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詩筆寫飄渺夢境——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

天寶四年745年某月日

我平生最眷戀的事物除了詩與酒，就是名山大川了，應該說詩酒與山川本就是融為一體的，

因為青山綠水中本就藏著詩意，美酒要在美景中享用才快意。

這不，當我想起之前老賀（賀知章）向我介紹過的越中山水，心裡就十分嚮往。他談起那裡的天台山和天姥山時神采飛揚，最重要的是他還說那裡有神仙居住，我便更加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

其實天姥山的美名早在魏晉時期就有了

，謝靈運就曾寫過“

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高高入雲霓，還期那可尋？

”的詩句。

那時謝靈運任永嘉太守，他與當地百姓鑿山開路，修成古驛道，後人稱之為“謝公道”。當他順著驛道遊覽天姥山美景時就情不自禁地寫下了這些誇讚天姥山秀美景色的詩句。

只希望自己也能有此機會去一趟天姥山啊，要是還能夠拜訪到山中的高人那真是此生無憾了。

我一邊喝著酒一邊想著天姥山的仙境，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飄了起來。仔細擦擦眼睛，怎麼這裡的景象就像謝公筆下所言呢？

月光下的景觀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紗，非常朦朧、非常美麗。這裡重巒疊嶂，峰巒高聳入雲，誓與天際比高，而且連成一片，沒有盡頭。湖光月影伴著我輕盈的身影，如夢如幻之間，飛至九曲剡溪。

東晉大詩人謝靈運昔年登臨天姥山的宿留之地仍在，他當年吟誦

“儻遇浮丘公，長絕子徽音。”

的詩句如在耳畔。

我腳蹬當年謝公為登山而創制的一種木鞋——“謝公屐”，去攀爬直入雲霄的天梯。攀爬到半山腰，回首望見東海的紅日升起，同時就聽到傳說中住在東海桃都山頂一棵大樹上的天雞破空一啼。

這裡的景色真是

“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幽巖絕壑，奇花異草，卻都不是人間所有。我陡然進入一個光怪陸離的新世界，山路蜿蜒曲折，不時隱沒在某個岔路口而不見了路徑。

我正沉浸其中之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霧迷濛，然後我就聽到野獸般的叫喊聲，好像是龍的吟嘯，又像是熊的張狂吶喊。突然間，閃電破空，響雷震天，山巒崩塌，轟隆一聲之後，仙府的石門就此洞開，我看見了一群仙人穿著霓虹衣裳，坐在鸞鳳彩車上，蒼龍在前引路，白虎在旁作衛。仙人密密麻麻、熙熙攘攘，我來不及閃躲就被擠下雲彩。

突然下落的感覺讓我猛地一驚，一睜眼卻發現剛才不過是做夢啊。一聲長嘆，入夢前的枕蓆依舊安放在一旁，之前夢中仙境裡的煙霧雲霞全都倏然消失不見了。

才入神仙府，卻未能一睹神仙真容，心中有些遺憾。

回想起我的經歷才真是往事如夢啊，這是一場我做了太久太久的夢了。這個夢境像極了我剛剛進入長安的景象——那高高聳起的天姥山，不就是我曾經心目中帝京長安的模樣嗎？

那一夜的飛度，扶搖直上，不就是當年奉詔入京。那山中莫測的雲雨，不就是君心難測。那山中的仙人，又何嘗不是長安中的達官貴胄。那一跤跌下雲端，不就是賜金還山。

原來三年的待詔翰林生活，真就是黃粱夢一場啊！既然是黃粱一夢，自己又何

必

這樣介懷，

原本榮華就是東逝之水，過眼雲煙，自己又何苦留戀於它？

自己何苦去低眉順眼，點頭哈腰地侍奉權貴？

心中還是有些悶悶的，便提起酒壺一飲而盡。這塵世上，苦與樂總是各自參半，你若想得到那無窮的歡喜，你就會承受無盡的苦難。這是人生在世的無奈，也是天道迴圈的規則。人行世間，好景難久、盛宴難再，就像那東流的水終究會歸於大海，消失於無形，所以夢境再美終有幻滅的時候，不必牽掛。

不如等到心情大好的時候，就騎上白鹿到名山大川去尋仙訪道，做一名逍遙自在的“散仙”。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才是我李太白的骨氣！

過了幾天朋友前來拜訪我，我便將此離奇的夢境寫成了詩贈與了他：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霞明滅或可睹。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盪漾清猿啼。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惟覺時之枕蓆，失向來之煙霞。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朋友問我為何明明我沒有去過天姥山，卻能將天姥山的景象描寫得如此大氣磅礴，離奇惝恍呢？

我笑而不語，大概這就是我與天姥山冥冥之中的心靈感應吧。

此詩作於天寶四載（745年）。李白將由東魯（在今山東）南遊吳越，寫了這首描繪夢中游歷天姥山的詩，留給在東魯的朋友，所以也題作《夢遊天姥山別東魯諸公》。

《夢遊天姥吟留別》是唐代大詩人李白創作的一首古體詩。此詩是李白離開長安後第二年寫的，是一首記夢詩，也是遊仙詩。詩寫夢遊仙府名山，著意奇特，構思精密，意境雄偉。感慨深沉激烈，變化惝恍莫測於虛無飄渺的描述中，寄寓著生活現實。雖離奇，但不做作。內容豐富曲折，形象輝煌流麗，富有浪漫主義色彩。 形式上雜言相間，兼用騷體，不受律束，體制解放。全詩信手寫來，筆隨興至，詩才橫溢，堪稱絕世名作。

引用文獻

1。 張國舉。 唐詩精華註譯評。長春出版社，2010 。 163。

2。 喬象鍾等。 唐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3 。 2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