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首頁 > 體育

訪談博世中國CFO楊川:尋找那雙翅膀讓大象飛

作者:由 良知行王偉 發表于 體育時間:2019-07-19

導言

博世是一家相對不那麼出名的公司,已逾130多高壽,進入中國也有100年了,感覺近仙近妖。

在全球37 萬員工中,15%是研發人員,年產4600項專利。2017年銷售大約是700億歐元,摺合起來近6000億人民幣。中國區超6萬人,業務1200億,佔了五分之一強。

博世業務構成,最大一塊來自於汽車板塊,大家開的車裡面很多用的是博世的部件,第二部分是工業技術,包括業界最有名的力士樂品牌,比如說三峽大壩的液壓傳動裝置。第三塊是消費品,包括西門子家電,是併購下來的。還有電動工具、會議系統、地暖、熱水器等。

老博世設計這種佈局,主要原因是分散風險,利用不同產品的經濟週期來相互彌補,保證穩定增長。

本文訪談的主人公

楊川

擁有超過20年《福布斯》世界500強制造型企業的財務管理經驗,歷任財務分析與管控、區域經理、中國區財務副總裁、亞太區財務總監、全球事業部財務總監等職務。

楊川目前是2016年世界500強排名第87位的博世集團中國投資有限公司的財務副總裁。

他調侃自己磕掉了半顆門牙後就“坦率地說”不在乎外表了:一身工程師風格裝扮,淺藍色襯衫、灰綠馬甲、牛仔褲。

據分析,低調隨性的藍綠搭配,剛好符合楊川的性格色彩。

一、坦率地說:我更喜歡work-life integration,而不是work-life balance

“今天的機器越來越像人,而人越來越像機器。”坦率地說,是他的口頭禪。

楊川解釋道,你看,機器的功能越來越強大、細化,無微不至;而人的思維、行動開始固化,越來越像機器。

現在,有很多工作狂、白領金領和老闆,他們都活的像個機器,這是時下人類的悲哀。甚至從某種意義講,今天的人還不如原始人活的自在、開心,儘管我們擁有強大無比的物質財富和精神文明。

“那你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呢?”我把問題拋給他。

“我基本上不存在這種情況”,他笑了,“對我來說,沒有工作和生活的截然分別,我隨時都在工作,隨時都在生活。”

“我們公司的一個觀點,說“work-life balance”,工作生活的平衡,這是我們特別宣揚、自豪的。但是我是嚴重反對的,我願意說的一個詞是“work-life integration”,就是融合的意思。

我經常在辦公室裡不超過8小時,但不在辦公室時,我仍不停地在學習、在思考。在工作。

我覺得有這種境界的人很少啊。

“也稱不上什麼‘境界”吧,只能說我個人喜歡這樣,是自己的選擇。”

楊川是個愛看書的人,很難說看書是他生活的一部分還是工作的一部分,他每月要看2本書,一年看完24本,這是最低標準。

“看這些書對你有什麼變化?”

“確切的、立竿見影的變化,不好說,但一定是慢慢融入到你的思想體系中,經過自然淘汰,適合的、有用的就留下了。”

“你為什麼那麼愛學習呢?是不是到你們這個級別、位置的人,都需要大量學習?”

“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加速度,最近100年的文明成果,比過去幾千年加在一起還要多。在一個知識爆炸的時代,你不跟上,可能自己就爆炸了——焦慮爆炸了。

我們財務系統知識的半衰期是四五年,這也意味著,你出來工作還不到30歲所學的知識可能已經過時了……”

“除了看書,他還有什麼愛好呢?”

“我有3個孩子。一個17歲女兒,兩條狗。”

楊川坦率地說,在生活中原不缺少情趣。琴棋書畫他都有所涉及,每一樣,他都能找到其中的樂趣。

比如圍棋,“走一步,你至少要看出三步的變化,這很考驗人”。

對於宗教,楊川也是如此,他不排斥任何宗教(除邪教),不過很難有單一的宗教滿足他,他喜歡的是各種宗教之間的完美結合。

因為每個宗教都有他感興趣的地方,例如道教的“自然”,佛教的“看破”,基督教的“博愛”,這些,他願意把它們的優點融合起來。

“坦率地說,這樣真的是平衡呢?還是融入呢?”

我仿冒他的口頭禪,悠悠地問。

二、CEO與CFO就差一橫

一個好的CFO的標準是什麼?答案見仁見智。

傳統觀念裡的CFO,是CEO的左膀右臂,是將CEO的戰略決斷推動落地的那個人,楊川將其特點歸納為“多快好省”。

對於未來的CFO,他總結了四個字——“聯通共贏”。

聯,是聯盟的聯,要在企業內外形成一套健康的合作關係,團隊要像一支球隊一樣,和客戶、供應商之間形成一個有機的聯盟。

通,是點對點,透過資料打通一切。只有讓任意一個點之間相互連線,這樣的資料才會產生價值。

共,就是共享,意味著不要所有的事情都自己做,要找到合適的人去做合適的事。

說到共享,一個矽谷程式設計師的故事讓他娓娓道來:在矽谷,有一個程式設計師,別人在痛苦地寫程式碼的時候,他到處和人喝咖啡、聊天,但最後拿出的活總是又快又好。

大家都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在逼問下才知道,他在中國、印度等地找了一些程式設計高手,把自己的活包出去了,而他只要做最後的整合工作。

“他用自己工資的一部分,找到了全球最好的共享資源。你說公司應該開除他嗎?我覺得不應該,而是應該反過來利用他這種能力去找到全球最好的人。這就是共享的‘共’。”

最後,贏,不僅僅是要贏在速度,還要能夠“算”。這個“算”也是CFO的天職。

只是我們中國的企業和外國的企業,在這個天職上,被賦予的使命不太一樣。

CFO最開始是70年代在美國華爾街出來的,它的真正的要求是承上啟下。

承董事會要求,比如是以股東價值創造,股東價值最大化為基礎。啟下呢?指示管理,相應的監督和控制。

當下我們在談CFO轉型,CFO跟CEO就差一橫,這一橫到底是什麼?我們看到其實華爾街有很多的變化,變化是什麼?很多新的企業連年虧損,股價飛上天,為什麼?

很多CFO變成CEO,不管是傳統的像西門子,不管我們最熟悉的阿里巴巴,他們從CFO變成了CEO,他們是怎麼做的轉型?

我在想首先是這個角色定位。

傳統來講我們要求CFO是個經營者、是個管理者,但未來我們希望CFO是一個變革者。

他首先自己要變、帶領團隊要變、帶領業務要變。這就是三變。

如何變,首先把自己變成是個精通戰略的計算者。

比如博世全球的戰略就希望是雙八,第一個八是銷售增長8%,第二個是利潤8%。在具體專案上,就要看到底什麼樣好、什麼樣不好、風險敞口在哪裡,怎麼樣做退出機制。那如何變?

途徑上第一個我列的是人脈,人脈我們要向上打通,向下打通,向平衡水平線同樣打通,你必須獲得CEO的信任,得到他的授權空間,要管理好自己的老闆,還要管理好股東、管理好當地的政府發現人才,誰能按照你的意志按照你的設想完成各種任務,不斷的去嘗試實踐,走出自己的舒服區。

“我喜歡享受三變中動態的平衡。” 楊川自信地微笑。

有點像我們良知行書院提出的人生三明。

三、能否算的準:學烏龜爬還是讓大象飛

自第一任創始人博世老爺爺,博世130 年間換了6位老爺爺,平均起來18年換一任,博世透過這種方式保持了管理的穩定性,也用這種方式讓富有遠見的政策得到貫徹。

老博世把92%的股權放進了博世基金會。還把股份分紅權跟投票權區分開來,而且成立了博世工業信託公司,讓職業經理人主導管理,。

信託公司佔的股份雖然很低,僅有 1%,92%股份放進了博世基金會,但信託公司擁有 93%的投票權。

博世家族只留了7%股份給家族成員,投票權也就佔7%。

他的孩子目前也在公司任職,屬於形象大使的角色,基本不負責管理。

去年中國區業務增產20%,博世爺爺就會來詢問:你們這邊發生了什麼情況嗎?這麼快速的增長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按理說這麼大的一家公司,從銷售角度佔到500強的80位左右,已經是偏上乘的層次了。

要保持一個這麼穩定的組織框架和結構,至少在歷史上證明是有效的。他看的更多的是整個公司的健康、能不能保持穩健的長壽的生命。

就好比說龜兔賽跑的話,博世更像一隻龜,一直在爬:我們不一定是先行者,但我們永遠是長遠的規劃,快速地跟隨。

但是,這樣的模式在中國遇到了挑戰。特別是前幾年,整個大街小巷都在談創業創新。

去年,博世中國內部員工自發成立創研專案小組,有30多個專案得到種子基金的支援,楊川鼓勵他們敢想敢做,不怕失敗。

天使投資也是博世中國打破傳統的一個嘗試。

博世一向強調製度。但制度是剛性的,只有文化才能彌補彈性不足、剛性過硬的弊端,也只有文化能把人的潛力最大程度發揮出來。

可是如何給嚴禁、穩重的博世輸入外來文化,使公司能與時代共進退、相榮辱,這是楊川破費躊躇的。

談到企業文化,楊川認為,“不需要制度的文化就是最好的文化”。這個思維,完全是中國式的。一句話曝露了他靈魂的底片。

守成與創新,盡責和達命,既然在位一天,就應該素位而行而不是尸位素餐。

其實楊川的日子本來好過,博世有非常細的流程、規矩,他只要按部就班去做就行了,比較順暢、輕鬆,他完全可以避重就輕。

博世目前是流程導向、風險迴避型企業,它突出的優點在未來也可能就變成了弱點。

它穩重,淡定,像一匹大象一樣行走,但是缺乏靈活性,對新事物的吸收和適應市場能力明顯比較緩慢。

然而,市場在瞬息萬變,時代也在迅疾發展,博世隨時在面臨著挑戰,作為副總裁楊川壓力很大,如何讓博世活到下一個世紀,還能走在行業的前面呢?

在這個多元的時代,博世開始快速培育多元文化與人才,不能太安分,

“你可以錯,但不能沒有想法”

。但是我相信,這應該是目前的爭取所得。

是慢慢地繼續龜兔賽跑,還是另闢蹊徑?德國成功的案例能夠適合中國嗎?

給大象裝上翅膀,讓大象飛起來,讓他既穩重又不失靈活性。這就需要給它找驅動器。博世中國的內部創業機制能成為驅動器嗎?

然而,這二者都需要算。楊川能算準嗎?

四、NO PAIN,NO GAIN

健康的組織文化不會也不應該把年輕員工養成乖乖聽話的小白兔,那麼組織文化怎麼去把他們調動起來呢?

如果大家都是小白兔了,大灰狼少,勇氣就會有問題,就會集體做一個保守的決定。

怎麼樣能有一些新鮮的血液能夠進來,讓年輕人的心聲體現新的客戶瞭解度、新的技術的綜合,這些能力的培養我們剛剛開始。

“比如我們這些老兔子,在招聘的時候,我一定會傾向招乖兔子。但是如果一直如此,潛移默化很可怕的。所以現在我們也在強調多元化,有不同的聲音讓我們來爭論,讓我們脫離舒適區”。

所以讓大象飛起來,還是先從年輕人開始飛。

“我們去年做的專案,就是希望大家去做出一些探索,從好點子出發,收了三百個點子,然後拿出來做比賽,選出中間的二十個,給他們幾十萬,讓他們去做一個產品,去驗證市場,看客戶反饋。從這裡面最後選出來四個產品,給這些年輕人的團隊有更多錢,去做產品的推廣、去做廣告、去做經銷商等等”。

“然而跨國大公司很難產生類似獨角獸的一些特定的要素,而且由於是製造業,它不能容忍失敗,對錯誤的容忍度極低。在這裡,也不容許失敗,因為做的產品是跟汽車相關的,你如果剎車失敗了就會出很大的問題”。

所以很多人認為博世的保守還是和他的行業、和他的產品有關係。

但楊川覺得這是個偏見:我們的產品、生產製造是沒有問題的。質量上嚴謹、過程中控制,但是我們的思維是可以活躍的,我們的其他的業務單元可以活躍的。

你不能因為我們最後要提供的東西是必須一個安全的東西,百分之零容忍度,你就把所有的東西都變成這樣。

所以這個沒有什麼邏輯聯絡,是和他的組織架構有關係。

“所以,當我們很多同事把這個當藉口,我站出來說no,我不認為這個是對的。我們是在給自己找藉口,我們生活中有太多的慣性,對錯誤的容忍度是比較低的,幸好這一兩年在改變”。

“那怎麼辦呢?你來博世十年了,發現這個問題應該不是昨天”。

“這就需要個人修行,一點點來影響,一點點來實現。”

“如何修行?”

“我會去找一些苦吃。有句老話是”no pain, no gain”,沒有痛苦就沒有收穫,這句話在時間這個軸裡面特別有概念。

我有一個很關鍵的契機,有一本書叫《高效能人士的七個習慣》,這是號稱職場聖經的一本書,我讀了三遍到四遍。

我第一次讀的時候我才21歲,我很快我讀完了;第二次讀是我第一次當manager的時候,後來我發現我第一遍什麼都沒讀懂;第三遍讀的時候是我在德國,因為德國慢,沒事做,我仔細地看了一遍,看我能不能把它串到一起;

第四遍是我在45歲變成他的認證導師的時候,講這本書,這個時候我感覺我讀懂了。”

“回到修行這個詞,我覺得每天你都有可能碰到各種挫折,你用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是你自己的選擇。你選擇很痛苦、很糾結、很沮喪,那你就會沮喪了。其實每個人的本心都是在的,選擇是你的意志,你的意志如果是積極的,那你就是積極的;他是消極的,那就消極了。”

“我不能說我現在百分之百是積極的,但是我消極的時候越來越少,我已經把它想明白了。我第一念可能是不開心的,老闆今天又罵我了,為什麼,我覺得好不公平,我做的那麼辛苦;那你換個方面想,

如果有個老闆天天像你爸你媽那樣對你百依百順,這是對你沒有任何幫助的。

從這個方面來講的話,就是把負的變成正的,你的痛點就是你的快樂點。”

“比如說你每天花了一百元,兩種可能,一種消費掉了,玩遊戲花掉了,一種投資和學習,你都是失掉了一百塊錢,但是結果不一樣。第二種是在未來,他像個種子一樣會生根發芽,第一個他啥也見不著了,當然也不能這麼說,很多小朋友在遊戲中學到了很多東西、學到很多策略,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的話,它並不真實,

你只有把遊戲中學到的策略抓住,放到生活中去,這個人格才是完整的人格,”

“就像你們良知行書院的明心轉念,也是一念之間,所以說,最終還是如何管理好我們自己身上的每一個念頭。比如我自己,

如果連我自己都管理不好,快樂不起來,內心不自由,你怎麼會有能量,人家怎麼會信任你呢?”

“很多時候,大家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大家都在自己的舒適區,不想面對太多不確定,對自己能否走出去不夠篤定。書院在這方面就像是一個能量補給站“。這讓我想起來我們良知行書院去年上課的時候,一位同修企業家的感慨。

五、有待無待之間

像博世這樣在中國已經有百年曆史的跨國企業,為什麼依然存在強烈的文化差異?

包括我在南北獵頭20年期間,接觸到的成千上萬名跨國企業的經理人,也有類似現象。

所以是否可以說,在中國的跨國企業高管中,很多人的內心都是經歷過或者正在經歷著非常痛苦的掙扎,長年累月的煎熬?

有些人終老一生,有些人悄然離去,更多的人慢慢地變成老兔子。

在這裡,沒有對與錯。博世作為一家非常優秀的公司,已經無需證明他的成功。博世老爺爺們的戰略比如說兩個8%都充分地驗證了他們的智慧。

楊川包括中國更大部分的高階職業經理人,不僅僅要做出一番業績,更重要的是要與當下的土地深情投入,體現個體價值。因為只有深情投入,體現個體價值,才會收穫發自內心的快樂和自由的心靈。

由此,我想到了莊子的逍遙遊:鯤鵬憑藉迅猛的龍捲風,直飛九萬里高空,北海的水花激盪三千里。

然而畢竟還是有所憑待。要想飛得高飛得遠,就要積聚足夠強度的風。然後才能乘風而行。它飛得越高,就需要越厚的風。

列子有超能力,能夠御風而行。在風中飛翔,看起來好快活,然而也並不。

因為他還是有所憑藉,憑藉超能力,這也是一種憑藉依賴。他們並沒有做到“無待”:

小的快樂依賴小的條件,大的快樂依賴大的條件。

那麼,真正的逍遙,也就是說

內心的快樂和自由,依賴的基礎是什麼呢?也許就是法無定法,無招勝有招。

招式畢竟有限。如果無招,相當於擁有無限的招式。無招,也意味著你無跡可尋。

無限自然勝於有限了,無跡可尋也自然牢不可破了。所以逍遙的基礎,就是沒有基礎,沒有憑藉,就是“無待”,無待並不需要依賴任何外界條件。

“無待”,就是“無為”。“無待而無不待”、“無為而無不為”書院的理解都是悟道後的稱呼。

這也許就是當下正在500強跨國企業痛並快樂著的高階經理人的修行之路:從平衡到融入到無為。

標簽: 博世  楊川  CFO  我們  C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