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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大師董其昌,原來是個“器物控”,他如何選擇筆墨紙硯?

作者:由 老伍講書法 發表于 書法時間:2022-02-12

總第一五七七期;歡迎關注。

編者按:

對於董其昌的書法或書學理論,截至目前學界已累積相當多的研究,取得相當豐碩的成果。本文將完全避開這兩個董其昌書法研究中的顯學,轉而將目光置於“人多不曉”處,也就是其書法中的器物工具“筆墨紙硯”的物質性,重新思考其書學成就。

書畫大師董其昌,原來是個“器物控”,他如何選擇筆墨紙硯?

《董其昌像》[清] 葉衍蘭 繪

董其昌的卷冊作品,除了書法上的精絕,題記中的鑑賞角度與書學觀也很重要,這些都是過去研究其書法的重心,無須在此贅述。不過,

在觀賞董其昌卷冊精品時往往可以發現,無論是紙張、墨或毛筆都異常精良,讓人無法忽視這些書寫工具與材料物質性的存在。

董其昌傳世作品以紙本居多,使用的種類相當繁多,主要以宣德、高麗紙、藏經紙、灑金箋為主,若《石渠寶笈》正、續、三編中對於紙張的判斷可以相信,他最喜歡使用的應該是宣德箋與高麗紙兩種。

高麗紙與宣德箋的紙質如何?

沈德符(1578—1642)於《高麗貢紙》論述:“今中外所用紙,推高麗貢箋第一,厚逾五銖錢,白如截脂玉,每番播之為兩,俱可供用,以此又名

鏡面箋,毫穎所至,鋒不可留,行真可貴尚,獨稍不宜於畫,而董元宰酷愛之。

蓋用黃子久潑墨居多,不甚渲染故也。其表文諮文,俱滷悍之甚,不足供墨池下陳矣。宣德紙,近年始從內府溢位,亦非書畫所需,正如宣和龍鳳箋、金粟藏經紙,僅可飾裝褫耳。”

其好友屠隆(1543—1605)解釋高麗紙:“以綿繭造成,色白如綾,堅韌如帛。

用以書寫,發墨可愛

。此中國所無,亦奇品也。”文震亨(1585—1645)《長物志》中有相同的文字敘述。根據這些描述可知高麗紙潔白,紙面細膩堅韌,又稱為鏡面箋,顯然帶有一定的光澤,例證可以參考《臨鐘王帖》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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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 《臨鐘王帖》冊 區域性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至於宣德箋的特性,雖然沒有具體的描述,不過就董其昌傳世寫於宣德箋的作品,如《書輞川詩》來看,

性質應該接近高麗紙,也有“毫穎所至,鋒不可留”的特性,唯簾紋較明顯

書畫大師董其昌,原來是個“器物控”,他如何選擇筆墨紙硯?

書畫大師董其昌,原來是個“器物控”,他如何選擇筆墨紙硯?

董其昌 《書輞川詩》冊 區域性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董其昌如何磨墨與用墨?

可以參考倪後瞻的說法:“

凡書字,墨須新磨。重按緩轉,則汁細色鮮。

書箋紙宜用煙墨,書宣紙宜用膠墨,書熟宣膠墨與煙墨同研乃佳,若純用煙墨,一經裱後,則墨色暈出,字跡模糊矣。研墨成後,必須令其停十餘分鐘,乃取筆醮寫之,則光彩異常。又墨須濃,筆須健,以健筆用濃墨,則作字有力而氣韻浮動。”

其強調

每次寫字都要重新磨墨,也就是不用宿墨

,這點從董的作品上可以得到印證。磨墨的方式則是重按緩轉,好讓磨出的墨汁細膩鮮亮,這對於書寫於光滑潔白的箋紙上是相當重要的,因為墨汁太粗或光彩不夠鮮明很容易在紙上表露無遺。

接著提到

寫光滑的箋紙時要用煙墨,這種墨的膠較少,因此流動性較佳。

書寫宣紙或熟宣這類更容易暈染的紙張,需要使用膠質重的墨或煙墨混合膠墨來使用,以確保不會過度暈染。

墨磨好後靜置十餘分鐘(時鐘此時已傳進中國),寫出來的墨彩更佳。

顯然,紙、墨的選擇與磨墨方法對於書寫都有一定的影響,也是書家所關心的,只是在書法史研究與論述中很少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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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行書題跋《王羲之雨後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至於

董其昌的毛筆

,倪後瞻雲:“董用羊毫筆,其頭甚長,約一寸七八分,又略豐美。所謂毫毛茂茂,但筆尖瘦耳。此寫大小書筆也。寫小楷、小行,或微雜紫毫,或竟用紫毫。若論匾額,宜用羊毫之大者,絕不用棕及豬毫。”可知他使用一寸七八分長(約5釐米)的羊毫來書寫,而且筆尖比較細瘦。寫小字會使用加入紫(兔)毫的兼毫,或是純用紫毫。至於匾額大字,確實比較適合使用羊毫筆,因為無論是兔毫還是狼毫,長度都遠遠不及羊毫,現代的制筆也是一樣的狀況。

除了羊毫、紫毫、兼毫,董其昌還使用過其他種類的毛筆,例如《行書唐詩冊》(廣州市文物商店舊藏)提到:“甲戌九月既望,試朝鮮鼠須筆。”從線條表現上推測應該是屬於比較硬挺的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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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58歲楷書《跋唐人雙鉤萬歲通天帖》 區域性

萬曆壬子(1612年)董其昌題

遼寧省博物館藏

除材質的選擇,

董其昌個人的用筆習慣也很值得注意

倪後瞻描述道:“凡有新筆,先以滾水洗毫二三分,膠腥敗,毫為之一淨。則剛健者遇滾水必軟熟,與筆中柔毫為一類,然後以指攢圓,不可令褊,攢直不可令曲,幹三四日後,剔硯上垢,去墨星,新水濃研,即以前幹筆飽蘸,不可濡水,仍深二三分,隨意作大小百餘字,再以指攢圓攢直,又聽幹收貯。臨用時,量所用筆頭淺深,以清水緩開如意中式,然後蘸墨。此法傳自玄宰先生。”

開新筆時先以滾水開前面十分之二三,將毫上的膠、腥味洗去,三四日後以幹筆蘸濃墨書寫百餘字,之後收貯好,待準備書寫時再視所需決定開筆的深淺,以清水緩緩泡開毛筆。

書寫前的開筆詳細步驟如下:

“凡欲作字先開筆,開筆之法,先點清水,少歇又點,如此兩三次,令水透毫,然後取筆向乾淨硯上旋轉輕捺,令四面之毫無一絲不和,又由淺入深,令四面毫之潤處無一絲不齊,酌字之大小,以分淺深。若臨米,縱寫小字亦須深開,方運用輕重如意也。至於研墨、點墨,另有口訣。若寫畢,亦有秘傳。此學書第一要法也。”

先以清水分三次慢慢將筆毫浸潤泡開,利用乾淨硯面整理筆毫,使其毫毛整齊和順,至於決定筆毫髮開的多寡則是“酌字大小,以分淺深”。開筆的深淺牽涉到毛筆蓄墨量的問題,現代書家通常依字型大小挑選毛筆,然後將筆毫全開,以獲得到最佳的蓄墨量。

然而董其昌並非如此,他顯然使用較大的毛筆,完全依字型大小決定開筆比例而非完全發開,如此蓄墨量必然受到很大的限制。

書畫大師董其昌,原來是個“器物控”,他如何選擇筆墨紙硯?

董其昌 《書杜律》冊 其中一開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董其昌未將筆毫完全發開的用筆方式,從其行草作品中粗細變化不大的線條上也可以察覺到,草書作品中更加明顯,例如《書杜律》。

此外,董其昌經常將筆毫壓到底來書寫,飛白線條中可以見到筆毫底部用力刮過紙面的線條,枯筆的轉折則容易出現許多岔出毫毛所造成的不乾淨的筆畫。事實上,在筆毫完全發開的狀況下,很少書家會將筆毫壓到底書寫,因為所有筆毛都會隨意岔開而無法控制。董其昌將毛筆壓到底還能書寫,表示這隻筆毫根本沒有全部發開,才能如此書寫。

至於董其昌使用完全發開毛筆的例子,則可以參考《論書》冊,他特別提到此乃使用羊毛筆,且一般畫筆都是完全發開,所以不僅蓄墨量豐富,線條粗細變化也比較懸殊,柔軟的筆毫也出現很多意想不到的趣味。

書畫大師董其昌,原來是個“器物控”,他如何選擇筆墨紙硯?

董其昌 《論書》冊 其中一開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從傳世董其昌書跡的潤澤線條來看,所用毛筆應非容易枯燥的硬毫,但是線條的挺勁度又與羊毫柔軟的特性不類,以今日製筆工藝推測可能是兼毫所書。

事實上,無論是羊毫還是兼毫,利用未完全發開筆毫的方式,很容易就可以獲得較佳的書寫彈性。

黃庭堅《山谷筆說》在介紹散卓筆時提到:“宣城諸葛高系散卓筆,大概筆長寸半,藏一寸於管中,出其半。”這種將筆毫根部藏於筆管中的做法相當聰明,因為毫料都是靠近毛穎端的部分比較有彈性,近根部的中後段則軟弱無力,若把柔弱的中後段埋進管中,露出的部分自然勁挺許多。

臺灣地區的現代制筆業也有類似的制筆法,先將長鋒狼毫中段到根部較弱的毫料切除,僅用毛穎前端來製作小楷,相當耗損毛料,增加了經濟成本。對於“宋四家”的書法與理論相當熟悉的董其昌,當然知道北宋散卓筆的特性與製作方式,所以他才會採用只發開筆端毫毛的方法,其實也就是類似散卓筆將筆毫根部塞進筆管的方式,直接就可以大大增加軟毫的彈性,以得到較佳的操控性。

書畫大師董其昌,原來是個“器物控”,他如何選擇筆墨紙硯?

明 董其昌 白羽扇賦軸

257x83。6釐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儘管以毛筆未完全發開的方式可以獲得書寫所需的彈性,卻也意味著蓄墨量的嚴重不足,這對於書寫連貫性強的行草當然是個大問題,屢屢蘸墨不僅影響書寫節奏與流暢度,也容易導致行氣的銜接不順。

從蓄墨不足的角度來思考董其昌最喜愛的高麗紙、宣德箋、藏經紙與灑金箋,可以發現它們表面光滑細膩與不易暈開的特質正是關鍵。

面對筆毫彈性與蓄墨量的兩難,董其昌智慧地將目光轉向紙張材質,找到了能夠大量節省墨汁的紙張,順利地解決了蓄墨量不足的問題。

由於只發開前端的毛筆蓄墨量真的很少,即使找到省墨的紙,字只要稍大些,還是很容易就出現枯筆飛白的效果。

標簽: 董其昌  書寫  筆毫  毛筆  發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