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的一萬封情書兩重心字羅衣（一）

鄭州珂爾是誰

陳十二的臨終遺言

今天

昨天，行李到了，從鄭州來的，四大件五小件，行李很多，又逢下雨，生出了很多不便，春雨回寒，向來是匆忙的，心情跟著天氣，也溼潤起來。

這行李確實過重了，我搬了幾次，才完全搬進自己的房子，亂糟糟的一堆，看著疲憊，不過好在都是自己的物件，摸起來看起來滿心滿眼都是親切，大部分是衣物，其他都是舊書，衣服是和小果一起選的，買回來一件一件試給小果看，得了她的肯定，才安心地留下來；書是一頁一頁翻過去的，重新翻起來，字字句句依舊動人，雖然有了點往日不可復的味道，但還是給了我不少安慰。這麼多東西，想來奇奇給我收拾床鋪雜物，程老師給我打包郵寄，沒少費力氣。

本來計劃起個大早，一鼓作氣，把房間收拾整齊，可是我看到幾十頁訂在一起的A4紙，就停了手，上面是一些詩歌評論，大概看了一眼，有馮至的《蛇》、顧城的《一代人》、聞一多的《死水》、徐志摩的《沙揚娜拉》等，沒仔細看，也沒品出什麼味道，這幾十頁評論，是小果去辦公室列印數學題的時候，看見電腦上有別的文學班學生留下的文件，想著我可能會用，就偷偷列印下來了，可是至考試之前，我離了鄭州，都沒有翻過這沓紙。

小果悄悄地進了我的教室，把書放在我座位上，看了我一眼，就要出去，我示意她我要跟著出去，然後她就笑，我們倆就一前一後地出去了，出了教室也無處可去，要麼上天台走走，或者在樓梯口站站，分一個蘋果吃，最多最多，就是去二樓超市買點小零食，也不是饞零食，只是為多走幾步，當時的生活是真的單調，近兩百個日夜，竟然沒有留下更多的痕跡。

我讀書，經常讀到情緒激動，便經常找她說一些我偶得的靈感，第一次讀到郭沫若的《天狗》，我被他強烈的主體意識。氣吞萬物的氣勢、泛神論思想感染得全身發熱，於是我就去找小果，我喊她出來，給她讀郭沫若的《天狗》，給她讀我寫的《我的我》，我們倆很高興，我高興是因為這種奇妙的精神體驗，小果高興是因為我高興，我不確定她喜歡這些，我甚至確定她不喜歡這些，但是我確定她喜歡我，喜歡我神采飛揚滔滔不絕的樣子，我用因為神經緊張而冰涼的手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捏一捏，我想讓她感受到我很激動，她也很激動，因為我很高興，她替我激動，替我高興。

還有一次，我讀丁西林的獨幕劇《酒後》，大概劇情是女主人問男主人自己是否可以吻一下酒醉的男客人。我覺得非常有趣，就把這劇本放在她的桌子上，讓她有時間讀一下，她竟真讀了，而後我又給她講郭沫若的《珂爾美蘿姑娘》，大概是已婚男人愛上一個麵包房姑娘的事情，同類型的是施蟄存的《梅雨之夕》，同樣是一個已婚男人愛上一個雨中同行女孩的故事。情節簡單，但對人曖昧情緒與真實慾望的剖析卻非常值得玩味，我給小果解釋：英語裡有一個單詞叫clash，比如你迎面走來的男生充滿好感，哪一瞬間讓你覺得美好，這就是一個屬於你的clash，人的一生會有很多很多clash，這種美好的時刻越多，人生才越輕盈，欣賞美並沒有錯，但是在道德範疇裡，一個人與一個人相互理解，所以，我愛郭依青。她聽了，說我就會說些俏皮話，要看漂亮姑娘還各種狡辯。我說：雖然是俏皮話，卻全是拿真情做的材料。

我每天早上是要早起給小果買早飯的，拿了水壺，下到二樓，不遠，幾步就到，一般是兩個雞蛋，兩個青椒茄子包，沒有青椒茄子的就是青椒豆腐的，雞蛋剝好，放在她座位上，用衣服圍巾蓋住，以免她上來晚了變涼，然後我就去自己教室了，有時候她起早了我們會站在八樓樓梯口一起吃，八點鐘的太陽剛上來，穿過窗戶，還有點懶洋洋的意思，有時候我會把蛋黃吃了，剩下她愛吃的蛋白給她。小果很懶，有一次我沒剝蛋皮，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就拿著雞蛋出來了，說是沒剝開，她不吃。她回家以後，阿雲有時候不給她剝雞蛋，她就不吃了。我倒沒覺得她懶，只覺得，我們相互之間，是自由的。

小果偶爾會回家，國慶的時候她就不在，她不在的時候，我很難早起，很難用功，也不肯好好吃飯，也很沒精神，但是上樓經過她自習室的時候，還是會像往常一樣，推開她自習室的門，從門縫裡看一眼，看一眼她的桌子，看一眼她的杯子，然後合住門，去自己教室了，有時候被老程看見，就會心虛得像做賊一樣，趕緊跑回自己的教室。我也覺得我們倆太膩人了，自習室在八樓，小果住六樓，我住五樓，兩個樓梯的距離，我總是會送她回宿舍的，像在學校一樣，我說：小果，I LOVE YOU，她說：小晨，I LOVE YOU，然後我就下樓了，有時候她很困，學習壓力也大，心情不好，我們就會在樓梯間抱一抱，然後分開，回宿舍，好好地去睡覺了。

有時候課間我去找她，她玩手機被我看見，就會咧著嘴不好意思地笑，然後我舉起手中的蘋果向她示意，就出去洗蘋果了，洗好蘋果出來，她就等在那裡，我們兩就分個蘋果，在天台上看看遠方，稍微緩緩眼睛。有一次切蘋果的時候，傷到了手，然後我們兩去找老程，要了酒精棉，要了創可貼，然後小果說不要我再切蘋果了。

我們在B3棟待著，整個夏天都沒出去，六月到九月，我對鄭州的夏天竟然只有一些非常模糊的印象，我記得在銀川的時候，夏天的太陽會非常強烈，洗完澡之後，端著盆，踢著拖鞋，溼漉漉的頭髮，太陽光照在髮梢的水滴上，盆裡有洗澡時沒喝完的半瓶可樂，影子投在水泥地上，很快就曬乾了，然後上樓收拾收拾穿一身乾淨衣服就要載著小果去森林公園了。那個時候的夏天可真漫長。

在鄭州唯一印象深的，是一次大雨，伴著閃電、雷聲，夏天破窗而入，當時我在看《牆頭馬上》的選段，心裡很是歡喜，很想出去看看今天的雨，又怕浪費了學習的時間，最後還是決定出去看看，理由是盛夏不常在，今天必須歡喜。我去了天台，被雨淋了一身，遠方是閃電，耳邊是雷聲，雨把我吻了一遍又一遍，可惜我不會跳舞，也不會唱歌，我沒有與這雨勢均力敵的美麗，我配不上她，但是我依然熱愛這雨，我想把這美好與小果分享，於是我給她發了訊息：

然後她從教室跑出來，我們往八樓天台走，雨實在是太大了，揚起樓道的塵土，我們吃了滿嘴的灰，前進不成，就決定去樓下看看，我們從八樓順著樓梯小跑，我拉著小果的手，一直跑到一樓，站在簷下看雨，也聽雨，過了好長好長時間才上去，急促的雨，迎面的風，遠處的雷，緊緊握住的手，是我對鄭州夏天全部印象的總和。

夏天裡也發生過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吃珠寶園餐廳的飯吃膩了，我提議去另一家餐廳去吃，小果嫌貴，不願意去，我說去試試，然後三個菜吃了四十塊錢，小果把我一頓說，說再也不要去了，後天來果真沒再去。比如張渺叫我們出去玩，小果既想出去玩，又怕不能學習，更怕耽誤我學習，左右糾結著，我不忍心，就訂了房子，說只出去一天，她就開心得很，回宿舍挑衣服化妝，然後我們公交轉地鐵，和朋友會合，看了《蜘蛛俠：英雄遠征》，吃了火鍋，喝了烤奶，在那樣寂寞的時光裡，能偷出一點時間來，真的很開心。其他瑣碎的事情我也能想起一些，說出來全是好日子，滿臉都是笑，仔細想想，都是郭依青的好，比如她訂了電影票邀我去看，我因為浪費時間沒有學習就說看電影不如讀書之類的，想來是傷了她的心，辜負了她的熱情，還有小果不想一個人吃早飯，想讓我陪著，但是怕打擾我學習，硬是不說，自己在樓道的盡頭對著窗吃青椒茄子包，看著有點孤單，就是怎麼都不肯打擾我了。還有她十一點多從教室出來，讓我送她回宿舍，說自己太困了，頭都要掉地上了，然後眯著眼抱抱我，就回宿舍了，我怎麼看都可愛，又很心疼。但是小果向來是不記仇的，雖然每次提起來都咬牙切齒，說要把我頭敲爛，卻從來不會主動想起，這世界上最噁心的事情，就是藉著別人的寬容肆意傷害好人而理所當然，我不做這樣的事情，我或許傷害過小果，但我都替她記得，好好認錯，爭取再也不犯。我對郭依青懷著永恆的謝意，我和她是一輩子情深義重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