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斷金零粉（上）

呂朝雲以為自己要痛苦許久，發生那麼多合該情悽意切地生不如死幾回。

可當她一遍遍告誡自己必須接受現實後，這一切真的就慢慢過去了。

畢竟骨鯁再鋒利有刺，過了咽喉那關，進入習慣消化萬物的腹腸都會好上許多。

呂朝雲的人生過到現在有了容下許多的廣度，她又變回了那個呂朝雲。

……

這天姚樂芳想著大家馬上要變職場人了，必須要有一身符合身份又拿得出手的行頭，便煽動全寢室去逛商場。

這四年間他們逛過無數次商場，記憶重疊下，很難分清腦內閃過的到底是何時穿過街巷的他們。

可其實現在的他們和第一次出現在這的他們區別很是明顯，他們的形象氣質和穿著打扮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過去呂朝雲本能地厭惡這種貼合城市程序的變化，所以她有意識地想要阻止室友這麼變化。可外人要去阻止他人的人生程序是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

姚樂芳從衣櫃裡拿出裝在防塵袋裡的Michael Kors手提包，這個手提包是她趁著打折買的，算是MK最便宜的包了。可即使這樣這個包也要一千多，姚樂芳存了許久才存到，所以不是重要場合她絕對不捨得拿出來。

楊未之也在她的櫃子裡掏摸著東西，並偷眼看了一下羅恕。羅恕這幾天都呆呆的，讓她很是擔心。她想羅恕主動告訴自己“她怎麼了”，但顯然這很難。可要楊未之自己去探究又更難，別人的內心是片深海就已深不可測了，而羅恕的內心是個世界。

“羅恕我們今天都穿這件外套吧！”楊未之從行李箱裡拿出一件外套，有些討好地對羅恕說道。

這件外套羅恕很熟悉，它是一次領到打工工資後，楊未之帶她去買的。

羅恕一直想買件好看的外套，楊未之便為羅恕選了這家她認為價效比最高的店“TEENIEWEENIE”。這件外套在一眾牌子裡也顯得很值，因為它“只要”400多，當時為了好玩，也為了自己的私心，她也同樣買了一件。

可她不知道，羅恕從沒有過那麼貴的衣服，400多塊直接拉高了她的錨值，讓她知道自己也是可以穿那麼貴衣服的。

“好。”羅恕拿出衣櫃裡這件因為貴而不太常穿很新的外套。

羅恕老實地穿了打底，再穿上外套。外套剪裁很好，襯得她曲線婀娜漂亮，效果著實不錯。

羅恕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摸了摸外套的料子。【貴果然是有貴的理由。】

楊未之穿了件帶帽的衛衣，再套上外套，兩種風格混搭減弱了各自屬性，這下衣服都變成了陪襯，顯出她的瀟灑靚麗。

楊未之兩手叉腰左右轉動看了看，這件因為羅恕沒怎麼穿，她便沒也怎麼穿過的“普通”外套，上身效果還真的不錯。

所有人收拾停當後，便要出門。

“等一下。”這次楊未之叫住了所有人。

“等一下或許要下雨，你們不帶傘嗎？”

“下雨？”姚樂芳趕緊拿出手機看起天氣，見手機裡真的寫著4小時後有雨。

“下雨啊。那我這包不能背了，真皮被雨淋到就毀了。”姚樂芳邊小聲嘀咕，邊小心地將包放回防塵袋掛起來，換了另一個包又將傘放進包裡。

其他人也急急回位置拿出傘來放進包裡。

於星緣看到了姚樂芳的動作，又回頭各看了一眼楊未之和呂朝雲。

於星緣過去總以為這個楊未之用時隨便亂塞以至於有些變形的包，和呂朝雲這個爆醜的包都是便宜貨。但現在在奢侈品店打過工的她又怎會不知道，這兩個他們從自己眾多包裡拿出即將帶出去淋雨的包都價值不菲。

……

雖說“百盛”從開業以來一直都在變，但前面那麼久也比不上最近幾年的變化，時代催促下的變化是顛覆性的。呂朝雲一行人只不過幾個月沒來它又變了。

最近“百盛”正在辦15週年慶，全場打折，各個店鋪打扮得像過年一般。

一樓平時大賣場的地方都被清空了，分成了幾個主題展示場景。

正中被許多人圍住的是個大舞臺，舞臺上幾個主流化妝品牌正輪流展示他們的商品。主持人一邊調動節奏，一邊推動美妝活動的程序。

“好了，我們現在有請各個品牌的‘美麗專家’各挑選一位臺下觀眾上臺來，為她量身打造一套妝容。

稍後我們會現場評選最nice的妝容，獲選的觀眾會獲得一套相應品牌的化妝品作為獎品。”

主持人話落，各品牌的“美麗專家”便紛紛下臺選人了。

“菲詩小鋪”的專家來到一個觀眾面前，禮貌詢問：“你好，打擾一下。我能邀請你來參加這個活動嗎？”

“菲詩小鋪”主打青春和自然，面前這位素面朝天還一臉稚氣的女孩無論是從氣質符合度，還是從化妝前後的反差效果來說都是個極佳的選擇。

“我……我嗎？！”這個被邀請的女孩正是被裹挾著來湊熱鬧的羅恕，她很是驚訝面前這位漂亮的小姐姐居然從茫茫人海里選中了沒什麼亮點的自己，所以遲疑地確認了一遍。

“對，就是你，可以嗎？！”

見有這種好事，呂朝雲等人都起鬨讓羅恕快快答應。

羅恕往那個光芒聚集的地方望了望。

見羅恕意動，楊未之笑著上前道：“這是好事啊！阿生，去吧！”

羅恕回頭看了眼楊未之，和剛才望向舞臺的眼神極像。她握緊了拳頭，眼神難得的堅毅：“好的！”

上了臺後，“專家”姐姐便根據羅恕臉形給她選了一個妝容。

幾乎沒化過妝的人，一旦化妝真的很容易給人驚豔的感覺。

羅恕五官還是那些五官，但所有東西都像被精修了一遍。精緻給人的第一感覺自然是比粗糙美的。

“羅恕這個妝真好看！”呂朝雲道。

“是啊！好看！”楊未之道。

楊未之想把羅恕所有不同的瞬間都永遠留下來，便掏出手機拍照，可是照了幾張都不滿意。

她技術有限，這手機也不是專業拍人的，效果差也是自然。可楊未之不能接受，她眼中的羅恕極好看，絕不是照片裡的樣子。

【唉。】楊未之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時，剛好觀眾群裡一個舉著單反到處照相的男人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很專業的樣子啊！】

“這位先生，你好。能不能麻煩你給我朋友照張相，然後發給我。我真的很想照下她，但我拍的都不好看。麻煩你了，謝謝。”楊未之說著指了一下羅恕。

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周紅門照相的動作，他放下單反回頭看去。

這一見不由得眼前一亮。這個和自己說話的女生五官分明，有種中性的淡然之美，衣著搭配雖然隨意卻很時尚，最重要的是她的氣質極淨潔，像畫的那種淨潔。

等知道女生的目的後，周紅門思考了一下。

舞臺上脂粉飛舞了那麼半天，在他看來就是一群庸脂俗粉在折騰。本來他是全無興趣去拍的，可現在……

“可以啊，不過我有個小請求，等一下你能不能讓我給你拍幾張照片！”

“可以的。”這種事無傷大雅，作為報答楊未之立刻便答應了。

談妥了周紅門便來到臺上調整焦距為化好妝的羅恕拍了幾張照片。專業的就是專業的，他拍的照片和楊未之的不可同日而語。

楊未之很滿意，一疊聲的感謝後，心滿意足地和周紅門去拍照了。

……

舞臺這種東西像是能把人內心最洶湧的感情放大，在舞臺上的羅恕，她的無措和激動都是生平僅見的。

剛開始時她是害怕的，她身體僵硬害怕專家小姐姐嫌棄自己，又更忐忑地害怕臺下的人覺得她不配上舞臺。

等到化完妝後，舞臺燈光已照得她臉皮發燙，也把她對自己的剋制照到薄如蟬翼。她微弱的自信“噗”的竄起。

她想要別人稱讚她，想要別人說選她是極對的。她開始激動地觀察所有人的情緒，尤其是舞臺下觀眾的。

那個拿著單反的男人吸引了羅恕許多的在意。

開始時他對羅恕不理不睬，這羅恕很理解。

可到化完妝後，他對羅恕依然沒有表現出一點興趣，這點就讓羅恕很是難受了。

可緊跟著不久劇情變了，楊未之靠近那人後不久，那人便過來舉起單反為羅恕照相。

這一動作讓羅恕內頭一陣狂跳。

【不看好我的他，現在也認為我很好！】羅恕的愉悅到了最高值。

她立刻把還存有的畏縮和不雅都收了起來，露出了自認為最佳的狀態，任那人拍照。

可敷衍的態度衝擊了羅恕，那人隨意拍了幾張後就結束了。過後便帶著楊未之滿場拍照，一張張拍得根本停不下來。

羅恕就那麼看著他兩一點點走遠，越來越遠。

終於開始期待光的羅恕，這次是鼓足了勇氣才站到聚光燈下。可即使這樣，光這個東西還是沒有眷顧她，她依然是那個不起眼的石頭，被人落下的石頭，不被人喜歡。

而楊未之是自己身披光芒的，所以即使立於人群中，也無法被忽視，合該所有人都喜愛她。

大學期間他倆同吃同睡的經歷給羅恕創造了一個極大的謊言。

這個謊言強大到把羅恕這種卑微的人都給騙了，讓她覺得自己和楊未之是生活在對等世界裡的人。

可真實是羅恕傾盡所有能碰觸的上限也只不過是楊未之勉為其難的下限而已。

大學，給了羅恕一場人生難遇的美好。可對於楊未之來說或許就是一場獵奇體驗。

羅恕後來默默下了舞臺離開，沒有在原地等開獎。

【我不可能得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