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是什麼色？
一陣急促的電話聲響起，將正在午睡的我吵醒。
鬱悶地接起電話，還沒等我開口，對面先傳來了聲音：“喂，你是張××嗎”
“不是，我是他女兒，有什麼事嘛”我沒好氣說道。
電話傳來不耐煩的聲音“你爸爸向銀行借了錢，已經逾期了，現在找不到他的聯絡方式，他留的另一個號碼就是現在這個，你爸爸他在家嗎”
“不在，不要打了，我們家已經和他沒有關係了”我生氣得吼到，然後結束通話了電話。
沒過幾分鐘電話又響了起來，對面的人叫我讓家裡面的大人來接電話，我只能站著樓上大聲喊還在田裡勞作的外公。
“張××借了高利貸，讓你回來接電話”外公生氣地扔下鋤頭，趕了回來。
同樣的話：“他已經和我們家沒有關係了，不要在打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到電話了，之前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不過都是外公外婆接到的。
我也大概知道什麼事情了，我以為只在電視上發生的事情，沒想到去發生在我家。
後來聽外婆外公說，警察也上門來過，只是那時我正好在上學。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沒有碰到警察上門，我想應該是慶幸吧，不然警察要是詢問我，我又該如何作答呢？
深夜家裡面的人都熟睡了，我一個人偷偷跑到頂樓。
蹲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不敢大聲哭，害怕家裡人聽到。不想讓年邁的外公外婆難過。
回憶湧了上來，喉嚨像卡了刺一樣，呼吸都那麼疼，原來人傷心的時候，心臟會那麼難受。
在我八個月大的時候，我就被父母扔給外公外婆了，因為我外公只有兩個女兒，所以我爸是上門女婿。
從他們外出務工起，一年只能過年見一次，有的時候兩三年不回來。
唯一久一點的印象還是我弟弟出生時，他們在家呆了一年。同樣的操作，把弟弟扔給外公外婆。
雖然他們在外打工多年卻沒有往家裡面寄過一分錢。
幸好我外公是個木匠，那個時候身體還好，一天能賺兩百，在零幾年是不錯的工資了，但都是從早幹到晚的血汗錢。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我父母就更加不管不顧。可是外公的錢要養一大家子人，還得凌晨三四點起來去賣菜。
記得有一次期末考試寫關於團圓的作文，我寫這寫著，眼淚啪嗒啪嗒往試卷上掉，考完就要放寒假過年了。
作文結尾我寫到：希望爸爸媽媽工作順利，今年過年能回來。
也許是寫得太投入，眼睛都哭紅了，膽小自卑的我怕被同學看到，趕緊擦了擦淚。生怕被別人注意到。
其實就算哭了也不會被發現，畢竟在班級沒有存在感的我，誰會在意呢。
回家後，我就拿外婆的老年機撥通了爸爸的電話。“今年過年你們回來嗎，給我買不買新衣服啊？”
“還不知道啊，今年沒有賺到錢，回來車票還要幾大百呢”我失望地“哦~”了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今天大年初一，天還沒亮外面已經放起了鞭炮，我爬起來，穿著自認為看起來很新的衣服準備出去玩。
今年沒有新衣服只能穿去年的，自認為別人不會知道這是舊衣服，誰還記得我去年穿的啥呢，安慰著自己 。
每年的這一天都會和村裡面的小朋友出去逛路，都裡面裝滿瓜子和廉價的水果糖，家庭好一點的小朋友兜裡面揣著奶糖和軟糖。這算是童年中的一點樂趣吧。
鄰居家的男孩指著我給其他幾個朋友說，她都沒有穿新衣服，鞋子也是舊的，過年都沒新衣服穿。
雖然只是小朋友之間正常的攀比現象，但卻刺痛了我自卑的心，我只能裝作不在意說著無所謂。
看著別人漂亮的靴子，在看看自己穿的運動鞋，說不羨慕是假的。
哪個女孩子不喜歡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鞋子啊。
晚上，周圍都放著煙花，只有我家冷冷清清。
站在窗前，看著鄰居家院子裡，小朋友放著煙花，滿眼羨慕。
第二天外婆給了我和弟弟一小把煙花，我有一絲驚喜，外婆說：“和那些奶奶出去逛路買的，你和弟弟一起去玩吧”。
雖然沒有父母的關愛，但外婆也愛著我們。晚上，我和弟弟去找了其他小夥伴一起放了煙花。
幸而煙花在我灰暗的童年中依然是彩色的。
下個月六一兒童節，希望我們班的同學們多參加跳舞，服裝費兩百塊，同學們自願哈，要參加的回去找家長報名。
雖然老師口口聲聲說是找家長報名，但是老師們會一個一個的勸學生報名，根本不是什麼自願，是必須參加。
回到家，我就告訴外婆，我要去跳舞。
我知道如果不參加，就會像去年那樣，別人都出去練舞了。
我們這些沒有報名的，都要在教室裡面抄課文，抄很多遍，直到他們練完舞，如果沒抄完還要被老師打罵。
也會像去年那樣，在節日的時候，看著其他同學在教室裡面化妝，自己一個人灰溜溜在角落，自卑的性格變得更加自卑。
外婆說，你給媽媽打個電話，問你媽，意料之中不同意。
我哭著不吃飯絕食，就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在自己的執拗之下，外婆同意了。
第二天外婆拿著皺巴巴得錢給我報了名，我如願站在臺上跳了舞，心裡覺得和其他同學沒有區別了……
“我不同意”，我朝電話那頭吼到。
我媽說她準備和我爸離婚，問我同不同意。還在上小學的我打死不同意。
在我的觀點裡如果真的離婚了我以後就是單親家庭了，肯定會被人嘲笑。單親對還尚小的我來說多麼刺眼。我媽只好作罷掛了電話。
外婆問我，你媽給你說了？我說“我就是不同意”。
外婆安慰到“那是他們大人的事情，你不用管，好好讀書就行”。
半夜，一個人又跑到陽臺哭了起來，彷彿自己是這世上最不幸的人。
真難過啊，為什麼別人都那麼幸福，只有我過得這麼糟糕，我對命運感到不公，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又是新的一年，今年父母回家了，真開心，不過家裡的氣氛可不怎麼好，爸爸還在睡覺。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沒有像其他人家那樣早早地圍在電視機旁看春晚，外公外婆還有媽媽都在樓下洗菜。
明天都初一了還要出去賣菜嗎？
外公說，過年好賣，價錢也高，年後就不好賣了，我鼻子一酸。
天色漸漸晚，外面已經黑透了，媽媽讓我去找手電筒，我找了很久也沒找到。媽媽說“你讓你爸爸找找”
我把我爸喊醒，他發火了說不知道。明明他白天都用了，還說不知道，我小聲嘀咕著。
我媽上樓了，詢問他電筒在哪裡。推了他兩下，讓他去找。
不知道是因為被人吵醒的原因，還是因為被我媽吼了兩下的原因。
他翻身把我媽按在床上掐著脖子，年幼的我和弟弟看見這一場面不知道怎麼辦，只能和弟弟拉著爸爸的衣服讓我爸爸起來，他卻把我們推開讓我們別管。
我媽吼著，你有本事打，我看你今天敢不敢。
我和弟弟飛快衝出房門讓還在洗菜的外公外婆快來。外公丟下菜上樓，馬上把我爸拉開了。
外婆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掐生氣地吼了兩句，話還沒說完，外婆突然病發。
外公把外婆牽回房間，讓外婆躺在床上。
外婆全身都在抖，邊哭邊唸叨著不想活了。
看著外婆那麼傷心，我和弟弟只知道在旁邊一直哭。
突然外婆起身下床走出房門說要去喝藥自殺。
我恐懼席捲全身，邊哭變攔著，弟弟看我如此也跟著哭。
從小到大都和父母沒什麼感情，外婆把我一手帶大，心裡想著要是外婆出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活了。
我媽也哭著攔著，說到，你自殺了讓我和弟弟怎麼辦。
也許是捨不得我和弟弟，在勸了一個小時後，把外婆扶回了床上。
儘管發生了這些事情，第二天外公還是得早起賣菜。
我對我爸多了一分恨意，畢竟我的生命中最愛的不是父母，而是外公外婆。
“嗯，我同意”，“要是第二天要你去法院你一定要站媽媽這邊”“嗯，好，我知道了”。
這一天終於來了，我想應該是我上初中了吧。
初中我上的寄宿學校，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好星期六。第二天就收拾好去上學了。因為家離學校近，平時都是走路去學校。
上學的路上，才走到一半，天空就下起了濛濛細雨，近視的眼睛因為雨天也變得模模糊糊。
一輛摩托車迎面停了下來，我抬頭看去，看著人很熟悉，卻又不敢確認，只能揉揉眼，想看清楚一點。
熟悉又陌生得聲音喊了我名字，眼睛有點發酸，嘴巴說不出的苦澀。看著我爸從摩托車上下來。
我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幹嘛啊？他說買凌晨的機票回來的，因為你媽催得急，讓法院催我回來簽字。
真快呀，通知我的第二天就回來了。要是以前讓他們回家能有這麼快就好了，而不是要等一年或者幾年。
“都下雨了先送你去學校吧”。他扯著嗓子說到。
幾分鐘後到學校了，站在校門口，我不知道說些什麼。
只能說“我進去了哦，你快回去吧”，爸爸紅著眼睛道“嗯，好”。
至始至終他都不是一個好父親，我心裡不知道是該難過，還是該開心。
看他眼紅的時候，我竟有一絲動搖，我以為我已經麻木了。
一到寢室，室友就說，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學校，走吧快去吃飯。我應聲附和到好。
可能是看著我有心事，路上，朋友問我，怎麼了。
我笑著說“沒什麼，就是我剛剛路上碰上我爸回來，他回來籤離婚協議”。
朋友說，沒事沒事，這是他們的事情，你不用管，這些話和外婆還有那些親戚們說得一模一樣。
道理都是這個道理，但對於身在其中的人來說，怎麼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夜晚，一個人躲在被子裡哭了起來，不敢發出聲音，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