之類云云，便辭他而去。
少年名徐階，正往上京趕考的路上，從江南北上，一路遊山玩水好不逍遙自在，途徑山東，聽聞章丘瘟疫盛行，仗著自己懂幾分醫術，慈悲心起，來此地濟世救人。
徐階在村裡輾轉了幾天，衣不解帶治病救人，可每天仍有人死去。徐階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起藍爻山的警告，決心去女郎山一探究竟。
一大早，徐階尋著路到女郎山，聽得鶴唳聲聲淒涼沖霄漢，猿啼啾啾甚傷情。黑水滾滾，腥臭難聞，山塌樹折，敗葉枯藤滿路。徐階順著黑色的水源，尋到黑水瀑布，等他爬上峭壁，立於山頂後，已經是夕陽西下，陰風慘慘了。
金色的陽光照耀著黑色潭水，打著漩渦，閃耀著詭異的波光，飄著的魚蝦動物屍體一蕩一蕩的，冒出滾滾惡臭，看來，村民們就是喝了這有毒的水才感染的瘟疫，只是，山間泉水為何會變成毒潭？徐階順著潭走，終於看到一塊白色巨大的蛇蛻硬渣渣的堆在哪裡，蚊蟲亂飛，他忍著陣陣反胃，走向蛇蛻一探究竟。
突然一陣白影踏空而來，那少年揹負長劍，三千青絲順著風亂舞不止，劍眉星目，器宇軒昂，如沓颯流星，在斜暉下週身發出萬丈光芒。
少年咧嘴一笑：“你就是那個不聽我爹勸告硬闖上山來送死的笨書生嗎？”
徐階見少年神清氣爽，不由得有親近之心，抱拳施禮道：“正是在下，兄臺有何貴幹？”
少年朗然道：“你肉體凡胎的，還是快下山吧，怕妖邪侵體，害你性命。”
徐階一心只讀聖賢書，厭惡怪力亂神之語，見這畫般少年也信起了鬼神，不由得勸說道：“兄臺莫被招搖撞騙的道士給騙了，這世間哪有妖怪，怕是有人在作怪吧，我看這蛇蛻定然是被人動了手腳，跑來裝神弄鬼謀財害命呢！”說完拔劍向蛇蛻看去。
好劍！只見寒光一閃，陰刃出鞘。少年手憑空一抓，出現個玲瓏玉葫蘆，暗暗運氣，硬生生從徐階劍下降蛇蛻給吸入葫蘆中。
少年挑眉道：“你這冷月十二光雖快，終不過是凡間俗物，怎能敵過我的冰心玉葫？”
徐階見少年突然施展法術，竟然生起氣來：“原來你真跟那道士是一夥的！你到底使的什麼障眼法，收走蛇蛻是不是又想害人？”少年並不理他，翻手結印，在黑水潭上設立結界。徐階看一隻鳥兒飛到黑水潭上空又如碰壁般急急墜落在地，頓時瞠目咋舌。
“這世界真的有所謂的法術神仙妖怪嗎？”徐階百思不得其解
少年笑道：“看來你也沒那麼迂腐，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神仙妖怪自然是存在的。
“那你呢，是人是妖？”徐階捏捏劍，警惕的問道。
“本道藍道行，至於是人是妖，又與你何干。”少年頑劣的對著徐階做了個請下山的手勢，徐階自討沒趣，冷哼一聲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見宿鳥歸巢，天際彩雲開，溪水雖然還是黑色，卻少了幾分惡臭，泠泠的流在石頭間倒有幾分別緻。徐階見天色已晚，下山還要好一段時間，尋著一塊松間巨石，伴著清風亂霞，打起瞌睡來。
風兒溫柔的吹散山間曉霧，露出蒼翠的崇山峻嶺。陽光透過樹尖縫隙，喚醒了沉睡中的徐階。這已經是新的一天了，不知道草帽村又有不能共賞這斑斕的陽光。徐階起身來，驚喜的發現溪水已經是清澈見底，不由得掬起一把來，清冽甘甜，真正是透人心脾。抬頭見一女子，正臨水自照，雖不是什麼極美的人，卻膚如凝脂，纖腰束成，身姿窈窕，看起來極為舒服。荒郊野嶺有一形態俏麗的女子，莫非是，妖精？徐階一個不安的念頭浮上來，馬上搖搖頭打消了，這清麗的女子若是妖，便是死在她手下也是值得了。
徐階臉微微泛紅，拱拱手便轉身走去，身後脆鈴般的聲音響起來：“公子是在懷疑小女子是妖怪麼？”
被一語道破心思，徐階不禁面紅耳赤：“豈敢豈敢，只是男女有別，徐某不敢在此逗留，有辱小姐聲譽”。
“呵呵，果然是個呆書生”女子語笑嫣然，徐階只覺得霞光漫天，光彩照人。
“沒想到大明朝的首輔大臣竟然是個書呆子”女子捂著嘴嬌聲笑道。
“什麼首輔大臣？”徐階詫異的說到。
女子拿出一面鏡子給徐階：“這鏡子啊，叫做前世今生，能知你過去和未來，吶，這鏡子說你會是首輔，你就是首輔！”
徐階接過鏡子，果然照見自己，身著大紅紵絲羅紗仙鶴服，手執象牙笏，侍左右，備顧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風凜凜。徐階不禁沉迷其中，突然感覺腦後一涼，女子的唇已經湊到了後頸，徐階恍然初醒，大驚道：“妖女，想用這等把戲迷惑人！”說著丟開鏡子。
女子也不惱怒，輕輕一笑：“可惜了，既然你不識抬舉，那別怪我下手不留情了！”說著一條細長分叉的蛇信子從粉色櫻桃小嘴中吐出，像徐階迎面捲來，那女子竟然是妖精。
徐階大駭，倒退幾步，拔劍而舞，砍向長舌。女子神情一凜，粉面突變成青黑色，烏蠢獠牙，長腿化為蛇尾，攜沙裹石，狂風般掃來。徐階終身一躍，左躲右閃，被逼到一塊石壁下，終於退無可退。那妖精已完全現出原型，眼射晨星，鼻噴腥霧，身披一身青鱗，慢慢的游過來，看著自己的獵物，卻不急著下口。
徐階暗道自己武藝不精，壓了壓劍，等著妖精靠近，拼個同歸於盡。妖精游到他跟前，變回那張美人臉，笑道：“公子何必打打殺殺傷和氣呢，你乖乖的，絕不傷你半分就是了”語罷，媚笑著看著他。
突然伴隨著一聲慘叫，一股黑血噴到了徐階臉上，那女子化成蛇形，抽搐著倒在地上。藍道行手上拿著血淋淋一團肉，笑著看著他……徐階嚇得跌倒在地暈死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山頂巨石上，一陣山風攜帶著豆大的“雨點”落撲了徐階一臉，讓昏睡中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哆嗦了一下醒了過來。夕陽欲頹，猿鳥啾啾亂鳴，記憶中已經清澈見底的水，此時仍然像一潭墨池，藍道行盤腿而坐，掌心控制著一團黑色的霧氣，白色的衣袍上，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像雪地孤梅，煞是好看。是夢嗎？還是現實？時間好像還是昨夜，徐階看著這一切，登時慌了神，茫然不知所措。藍道行看著徐階呆呆傻傻的樣子，運起手中的墨球，一陣“雨點”又向徐階散落過去。
“呸，這水有毒啊！”徐階恍然大悟，那墨球分明是這黑黝黝的毒水，藍道行竟然就這樣噴人一身，真是豈有此理！急急的用袖擦臉，奇怪，這水好像並沒有腥臭味，反而，有一絲甘甜。心中一動，疑惑的問：“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首輔大人，你跑到人家妖女的萬鏡樓臺裡去了，還不自知？”藍道行戲謔道。
“萬鏡樓臺？”難道又是什麼障眼法？徐階暗暗思忖。
“這座山本來有一把，引起了尋寶人過來奪寶。為了守護神劍，劍靈佔了一條巨蟒的身體與奪寶人打鬥。奪寶人神通廣大，將巨蟒傷得體無完膚，劍靈逃走。家父見了青蛇屍體，將其砍作三截，蛇蛻也被小道我收了，蛇妖的靈體也無處可去，用萬鏡樓來哄你，好吃了你的靈魂，發育自己的靈體……”藍道行娓娓道來，可徐階不知所云。
“這話凡人根本聽不懂，在下最疑惑的是，剛剛蛇妖完全能殺了我，為什麼又變幻成女子，遲遲不動手呢？”
“凡人真煩，你若是嚇破膽，丟個一魂一魄，靈魂就不完整了，妖精吃了能有多補啊！肯定要把你哄得好好的，趁你不備，吸你精元，方是上上之選。”藍道行笑看著徐階滿頭冷汗，捉弄的心思也慢慢打消。
藍道行安撫道：“叫你首輔大人絕對不是諷刺，那前世今生鏡裡的都是真的！貧道在此先恭賀徐大人了。”藍道行說著做了一揖。
徐階喜不自勝：“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十年苦讀，無非是求功名，報明君，可是今日遭遇大劫死裡逃生，徐階仍覺得膽戰心寒，悻悻的問：“那蛇妖呢，死了嗎？”
“死，那豈不是浪費了？”藍道行取出長劍，只見金光一閃，徐階躲閃不及只感覺胸口一疼，藍道行滿意的抽手，那劍尖一滴血欲滴落下來。
“你幹什麼！”徐階大駭道。
藍道行懶得理會他，將血滴放入玉瓶中，唸唸有詞，不時，一顆紫色的晶石從瓶中飛出來，藍道行穩穩抓住。
“這是用蛇妖內丹和你的心尖血煉成的，你把它帶著，以後蛇蟲鼠蟻不侵害”說著，藍道行將紫晶拋給他。
徐階雙手接住，一時間詫異不已，拱手道：“在下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你不計前嫌，真是胸懷寬廣。”
“讚美的話我們邊走邊說”藍道行取出長劍，往空中一擲，那劍大了幾輪，飛旋迴來，半浮在空中，發著淡淡的金光。藍道行攜著徐階站到劍上，徐階雖然第一次見這神奇法術，仗著有幾分武術功底，扶著藍道行的腰倒也是穩如腳下生釘。
“起！”藍道行一聲下令，長劍急速升高，徐階不留神，差點跌下劍來，唬得死死的抱著藍道行的腰。
“去哪裡啊！慢點！”
“下山回家，難不成在這裡喂豺狼？”藍道行一聲冷哼。長劍便嗖的一聲飛速滑翔起來。慌得徐階閉著眼睛一動也不敢動。今日經歷的一切在腦袋裡面轉個不停，黑色池子由惡臭劇毒變得清冽甘甜，還有那蛇精，這飛馳的劍，徐階把手探入胸口摸摸那塊紫色晶石，一股堅硬微涼的感覺讓他漸漸忘記了自己身在雲端的周遭變化，安下心來。
“行了，鬆開，喂，你是不是想佔我便宜啊？”慵懶嘲諷的聲音響起來，徐階入夢初醒，原來已經到了山腳平地之上，不禁得面紅耳赤。
藍道行見徐階拘謹有趣的樣子，戲弄之心又起：“你想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可以，不過若想趁機當牛做馬糾纏不放，我可不接受哦”。
徐階老實，本想藍道行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奇遇頗多，今日所見是寒窗苦讀歷年遊走而不得的。正想跟著他一探究竟，卻被說破心思，一時尷尬不已，低頭不語。
藍道行收起玩世不恭的面孔，拱手瀟灑道：“徐兄才華橫溢，為人正直，以後定是個好官，只不過太過於忠厚，將來必有劫難，貧道在此與你話別，長高水長，各自珍重。”說完轉身離去
徐階心中一動，還有那麼多疑點沒有沒有解決，追上去問到：“黑水沒毒了，草帽村的瘟疫是不是就治好了？”
“是”
“那劍靈去哪裡了？”
“我怎麼知道”藍道行不理他負手繼續往前走去，漸漸淹沒在人群中。
“那到底是把什麼劍啊？”徐階看著藍道行背影越來越遠，追著跳起來，喊道。
突然白影旋風般的追過來，捂著徐階的嘴：“你給我小聲點，哎呦，我當初怎麼傻不拉幾的告訴你這茬！”
“不許提那把劍聽到沒！”藍道行惡狠狠的威脅道
徐階狡黠一笑，突然福至心靈，撥開藍道行的手，小聲問：“你是不是想去找那把劍？”藍道行一緊張，拽住徐階前襟，目光中透出警告的意味，徐階慌忙道：“我又不是修道之人，不圖你的劍，別緊張嘛。”
藍道行後悔不跌，本想著徐階凡夫俗子一個，隨口而出，現在想來，徐階竟然未來能當首輔之位，必然不是什麼善茬。心裡琢磨著這小子會不會大書特書，奪劍人本就在暗，若是讓奪劍人聽到風聲，豈不是難上加難。
徐階見藍道行默然不許，笑著說道：“想讓我守口如瓶嗎？帶上去，幫你尋劍錄書，陪你談天說地可好？”
“寒窗苦讀十年，不上京趕考了？”
“秋闈之期還有三年，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今日我效仿謝康樂，走山訪水，奪天地之造化。”
“瘋子”藍道行搖搖頭，不理他向前走
“嘿，去哪兒？”
“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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