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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府三里堡伏擊戰》

作者:由 幻想狂劉先生 發表于 體育時間:2020-08-21

從關內到關外,殺了多少人,還要再殺多少人呢。在關內殺的自己人多些。

龐大的難民人流像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河緩慢而平靜的朝東方流去,劉破虜和把肚焦躁站在人群中向前望,彷彿河裡的兩塊礁石,人流遇到這兩塊礁石便自動分開之後又合攏,繼續向前挪動,不時有病發的人倒在路邊,口鼻裡噴出黑色的血,頃刻就死,像是被河流衝上岸的死魚。保定府距此尚有三百里,按這河流速度,天黑也到不了。

破虜撥轉馬頭艱難的擠上河岸,對破虜說:

“走三里堡至新樂,再去保定”

與其說三里堡是一個鎮,倒不如說是一個破敗的村子,從周圍環境來看,這村子已經廢棄有一段時間了,但奇怪的是,這村子即沒有像其他村子一樣淪為野狗的巢穴,上空也不到常見的鴉群,唯一的一條路空空蕩蕩,蜿蜒著從村子中間穿過,前一天夜裡剛下過薄雪,路上不見有人來過的痕跡。

破虜向村裡張望了一下,又仔細查看了路上的行跡,對把肚說:

“這世道,畜生竟埋伏起獵戶來了”

搖搖頭,轉馬準備繞開這個藏著死亡陷阱的荒村,把肚示意他別走,伸出拇指來,向著村口方向對著鼻翼颳了一下。

劉破虜對著那個方向深吸了一口凌冽的寒氣,寒氣裡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味道,那味道像是頑皮的小孩子把尿撒在了火盆裡,又像是軍營裡滿是破洞的號衣。

“是火繩”

普通的盜賊一般沒有也不會使用鳥銃,更不會提前燃起火繩在一個荒村裡張網已待,很顯然是有人知曉了他們的行跡,埋伏在這裡。即使繞開這個村子,伏擊者也會如約等在下一個、下下一個修羅場。

破虜伸出兩根手指,對著村口指了一下,把肚心領神會點了點頭,破虜說:

“不知有幾支銃,當心”

二人一前一後,相去十步,慢慢走進這個死亡陷阱

劉把肚把酒囊拿在手裡,不時揚起腦袋,往嗓子裡灌上一大口,喝酒時眼睛卻借仰頭的時機,不斷用目光掃描著兩側房屋的屋頂。

劉破虜從懷裡摸出一個西瓜炮,這炮是從獲鹿縣那個夜不收身上搜來的,他截短了一段火繩,接在西瓜炮上,悄悄點燃了,把炮隨手扔在一個汲水用的竹筒裡。

把肚彷彿喝醉了,他在馬上左搖右晃,有幾次差點從馬上跌下來,馬因為這一串沒頭沒腦的指示,也只能時快時慢的在街道上一會向左,一會向右,在白茫茫的路上留下一連串不規則的“之”字。

忽然之間“砰”的一聲在空曠的街道上炸響,然後是緊接著“砰砰”兩聲,彈丸交叉著打在把肚坐騎兩側的雪地上,激起兩團白色的霧。把肚似乎一開始就中了槍,身體晃了晃一軟趴在馬上,一隻手耷拉在馬脖子下面,受驚的馬馱著“死去”的騎手一下竄入了路旁的巷子裡。跟在後面的劉破虜也立刻調轉馬頭,逃竄的無影無蹤。

百步之外的兩所街邊大宅的屋頂上,兩個埋伏已久的銃手隔著一條路,錯愕的望向對方,他們居然聽到了三聲槍響。更要命的是,這個射擊距離對於鳥銃來說太遠了,但他們都認為是對方先開了槍,才不由自主的跟著扣下了扳機。

他們還沒來得及明白是怎麼回事,四個騎手已經從路邊風馳電掣般衝出來,追著中槍的劉把肚進了那條巷子,劉把肚受驚的馬停在一條僅容一人一馬的狹窄巷子盡頭,馬上的人似乎已經死了,伏在馬背上一動不動,頭耷拉在馬頸一側,右手垂在馬前腿邊上,韁繩直拖到地上。

四個騎手往四周環視一番,慢慢的走進巷子,打頭的人試圖去檢視把肚的屍體,隨著他越走越近,他終於發現“屍體”手裡垂到地上的不是韁繩,而是一支箭,他驚慌的轉頭去警告同夥,然而“屍體”此時已經坐直了身體,反身射出一支箭來,因為距離太近,箭從左眼射入,從腦後枕穿出,只留下箭羽停在眼眶外,顯得滑稽又恐怖。四個騎手中排在最後一個反應最快,他艱難的讓馬在巷子裡轉過身正要衝出去,卻迎頭撞上了從巷口房頂上翻身而下的劉破虜。

劉破虜拿著雙手長刀,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抓在刀鐔前面的銅護刃上,並不劈砍,卻像短槍一樣從下往上猛的紮在馬脖子上,一束暗紅色的血柱隨著拔出的刀鋒噴湧而出,迸出幾尺射在牆上,受了致命傷的馬驚慌的揚起兩個前蹄後退,把騎手撂在地上,又把身後的三匹馬擠成一團。破虜乘機上前一腳踩住落馬者的手腕,他手裡的刀霎時鬆了,被破虜當胸一刀釘在地上,破虜踢開他手邊的刀,也不管他死沒死透,握住銅護刃從地裡拔出刀順勢上前一下撅進了另一個騎馬人的大腿根,這時把肚已經把第二個騎馬人的脖子射了個對穿。

呼吸之間,四個騎手只有一個人還坐在馬上,他手裡的刀無力的掉在地上,似乎放棄了反抗,血濡溼了袍子的整個下襬,順著馬鐙大滴大滴的落在雪地上,血滴很快連成了線,又變成細流,帶著熱氣的血融化了帶著寒氣的雪,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小池塘,破虜一把將他拽下馬摔在地上,卻認出他正是那天在獲鹿西店院子裡殺羊的喀喇慎漢子,破虜問他:

“什麼人差事你來的!”

漢子的臉越發蒼白,嘴裡喃喃的說:

“蘇日...灰吞....灰吞”

破虜問把肚:

“他說什麼?”

把肚說:

“冷”

哈喇慎漢子的臉色從蒼白轉為黯淡,眼睛裡漸漸失去了活人的光彩。破虜這才想來被他釘在地上的人,他還沒死,但是肺被扎破了,每一次試圖說話的努力都讓他的喉嚨裡湧出更多的血泡,破虜單手提起長刀,對著左胸再一次把他釘在地上,結束了這場痛苦而無謂的掙扎。

把肚指指外面的路上,說:

“兩個銃,左邊一個,右邊一個”

路旁埋伏的兩個銃手已經意識到事有蹊蹺,還在猶豫是繼續埋伏還是撤退時,五匹沒有騎手的馬已經爭先恐後的從巷子裡衝了出來,銃手目光的延長線在五匹無主的奔馬之間遊移不定,直到兩匹馬衝到十五步遠時,銃手才發現了兩個藏鐙的人,他們在猶豫不決中錯過的射擊機會,只能盲目的開了火,他們能蹲著射擊,卻沒法蹲著裝藥,在他們直起身子的一剎那,兩個藏鐙的人一起回了鞍,交叉分鬃射出兩箭,

同時射落了兩個銃手。

一個銃手跌進了院子裡,另一個順著瓦滑下來摔在了大街上,倚著一塊下馬石癱坐著,二人這才發現這銃手已經四十開外,身材不高,面目清瘦,像是漢人。鏟子箭在他腹部擰開了一個盞大的窟窿,粉色的腸子順著箭桿擠了出來,他一隻手按在傷口上,倒在雪地裡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傷口都湧出一股血來。他的銃落在一邊,八角形的槍管,龍頭向前發火,是南軍常用的制式。把肚收了弓拔刀去院子裡檢視,劉破虜見這銃手活不長了,張口想問,卻被他搶了先:

“我....認得你....”

劉破虜說

“你認得我?”

那人吃力的笑了:

“天啟年,渾河南岸,終是不救我等”

劉破虜搖搖頭說:

“我不曾去過那裡,你認錯人了”

他突然猛地想起了什麼,又問:

“你是浙兵!?”

那人不置可否,努力睜眼說:

“關外的人要買你二人性命,你知道是什麼人,其餘不必問了,我等不過亡命之徒,討些燒埋錢”

血跡在那人身下越洇越大,那人因為失血而劇烈的抽搐起來,牙齒不由自主的顫抖磕碰,他咬了咬牙止住顫抖,說:

“今次勿再叫我等死了,送一程吧”

破虜從鞍下抽出長刀,走到他背後,對準鎖骨和脖頸中間的窩利索的紮下去,拔刀的瞬間,浙軍老兵一聲沒吭,身子往旁邊一歪,默默的死了,劉破虜怔怔的看著他的屍體,呆了一會,從懷裡掏出那塊從夜不收身上搜來的白布,將他的臉和上身蓋住了。

此時把肚已從院裡出來,用兩個指頭往胸口一戳,搖搖頭,示意跌入那人已經被當胸一箭射死。看見蓋著白布的屍體便問:

“蓋他作什麼”

劉破虜答非所問,又像自言自語:

“從關外到關內,殺了多少人,還要再殺多少人呢”

把肚說:

“在關裡殺的自己人多些”

二人都不再說話,立在這死亡陷阱的中心,腦子裡各自迴響著一句話,破虜想的是那句

“今次勿再叫我等死了”

把肚想的卻是:

“蘇日...灰吞”(很冷)

崇禎四年十月·大淩河城外·子章臺

崇禎四年十月九日,大淩河戰役進入關鍵階段,清軍派滿洲兵五百名名、漢軍全體攜帶紅衣大炮六門、大將軍炮十四門,圍攻明軍在大淩河城外最大最險要的防禦工事子章臺,守臺明軍遠遠望著清軍構築炮兵陣地,無不驚駭。儘管從八月十日起,清軍已經用火炮逐一拔除了大淩河城外的絕大多數墩臺,但不少人仍卻是第一次見到清軍陣地上新鑄的紅衣大炮,幾個清軍漢兵正在用矬修整炮口,這意味清軍的重炮不再完全依賴繳獲,也意味著子章臺的守軍即將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

子章臺守將、遊擊陳天順面如土色,向後大喊:

“放煙!”

向大淩河告警的黑煙騰空而起的同時,清軍的第一發炮彈也如約而至,炮彈呼嘯著徑直從黑色的煙柱中穿過,臺上的明軍全都不由自主的縮了脖子,炮彈打在子章臺後面的坡上,激起大團的煙塵。

守臺明軍還在驚異清軍炮火的準確,第二發炮彈已經猛的砸在臺上,夯土結構的臺樓頓時塌了一塊,炮彈接二連三的準確命中,使子章臺籠罩在一團黑黃相間的濃重煙塵中,受限於墩臺的結構,子章臺上安置的火炮不如清軍的紅衣炮射程遠,守軍只能撤出頂層臺樓,縮在臺裡默默承受一輪又一輪齊射,所有活著的人身上都蒙著一層土,只有還在動的眼睛證明他們還是一群活人,頂層臺樓的廢墟里,被埋的明軍傷兵發出垂死的呼喊,得到的迴應卻只有遠方隆隆的炮聲。

清軍炮兵乘機拉著大將軍炮在騎兵護送下向子章臺徐徐挺進,大將軍炮的射程遠不如紅衣炮,需要更加接近目標才能發射,此時如果派出騎兵突襲行進中的清軍炮兵,很容易得手。

然而子章臺的守軍都是步兵,所有人都望著大淩河,期盼著救星的到來,如果子章臺陷落,意味著大淩河已徹底成為一座孤城,也失去了所有幸存的希望。

騎兵終於來了

兩道黃色的煙塵從大淩河方向往子章臺延伸,在臺兩側稍作停留,便一左一右兵分兩路,向清軍炮兵撲了過去,明軍騎兵先是驅馬快走,邊走邊放出第一輪箭,隨後轉入小跑,距離清軍約五十步時射出第二輪箭,然後發動了衝鋒,幾百匹馬幾千只馬蹄怒擊著地面,讓守臺的明軍從震顫中看到一絲生的希望。

護送大將軍炮的清軍騎兵稍作抵抗,就丟下炮潰逃而去,明軍一鼓作氣將清軍炮兵屠殺殆盡,才驚奇的發現這些所謂的炮手根本不是漢軍,而是一直為清軍充當輜重部隊的蒙古人。

明軍參將劉落河喊出第一聲“走”的時候,已經看見了從山坡後面升上來的一片紅纓,明軍騎兵還在檢視剛繳獲的大炮,卻聽見了彷彿蜂群由遠及近的聲音,一陣箭雨瞬間落在他們的身上、馬上和周圍的地上,幾個騎兵像冰雹裡的葫蘆一樣被射落在地上,劉落河指著子章臺,聲嘶力竭的喊出了第二聲:

“ 走!”

清軍騎兵彷彿從地底下鑽出來的狼,一瞬間從四面圍了上來,明軍騎兵且戰且退,雙方互相向對方傾瀉箭雨,對射中有箭在空中撞在一起,迸出激烈的火花後掉在地上,眼看清軍圍獵的口袋就要扎口,劉落河一馬當先朝袋口衝去,他棄了弓箭,一手持韁一手將一把南軍步戰用的六尺長刀在頭頂盤旋揮舞,清軍一時抵擋不住,明軍騎兵跟著劉落河如水銀瀉地般破圍而出,朝著子章臺方向逃去,清軍仍不死心緊追不捨,不時有明軍騎兵從背後中箭墜馬。兩股互相追逐的煙塵越來越近,子章臺上的大將軍炮和佛朗機終於響了,幾個追的最緊的騎兵中炮身亡,清軍圍臺打援的策略沒能成功,用鉤子鉤了死者屍體,馱著回去了。

明軍騎兵頭也不回,直奔大淩河而去,子章臺裡渾身是土的人們紛紛站了起來,他們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

大淩河城裡,劉破虜焦急的等待著父親劉落河。城門終於開了,一隊渾身血汙的人馬大呼小叫的馳入城中,好些人、馬身上還帶著清軍的戰箭,有的箭射入相當深,只有一尺多長的鵰翎還露在外面,有的人背上和兩肋插滿了箭,像只虛弱的刺蝟,只留一口氣騎在半死的馬上,劉破虜看見劉落河身上沒有一支箭,不禁又悲又喜,正要張口,劉落河卻在馬上晃了兩晃,一頭栽了下來。

劉破虜找不到劉落河到底傷在哪裡,急得拔刀要挑他的甲時,劉落河醒了,示意傷在背後,劉破虜在被血浸透的甲上尋了半天,才在肩胛下面靠裡的位置找到了一個小孔,彈丸從這裡射入,打穿了裡面的鐵葉子,卻沒有從身子的另一面穿出來,破虜為劉落河卸了甲,見到了他背上的傷,這個彈孔比甲上的射入孔大的多,破虜試圖把鉛子挖出來,用刀一探,這傷既寬又深,應是鳥銃打的,不禁急火攻心,淚流滿面。周圍的人七嘴八舌,都說不見清軍中有銃手。

劉落河的臉越來越白,強忍著痛慘淡的一笑說:

“莫作婦人樣,此皆報應也,天啟年在渾河南岸,南兵遣人求援再三,我與李秉誠終未救也,那冤魂今來索命,故有此報”

又對破虜說:

“不打緊,挖來與我看”

劉破虜一邊哭,一邊用刀往傷口裡探,探了半天,才感覺刀尖碰到了東西,把挖出來的鉛子給劉落河看時,他的手已經捏不住東西,也說不出話來了,他垂眼看了看,那血糊糊的鉛子已經變形的厲害,但依稀還能認出南軍模具的形狀,他抬眼看看劉破虜,耗盡生命最後一絲力氣,向著山海關的方向用力的一望,死了。

十七歲的劉破虜抱著劉落河的屍體,在這座遼東孤城裡,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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