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首頁 > 體育

關於“叫顙子”———讀《清嘉錄》的餘緒

作者:由 南風之薰 發表于 體育時間:2022-04-18

關於“叫顙子”———讀《清嘉錄》的餘緒

李榮

上回談《清嘉錄》的“過年”(刊於2月3日《筆會》),說到“木人頭戲”時,顧鐵卿的原文有這樣的一句:“五指運三寸傀儡,金鼓喧嗔,詞白則用叫顙子,均一人為之。”其中的“叫顙子”,其實是應該加上一個小注的。

這個“叫顙子”,更有名的一個出處是《夢溪筆談》,字面上也有一點小小的不同,那裡是稱作“顙叫子”,整個的一節是這樣:

世人以竹、木、牙、骨之類為叫子,置入喉中吹之,能作人言,謂之“顙叫子”。嘗有病瘖者,為人所苦,煩冤無以自言。聽訟者試取叫子令顙之,作聲如傀儡子。粗能辨其一二,其冤獲申。此亦可記也。

總之,這勉強可以用北方話來說是一種哨子。但與一般我們吹著玩的哨子,好像有一點不同。主要是這兩句:一個是置於喉中,我們平常的哨子只是含在嘴裡而已。一個是能作人言,而我們平常只是吹出聲音而已。其實,這兩句又是應該合在一起成為因果的,只有把這樣的哨子一樣的東西放在嘴巴里更靠後的部位,那才能模擬著來出人聲的。

顧鐵卿說演木人頭戲的人,詞白都用這種叫顙子,那也說明了這樣的叫顙子是要能作人言的。如此看來,如果要稱之為哨子,那也是一種專業的哨子,與小孩子玩的或者體育教師吹的,都有不同。如今專業雜技團裡演口技,有時會看到,好像一些演員嘴裡是含著東西的,那是否與此處說的叫顙子有點淵源關係亦未可知,但是口技演員大多數都是模擬的虎嘯鳥鳴或者電閃雷鳴之類的天籟為多,模仿人言的好像不記得有。

這個“叫顙子”或者“顙叫子”裡的“顙”字,可解作“額”、“頭”或者“頰”,但是在這裡,其實就是嗓子的“嗓”字。但是用在這個哨子的稱謂上,卻還是不要去換字為好。因為嗓字的偏旁突出一個口字,好像是強調嘴巴發出聲音來。而顙叫子用這個顙字,卻好像是在強調這個哨子所置放的頸項這個區域的具體部位。表達的側重稍有不同,用字上也相應地使用可互通卻在字形上有微小區別的字面,實在也是一種文字上的考究或者說“玩味兒”。這種“顙叫子”,當然是用在雜耍諸藝中為多,而《夢溪筆談》這一節裡,它卻是用在了為聾啞人申冤上了,那個聽訟者實在是一個令我們後代人也要起敬的負責任的清官也。沈括不忘“記此一筆”,也要一併感謝。

如果不強調那個顙的部位,“顙叫子”也可以泛稱為“叫子”。我好像記得在江浙的不知哪處,曾經聽到過把哨子稱作叫子的稱謂,但記不真切了。而在上海,普通的哨子是稱作“叫扁”,但這只是擬音,字面上到底落實在哪一個字上,或者說為什麼要這麼地稱呼,是什麼意思,我實在不知道,只能求教於高明。

在出版社工作的兄長介紹我去請教對上海方言極有研究的錢乃榮先生,他的回答平易而詳盡。錢先生說,“叫扁”的“扁”音就是落實在“扁”這個字上。上海人說的“叫扁”這種東西,與哨子應該是不大相同,與“顙叫子”更是不一樣,是金屬的能吹出響亮聲音的東西,其口是扁的,會發聲,所以稱作“叫扁”,那東西應是外來的,但原理卻還是與竹製的哨子相同,也是其口是扁的才能發聲。而且上海話裡“叫扁”這個稱呼,與上海人平常說的“肉鬆”、“菜乾”等等稱謂的“構詞法”是相同的,都是名詞在前、形容詞在後的這一種名詞性構詞法,肉鬆其實是“松的肉”,菜乾其實是“乾的菜”,而“叫扁”其實是“扁的叫子”罷了。“叫扁”的“叫”表達聲音方面,“扁”表達此物形態方面,組成一詞,它是西方隨體操傳來的東西,意譯組詞應是近代人所為,不一定與《夢溪筆談》等古書有直接聯絡。

在網路上,有些人根據上海話裡這個稱呼後一個音的發音,聯想到不端方的那一面去,用時下的流行語來說,挺“汙”的。其實,細細分辨,在發音上,是有不同的,哪裡會是這一個來源呢?

當然,在北方話裡,哨子的特殊應用好像還是有的,這在民俗上一來不可免,另一個也算是本色的一種。這裡不妨再抄一下知堂對於民俗裡面的不端方所採取的三原則:一有正確的知識;二有合理的態度;三有合適的趣味也。

刊2017年3月2日文匯筆會專欄

標簽: 叫子  哨子  好像  其實  稱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