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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習錄(門人陸澄錄)2

作者:由 林先生 發表于 歷史時間:2021-11-03

〔15〕問:“孔門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禮樂。多少實用?及曾皙說來,卻似耍的事。聖人卻許他,是意何如”?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著一邊。能此未必能彼。曾點這意思卻無意必。便是‘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無入而不自得矣’。三子所謂‘汝器也’。曾點便有不器意。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無實者。故夫子亦皆許之”。

◎陸澄問:“孔門弟子談論志向,子路、冉求想從政,公西赤想主管禮樂,多多少少還有點實際用處。而曾皙所說的,似乎是玩耍 之類的事,卻得到孔子的讚許,這是什麼意思呢?” 先生說:“子路、冉求、公西赤有點憑自己的心願臆想,有了這種臆想,就會有所偏向,能做到這未必就能做到那。曾皙的志向比 較實際,正合《中庸》中所謂的‘君子只求在現在位置上做自己應該做的事,不願去做本分以外的事。處在夷狄的位置,就做夷狄的 事。身處患難,就做患難時所應該做的事。君子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心安理得、怡然自在。’前三個人是‘汝器也’的有用之才,而 曾皙是‘君子不器’的智慧通達之人。但是前三個人各有卓越才華,不是誇誇其談的人,所以孔子也讚揚了他們。”

【解】:這裡討論的是《論語》之中,孔子問弟子,你們的志向如何。於是有人說要當官、有人說要做司儀、有人說要去打仗等等。這些都很實用,但是孔子都反對。只有曾點說,暮春三月,已經穿上春天的衣服,我陪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個小孩,在沂水洗澡,在舞雩臺上吹吹風,一路唱歌,一路走回來。

所以這裡問,曾點的說法不就是玩嗎?為什麼孔子最欣賞這個回答呢?王陽明說,這是因為他意必了,就是執著於某種專門化的東西,而忘了任其位,做其事的道理。

其實王陽明這個回答,不是孔子的原意。孔子的原意,指的是,君子不以器物作為自己的志向,而是要以道的精神作為志向,也就是說,不能把自己封閉在某一種專門化的器物狀態之中,而是要實行道的展開。這一點,朱熹的解釋是對的,朱熹認為其胸次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隱然自見於言外

〔16〕問:“知識不長進如何”?先生曰:“為學須有本原。須從本原上用力。漸漸盈科而進。仙家說嬰兒亦善。譬嬰兒在母腹時,只是純氣。有何知識?出胎後,方始能啼。既而後能笑。又既而後能認識其父母兄弟。又既而後能立,能行,能持,能負。卒乃天下之事,無不可能。皆是精氣日足,則筋力日強,聰明日開。不是出胎日便講求推尋得來。故須有個本原。聖人到“位天地,育萬物”,也只從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上養來。後儒不明格物之說。見聖人無不知,無不能。便欲於初下手時講求得盡。豈有此理”。又曰:“立志用功,如種樹然。方其根芽,猶未有幹。及其有幹,尚未有枝。枝而後葉。葉而後花實。初種根時,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葉想。勿作花想。勿作實想。懸想何益?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沒有枝葉花果”?

陸澄問:“知識不見長進,怎麼辦?”

先生說:“學習要有一個本原,要從本原上去下功夫,就會逐漸進步。仙家用嬰兒打比方,很能說明問題。嬰兒在母腹中,純是一 團氣,有什麼知識?脫離母體後,才能啼哭,然後會笑,後來又能認識父母兄弟,逐漸能站、能走、能拿、能背,最後天下的事無所不 能。這都是他的精神日益充足,筋骨日益強壯,智慧日益開發,不是從母體出胎那一天就能推究得到的。所以要有一個本原。聖人能讓 天地定位、萬物化育,也只是從喜怒哀樂還沒有生髮的中和狀態裡修養得來的。後世儒生不明白格物的學說,看到聖人無所不曉,無所 不會,就想在開始時把一切徹底推究明白,哪有這樣的道理!”先生接著說:“立志用功,就好像種樹。開始生根發芽,沒有樹幹;有 了樹幹,沒有枝節;有了枝節,然後有樹葉;有了樹葉,然後有花果。剛種植時,只顧栽培澆灌,不要想著枝啊,葉啊,花啊,果啊。 空想有什麼用?只要不忘記栽培澆灌的功夫,哪用擔心沒有枝葉和花果?”

【解】在這裡說,學習要以根本為重,那麼這裡所說的根本是什麼呢?講的就是良知本心。要以本原入手,就不會空,在此基礎上不斷地存養自身,才能真正實現學的目的。

這一點,王陽明曾經有過論述,他曾經說過,

是故君子之學惟求得其心,雖至於位天地, 育萬物,未有出於吾心之外也。……故博學者,學此者也,審問者, 問此者也,慎思之,思此者也,明辨者,辨此者也,篤行者,行此者 也。

放心,指的是放逸的心,心放逸出去,被私慾遮蔽了,要完成的工作無非是去其私慾,復歸本心而已。

〔17〕問:“看書不能明如何”?先生曰:“此只是在文義上穿求,故不明。如此,又不如為舊時學問。他到看得多,解得去。只是他為學雖極解得明曉,亦終身無得。須於心體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須反在自心上體當。即可通。蓋四書五經,不過說這心體。這心體即所謂道心。體明即是道明。更無二。此是為學頭腦處”。

陸澄問:“讀書讀不明白,如何是好?”

先生說:“讀不懂的原因,往往是因為死摳文義。如此,還不如去學舊時的學問。他們看得多,解釋也通。他們雖然講得清楚明 白,但終身無所得。應該在心體上下苦功夫,大凡不明白、行不通的,必須返回自身,在自己心上體會,這樣就能通。四書、五經說的 就是這個本心,也就是所謂的‘道心’,本心明就是道明,沒有其他的。這正是為學的關鍵所在。”

〔18〕“虛靈不眛,眾理而萬事出”。心外無理。心外無事。

“保持心空靈而不愚昧無知,眾多道理存具心中,萬事萬物就都能顯示出來了。心外並沒有道理,心外沒有什麼萬事萬物。”

【解】這裡的萬物,不能理解為現成的事物,或者認為在我的意識之外,還有一個萬物,而是要理解為被意向的萬物,而萬物是被我心所意向的方式而存在,換言之,當你以精純的意向,以良知面對萬物,與私慾面對萬物,完全是不一樣的。

〔19〕或問:“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此語如何”?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與’字,恐未免為二。此在學者善觀之”。

有人問:“朱熹先生說:‘人要學的,只是弄明白內心和天理而已。’這句話對不對?”

先生說:“心就是本性,本性就是道理,說一個‘與’字,未免將心和理一分而為二了。這需要學習的人善於觀察發現。”

〔20〕或曰:“人皆有是心。心即理。何以有為善有為不善”?先生曰:“惡人之心失其本體”。

有人問:“人都有這顆心,心即理。為什麼有人會行善,有人會作惡呢?” 先生說:“因為惡人的心,失去了心的本性。”

〔21〕問:“‘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此言如何”?先生曰:“恐亦未盡。此理豈容分析?又何須湊合得?聖人說精一,自是盡”。

◎陸澄問:“朱熹說:‘用分析的方法來格物,可以做到極其精微而不會紊亂,然後綜合這些事物的理(規則、奧秘),就可以包 羅永珍而沒有遺漏。’這句話對嗎?”

先生說:“這句話恐怕說得不夠明白。這個理怎麼能分析?又怎麼能湊合而得?聖人說‘精一’,已經全部包括了。”

【解】這裡,朱熹在本體論談論這個問題,他必然要解決一個問題,就是理如何分殊為萬物,萬物如何凝聚為理。所以在陽明那裡,朱子學顯得破碎,就是他沒有抓住心這個根本。

在陽明那裡,心與理同一,兩者的區別在於,朱子更偏向於在本體上做名相分析,而陽明則強調一種內在性,就是問題不在於理如何,而在於你如何意向理。如果你以錯誤的方式把握這個理,這個理有沒有跟沒有又有什麼關係呢?

因此在這裡,心學要求,在心體上和事體上下功夫,在這裡心與事是一回事。心指的是本心。意指的是意向。而意向的物件,則是事。當意向獲得了精純性,就復歸了本心,此時事就從妄轉向了澄明的狀態。

〔22〕省察是有事時存養,存養是無事時省察。

【解】這裡涉及到,我們的心體的三種意向的功能,

一種是向外指向物,一種是向內指向自身。一種則是在向外指向事物的時候,附帶著指向自身。

所以修行的功夫,就必須問,以什麼方式指向物?是以良知的方式,還是以私慾的狀態?

其次我們要問,我們以什麼方式把握自身,是把自己當成良知本體,還是私慾的集合體。

最後,我們要問,我們在行事的情況下,是不是忘記了他還附帶著指向自身的狀態。

所以,修行必須在無事的時候,透過指向自身而慎獨反省,這就是存養。在有事的時候,必須同時要省察自身的意向。

兩者是相輔相成,沒有存養的功夫,你是不可能同時省察自己的意向。比如說有些人心性就很衝動,做事不過腦子,就是因為他本身存養功夫就不夠,他不能立刻發覺這個意向是有問題的。所以需要存養。但是隻有存養也是不行的。只有聖人才能從心所欲不逾矩,普通人,要是想什麼就做什麼就錯了。

〔23〕澄嘗問象山在人情事變上做工夫之說。先生曰:“除了人情事變,則無事矣。喜怒哀樂非人情乎?自視聽言動以至富貴貧賤患難死生,皆事變也。事變亦只在人情裡。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謹獨”。

◎陸澄曾經就陸九淵關於在人情事變上下功夫的觀點請教於先生。

先生說:“除了人情事變,就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喜怒哀樂,難道不是人情嗎?從視、聽、言、動到富貴、貧賤、患難、生死,都 是事變。事變包含在人情裡,關鍵在於‘致中和’,‘致中和’在於‘獨處時謹慎不苟’。”

【解】:在這裡王陽明認為,喜怒哀樂,不是人情嗎?富貴,貧賤都是事變,兩者是分不開的。儒家與佛老不同,佛老是出世,他可以不管這些東西,但是儒家必須管這些東西,所以儒家給出的策略,就是致中和。致中和,也就是達到了那個精純的意向,此時你就能夠不偏邪。

〔24〕澄問:“仁義禮智之名,因已發而有”。曰:“然”。他日澄曰:“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是性之表德邪”?曰:“仁義禮智也是表德。性一而已。自其形體也,謂之天。主宰也,謂之帝。流行也,謂之命。賦於人也,謂之性。主於身也,謂之心。心之發也,遇父便謂之孝,遇君便謂之忠。自此以往,名至於無窮,只一性而已。猶人一而已。對父謂之子,對子謂之父。自此以往,至於無窮,只一人而已。人只要在性上用功。看得一性字分明,即萬理燦然”。

陸澄問:“仁、義、禮、智的名稱,是從已經發生的那裡來的嗎?”

先生說:“是的。”

一天,陸澄又問:“惻隱、羞惡、辭讓、是非,都是本性的表現嗎?”

先生說:“仁、義、禮、智也屬於本性的表現。本性只有一個,就形體而言,稱為天;就主宰而言,稱為帝;就流行而言,稱為 命;就賦予人而言,稱為性;就主宰人身而言,稱為心。心的活動,遇父就為孝,遇君就為忠。以此類推,名稱可以無窮無盡,但只是 一個本性而已。比如,人就是這麼一個人,對父親而言為子,對兒子而言為父,以此類推,名稱可以無窮無盡,但還是同一個人而已。 人只要在本性上做功夫,把‘性’字認識清楚了,那麼,天下萬理都通了。”

【解】:這裡涉及到一系列的繁複的概念。

按照儒家的世界觀,所形而上之謂道,形而下之謂器。然後形而上下都是貫通的。道外化出器,器內含著道。道顯露在器之中,就成為了器的性。而道如何才能成為器呢?這裡會參雜一箇中介,叫做氣。

而人與其他器不同,人有昭明的靈覺,也就是有意識活動,所以有心。而人也有稟賦這個道的性,心即性。性顯現出來,就是符合道,所以性即理,心即理。

宋明理學區分,只不過說,什麼東西才是最根基的?到底是道?是心?是理?

主張理是本體,就是二程和朱熹。主張性是本體的,是胡宏,號稱五峰先生,他認為宇宙本體是性,性在理前。心為本體的是陸王心學。還有一派是張載的氣學,則是把氣作為本體。

可以看到,儘管他們不同,其實大同小異,為什麼大同小異?

這就是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極大不同,西方哲學每一個哲學家思想差異極大。而中國哲學則是非常接近。原因有兩個

其一、是因為中國由於社會長期停滯,它的理性思維伸張不開,並且社會長期穩定的情況下,哲學是無法出現發展,因為沒有那麼多問題可供處理,所以同質化特別明顯

其二、是因為儒家思想更接近於西方的宗教,宗教內部儘管有分歧,也是大同小異的,只不過在一些細微地方有所更改。比如說基督教內部,也無非是爭論一些,三位一體還是別的什麼。這些問題在不信基督教的人看來,是一些很無聊的問題,這就是它的經院性的表現。而百家爭鳴,才是哲學樣態,也就是學說差異性大。

但是,宋明理學這些本體設定不同,並不是毫無意義的,在歷史發展過程中,他們的差異會越來越大。比如說後來的氣學這一支,逐步成為了反對宋明心性之學的力量,而強調經世致用,作為明末早期啟蒙思想的開創。

那麼在這裡,心學認為,這些亂七八糟的概念,總歸到心體之中,在心體之中,這些東西都能得到根本性奠基。

然後這裡涉及到,仁義禮智是什麼?朱熹認為,仁義禮智是未發,陽明則認為,他是表德,也就是一個心體,在不同生存境遇之中展開的不同情況。比如說對父母要孝,對君主要忠。

〔25〕一日論為學工夫。先生曰:“教人為學不可執一偏。初學時心猿意馬,拴縛不定。其所思慮多是人慾一邊。故且教之靜坐息思慮。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懸空靜守,如槁木死灰,亦無用。須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則無時而可間。如去盜賊,須有個掃除廓清之意。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為快。常如貓之捕鼠。一眼看著,一耳聽著。才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實用功。方能掃除廓清。到得無私可克,自有端拱時在。雖曰‘何思何慮’,非初學時事。初學必須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誠。只思一個天理。到得天理純全,便是何思何慮矣”。

有一天,談論求學的功夫。先生說:“教別人求學,不可偏執一端。開始學習的時候,往往心猿意馬、心神不定,所想的大多是 私慾方面的事。因此,應該教他靜坐,藉以安定思緒。等到一定時間,心意就會漸漸安定下來。這時候假如還一味懸空守靜,像槁木死 灰一般,就沒有什麼用了。這時應該教他做省察克治的功夫。省察克治,就沒間斷的時候了,好比驅除盜賊,要有一個徹底驅除的決 心。無事時,將好色、貪財、慕名等私慾統統搜尋出來,一定要將病根拔去,讓它永遠不再復發,才算痛快。又好比貓逮鼠,眼睛盯 著,耳朵聽著。稍有雜念萌動,就堅決除掉,不給它喘息的機會。既不讓它躲藏,也不讓它逃脫,這才是真功夫。如此才能掃盡心中的 私慾,達到徹底乾淨利落的地步,自然能做到端坐拱手了。所謂‘何思何慮’,並不是初學時的事,但初學的時候必須思考省察克治的 功夫,也就是思誠,只思考一個天理。等到天理完全純正了,也就是‘何思何慮’了。”

【解】:這裡強調就是去除私慾,復歸本心。

這一點是後來中國近現代的悲劇的出現的原因,當然這一點很難怪罪到陽明那裡。但是在這裡我們要注意兩點

1、法律、政治和道德的關係是什麼?在這裡,道德是主觀性的,也就是說道德是自我修養的過程和結果,而不能是外力強加的結果。由於道德是涉及到內心,而內心是私密的狀態。中國近現代有一個問題,就是他不明白政治的邊界在於,政治的邊界只是涉及到人的行為,而不能涉及到人的道德的主觀性層面。所以中國文革時期,高喊的鬥私批修,這樣的有著濃重心學味道的東西,一旦被政治化,就會走向極權主義。極權主義的一個核心,就是它不僅僅要涉及到公共事務,還要涉及到私人。不僅僅要涉及到私人的行為,還要涉及到私人的內心所思所想,要改造新人。

2、心學表面上比程朱理學更強調一些主體性,實際上心學是比程朱理學更極端的學問。比如說程朱理學由於他更少涉及到心,所以他反而沒有深入到心的控制,而由於心學和理學,他們的宗旨是一樣,都是存天理滅人慾,而由於理學不涉及到心,反而破壞性更小,而心學反而對於人的束縛更大。

〔26〕澄問:“有人夜怕鬼者奈何”?先生曰:“只是平日不能集義而心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於神明,何怕之有”?子莘曰:“正直之鬼不須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惡,故未免怕”。先生曰:“豈有邪鬼能迷正人乎?只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貨,即是貨鬼迷。怒所不當怒,是怒鬼迷。懼所不當懼,是懼鬼迷也”。

◎陸澄問:“有的人夜晚害怕鬼,怎麼辦呢?”

先生說:“這種人,平時不肯行善積德,內心有所不滿足,所以害怕。若平時的行為合乎道義,坦蕩光明,又有什麼可怕的?”

馬子莘說:“正直的鬼不可怕,但邪惡之鬼不理會人的善惡,所以難免有些害怕。”

先生說:“邪鬼怎能迷惑正直的人?這一怕其實是心裡有邪念,心有邪念,就會被迷惑。並不是鬼迷惑了人,是人被自己的心迷惑 了。例如,人好色,就是被色鬼迷惑了;貪財,就是被財鬼迷惑了;不該怒而怒,就是被怒鬼迷惑了;不該怕而怕,就是被懼鬼迷惑 了。”

〔27〕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動靜所遇之時也。

這裡講到了一個概念,叫做定。大學有說,知止而後定。要定得住,前提是止於至善。也就是止於天理。唯有依循天理,才能定。這裡的定,就是天理的代名詞

〔28〕澄問學庸同異。先生曰:“子思括大學一書之義為中庸首章”。

陸澄問《大學》《中庸》兩書的異同。 先生說:“子思概括《大學》一書的大意,寫了《中庸》的第一章。”

【解】兩者的區別在於,大學講的是方法,而中庸講的是世界觀

〔29〕問:“孔子正名。先儒說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廢輒立郢。此意如何”?先生曰:“恐難如此。豈有一人致敬盡禮,待我而為政,我就先去廢他,豈人情天理?孔子既肯與輒為政,必已是他能傾心委國而聽。聖人盛德至誠,必已感化衛輒。使知無父之不可以為人。必將痛哭奔走,往迎其父。父子之愛本於天性。輒能悔痛真切如此,蒯聵豈不感動底豫?蒯聵既還,輒乃致國詩戮。聵已見化於子,又有夫子至誠調和其間,當亦決不肯受。仍以命輒。群臣百姓又必欲得輒為君。輒乃自暴其罪惡。請於天子,告於方伯諸侯。而必欲致國於父。聵與群臣百姓,亦皆表輒悔悟仁孝之美,請於天子,告於方伯諸侯。必欲得輒而為之君。於是集命於輒。使之復君衛國。輒不得已,乃如後世上皇故事。率群臣百姓尊聵為太公。備物致養。而始退復其位焉。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順。一舉而可為政於天下矣。孔子正名或是如此”。

◎陸澄問:“孔子主張端正名分,先儒認為是向上告知天子,向下告知諸侯,廢除輒而擁立郢。這種看法怎麼樣?”

先生說:“恐怕我很難贊成這種說法。一個國君在位時對我恭敬盡禮,要求我輔佐他,我卻先要廢除他,哪有這樣的天理人情?孔 子既然答應輔輒為政,一定是輒已經能夠做到認真聽取意見,將國家託付給孔子。孔子真誠的德行,一定感化了衛君輒,使他知道不孝 敬父親就不能做人。輒必然痛哭奔走,前去迎接父親歸國。父子之愛是人的天性。輒若能切實悔悟反省,蒯聵怎能不受感動?當蒯聵回 來後,輒就把國家交給父親治理,自己請罪。蒯聵已被兒子深深打動,又有孔子在中間誠心調解,當然也堅決不肯接受,仍然讓兒子治 理國政。群臣、百姓也一定要輒為國君。輒於是公佈自己的罪過,請示天子,告知諸侯,一定要把國家交給父親治理。蒯聵和群臣、百 姓都讚揚輒能夠悔過、踐行仁孝的美德,請示天子,敬告諸侯,非要輒作他們的君主。於是,眾人要求輒再當衛國的國君。輒無奈之 下,用類似於後世尊立‘太上皇’的方法,帶領群臣、百姓先尊奉蒯聵為太公,讓他物質齊備、得到供養,然後才恢復自己的君位。這 樣一來,國君像個國君、大臣像個大臣、父親像個父親、兒子像個兒子,名正言順,天下大治了。孔子所謂的‘正名’,或許就是這個 意思吧!”

【解】:這裡涉及到孔子一個很重要的思想,叫做正名。我們都知道,孔子說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孔子講正名,是什麼意思?他包含著下面幾個意思

其一、他是等級制的要求,在等級制下,一個等級,它的權利和義務是被規定好的

其二、他是一個倫理的要求。在倫理共同體之中,如果沒有正名,整個倫理共同體就會瓦解,在倫理共同體之中,我們應該幹什麼的應然設定,是透過這個名給出的

其三、他內含著正義的一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權利或權力與義務的統一性,如果這一點突破了,整個共同體就會瓦解。

在孔子看來,春秋時期的亂局,很大層面上是由於名不正。這一點要追溯到當年周平王遷都洛邑,由於周平王這一派,是引入犬戎才使得西周滅亡。在西周禮法之中,引入外族把自己的父親弄死了,這屬於不孝。作為臣子,把君主弄死了,這屬於不忠。換言之,周平王得位就不正,下面的臣子也就有樣學樣,最終導致諸侯做大的春秋局面。

而在春秋戰國時期,乃至於後來的秦制,他始終面臨著一個正名的問題,就是忠與孝之間,誰更具有優先性。由於古儒所設想的社會,是家國同構,忠與孝是同一的,臣子所效忠的是上一級的人,而不是君主本身,而上一級的人,是跟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所以他是一個權力和責任統一的體系。但是秦制以後,兩者分離了,導致這裡的名不正了。

〔30〕澄在鴻臚寺倉居。忽家信至,言兒病危。澄心甚憂悶不能堪。先生曰:“此時正宜用功。若此時放過,閒時講學何用?人正要在此時磨鍊。父之愛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個中和處。過即是私意。人於此處多認做天理當憂,則一向憂苦,不知己是‘有所憂患,不得其正’。大抵七情所感,多隻是過,少不及者。才過便非心之本體。必須調停適中始得。就如父母之喪。人子豈不欲一哭便死,方快於心?然卻曰‘毀不滅性’。非聖人強制之也。天理本體,自有分限。不可過也。人但要識得心體,自然增減分毫不得”。

陸澄暫住在鴻臚寺,突然收到家信一封,說兒子病危,他心裡萬分憂悶到難以忍受。

先生說:“現在正是用功時刻,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平時講學有什麼用呢?人就是要在這時候磨鍊自己。父親愛兒子,感情至深, 但天理也有個中和處,過分了就是私心。人們在這個時候往往認為按天理就應該煩惱,就去一味憂苦而不能自拔,於是陷入了‘有所憂 患,不得其正’的境地。一般人七情六慾的表露,過分的多,不夠的少,稍有過分,就不再是心的本體,必須要調整適中才可以。比 如,父母雙親去世,作兒女的恨不得一下子哭死心裡才痛快呢。然而,《孝經》中說:‘不能過分悲哀而失去本性。’並非聖人要求世 人抑制情感,而是天理本身自有它的分寸界限,不可超越太過。人只要明瞭了心體,情感自然就不會增減一分一毫了。”

【解】這裡為什麼說,父母去世了,不能過分憂慮呢?《論語》有一句話,叫做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孔子說,父母總是憂慮孩子的身體。那你哭死了,不就是不孝嗎

同樣,父母對孩子也是一樣,父母為了孩子哭死了,對孩子來說也是莫大的壓力。

標簽: 先生  天理  孔子  就是  心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