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健聽女孩》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影片

在成長的路上每個人心裡多少都有一些掙扎，我們迫不及待脫離束縛、成為獨立自主的個體，但又矛盾的渴望歸屬感，期望找到感同身受的群體。身為聾啞家庭唯一擁有聽力的成員，露比對這樣的成長掙扎不能同意更多。

今年年初，在美國著名獨立影展聖丹斯電影節上大放異彩的《健聽女孩》，就憑藉主角觸動人心的成長故事及新穎的題材，一舉奪得評審團大獎、評審特別獎、觀眾票選獎與最佳導演四項大獎，並在美國知名影評網站爛番茄上獲得96%的高分。8月13日該片即在流媒體Apple TV+上線，據說光版權費就賣出了2500萬美元，一舉創下近年聖丹斯電影節版權交易的最高紀錄。

該片由《塔盧拉》的導演夏安·海德執導，由出演了Netflix 影集《致命鑰匙》主角而爆紅的埃米莉雅·瓊斯擔綱主演，故事則改編自2014年的法國電影《貝利葉一家》，其原作曾獲法國電影凱撒獎最佳影片提名，而且是當年法國票房最高的本土電影。

不過，雖然《健聽女孩》與《貝利葉一家》同屬一支，但它卻與法國原版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風格，且帶給了觀眾有別於法式幽默的觀影體驗。

影片將主要焦點投射到露比（艾米莉雅·瓊斯飾）這個高中生身上。作為聾啞家庭中唯一聽得見的女兒，露比善良、孝順，她不僅要協助維持父親和哥哥以捕魚為生的家庭生計，也是這個家與外界溝通的重要橋樑，在關鍵時刻她總是承擔著家人“口”和“耳”的身體功能。

然而，彷佛被命運開了個大玩笑，雖然露比出身聾啞家庭，但她平時最大的興趣卻是唱歌！正值青春年少的她，偶然在學校合唱團中被音樂老師發掘出歌唱天賦，更在此過程中結識使她情竇初開的合唱夥伴。即使無法與家人分享對這個愛好的熱忱，她依然在百忙中勇敢地追尋著自己的音樂夢。

露比有著一副潛力無限的歌喉，參加學校合唱團的她，甚至有望拿到伯克利音樂學院的獎學金；但當她興沖沖地與家人分享這個訊息，換來的卻是家人的不解與困惑。家人無法理解音樂帶給露比的喜悅，可露比卻已擁有了更為高遠的夢想。就在現實和未來的矛盾之間，總是作為與外界橋樑的露比，對於原生家庭的無奈和煩躁，更因此被放大數倍。

《健聽女孩》的英文片名為《CODA》，其意即“聾人的小孩——Child of Deaf Adults”的縮寫。作為特定族群的代名詞，CODA有更沉重的意義。身為家中的唯一完人，打從出生那一刻起便肩負起“翻譯員”的責任，凡是外人無法瞭解的溝通任務，都得交由CODA負責。但人們似乎都忘了CODA也是獨立個體，TA們也有自我意識也擁有追求完整人生的權利，總在為家人發聲的TA們，什麼時候才能拿回自己的話語權？

影片看似是在探討聾啞人面對社會的種種挑戰，但編導卻巧妙地透過露比這樣的角色，將這些特殊家庭不為人知的一面及其更深層次的困境展現出來。當出身於聾啞家庭且只有自己擁有聽力，露比這樣的CODA個體即會因為不同而產生孤獨感，但很多時候TA們的夾心層感受甚至連親人也無法理解，被溫暖圍繞的孤單正是其諷刺的真實寫照。家庭究竟是CODA個體甜蜜的責任還是卸不下的枷鎖？以及站在人生交叉路口上的露比，能否在原生家庭的期和自身的夢想間取得一個平衡？這些疑問都成為了電影《健聽女孩》最核心的表現議題。

不過，儘管《健聽女孩》是改編自法國電影《貝利葉一家》，但美國編導夏安·海德已經將整個文字做了很好的本土化再創作，其中最核心的演繹就是結合了美國紅脖子階層和畸零人群體直接粗野但又樂天幽默的表達方式，以及美利堅電影中對家庭即“Family”情節的長期性文化構建——和《觸不可及》《綠皮書》《奇蹟男孩》這類美國電影是同一種表達策略。

就視覺效果而言，《貝利葉一家》的場景是法國小鎮，藍天碧樹、農場牛群，讓觀眾有一種置身歐洲農村的鄉土感。但《健聽女孩》則將場景移植到了美國東海岸的一個海港上，聾啞人一家也被設定為依海為生的漁民，其間所表現的美國底層的生活現狀都是有別於法國文化的另一番風景。

當然，作為講述家庭故事的電影，《健聽女孩》和《貝利葉一家》在對家庭的敘事聚焦上是一致的，兩部影片的焦點都是所有家庭成員，戲劇衝突也產生在家庭成員當中。其敘事模式歸根到底是一個家庭矛盾的解決過程，家庭從始至終都是兩部影片表現的重心。

值得一提的是，在影片中擔綱演出露比爸媽和哥哥的三位演員，在現實中都是失聰人士，三人精湛的演出也給了觀眾進一步認識聽障的機會，讓他們能夠參與到影片創作中，相信也是這部電影最大的人文意義。在外媒的專訪中他們也特別與觀眾分享，“人們所認為的聽障是一種缺陷和阻礙，其實卻是最佳助力，我們有更細膩的觀察力、能說的語言和表演方式都比常人多了一種！所以我們是演員，而不是聽障演員！”

艾米莉亞·瓊斯飾演女主角露比，恰巧與片中角色都處於青春期，有點叛逆、展露個性，面對自我意識的覺醒，絲毫沒有造作和彆扭。這並非是艾米莉亞·瓊斯第一次登上大銀幕，早在她8歲時，便已躋身好萊塢電影《一天》飾演女星安妮·海瑟薇的女兒，也是當紅影集《致命鑰匙》的女主角。

這次在《健聽女孩》中則飾演主角露比，艾米莉亞·瓊斯不僅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學習ASL，也就是美國手語（American Sign Language），並在拍攝期間和三位聽障演員成為了真正的家人！而片中歌曲更是她親自獻唱，觀眾也有幸看到她演技之外的天籟歌喉。

在外媒的專訪中艾米莉亞·瓊斯曾分享拍攝現場最感動的一幕，有一場戲戲是父親和女兒坐在卡車上，女兒想讓爸爸“看”自己唱歌，讓他感觸喉嚨震動、情感的流轉。然而在休息時，飾演父親的演員Troy有感而發地比出了手語：“我願意做任何事，只為了現在能聽到你唱歌。” 艾米莉亞·瓊斯瞬間飆淚：“我真的被震撼到了。後來還和導演分享了這段對話，她也哭了。我很幸運能遇見另外三位失聰演員。他們教會了我很多，張開翅膀把我守護在下面。在殺青那天我真的不捨地哭了。”

此外，在片中飾演媽媽的瑪麗·瑪特琳，自然的演技和情緒流露，也讓人不自覺地深陷在她的動人表演中。事實上，她是奧斯卡史上最年輕影后的紀錄保持人，當年才21歲的她就以電影《失寵於上帝的孩子們》獲得1987年第59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這既是影史上第一次由聽障人士主演有聲電影，也是瑪麗的第一部作品。透過瑪麗天賦異稟的手語表現，讓世人有機會認識什麼是真實的情感，而這個紀錄至今仍未被改寫。

個人最喜歡的兩個段落是父母在聽女兒合唱時的消音和女兒面試演唱時打出的手語，比起其他音樂電影都儘可能希望藉由聲音來傳達角色情感，《健聽女孩》不禁讓人想到2019年的一部電影《金屬之聲》。

除了全片鮮少使用配樂，選擇在音樂會最終高潮時將其靜音，讓觀眾得以從露比家人們的角度，在聽不見任何聲音的情況下，看見女兒在臺上的演出表現和旁人給予肯定的反應，透過自己的雙眼得知露比具有的天賦和付出的努力，來消除彼此之間的衝突與矛盾。最終露比不僅以完美的歌聲獲得評審青睞，更用手語將歌詞傳達給支援她追夢的家人們。她也終於在現實和夢想兩者之間找到了平衡，以及熱愛唱歌、希望藉由歌聲把無法抒發的情感給表達出來的真正意義。

整體而言，《健聽女孩》不僅有著動聽的歌曲，在改編法國電影《貝利葉一家》的情況下，藉由自然且富含樂趣的劇情設計，搭配上女主角艾米莉亞·瓊斯把露比缺乏自信又追逐夢想，希望能改變現狀的拉扯狀態詮釋得相當到位。在講述家庭與夢想之間的掙扎的同時，該片也細膩刻劃了一個少女的成長。其溫馨勵志的作品格調絕對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