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以及歷史深處的豐縣八孩女

昨日徐州官方在洶湧的民憤面前，終於徹底推翻之前“不存在拐賣行為”、“被鎖鐵鏈婦女婚前已成精神病”等三則通報，認定豐縣八孩女的丈夫涉嫌非法拘禁，和八孩女同村的那位好心腸桑某某夫妻涉嫌拐賣女兒已被採取刑事強制措施。這個打破了“網際網路記憶不超過七天”魔咒的狗血劇情就此落下帷幕，雖然還有一些不識大體，不顧大局的人士仍在追問“李瑩哪裡去了”，但很明顯這種細枝末節不足以掀起什麼大浪來了，從勝利走向勝利是必然的。

一部中國古代史，看上去標緻得很，但對於女性來說，實在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除了母系社會裡的女性或者曾享有過較高、較尊崇的地位之外，自有文獻記錄以來，女性生在中國，沒幾個不是提心吊膽活著的。當然，這不限於中國，整個人類的歷史都是這麼寫的。《詩經》裡就明晃晃寫著：“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意思是生了男娃，要讓他睡到床上，給他穿好衣裳，把上好的美玉給他當玩具；如果生的是丫頭，只能讓她睡到地上，隨便拿什麼包裹上就好，一生下來就要讓她熟悉陶土做的紡錘，將來要幹活，伺候孃老子。這麼鄙棄女娃，也還罷了，更可怕的是，一旦出了個啥事，男人就縮著腦袋躲起來，讓女人去頂上——不是直接賣了，就是被拐賣了。史書中明確記載的第一個光明正大幹起拐賣婦女勾當的人，就是徐州豐縣的劉邦。話說這位流氓起家的皇帝，殺害開國功臣的本事奇大，但對付外敵卻啥本事沒有，被北方的匈奴人冒頓單于打得屁滾尿流，就生出個不要臉的主意，準備把自己的女兒魯元公主賣給冒頓單于，好乞求對方不再打他。那位可憐的魯元公主就是鄙人前文（徐州豐縣名人之劉邦）中寫過的那位被劉邦從馬車上踢到地上，差點喪命的小姑娘。但這小姑娘命是真好，先是在楚漢戰爭中被夏候嬰搭救了性命，後來要被他親爹賣掉時，他娘用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辦法，竟然得以倖免。然而，皇帝的女兒有好命（雖然命苦的更多），其他人家的女兒卻僥倖不得。於是就把劉家宗室裡的另一位女子打扮了一番賣給了匈奴，但對天下人說“受她父母之託，找了個好人家嫁了”。

自這個不要臉的拐賣政策正式出臺之後，後面還有好多苦命的公主就這樣義正辭言地被拐賣給遠方不認識的人，有的生了八孩，有的生了更多，有的，比如被不要臉的男人們心心念唸的“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當然不是真公主，而是老百姓家的女兒）更是又嫁單于爹，又嫁單于兒，都不知道生了多少孩。當然，公主被拐賣這麼光榮偉大的事情，肯定不止於被鐵鏈鎖住，弄成神經病，但平頭百姓家的女兒，就難說了。杜甫走在路上，看到好多男人被官家抓去打仗，那時候老百姓的爺孃妻子不像現在的粉紅青年，都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所以不識時務地牽衣頓足，攔道慟哭，杜詩人就感嘆說“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他大約是還不知道鐵鏈的厲害。

2022/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