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他來過

站在我面前的女人，叫

倩倩

。年輕，漂亮，打扮素淨，是個看上去很舒服的女人。

她看了一眼在草地裡玩耍的男童，轉過頭，不好意思地說，柳老師，週末孩子不上學，沒人照看，我只好帶著孩子一起來了。

我點頭，表示理解。

前段時間，我推出了“你有故事，我有紅包”的活動。很多朋友都積極參與，不僅僅是為了紅包，更多的是為了找我傾訴。

倩倩，就是其中一個。

倩倩，出生在小鎮，家境很不好。

父母都是地道的農民，重男輕女，生了三個閨女以後，終於如願以償得了個兒子。倩倩是家裡的老大。父母早早地就讓她輟學了，跟著老鄉外出打工。

最開始，的確也是正經打工。倩倩去了

富士康

，流水線上工作，一天工作12個小時，一個月能掙三四千。

十六七歲的女孩，見了城市的燈紅酒綠，多少都心生嚮往。看著模樣不如自己的姑娘，打扮得時髦洋氣，用著最新款的手機，拿著漂亮的包包，倩倩覺得很羨慕。

她想要這些，可是，她沒錢。每月的工資，除了留下基本的生活費，其他的都要打到父母賬戶上。若是哪個月打錢晚了或是錢少了些，母親必然打來電話，好一通哭訴加抱怨。

有老鄉慫恿她去KTV做公主。

老鄉說，公主，就是陪客人唱歌喝酒的。來錢快。也是個技術活，有門檻的，不是誰想幹就能幹的。這活，還有一些大學生在幹。要不是看你模樣不錯，又是老鄉，我哪會介紹你去享福。

聽老鄉這麼一說，又瞅瞅自己周圍，好像是有不少廠妹也去幹了這行。倩倩天真地想，只是陪客人唱個歌，就能掙錢，也沒什麼要緊的。

等倩倩當了點歌員，才發現這哪是單純地幫客人點歌。客人還會對她上下其手，摟摟抱抱、親親摸摸更是家常便飯。有時客人

心情不好

，被罵，甚至被打也是會遇到的。

她想，讓人摟摟抱抱親親，也沒什麼要緊，不出臺就是。

可是，進了那地方，很多事就變了味。即使自己不願出臺，經理也不會放著錢不賺。

當時，倩倩交了一個叫

阿金

的男朋友。阿金長得很帥，是KTV的保安。

阿金痛哭流涕地說欠了經理很多錢，再不還錢，經理就把他的腿打斷。

倩倩看著阿金，熱血就上了頭，為了自己的愛人，她義無反顧地說，我有辦法。

就這樣，倩倩出臺了。她想，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的後面，還有很多很多次下不為例。

有時，人的底線，就像一個大壩。大壩若是有了一絲缺口，很快就會決堤。

從最開始的牴觸到後來的依賴，倩倩漸漸習慣了這種來錢快的方式，也習慣了

晝伏夜出

，在不同的人身邊醒轉的生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時她還沒有接觸毒品。不像有些陪唱的女孩，為了掙更多的錢，除了出臺，還陪飛葉子、陪

吸毒

。

倩倩年輕貌美嘴甜，不挑客人，加上性格比較好，很少跟其他姐妹撕逼。因此，掙錢也多。她掙的錢，除了供養自己的原生家庭，還供養著男友阿金。

有時，倩倩被客人灌酒，灌到狂吐，吐到嘴裡都是苦水。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會覺得自己下賤。

但是，習慣了掙快錢，尋常的打工哪還捱得住呢？她又想起阿金說的話，等再多掙一些錢，我們就離開這裡。倩倩抹抹臉上的淚水，又踩著高跟鞋走進了包廂。

白天睡覺，夜裡工作，黑白顛倒、紙醉金迷，日子過得很快。

有天，倩倩遇到了小龍。

小龍，二十出頭的樣子，高高瘦瘦，臉色有點發黃，眼睛有點無神。他本來是跟著同鄉來KTV修整

電路

的，卻一眼看中了倩倩。

從那以後，只要他休班，就會來找倩倩。他來找倩倩，也不是為了上床，而是聊天或是讓倩倩陪著唱歌。唱的歌也奇怪，叫紅河谷。

最開始倩倩不會唱，小龍就很認真地教她，直到她會唱為止。

倩倩唱歌的時候，小龍會安靜地坐在旁邊，很溫柔地看著她。

有時，倩倩瞥到他的眼神，會不自覺地拿他和阿金比較一下。還是阿金帥一些。想到這，倩倩又會在心裡呸呸兩聲，幹嘛拿他和自己男朋友比，真是有病。

公主之間除了會為了客人爭風吃醋，還會為了其他一些事情鬧得不可開交。

那天，倩倩看到了阿金和另一個公主

美瑞

躲在陰暗偏僻的包廂，像兩隻發情的獸，不堪入目地動作著。

倩倩瘋了一樣衝過去抓美瑞的頭髮，阿金狠狠地踹了倩倩一腳，又左右開弓給了她幾個耳光。

經理出來拉架了，她看著鬧成一鍋粥的三人，很平淡地說，倩倩，收拾一下，有客人找你。

來的客人，是小龍。

倩倩見到小龍，就像見到了親人一樣，衝上去抱著他嚎啕大哭。她哭了多久，小龍就站了多久。最後，倩倩哭累了，癱軟在地上，小龍拿過房間的一條毛巾，幫她一點點擦乾淨眼淚鼻涕。

小龍問她，你願意跟我走麼？

小龍的眼睛不大，睫毛很長。倩倩看著那排又濃又密的睫毛，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她能握住的一點溫暖，她點點頭。

阿金欠了經理好幾萬塊，借條是倩倩打的。倩倩結結巴巴地把這事告訴小龍，小龍拍了拍她的肩膀，什麼話都沒說，拿出了銀行卡。

走出KTV的時候，小龍說，現在我也沒錢了，你來工地給我們做飯吧。

就這樣，倩倩跟著小龍去了工地。小龍是工地上的水電工，倩倩負責給大家做飯。

小龍很窮，孤身一人在城市裡打工。雖然有時精神看上去不太好，卻是個樂觀勤奮的靦腆男孩。

小龍就像父親兄長一樣對待倩倩，從沒有過越軌的言行。跟著他，倩倩覺得從未有過的心安。

大概過了半年左右，有天小龍回來得很晚，見了倩倩也是一陣陣發愣。

倩倩被小龍的神情嚇到，連問他怎麼了。

問了好久，小龍才說，倩倩，你還會回那種地方工作麼？

倩倩呆了一下，咬牙切齒道，就算是死，也不會再幹那種事。

小龍盯著她看了一會，笑了笑，那就好。倩倩，再給我唱一次紅河谷吧。

倩倩點點頭，唱了起來。

小龍聽得很認真，他說，倩倩，你長得真好看，跟我娘一樣好看。

說這話的時候，小龍的眼睛裡都是淚水。

那個夜晚，小龍摟著倩倩，一直坐到了天明。

倩倩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她再醒來，再也找不著小龍了。

倩倩說，她找了他能去的所有地方，問了當時所有能問的人，沒有結果。

後來，她結婚了。丈夫是個普通人，老實忠厚。

再後來，她無意間打聽到，在小龍的老家見過小龍。她當即買了票，趕往小龍老家。

她想，小龍就是她親哥，不管怎樣，她都要見他一面。

我問她，你見到小龍了麼？

老師，等我到了地方，看到的只有一座孤墳。墳頭的草好長好深。他無父無母，也沒人給他打理一下。

鄉親們說，小龍回來時已經得了很嚴重的

肝病

，病得很厲害，在家沒待多久，就過世了。

我想，他應該是知道自己得了重病才不辭而別的。那時我們真窮呀，他怕我為了給他治病，再去做那種事。他是怕耽誤我，才走的。

倩倩神情恍惚，目光飄出了好遠。沉默了好一會，她才回過神。

我拍拍她的肩膀，給她遞上一個紅包。她看了一眼，推開了。老師，我只是想找人說說話，想讓人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叫小龍的男人來過。

倩倩是幸運的，遇到了小龍。那些做這行的其他女孩，命運又是怎樣的呢？

根據

破窗理論

，這些姑娘，有極大機率是不斷沉淪下去，甚至會有各種原因，主動或者被動地踏入毒圈，直到再也無法回頭。

為什麼我們明知前面是個華麗的陷阱，還會不自覺地走進去呢？是慾望？貪婪？還是迫不得已？

小龍，這個大男孩，生命短暫，他給了另一個人全部的溫暖。也給這個故事添了一抹亮色。

還好，倩倩沒有辜負他的溫暖，過上了正常生活。

我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他們奔向何處？他們的身上又有著怎樣的

喜怒哀樂

、悲歡離合呢？

朋友，你有故事，可以告訴我。

THE END

封面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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