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趣談】江上一犁春雨、耕水和蹚水

蘇軾貶居黃州東坡時，以陶淵明為範，過著清苦而悠然的田園生活。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回京後，蘇軾懷念在東坡的生活，給當時黃州太守寄了一闋《如夢令》：為向東坡傳語，人在玉堂深處。別後有誰來，雪壓小橋無路。歸去，歸去，江上一犁春雨。

此詞最妙是“江上一犁春雨”：江岸楊柳依依，一邊菜花如毯，一邊江平如鏡，一陣春雨灑落，如同犁過水麵翻起水光粼粼。犁字，既傳神絕妙又使人聯想到田園風光，充分表現蘇軾對田園生活的喜愛。網上字典將“一犁雨”解釋為下了一犁深的春雨，實為可笑，一犁有多深？！還認為首創是蘇舜欽寫的“山邊夜半一犁雨”，其實這句是蘇軾門人張耒所作。

由一犁春雨，想到粵語中的

耕水

。耕，粵語正常讀音為gang平聲，用於耕水時讀gang去聲。

耕水

，指徒步排水而過，相當於北方話的蹚水。遇到水浸街，若抬腳出水面走過稱為踩水過。若腳沒於水下排水而過則稱為耕水過，這與耕田時犁沒於土中排土而過相似，其修辭手法正如一犁春雨。

蘇軾對陶淵明的農家詩有句評論“非古之耦耕植杖者，不能道此語，非餘之世農，亦不能識此語之妙也”。一犁春雨、耕水亦當得此論。說gang水在以前自然秒懂，現在廣州人則只知此說法而不知為何。若無東坡先生的一犁春雨啟發，我也斷難想到實為耕水。

北方話有與“耕水”同義的

蹚水

（或寫為趟水，現在官方統一為蹚水）。相關詞還有蹚渾水、蹚出條路、蹚地等。總的來說，

蹚

有排除阻礙透過的意思。

蹚地

指用犁、鋤把土翻開，把草鋤掉。可見，蹚地正是蹚水、蹚路說法之源。蹚水，也是借用犁地之意象而來。

深究

蹚

字，本義指行不正或相距。其用於蹚地顯然字義不符。從字典收錄情況，蹚地、蹚水是現代口語，只是以音寫字。經查蹚的同音字，

鏜

有一義為以鐵貫物，則用

鏜地

表示用犁、鋤（鐵器）插入土中把土翻開就能解得通了。可見，

蹚水實應為鏜水

。

一犁春雨、耕水、鏜水都借用了同一意象，文雅和世俗，南言和北語，在此交相呼應，實為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