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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顆石頭】詞賬·仇遠

作者:由 夏七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2-05-30

通常我想找新詞牌(沒填過的)作妖的時候,仇遠這個名字,就會出現在例詞作者列表中。一直以來也沒太注意,真正引我留心的是他的一首《點絳唇(黃帽棕鞋)》。順著這個藤,我去粗略地摸了一下他的瓜(???)。總的來說,仇遠的詞刻畫比較質樸,面目齊整,大概和他本身以詩名有關。詩餘詩餘,詞的這一別稱不是白叫的。透過我微薄的閱讀量而看,似工詩者,其詞筆大多給人以穩當的閱讀體驗。無論側重於什麼風格,以衣擬,一般脫不開周旋妥帖、修短適宜去。比如仇遠的五律,就頗清晰可讀,同時他還寫了不少古風,但我覺得大都一副教化神情,不如五律可喜。

點絳唇 其一

黃帽棕鞋,出門一步為行客。幾時寒食。岸岸梨花白。

馬首山多,雨外青無色。誰禁得。殘鵑孤驛。撲地春雲黑。

此詞寫行客,即如行客,簡樸而整理得當,照應有方,則於風煙中亦覺乾淨清麗。

臨江仙 柳

湘水曉行無酒,楚鄉客久思家。空城暗柳老愁芽。燕歸才社後,人老尚天涯。

記得津頭輕別,離觴愁聽琵琶。東風吹淚落鷗沙。一番新雨重,飛不起楊花。

寫法及運用的意象俱無新鮮處,但下結還算有味。這種情味的盪出源於任性。“詩莊詞媚”是個老提法,(私以為)不全對,但能窺個大概。以詩筆入詞,或者慣詩者填詞,有時不免過分珍重芳姿,突出地端正矜持,失卻了詞的要眇風致。所以這類作品及作者(不針對摘錄的這首),任性難得,難得任性。偶一任性,便格外牽惹心目地流露出一段風情。

而任性到底有益無益?我想任性不等於胡寫,反倒格外地要有能任性的能力。有相應的手段,才不難出有個性的作品。所謂自家面目。

蝶戀花

碧樹殘鵑啼未歇。昨夜春歸,不與行人別。留得綠楊枝上月。曉風吹作晴天雪。

龜甲屏低紅疊疊。火暖萸煙。羅薦鴛鴦熱。一插寶簪雲妥貼。下階先揀花枝折。

上結,散月為雪這個意思我用過,故而並未覺得他用得有特別高明處。然而腦洞暗合,不由異代相惜。

當然這裡的雪承月而來,又是對柳絮的比喻接力。

前調

燕燕樓空簾意靜。露葉如啼,紅沁胭脂井。淺約深盟期未定。木犀風裡鴛鴦徑。

楚岫秦眉相入映。私倚雲闌,淡月籠花頂。今夕蘭釭空弔影。繡衾羅薦餘香冷。

亦無甚新鮮有趣處。“淡月”一句,籠字好。煉字就應當這樣,不是要煉出一個險怪的字,一個別出心裁的字,一個自以為力透紙背實則淒厲瘮人的字,而是煉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字。

畢竟,恰到好處就足以令人拍案叫絕。好到無可取替更好。你以為又狠又妙直撞心眼的字那麼容易得?那多半看機緣,和作者的性情、審美情趣、經歷、積累等有複雜的關係。可比這難多了。

菩薩蠻

翠鸞不隔巫山路。無人肯指行雲處。徙倚最高樓。秋波春望愁。

先來愁似霧。更下絲絲雨。芳徑濺香泥。苔花滑馬蹄。

下結語止而意未盡,點到卻不直道,且寫景,不抒情,將抒情的戲份留給讀者,深諳留白之美。這種處理,與詞中主人公的心情思慮亦契合。填詞可以借鑑。

須知觸景生情,情是景的延續與昇華。在詞這種小篇幅體裁中,作者應有持家之心,疏密之間,安排精當,令這十幾字至二百來字不等發揮儘量大的作用。如果抒情可以留給讀者去做(且你設計到讀者一定會去做),那麼省時省地,何樂不為?

南鄉子

急雨漲潮頭。越樹吳城勢拍浮。海鶴一聲蒼竹裂,扁舟。輕載行雲壓水流。

獨倚最高樓。回首屏山疊疊秋。江上數峰人不見,沙鷗。曾識西風獨客愁。

這篇馭氣較好,流暢。馭氣另有一個好處是增強詩詞的情感輸出力。個人喜好上的一點龜毛之處是,我不喜歡在同一詩詞中涉及太多的相似意象。比如這裡的海鶴和沙鷗,如果我寫,就會盡量避忌。因為我真的很摳啊。就算找死填《鶯啼序》,也無非二百四十字的程度。世界那麼大,空間這麼小,我為什麼要把有限的資源不加最佳化地分與諸禽類——雖然它們是人類的朋友?各花草樹木顏色同理。

不過寫作需要的話,有意為之,有意,可以。換言之,此為之,非無意義的、可替換的重複或堆疊,而是確實能夠服務於篇章和作者想要帶出的情緒。

更漏子

楝花風,都過了。冷落綠陰池沼。春草草,草離離。離人歸未歸。

暗魂消,頻夢見。依約舊時庭院。紅笑淺,綠顰深。東風不自禁。

此詞語句銜接自然,說明作者在寫的時候有明確的思路。這是詩詞在謀篇時便應解決的問題,否則作品容易空洞輕浮。拋開內在邏輯,談再多的手法、典故、修辭,等等,都是枉然。

標簽: 任性  仇遠  行客  作者  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