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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坡的《一桶阿芒提拉多葡萄酒》(The Cask of Amontillado)中的反諷元素整理

作者:由 川翰 發表于 曲藝時間:2021-07-31

反諷

,即表面與意涵呈現反差,從而造成某種心理效果。

愛倫·坡

這部作品中有三種類型的反諷,一是語言反諷,二是戲劇反諷,三是情景反諷。

戲劇反諷,也就是觀眾掌握著臺上角色所不知情的資訊,因此他們能夠抱著某種預期,看著角色的命運朝著預期的方向轉變。這個概念和懸疑電影導演

希區柯克

的懸念有近似之處,希區柯克認為,懸念是觀眾知道炸彈的存在並等待炸彈爆炸的這段時間。

坡的美學理念之一就是如何在讀者的心理上實現最強烈的效果,讓靈魂有提升感(elevation of the soul)。這部作品的基本敘事框架就是一個戲劇反諷:故事開篇敘事者便透露出謀殺的決心,接下來的故事就是我們觀察著他如何實現這個目標的過程。

故事中的語言反諷俯拾皆是。首先是人物的名字,故事裡那個被敘事者記恨著的倒黴蛋名叫Fortunato,義大利語的“fortunate one”(幸運之子)的意思,然而故事結尾他遭遇了悽慘的厄運。敘事者的名字是Montresor,將這個詞彙分開,可以看出它是法語mon tresor, 意思為“我的寶藏”,這個陰謀的核心誘餌(寶藏)就是阿芒提拉多酒,敘事者深諳F對什麼感興趣,欺騙對方自己高價購入了一桶並不多見的

名酒

,吸引他進入地窖,而等待F的只有死亡。

一些場景設定上的反諷。故事發生的背景是義大利某地,時間為

狂歡節

期間。眾所周知,在歐洲狂歡節通常是在春季舉行,慶祝生命復甦的節日。在這段時間,人們都聚集在廣場和街道上,沉浸在喧鬧的節慶氣息中。當M在廣場找到微醺的F後,便以鑑別白葡萄酒為由將對方引入地下。M的宅邸下面是一個古羅馬式的地下墓穴(catacomb),裡面積滿了蛛網與硝石,四下可以發現不少屍骨。地面上充滿生機的節慶氣息和地下的死寂,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服裝設計上的反諷。Fortunato穿著愚人綵衣(motley),也就是化裝為小丑的扮相,頭上還戴著掛有鈴鐺的帽子。F的滑稽扮相與他最終令人絕望的處境,造成了一種怪誕(grotesque)的效果。小說中,F帽子上的鈴鐺在地下死一般肅穆的寂靜中隨腳步叮噹作響,也會激起讀者心中的顫慄。

愛倫·坡的《一桶阿芒提拉多葡萄酒》(The Cask of Amontillado)中的反諷元素整理

在地下墓穴前進的過程中,F原有

風寒

,因地下墓穴的潮溼陰冷而咳嗦不止,M裝腔作勢地關心F的健康,勸他回到地面上去,但心裡應該是清楚F的逞能,果然,F執意要去看酒。在這個情節裡,M在勸誡F時,說F有幸福殷實的生活,廣受人們的愛戴和關心,就好像曾經的自己一樣。從這個情節裡,愛倫·坡大概是在向我們暗示M仇恨F的原因,我們之前讀到,M的僕人在狂歡節時趁自己外出,也都偷跑出去尋歡作樂了,因此自己在家裡作案不會有被人目擊到的危險。M向F解釋墓穴裡屍骨很多,是因為Montresor是個龐大的家族,有家徽這一點也暗示了M家世顯赫,但如今家宅裡除了僕人只有他一人,說明他的家族譜系到了他這一代已經沒落衰敗。

(說到家徽,不得不提一下M家的家訓“凡傷我者必受懲罰”。可以看出這個家族是個

崇尚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家族,絕不容忍他人一丁點的冒犯。這不禁讓人好奇墓穴裡那麼多的屍骨是否真的只是家族成員。坡對古老家族和

身心疾病

的遺傳這些元素的確很著迷。)

愛倫·坡的《一桶阿芒提拉多葡萄酒》(The Cask of Amontillado)中的反諷元素整理

故事中還有一些語言反諷,比如M在祝酒時說希望F長命百歲,但心裡盤算的卻是今天就致F與於死地。後面坡玩了一個讓人細思極恐的文字遊戲。F醉酒後興致高漲地作了一個共濟會的手勢。M不理解,F便笑著說他不是“兄弟”,因為他不是一個共濟會人/石匠(mason)。M堅稱自己是mason,並順勢從斗篷下抽出一把砌磚泥刀,以證實自己所言非虛。結合結尾看,我們會發現這泥刀是作案工具。M算準了F已經喝醉,不會深究他為什麼要隨身攜帶泥刀這東西。但這個被M開玩笑般地用來證明手足情誼的標誌,將是終結同類性命的工具。

從故事高潮(F被鎖鏈困住)開始往後,我們看到M的謀殺手段逐漸清晰:他在F所在的凹洞外砌牆,也就是說F最終可能死於窒息或風寒的加重。M砌牆時,還在透過怪叫聲來壓制和嘲諷F,讓他的絕望達到頂點。但當新牆只剩下一個磚塊的空隙時,F已然沒了聲息。由於M也看不到F的情況,便將火把丟了進去,迴應的只是鈴鐺的聲音。F到底是因認命而選擇沉默,還是已經死去,讀者和牆外的M同樣被隔離在真相之外,只能猜測,無法給出定論。然而,聽到鈴鐺後,M竟然感到一陣噁心,並多此一舉地尋找合理解釋,認為是地墓的潮溼環境造成的。

這其實涉及到第三種反諷,

情境反諷

,也就是事態的發展和預期大相徑庭。在這個故事裡,預期與結果的反差體現在謀殺者的內心狀態中。

M在故事開篇,就給成功的復仇訂立了兩個標準:一是要讓報仇物件知道自己死於何人之手,二是報復者自己不能受到懲罰。其實,按照這兩條標準,M的復仇可以說是非常成功的,因為他在故事結尾說,半個世紀以來沒有人動過那堵牆外堆砌的骨架,說明五十年來不曾有人發現F的所在,也無人發現M的罪行。

但M心裡真的品嚐到復仇的甜美了嗎?那最終湧現出的噁心的感覺,是否暗示著即便是被仇恨統治著的心靈也蘊含著良心的判官?M是高枕無憂地度過餘生,還是內心一直被F臨終前的絕望影響著,這些都不得而知了。那麼,結尾那句“願靈魂安息”,究竟是反諷還是真心,是為了安撫死者,還是為了自己死亡後的靈魂安寧

祈禱

,也都是不得而知的了。

愛倫·坡的《一桶阿芒提拉多葡萄酒》(The Cask of Amontillado)中的反諷元素整理

標簽: 反諷  故事  敘事  墓穴  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