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14 Ian Bostridge在倫敦Barbican Centre的演出

對本身偏好light lyrical tenor而不是powerhouse的我來說， Ian Bostridge的聲音幾乎可以滿足我的一切幻想——我是說，幾乎。無比抓耳的獨特，清澈見底的音質，近乎透明的質感，完美的中高音域，清晰的咬字和細膩的力度變化，演繹小家碧玉的lieder尤其拿手；但會驚訝，有時我居然可以對他如此critical，也許是他的弱點和優點一樣太明顯了：總有些中氣不足，有時的細膩快到了矯揉造作的邊緣（我總喜歡拿這點與我另一位最喜歡的Fritz Wunderlich作對比：Wunderlich的聲音給人以effortless的舒暢感，彷彿音符是從嗓子中自然流出來的絲綢；而聽Bostridge，你會一直有意識，是一個歌手在（努力地）唱歌。）但不知為什麼，這個人的聲音，即使可以挑出這裡那裡的毛病，你很難不被其聲音中的魔力吸引。（和他本人劍橋歷史系教授的身份無關。和他玉樹臨風、富有19世紀時代感的外型無關。）所以，當得知他要在倫敦與Britten Sinfonia合作Winterreise的時候，整個人簡直要跳起來：一切都這麼剛剛好！

一進Barbican Centre，撲面而來的現代極簡風格裝修非常耳目一新。我們坐的位置很靠後（或者說，是最後一排……），但腿部空間很大很舒服。來之前看過宣傳影片，似乎是一個很有創意的舒伯特《冬之旅》：這次用的是Zender改編的管絃樂配器，而且是由Netia Jones編導的一個theatrical production。

舞臺不大，一個很迷你的室內樂團擠在臺上一個角落。臺上有一個金屬斜坡和一棵光禿禿的樹，隱隱地透露著簡陋之感。有一個巨大的螢幕顯示（很不清晰的）歌詞，並營造寂寥冬天的場景。Bostridge本人極有魅力，一出場我們都被他的氣質吸引：優修長的身材，極顯年輕的臉（不敢相信是51歲），非凡而優雅的紳士氣度，不愧是Westminster+Oxford+Cambridge。

然而，聲音方面……首先，對Barbican Centre的聲音效果打負分。Bostridge原本單薄的聲線顯得更加乾澀，且幾乎被過於brassy，過於percussive的樂隊完全遮蓋，更別提他對細節的處理了——根本聽不到。整個song-cycle裡面幾首輕快的曲子他唱得很迷人，但高音似乎一直有些吃力（我已經忽視前半場的一個不幸的破音了），導演對他的要求（裝作無比痛苦的樣子、顫顫巍巍地走路、並以各種姿勢唱歌）只會讓觀眾感到尷尬，而不會對理解《冬之旅》有一絲幫助。後面的大螢幕和管絃樂隊越來越分散我的注意力，以致後半場我竟第一次在聽音樂會時有了坐如針氈之感。樂隊似乎想要營造一種滲人的恐怖片配樂的效果，可惜很遺憾，it just doesn‘t work。如果舒伯特坐在觀眾席中，他大概也不會滿意吧。與我同行的、學習聲樂的室友倒似乎是享受其中。

終於結束了。我被一種從沒有過的複雜情緒幾乎要壓垮。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平衡對這位歌手的由衷喜愛和這次糟糕的音樂會經歷。於是決定接下來的一週裡我除了Bostridge其他什麼也不聽——他的錄音帶給我的不變的極致享受更讓我困惑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說不準，我是那種更適合在家一個人靜靜聽CD的型別？說不準，我一直深愛的音樂會的儀式感，其實毫無意義？當然，我還是堅持錯怪場館噩夢一般的音效……

我仍會抱著同樣期待的心情去下一次Bostridge的音樂會，但一定會訂最前排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