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奠基人馬奈：畫布後的隱秘故事（1）
天
呀，我還是忍不住寫馬奈了！
法國印象派有兩個奈，莫奈（Claude Monet，1840年－1926年）與馬奈（Édouard Manet，1832－1883年），雖然莫奈名氣更大一些，雖然馬奈從沒參加過印象派的畫展，但其實公認的印象派奠基人、主要開山祖師，應該算馬奈。
馬奈
說起馬奈，就會想起一件非常暴露年齡的舊事。2004年，上海美術館（明天廣場對面那個有小鐘樓的漂亮建築，以前舊上海的跑馬地總會，上海美術館搬走我難過了好久）舉辦了一場超高規格的大展，印象派珍品大展。那次展覽上，雙奈都來了，莫奈來了一幅號稱印象派開山之作的《日出印象》（同一地點還有一幅《日落印象》），馬奈則來了一幅《吹笛少年》，兩張都是堪稱重型鎮館的作品。
那次展覽，本來非常喜歡莫奈的我，對《日出印象》感覺非常一般，覺得遠沒有他的《青蛙塘》畫得好，實在太潦草了，我欣賞不來。
莫奈《日出印象》
莫奈《青蛙塘》
也是那次展覽，讓我對馬奈路人轉忠粉。畫冊上看很一般的《吹笛少年》，現場看原來那樣精彩。筆觸瀟灑，色彩明快，實在是一幅太傑出的肖像畫。從現代人的視角來看，這張肖像畫還是比較傳統的，但在140多年前的巴黎，這樣處理肖像畫是非常驚世駭俗的，可以說完全打破了常規。整個畫面根本就沒有背景可言，背景草率到像沒有完成的畫似的，少年所在的空間像是完全消失了。西方古典繪畫一直追求三維空間感，但是《吹笛少年》偏要像日本浮世繪那樣，在二維世界裡做道場，將畫面的焦點全部集中於少年。也正是這種奇特而大膽的處理方式，使少年的紅褲如火焰般燃燒在畫布上，整個人物靈氣四溢，整幅畫作的感覺妙不可言。
馬奈《吹笛少年》
可以說，，從那次展覽之後，我才開始真的喜歡上馬奈（很多畫家的畫，都是必須看現場的，馬奈、塞尚、我的男神格列柯等等等等，不準確的印刷品很容易令傑作變得平庸），之後就開始慢慢積累他的八卦，哎喲我去，也是相當之猛！我現在是一個幾乎不怎麼看熱播劇的人，因為相對於真實的人生，再精彩的戲劇也太缺乏想象力了。下面我們來翻翻馬奈的八卦老賬，看看什麼肥皂劇能趕得上~~~
首先從我超愛的另一位印象派畫家德加（Edgar Degas，1834-1917年）的一幅畫講起，這幅畫名為《馬奈夫婦》。
德加《馬奈夫婦》
這幅畫可以講是
見證了繪畫史上一段著名的塑膠兄弟情
。我第一次看到這幅畫，就覺得怪怪的，因為畫面構圖好奇怪，再仔細一看，原來是右邊被撕掉了好大一塊。據說，因為德加把馬奈老婆畫太醜了，而且畫出了他們兩公婆貌合神離的關係，馬奈覺得德加出賣了他的隱私，兩人因此拗斷。
德加最擅長畫仙女，尤其是芭蕾舞仙女，他是怎麼能把好兄弟的老婆畫得醜到兩人斷交的呢？於是我去查了一下，結果查出一段很毀三觀的八卦……
在印象派的幾位大師裡，馬奈和德加的出身比其他幾位都要好，莫奈家是開雜貨店的，雷諾阿家是窮裁縫，塞尚家也是小工匠，畢沙羅家還不錯，老爸是法國的猶太商人，但是比起有錢加地位，還是馬奈和德加家比較強。德加出身於金融資本家家庭，家有銀行的高階小開，馬奈的父親則是法國內務部首席司法官，馬奈的外公是外交官，母親的教父是瑞典王儲。所以德加一度和馬奈關係非常好，除了才子之間的互相欣賞，還因為他們都是上流社會的公子哥。
馬奈家裡最初沒打算讓他學畫，雖然他小時候也接受過繪畫教育，但家裡並沒看出他有繪畫上的天分，他的司法官父親希望兒子未來能從事法律工作，或者成為一名海軍軍官，所以馬奈在16歲的時候就去巴西當見習水手了。正是在那段漂泊的水路上，大自然的光影變幻讓馬奈有了描繪這一切的激情和衝動。
18歲的時候，馬奈開始進入巴黎古典主義畫家托馬斯·庫遲爾（這個人除了教過馬奈，也沒什麼其他業績了）的畫室學習古典主義繪畫，所以雖然他後來很唾棄古典主義那一套，但是他的古典繪畫功底是相當紮實的。在馬奈學畫的過程中，公子哥家的優越性就充分體現出來了，他能花很多時間在盧浮宮揣摩一流大師的畫技，能夠多年遊歷歐洲吸取各大畫派的精華，這為他日後獨創一派奠定了極好的基礎。
在馬奈19歲的時候，他家裡出現了一位鋼琴教師，這位鋼琴教師叫蘇珊娜·裡恩郝夫（SuzanneLeenhoff）。她比馬奈大2歲（有資料說大3歲），出身非常一般，相貌也很平平，但是極有演奏天分，據說李斯特（匈牙利音樂國寶，1811 -1886年）聽過她的演奏之後，勸她去巴黎發展。
蘇珊娜·裡恩郝夫
可惜這樣才華橫溢的女孩子，到了巴黎，也只是做了上流社會的一位鋼琴教師，而且，現在看起來，恐怕這個身份也只是用來掩飾的，
蘇珊娜實際上是馬奈父親的情人
。蘇珊娜來到馬奈家一年之後的1852年，生下了一個神秘的男孩，
這個男孩的身世，至今是個謎，他的親生父親，可能是馬奈，也可能是馬奈的父親
。
凌亂了是吧？所以說我不愛看肥皂劇，能有真實的人生亂嗎……
馬奈父親、馬奈、蘇珊娜，三人的關係是非常隱秘的，至今很多學者也只能靠一丁點蛛絲馬跡來猜。蘇珊娜生下這個孩子後，就搬離了馬奈的家，但是馬奈卻一直跟她住在一起，兩人維持了10年左右的同居生活，直到馬奈父親死後一年的1863年，馬奈才迎娶蘇珊娜為妻。馬奈和蘇珊娜從交往直至結婚，流言從未止息過，有說是因為馬奈父親不同意二人交往，也有說是因為馬奈要維護父親的體面，才出頭頂包。孩子身份之所以成謎，是因為蘇珊娜初到馬奈家做鋼琴教師時，馬奈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繪畫，而且如果孩子是馬奈的，他大可以在婚後公開確認孩子的身份，但他從來就沒有確認過這一點。估計是那時候還沒有親子鑑定，連馬奈自己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是兒子還是弟弟……
關於馬奈和蘇珊娜的關係，也是十分詭異。如果說這兩人終於衝破了父親這層障礙在一起了，是真愛，但是馬奈卻從來沒讓蘇珊娜出現在各種社交場合。如果說馬奈只是給父親頂包，並不愛蘇珊娜，看起來倒也不太像，因為他畫蘇珊娜的畫還是不少的，尤其第一幅，還是很有愛的，我們來欣賞一下——
《受驚的蘇珊娜》（1859-1861年）
這幅畫實在是太有意思了！畫的主題來自於《聖經》，是一個著名的洗澡被偷窺的故事。這個故事叫“蘇珊娜與長老”，是聖經舊約裡的故事，主題是關於“貞潔”。女主蘇珊娜是一位巴比倫富商的妻子，是位又美又仙還篤信上帝的美貌少婦。有一天，蘇珊娜在家中花園裡洗澡，結果被當地兩名有權有勢的長老偷窺了。長老想與她私通，蘇珊娜堅決不從（聖經版的秦羅敷）。兩位長老懷恨在心，居然汙衊蘇珊娜與人通姦，判蘇珊娜死刑。蘇珊娜真像竇娥一樣冤，但是呢她沒有像竇娥一樣，憤而召喚各種魔法，而是一心呼喚上帝。上帝聽到了，就派先知但以理下凡處理。但以理分開詢問了兩位長老，口型完全對不上，謊言當場戳穿，二長老被按摩西法典處死。蘇珊娜從此就被視為女性貞潔的代表。
這個主題有很多繪畫大家都畫過，隨便看幾張~~~
丁託列託的《蘇珊娜與長老》（約1555-1556年）
魯本斯的《蘇珊娜和長老》（1607-1608年）
圭多·雷尼的《蘇珊娜與長老》（1620年）
倫勃朗的《蘇珊娜和長老》（1647年）
這個主題真的是猥瑣畫的經典啊……對比一下，就能感覺馬奈這幅畫得真的不錯，起碼不猥瑣，不猥瑣的原因是長老沒有出現。我不禁就浮想聯翩了，為什麼馬奈不畫偷窺的長老呢？
在馬奈心中，偷窺的長老又是誰呢？
而且，你們看，
畫中人都叫蘇珊娜，傳說與現實，穿越兩千多年，合體了哦
……
資訊量啊這都是……
大家對比一下蘇珊娜本人的照片，再看看畫作上這位受驚的仙女，嚴重經過了油彩的PS。所以至少在畫畫的那個時間，馬奈一定是愛著蘇珊娜的，而且還很瘋狂呢！照騙能騙，可畫是騙不了人的。
下面再放幾幅馬奈以蘇珊娜為模特的畫——
《閱讀》（1868年）
《馬奈夫人》（1874-1876年）
《馬奈夫人在溫室裡》（1879年）
《馬奈夫人》（1880年）
《馬奈夫人在貝爾維尤的花園裡》（1880年）
馬奈與蘇珊娜結婚的時候，那個身份不明的神秘男孩萊昂（Léon-EdouardKo lla，很怪的名字）已經11歲了，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馬奈的兒子還是弟弟，但馬奈對他倒是真的付出了父愛的。有人統計過，萊昂竟然出現在馬奈的畫中多達17次，而且馬奈的遺囑裡表示，他將遺產留給蘇珊娜，而妻子死後，遺產全部歸萊昂所有。馬奈對萊昂，至少所做一切特別像親爹，詭異的是他卻終生沒有確認這一點（所以我才懷疑是他自己都不確定，呃……）。
《佩劍男孩》1861年，萊昂9歲時馬奈畫的。
馬奈的《吹笛少年》是1866年完成的，雖然各種資料都表明模特少年是另外一個人，但是這個吹笛少年的眉宇間，總有一點萊昂的感覺。
馬奈從萊昂的幼年一直畫到青年，用畫筆見證了萊昂的成長。
《吹泡泡的男孩》（1869年）
《工作室的午餐》（1868年）
《蘇珊娜與萊昂》（1871年）
好了，我們把話題再轉回馬奈夫婦，轉回被馬奈撕掉的那幅德加的畫——
德加《馬奈夫婦》（1868-1869年）
據傳德加雖然喜歡畫芭蕾仙女，但他其實有厭女症，漂亮的女人他都討厭，更不要說他覺得醜的。德加終生未婚，只與一位女畫家瑪麗·卡薩特保持了長久的曖昧關係（這個又是一坑，以後再填）。德加雖然一直非常仰慕馬奈的才華，但是卻很不屑馬奈的婚姻生活，尤其是討厭馬奈的醜老婆。德加把這種對馬奈夫人相貌的厭惡和對婚姻生活的鄙視，淋漓盡致表達在了這幅畫裡面，難怪馬奈當場就翻臉了。
三觀不合，大家不要做兄弟了。
在德加這張畫之前，馬奈正好有一張畫蘇珊娜正在彈鋼琴的畫，從那張畫上，可以看出當時蘇珊娜的相貌，穩重、粗壯，像極了婦聯的女幹部。
馬奈畫的《彈琴的馬奈夫人》（1867-1868年）
確實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人不美，即使大畫家來畫，也很難出色。別人呢，心裡想想面上出於禮貌也不會說什麼，偏偏德加這位BOY不知是耿直還是心機，直接就捅破了這層紙。
如今被馬奈撕掉的那部分，我們純粹只能靠想象，但是馬奈的表情和肢體語言，卻耐人尋味極了……
一臉不耐煩，姿勢也滿滿傳達了“老子不高興”。後人評論當時馬奈的暴怒和失態，主要是他感覺德加透過這幅畫完全公開了他的隱私。其實我認為
德加只是精確描繪出了大多數婚姻走到後來的狀態，貌合神離，得過且過
。正是這種精確，一針見血，一下就戳痛了馬奈。
此時的馬奈，是有秘密的。被人議論紛紛的婚姻，終於走向了平靜平淡，但他的生命裡，出現了其他人，在生活看似平靜的表層下，巨大的海嘯早在醞釀之中了。
（未完待續）
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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