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是愛慕東的，可是她們的感情被柳絮媽媽破壞了
一：
佳木斯的佳西就像春季裡一場急雨後的野草，瞬間就衝出了新綠。遠處散落的幾處房屋，就像這座城市被廢棄的記憶，點綴在佳西有些荒涼的臉上。柳絮的心情，就像那突然萌發的新綠，變得歡快起來。是啊，春天來了呢。
柳絮在這座城市賣煎餅果子，已經賣了三年了，但卻並沒有給她的生活賣出什麼新鮮的顏色。她的生活依舊顯得那麼侷促。
柳絮的男友慕東，在城東那家叫做“春花狗肉鮮”的飯館裡工作，他是那家朝鮮飯館的拌菜師傅。每次閒暇時，柳絮會穿越半個城市來到慕東工作的地方，看上他一眼。眼瞧著經由慕東的手，調出那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柳絮的心就升騰起一股股地暖流。她想告訴飯館裡所有顧客，看，你們吃的拌菜，是我男人做的。那時候，柳絮覺得慕東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慕東忙的時候，柳絮就在一邊安靜地看著，不打擾他，也不和他說話。只是那樣執著地偏於一偶，凝神地注視著他。柳絮拄著腮，思緒早已經飄回依蘭縣城下面那個小小的鄉村。在不過一月時間，既是母親的六十大壽，若是別的生日倒也罷了，六十歲是人生重要的分界嶺，很多老人兒都會過壽的。生活拮据的柳絮，並沒有想好要送給母親什麼禮物。但定不能比大姐和二姐給母親的壽禮差，說到底，柳絮也是個要臉的人。
當初領慕東上門時，二姐扒拉著眼珠子看不上慕東，慕東人還沒走，她就在小廚房裡和大姐嘮嗑說著慕東的不是，什麼個頭不高啊，麵皮太黑啊這類的話還算好聽的。大姐倒是沒說什麼，但飯桌上連正眼都沒有看過慕東。柳絮的性子雖柔，但決定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當著大傢伙的面，親親熱熱的挽著慕東的胳膊，體貼地給他夾菜。她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二姐，最後又落在了大姐身上。
二姐夫倒是很能賺錢，但人生的極醜，一隻眼睛的眼仁兒和眼白有些渾濁，看著就像五彩玻璃球的殘次品。而且他在外面還有個小相好，那女的柳絮見過兩次。這事兒，她沒和二姐說，但明裡暗裡也時不常地提醒著二姐，不知道二姐聽懂沒有。至於大姐一家過得倒是美滿，但大姐的孩子身體不大好，拖累著大姐。大姐人還不到四十，眼角就生出了皺紋，長了很多的白頭髮。
這些年來，大姐倒是一直照顧著母親，這讓柳絮對大姐多了一種格外的好感。不管咋說，在選男人上面，慕東人年輕長得也不錯，只是家庭條件差了點，但對柳絮極好。這讓柳絮在兩個姐姐面前是有面子的。但慕東的軟肋在兩個姐姐面前倒成了兩個姐夫的優點。每次想到這裡，柳絮只能用慕東的年輕，人好，長得不錯，安慰自己。
後廚裡蒸騰的熱氣把她和慕東暫時分隔開來。想什麼呢，一條滑溜溜，辣津津的東西把柳絮張開的嘴堵住了。旋即慕東那張淘氣的臉出現在柳絮面前。哦，沒，沒什麼，我該回了。柳絮有些慌亂的站了起來。
柳絮騎著那輛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腳踏車，又穿越了半個城市回到了佳西。這裡有一所老舊的平房，安置著柳絮和慕東所有的家當，以及他們全部的對這個城市的夢想。在很多個晚上，柳絮躺在慕東的腿上，幸福地憧憬著她們的未來，以後咱們也在市裡買一座像樣的商品房。說這些話的時候，柳絮坐了起來，眼裡閃爍著點點希翼的光。咱們就買一所像咱們老家那麼大的房子，然後你給我，好多好多的孩子。慕東也坐了起來，年輕的慕東臉上是一片紅彤彤的色彩，還沒待慕東說完，急紅了臉的柳絮就把拳頭軟軟地砸在了慕東的身上。
幾隻躺在地上的襪子在柳絮進門的時候，被她深深地踏進塵世裡。昨晚的碗筷，被簡單地丟在洗手池裡。簡易的床上，幾件慕東的衣裳，躺在上面還沒有來得及收好。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做，柳絮怎能不急。她胡亂地就著鹹菜熱水吃了塊硬邦邦的滿頭，就趕去農貿市場上貨了。她每天負責和慕東的三餐，以及生活日用品的置購。好在慕東幾乎不怎麼在家裡吃飯，這就省卻了她的很多麻煩。明天早晨要早些出門，柳絮發現在她出攤附近的那所小學校，有好多孩子來不及吃早飯。她經常能夠看到一些孩子，在課間的時候，從校門溜出來去一些小店買些吃的東西。有時，孩子們手裡剛剛拿著麵包啃上一口，上課鈴已經響了，只能一邊跑著，一邊又咬了幾口麵包。
柳絮算計著那些針頭線腦的盈餘，只是為了和慕東在城裡早些有個屬於自己的小窩。當然，在她心底深處還存有那麼一絲絲小小的虛榮，任憑哪一個女孩子不想在小姐妹面前炫耀一番呢，何況柳絮並不比同齡的任何一個女孩兒差，是一個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的女孩兒呢。尤其她那圓圓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慕東也是掉進了柳絮那彎深潭裡沉醉的人呢。可是這三年柳絮和慕東在城裡的打拼，連盈餘都不是那麼地寬敞，買房子的理想總像空中樓閣般距離柳絮還有段遙遠的距離。
現在最最緊要的是捉摸著該給老孃一件什麼禮物，既能顯得大氣又不至過於寒酸。柳絮低下頭仔細地把口袋裡的錢全都掏出來，一張一張的數著，總共二百三十八元五角，她又仔細地數了一遍，還是二百三十八元五角，她有些懊惱地嘆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那枚淘氣的硬幣順著她的手指縫溜出去了好遠，柳絮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慌忙順著那枚硬幣滾動的軌跡追去。
一隻白嫩的小手先於柳絮撿起了那枚硬幣，她捏著那枚五角硬幣給她遞了過來。給你阿姨。柳絮囧的滿臉通紅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個揹著粉色書包，有著兩條長辮子的女孩兒。柳絮充滿了感激地望著小女孩的背影漸漸遠去。
晚上，柳絮在慕東洗完腳後，與他談起了母親的六十大壽。
“你說我們給我媽點什麼禮物好呢？”
慕東抓了抓耳朵，“當然要好一些的啦，畢竟是你媽的六十大壽呢！”
“我也這樣想呢，可是！”柳絮面有難色地嚥下了後面的話。“不管咋說，都不能比大姐二姐給媽的禮物差。”想了想，柳絮又說。
“別急，我再想想辦法，或許老闆會提前預支我的工資。”慕東抓住柳絮的手，“急也沒有辦法啊，是不是，我們又不能去偷，更不能去搶。”
柳絮不再說話，她噼裡啪啦地收拾好慕東的洗腳盆，就躺下睡了。慕東愣愣地看著柳絮的後背好久好久，嘆了口氣，推了一下柳絮，柳絮沒有動，他又推了柳絮一下，柳絮有些煩躁地轉過身，吼了一句，還讓不讓人睡啦。聽到了柳絮的聲響，慕東放了下心，嘆了口氣，貼著柳絮小心翼翼地睡下了。不過，很快就聽到了他的呼嚕聲。
二：
柳絮總是比太陽起得要早，她在那間狹窄的有些過份的小廚房裡，做好了和慕東的早餐，就忙乎著準備一天的營生了。雖然好多用具在頭一天晚上就洗涮乾淨了，但做飲食這一行當，衛生是頭等大事，所以，必須要注意。她拿著一塊乾淨的抹布，又細細地把刮板和幾個白色塑膠盒擦拭乾淨。早晨的陽光斜透過木門上面的窗欞撒在柳絮臉上，微照著她有些淘氣上翹的嘴角兒，就連上面細細密密的絨毛都顯得那樣密集。她的身體一半迎著陽光燦爛著，一半隱進身後沉沉的暗影中。
收拾妥當以後，柳絮穿上了白大褂，把頭髮塞進帽子裡，騎著那輛三輪車就開始了一天的勞作。車上有一個煤氣罐，同時連線著一個可以煎烙煎餅果子特製的平底鍋。其餘的空檔被一桶雞蛋，一大塑膠袋火腿腸和一袋子油條佔滿了。還有很多蔥花香菜都被裝在透明的塑膠袋裡。柳絮很快就忘記了昨晚和慕東的不快，她哼著歌兒，踩著三輪車慢慢前行。
當她拐進一個路口時，一個小女孩嚶嚶地啜泣聲飄進她的耳廓，隨後，那個扎著兩條小辮子女孩兒的臉，就闖進柳絮的眼裡。小女孩的劉海兒，在額前耷拉著形成一條散亂的弧線，漂亮的小臉蛋被眼淚淹沒成了京劇臉譜。
柳絮的心突然就猛烈地跳動了一下，又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牽扯著心臟，讓她突突地疼著。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曾經有個瘦弱的小女孩在放學的路上邊走邊哭，那是年幼的柳絮被隔壁班級的男孩子欺負，她雖然也打了那個男孩，但那個男孩兒說的話讓她十分難過。男孩兒罵柳絮有人生，沒人養，是個爹不親孃不愛的要債鬼。不，我不是。柳絮哭成了小花臉，倔強的攥著拳頭，眼淚卻嘩嘩的流下來。是媽媽在放學的路上，接到了柳絮。又教訓了那個壞孩子。那天是柳絮的生日，媽媽破天荒地給柳絮買了一塊蛋糕，那塊蛋糕讓柳絮高興了好長時間。
跳下車，柳絮向小女孩兒衝去。看到了柳絮，小女孩兒止住了眼淚，怯怯地盯著她，阿姨，我餓，爸爸不在家。那些小男孩兒罵我沒有人養。小女孩的小胖手指著剛剛逃走的一群孩子的背影。柳絮拉過小女孩兒的手，極其溫柔緩慢地摩挲著她的頭髮，重新幫她綁好了小辮子，並把她粉色的書包放進車裡，她把小女孩抱上那輛有些狹窄的三輪車，別怕，阿姨在這，我會保護你。餓了吧，阿姨給你做吃的。
那天早晨，小女孩兒是柳絮第一個顧客，當然是免費的。那份煎餅果子讓小女孩重拾了快樂的心情，也讓柳絮一整天都充盈在那種飽滿的情緒中，短暫地忘卻了生活中的種種不快。一天的忙碌結束後，口裡揣著很多錢的柳絮，去了銀行，又來到了位於中山路上的華聯商廈。這所商廈大樓上掛著明晃晃的俊男美女的廣告牌子，花燈初上時，裡面變得更加燦爛。柳絮終於緊緊地攥著她的積蓄來到了這裡。
首飾櫃檯裡的金銀飾品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柳絮的手在上衣口袋裡攥著幾張嶄新的鈔票，她又用手摸了摸口袋裡的錢，那些鈔票裡還夾著一些零碎的硬幣。那是柳絮能夠支配的所有。柳絮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有錢人，她的視線久久地落在櫃檯裡面，一個款式古樸大方的手鐲上不願意離開。手鐲上面雕刻著梅花的紋樣，正好切合了柳絮媽媽的名字——李丹梅，她想媽媽一定會喜歡這款手鐲的。
看到同村同齡人的手腕上都不空著，李丹梅的眼睛有時是乾澀的，柳絮知道媽媽想起了自己的那個鐲子。那時候，家裡窮，柳絮生了一場大病，媽媽就把她唯一的一件首飾賣掉了，那個鐲子是爸爸留給媽媽的。柳絮知道媽媽對爸爸的感情，所以在爸爸去世那麼多年，她一直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生活，沒有找。別人勸李丹梅在走一步，她總是說自己帶著孩子過得也很好。柳絮知道，媽媽是怕她受苦，所以不想走那一步。柳絮爸爸走的時候，柳絮不過十歲左右的樣子，而大姐已經出嫁了，二姐已經讀高中了。媽媽的苦，柳絮知道。
柳絮的臉幾乎要貼到玻璃上了，她仔仔細細地看著手鐲上的標籤26。35，那是手鐲的克數，她又摸了摸口袋裡的鈔票。抬起頭的時候，正好迎上了服務員有些輕蔑和高傲的微笑。口袋裡一共有三千多塊錢，距離能夠買下那個手鐲還差得遠。柳絮又仔細地摸了摸口袋裡的錢，怎麼摸都還是那些，沒有多出一分，也沒有少一分。她低下頭，倒退了幾步，逃也似地跑出了商場。
回家的路，柳絮走了很長時間，直到太陽漸漸隱沒消退。到家時候，慕東都已經回來好久了。你去哪兒了，怎麼才回來。慕東有些擔憂地問柳絮。
“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柳絮沉著臉，倒在床上，不想說話。服務員那張含著輕蔑的笑，肆無忌憚地在柳絮面前放大，那明晃晃的黃金手鐲也變得巨大，沉沉地向柳絮墜下，壓在她身上，讓柳絮動彈不得。
“你到底怎麼了？”慕東的問話在柳絮耳裡，變得那樣的不夠真實，多了一種虛幻的感覺。
“我愛怎麼就怎麼。”
柳絮光著腳跳下床，沒有穿鞋子就跑進了廚房，嘩嘩的流水聲和碗筷兵兵乓乓的聲音，交織著在慕東耳邊響起來。慕東呆了一會兒，走近廚房，從褲袋裡掏出800塊錢，拍拍柳絮的肩膀。柳絮紅著眼轉過頭來。這錢給你，看看給媽買點什麼好。慕東溫和的聲音，讓柳絮所有的委屈都有了發洩的出口，她再也忍耐不住，趴在慕東肩頭，哭了起來。慕東也摟著柳絮哽咽著，成串的眼淚珠跌落下來，碎成了很多瓣。
太陽依舊升起，生活還需要繼續。只是壓在柳絮心頭的磨盤愈發的沉重起來。眼看著母親的大壽就要到了。這天晚上，太陽落山以後，柳絮低著頭收拾著周遭的凌亂。倩兒小小揹著書包身影距離她越來越近，她低著頭慢慢地走著，腳步顯得異常沉重。她那小小瘦弱的影子被夕陽拖得好長。那張本該盛滿歡愉的小臉上，寫滿了委屈。
柳絮記得倩兒，記得她那雙胖乎乎的小手幫她撿起硬幣時的執著，記得她被人欺負時的委屈。柳絮停下車，立在路邊，看著倩兒一點點向她走近。倩兒。柳絮招呼著，柳絮阿姨。看到柳絮，倩兒眼裡含著的東西忽然就碎掉了，稀里嘩啦地傾瀉下來。倩兒那可憐楚楚的樣子，讓柳絮想到自己餵養過的一隻小狗兒，它的眼裡也經常綴滿這樣的內容。於是，柳絮的心，忽地就疼了起來。
倩兒的母親趙月榮五年前離開了倩兒和她的父親，倩兒的父親劉學武一直帶著倩兒。以至於倩兒經常吃了上頓，沒了下頓。雖然劉學武事業重於有了成就，但他幾乎沒有什麼時間陪伴女兒。很多時候，倩兒放學回家，都是自己一個人寫作業，一個人搞點吃的東西。那一次，劉學武談完一個專案回家，倩兒倒在沙發上睡著了。茶几上放著沒有吃完的快餐面。這個畫面，每次劉學武想起時，心臟就像被什麼揪著，悶的難過。他會盡量滿足倩兒的要求，只是每次倩兒在睡夢中哭醒，劉學武都會把視線落在倩兒臥室書桌上，倩兒和趙月榮的合影上。
趙月榮抱著才剛剛學會走路的倩兒，笑的溫柔似水，像極了一位賢惠的妻子和溫柔的母親。可是這個女人，竟然狠心到從來不看倩兒，也很少給倩兒生活費。雖說，劉學武不差錢，可他需要給女兒媽媽還愛著她的信念。每每想到這些，劉學武的心就生出一些恨，那是對趙月榮推卸責任的不甘。隨著倩兒的逐漸長大，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劉學武知道倩兒還在想著趙月榮。
柳絮帶著倩兒大吃了一頓，這讓平日裡節儉慣了的柳絮心裡有些不忍，但今天是倩兒的生日，沒有人過多的關心這個孩子，就連她的爸爸似乎也忘記了這個重要的日子。在蛋糕店吃過一塊蛋糕後，倩兒滿足地用紙巾擦乾嘴角，小臉蛋上撲了一層暈紅。是倩兒硬拉著柳絮到家裡參觀的。這還是柳絮第一次身臨其境地感受城裡有錢人家的居室。她的目光久久地停駐在倩兒家客廳裡那臺等離子寬屏懸掛電視機上。
城裡人的房子好大，客廳好舒服，城裡人的臥室好乾淨。想起老家窄仄的一溜平房，和慕東租住冬天燒煤，夏天漏雨的小房兒，柳絮的心裡湧起了一絲絲不小的波瀾。以至於有機會的時候，那波瀾就會在她心底發酵，匯聚成流。這才是人該過的日子。柳絮心想。她用手輕輕撫摸倩兒家裡的布藝沙發，那點點柔軟讓她很是愜意。
就是在這個時候，劉學武出現在了柳絮面前。你是？柳絮眼裡閃過一絲狐疑，當她看到劉學武那雙酷似倩兒的眼鏡時，心裡明白了幾許。倩兒聽到劉學武回來的聲音，高興地撲進他的懷裡。爸爸，倩兒想你了，倩兒以為你忘記了倩兒的生日。是柳絮阿姨陪我過了生日。劉學武禮貌地柳絮點頭，早聽倩兒說過她的柳絮阿姨，謝謝你幫我陪著倩兒。
三：
柳絮很不習慣劉學武對她的注視，她沒有心思分辨這種目光飽含的深意。趁著倩兒做作業的空當，劉學武從他隨身帶回的包裡，掏出一個盒子，送到柳絮手裡。盒子裡是一個金色的手環，比柳絮在華聯商廈看到的那個金手鐲還要耀花紋精巧富於立體感。柳絮感到自己內心泛起小小的微波。有錢人真是大方，出手就是一個金鐲子。想想自己為了母親的生日煞費苦心的攢了好久的錢，但還是不夠那件生日禮物。柳絮的心就泛起了酸水。人和人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大。柳絮的臉靜靜地泛著紅暈，那暈紅一波波擴散，讓柳絮臉更加紅了。她想起首飾櫃檯前服務員那輕蔑的笑容，想起慕東給她的八百塊錢，她的手就顫抖著不能自己。
倩兒做完作業從房間裡走出來，她的聲音嚇到了柳絮，也嚇到了劉學武，那個盒子從劉學武手裡跌在地上。是倩兒歡天喜地地撿起盒子，把手環套在了柳絮手腕上。後來，這個黃金手環被柳絮換成了她想給母親買的那個手鐲，套在了她媽媽手上。但柳絮依舊覺得那也是一種幸福，她喜歡看到媽媽用滿足的神情，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那個柳絮送給她的手鐲。只是這種幸福的來源真的是可以滿足的物質嗎？柳絮沒有想過，也想不明白。
滿臉秋陽的柳絮，出現在慕東面前時，慕東北她的突兀狠狠地嚇到了。那天晚上星光滿天時，柳絮坐在慕東腳踏車後面，她們一起穿越了半個城市，共同回到了她們共同蝸居的小家。柳絮的滿眼陽光點燃了整個小屋，慕東抱著柳絮痴痴地看了好久。看什麼呀，好像才認識我一樣。柳絮嬌滴滴的樣子讓慕東很是受用。看不夠你，柳絮你真好看，年底我們回老家結婚吧。慕東捧著柳絮的臉認真地說。別開玩笑了，我們拿什麼結婚，柳絮的心忽地一沉，想起不久前的為難。怎麼有些人就不拿錢當回事呢，錢那麼好賺嗎？慕東跳下床，從褲袋裡掏出菸圈，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後久久地望著那嫋嫋升起的煙霧，聲音嘶啞地叫了一聲柳絮的名字。柳絮已不是三年前的柳絮，慕東清晰地感覺到這一點。他有些不解地看著和柳絮共同生活的蝸居，但他怎麼都想不明白，是什麼讓柳絮產生了這樣的變化。
奇蹟帶給人們的好運，往往讓面對它的人不敢相信。而柳絮的好運，在這個冬天到來時，終於降臨。劉學武正式聘請柳絮全方位照顧倩兒，說好聽點柳絮是劉學武家的大管家，往不好聽了說，柳絮是劉學武家裡的保姆。不過，柳絮並不在意這些。劉學武給了柳絮十分優厚的條件和待遇，這可比她在外面賣煎餅果子舒服很多。柳絮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真的可以在這麼一幢像樣的公寓裡工作。她很快就搬出了和慕東租住的小屋，只是在週末時會回去看看慕東。她和慕東這樣解釋，倩兒晚上不敢自己睡覺，受僱於人就要聽人安排。慕東變得比以前深沉好多，只是在柳絮搬出他們共同的小屋以後，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從不酗酒的慕東，學會了喝酒。白天忙忙碌碌的慕東沒有時間思考，但是在顧客少了以後，莫小草總是發現他的眼神空無目的地望著某個角落，不說話也不再笑了。
好心的莫小草在那天晚上關店後，慕東喝酒時，給他炒了一盤花生米，拌了一盤紅油肚絲。小草是飯館老闆的遠房親屬，她晚上住在飯館後廚後面的一個小單間裡。這樣既解決了老闆的後顧之憂，也解決了小草的住宿問題。這個好心的姑娘，把飯館當成了自己的家，平日裡和其它夥計關係都很不錯。也有血氣正重的小夥子，對小草表示過好感，但她只是笑笑而已。讓小草動了心思的小夥子正是飯館裡的拌菜師傅慕東。她和柳絮一樣，喜歡瞧著慕東親手調出一盤盤菜品，那些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和生活多麼相像。小草知道調製朝鮮拌菜需要很多佐料，油鹽醬醋糖等不可少，而生活不也與這些菜品一樣嗎，看著美味，箇中滋味只有自己能夠體會。這就是小草對生活的感悟和理解。
慕東知道莫小草喜歡看自己忙碌，以前柳絮也這樣喜歡。只是，自從柳絮搬到劉學武家裡後，她再也沒有穿越半個城市，過來看望慕東。慕東告訴小草，以前有個姑娘和她一樣喜歡這樣看。小草說，我知道啊，我還知道她叫柳絮。慕東看著莫小草，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沒事兒，都會過去的。莫小草安慰著慕東。
倩兒非常喜歡柳絮，劉學武對柳絮也非常好。每天放學時，倩兒再也不用害怕自己回家了。那天晚上，柳絮接倩兒回家後，照顧著她寫完作業，吃了飯。倩兒就拉著柳絮的手不放開了。於是，在倩兒睡覺前，柳絮就給她講了很多自己小時候聽來的故事。馬蘭花的故事，倩兒最喜歡了。幾乎每次睡覺前，都要柳絮給她講這個故事。那天不知怎麼地，在劉學武回來前，柳絮也在倩兒的床上睡著了。直到劉學武開門的聲音把柳絮驚醒。那天劉學武喝醉了，他搖搖晃晃地走進客廳裡的樣子，讓柳絮有些害怕。但她還是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你是？強扶住了沙發的邊緣，口齒不清地問。柳絮的臉在她面前幻化成倩兒的媽媽。別離開我，榮兒。
劉老闆，我是柳絮啊。柳絮明白，自己被劉學武誤認成倩兒的媽媽了。
柳絮送劉學武回到自己的臥室，把他安置在了床上，給他蓋好被子後，就輕輕地退了出去。回到臥室的柳絮卻再也無法睡著了，頭頂的天花板眼觀著楞眉愣眼地柳絮在床上翻來滾去地折磨自己。慕東和劉學武的臉交織著出現在她眼前，這個姑娘第一次開始嚴肅地思索起自己的未來。究竟要回到慕東身邊他們蝸居的小屋，還是要留在這個家裡成了一個難題。現在柳絮的這個“家”啊，她是喜歡非常地喜歡。剛來的時候，她經常用手撫摸著家裡的物品，歡喜地眼神也會經常掠過家裡的每一分角落，這裡給她的美感漸漸地超越了慕東親手調製的那些菜品。
早晨送倩兒去學校以後，柳絮回到了和慕東曾經蝸居的小窩。彼時，慕東還沒有起來，昨夜的啤酒罐和慕東一樣橫躺在地上。柳絮的手輕輕滑過小窩裡的所有，那些東西就宛若被花仙子施了魔法，變得煥然一新起來。柳絮把小廚房裡的碗筷刷好，整理齊整。看看了依舊沒有醒來的慕東，轉身離開。她沒有再回頭，但她的腳步卻分外地沉重起來，從蝸居的這個“家”，到柳絮現在的那個“家”，她整整走了一天……
晚上倩兒睡覺後，柳絮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第一次那樣仔細地端瞧著自己。淡淡的眉毛，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綁縛在那張小團臉上。頭髮在腦後結成一條大辮子，現在她把那條辮子開啟，拿起梳子細緻而又緩慢地梳理著頭髮，她把散亂的頭髮梳起來，又鬆開，再梳起來。劉學武進門的時候，她剛好把頭髮的一綹紮了起來，餘下的就披潑在腰後。劉學武還是嗅到了柳絮髮間的香味兒，那是一種恬靜美好的味道。和他剛認識倩兒母親時的味道一個樣子。劉學武再也忍不住了，抱著柳絮搖搖擺擺地回到自己臥室，使勁地把她丟到那張大床上。三幾下就脫掉了衣服，我想你，親愛的，好想好想。柳絮在劉學武糊塗的時候她是清醒的，在劉學武進入她的時候，她的淚滿天鋪地地盪漾起來。慕東，對不起啦，原諒我！
天萌萌亮的時候，劉學武因為頭痛爬了起來。但是眼前的一幕讓他的頭痛很快無影，他記不起來柳絮是怎麼上的他的床。自己是喝多了嗎？還是柳絮迷惑了自己？他戳著自己的腦門，很快就平靜下來。柳絮確是一個好姑娘，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柳絮的時候就確定了的事實，而且她長的那麼像倩兒的媽媽，這讓劉學武看到她的時候，心裡總是充滿了異樣的情緒。如果事實已定，他會給柳絮一個說法。
柳絮醒來的時候，沒有吵也沒有鬧。對不起，昨天晚上……柳絮的臉瞬時變得紅豔豔的了，稍後變得更紅了。
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劉學武低下頭，他如實沒有想到柳絮的態度會這麼淡然。
哦，我該給倩兒做早飯了。柳絮慌忙地起身，用最快的速度穿衣。
真對不起，你有什麼要求可以和我提出來。劉學武拽住柳絮的胳膊。
我真沒有什麼要求，真的沒有。您能看上我是我的造化。柳絮低下頭，不再看劉學武，廚房裡穿出水流的聲音。
劉學武終於回憶起昨晚的事情，他給過柳絮貴重的禮物，現金，都被柳絮拒絕了，這讓他心裡更覺愧疚，他決定在仔細觀察柳絮一段時間，然後在決定怎麼處理後續事情。
就在柳絮為留在這個城市裡忙碌的時候，慕東意外地重新收穫了自己的幸福。那天晚上春花小飯館裡的人出奇地多，就是那個下巴上長著一個大肉瘤的男人，喝醉了罵起人來。莫小草現在回憶起那天的事聲音都有些顫抖。
“他怎麼那麼野蠻，還不付帳？居然還敢罵人，耍脾氣。”
“那個傢伙可能是喝多了吧？”一個服務員和莫小草磕著瓜子聊著天。
莫小草看看外面晴朗朗地天，心中就湧滿了幸福，笑容在她嘴角、眼角揉成一朵芳香四溢的丁香花。
“那個傢伙可不是喝多了，多虧了慕東，要不我們就吃虧了。”
那天晚上，事情越鬧越大，那個鬧事的男人掀翻了一個桌子，就在他抓住莫小草衣領的時候，兩個執勤的民警出現在大家面前，他們帶走了鬧事的男人和他的同夥。也在那天晚上莫小草陪著慕東喝了一整夜的酒，早晨是莫小草發現他們兩人一起臥倒在酒館裡的那張小桌子上。慕東的眼角還隱隱地掛著淚痕，莫小草心也跟著痛了一下，她俯下身子緊緊地抱住了慕東的肩膀，自己臉上的淚也逐漸洶湧起來。
柳絮的夢想被倩兒媽媽趙月榮徹底打斷了，那天晚上她接倩兒放學回家，剛剛開啟門，就看到一個酷似倩兒的女人端坐在沙發上，倩兒驚叫一聲，丟下書包就撲進媽媽懷裡。媽媽我好想你，倩兒好想媽媽。那女人緊緊地抱著倩兒，臉上流下淚來。媽媽不哭，媽媽不哭。媽媽我和爸爸都想你，媽媽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倩兒揚起小臉兒，乞求著望著女人。媽媽再也不走了，不走了。
因為倩兒媽媽的歸來，柳絮明白自己不能夠再留在這個“家”裡了，劉學武補償給了柳絮十五萬塊錢，那些錢剛好可以在佳西買下一座帶院落的房子。柳絮終於可以留在這個城市了，她有了一座小小的房子，雖然很小，但是完全屬於她的。收拾完這個家以後，柳絮忽然覺得整個人空起來。她終於有了向二個姐姐炫耀的資本，可那個一起的人已經不在身邊了。
她開啟窗子，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她的耳鼓，那是坐在慕東腳踏車後莫小草的歡語，她痴痴地看著慕東和莫小草快樂的樣子，莫小草跳下慕東車子的時候，慕東的眼睛正好看到了柳絮。
柳絮忽然感到眼睛有些漲漲地酸澀。
攝影：吉祥至尊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