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不相識（上）整理版

曲終人散，哪有什麼後來。

於他，我不過是個醜陋無禮的路人，自此山水不相識，許不是一件壞事。於我，則是五味雜陳。

訣別易水河

易水河畔，所有的人，都慷慨激憤，怒髮衝冠，哀容泣淚，可我看著卻是如此的滑稽。你們這樣懂他，你們如此悲壯，如此感動，你們怎麼不去秦國呢？

你擁抱了他們每一個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你拉著太子丹的手，叮囑他要保重。你拉了一刻鐘，直到太子丹臉上露出厭煩，你才鬆開。太子丹的手都紅了，我的手也紅了，黝黑的手背上，一道鮮紅的血。寶劍出鞘，見血方回。

荊軻遂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我在易水河畔半人高的蘆葦叢中，站了一天一夜，也沒有等到你的目光。是啊，你我之間隔著山水重重，縱有回顧，又如何能穿過易水河，落到我的身上。

奉命燕王宮

先生死了，自刎而死，他那把慣用的七星劍結束了多少人的性命，最後也結束了他自已的性命。

燕國的太子下詔邀請你去燕王宮赴宴，你說要帶我去見識見識。宮牆邊上生著幾朵紅花，花瓣單薄如紗，顏色鮮紅如血，綠色的莖支撐著花朵，在風裡搖擺，像美人的群擺。

你和太子丹談了好久，出來的時侯神情複雜，我問你，“怎麼這麼久。”你沒有回答，指著牆邊說，“好看呢，以後院子裡也種一些來陪你。”

遺恨田光府

我們兩個一起走了很久，走在燕國的街道上。我心裡有些壓抑，卻又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走到府門口的時候，老管家正著手把府門的大匾換掉，荊軻搖搖手說，“不必了”。他心裡，還是念著先生吧。

田光死了，田光府，以後，就只是我和荊軻的家了，不會再有車馬隆隆，人影匆匆。

荊軻自幼承蒙先生照顧，感情深厚，猶勝父子。我有時也會想，若無先生庇護，以戰國之亂，荊軻何以保全自己。

從燕王宮回來以後，太子丹派人送了很多東西來，金銀珠寶，美酒佳餚，還有，美人。而我心裡卻愈加不安，先生死了，太子卻下如此重禮，必是有大事相求。富者報恩以金，貧者報恩以命。

美人的手執著白玉的箸，給荊軻佈菜，細長白皙的手指，一時如玉，煞是好看。荊軻的眼睛也對著那雙手出神，眼睛裡滿是笑意。我心裡一陣窩火，拔劍而起，砍下了那雙漂亮的手。美人倒地哀嚎，我楞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發瘋。你瞪著我，眼睛裡充滿了厭惡憎恨，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離開了。吃了荊軻八年的飯，以後，我又要餓肚子了。

我回頭看著府門上積灰的匾額，想起先生。先生走了，燕王喜二十三年，真是一個不吉利的年。

試劍黃金臺

燕王喜十五年，國內大行比劍之風，持劍鬥毆者，隨處可見。燕王設黃金臺，各國懂點劍術的人都躍躍欲試。

那年的燕國，不復往昔強盛的燕國。

我已經餓了一天了。

荊軻站在黃金臺上，錦色的袍子很鮮豔，襯得他的臉很白，頭上插著鑲銀的長簪子，是最時興的樣式，手中拿著一把青銅短劍。他的眼睛那麼漂亮，黑色的瞳子裡裝滿了得意。

過了正午，他漸漸有些站不住了，他把賭金開到了五十兩。可是有誰會去跟一個十歲的孩子比試劍術呢？勝之不武。

我的肚子咕咕地響了起來，我真的餓了。

來往的劍客臉上盡是嘲笑。“我來。”，我拉著自己那把生了鏽的黑色長劍走上黃金臺。和荊軻比起來，我倒似更弱一些。荊軻見我，不禁有些失望，但總不必他一個人再站在臺上尷尬了，“你會劍術嗎？”我心中有些膽怯，畢竟他那樣意氣風發，而我，我餓了一天了。我緩緩施禮，方慢慢道：“不曾學過，願陪小公子一試，還望小公子手下留情，點到為止，不勝感激。”荊軻見我識禮，眼神漸變溫和，亦拱手還禮。

荊軻拔出劍時，我還愣在原地，趁著他心中詫異，刺劍的動作變得緩慢，我猛然側身過去，迅速用劍鞘擊打他的手背。劍身震動，荊軻手中的劍落在地上。

“你輸了。”我向荊軻施禮道。我還未抬起頭來，荊軻便跑了。

底下的看客竊竊私語，“田光府上的小公子日日來比劍，劍術竟這樣不堪，倒底是個十歲的孩子。倒是那位小哥兒，看著虛弱怯懦，下手卻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