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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子和小九

作者:由 薛勳 發表于 體育時間:2019-03-07

1-

有段時間,蠻子胖的跟口鐘一樣,壓床帶響,中氣十足。用他自己的話講:都是因為遠道而來的莫小九。他記得很清楚,那年七月初八,他叔公一大早忙著種白菜,吼他起床,沒吼起來。他說這事兒不賴他,因叔公初七晚上灌了黃湯,非拉他在院裡葡萄架下聽鵲橋會上的內對兒苦命鴛鴦說什麼悄悄話。。。蠻子心說:放著好好的覺不讓睡,倆大老爺麼兒聽個雞巴!

反正啥也沒聽到,耳朵裡嗡嗡的都是老頭兒海闊天空地給他普及玉皇大帝他們家內些破事兒。蠻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胡亂應著。不知叔公是不是醉了,反正,蠻子吃葡糖撐的夠嗆。不過,從那天開始,他的好運就來了。因為他叔公臨街的屋子往出租,來尋租的,正是莫小九,一個四川娃。

2-

蠻子晚上有愛想事兒的毛病,時常晚睡,且特能睡。除去上班兒,逢週末、倒休能連著睡十四個鐘頭不夠。小九來的那天,他正睡的昏迷不醒,做夢似的迷迷糊糊隱約聽外頭有人喊:請問,白簡行在嗎?緊接著是一陣愛情買賣的手機鈴聲酣暢淋漓地在耳邊響個沒完。蠻子起先聽口音是個外鄉人,以為是自己在做夢,直到被手機吵醒。呼一下坐起來,罵了句:操!老子休班兒也不讓消停。接起電話一通亂嚷:誰!?

過會子後只見窗戶外頭,有人向他擺手,手裡拿著他叔公租房的啟事。掛了手機,起身往出走,帶著一臉怒氣問小九:這十六個未接都是你打的?

小九點點頭:對呀,我要租房。請問,您是白簡行?

蠻子說:不是,那是我叔公。和我說一樣。你等著,我帶你去看房。

說著也不動身,從上到下用土著民特有的犀利眼光把對面這個人打量了個夠。對了,這人還抱了一隻貓,後來知道名兒叫妙妙。

3-

起先,蠻子並不知道莫小九是要去烏馬河奔喪盤纏不夠了才誤打誤撞來到塗川鎮。

頭次見小九,除了抱著貓有點奇葩外,就只覺他灰頭土臉,拽著個小拉桿箱,還有鞋子,都離幫了。二十來歲一毛孩子,像遇到響馬洗劫一般。

路上,因小九的貓,引的一干土狗此起彼伏叫個沒完。那貓倒也不怕。

“叫啥?”蠻子問

“莫小九”小九說。

“呦西。。。,貓居然有名有姓!”蠻子滿口稱奇。

“我說我,貓叫妙妙”

蠻子聽了,差點笑過去。見小九不順手,替他拉了行李箱,感覺,輕飄飄的。

問他打哪來,他說四川。

說話聲兒不好,些微靦腆,但篤定乾淨。用蠻子的話講:有股子邪勁兒在裡頭,明明白白,又不張揚。

蠻子晃晃悠悠走的不緊不慢,嘴裡叼著菸捲兒,鎮上修路的推土車和挖掘機來來去去,蠻子也不躲。

“蠻子你眼瞎了吖!停床停到大街上,妨礙我公幹。”

“你妹的,藍翔肄業的回鍋肉也好意思大包大攬,早晚一爐香我祝你驗收不合格哈”

……

就這樣一路上沒完沒了遇到熟人戲謔招呼:蠻子!你叔公在地裡罵你咧,說瞎了眼把你從半道上抱回來。下輩子讓你作雞,每天打鳴下蛋叫他起床!

“滾你媽了個逼的,讓你球瓤的作雞吧”蠻子也不惱,笑嘻嘻回罵著。

吖!蠻子來親戚啦?是不是,你老子娘打發人來認你,接你回家硌了?

蠻子跟他們笑罵一回,指著小九說:這是我侄兒!

說著朝小九,一臉似有似無的壞笑。像極了某人。

蠻子說:我先去吃飯,餓了。

小九問:那我了?

蠻子大手一揮:一塊去啊!

小九說:行。那說好,叔叔請客!

蠻子一笑:小意思啦。

事後,他開始後悔,低估的小九的食量。他身上的錢也沒帶夠,最後不得不先賒賬。當時吃的是塗川當地尋常的早點:炸麻葉兒,老豆腐腦兒。也怪那東西太好吃,也怪小九太餓了。一個人吃了四人份。蠻子直納悶兒,心說:不怕撐壞啊親。我定金還沒收你,就讓我往裡倒貼啊。他還不知道,這隻剛開始,接下來,還得做一件沒法向叔公交代的事兒。

4-

小九上上下下看了那兩層的屋子,雖然久了點,但依舊難掩往日氣派!心說:這位白蠻子家祖上指定非富即貴吖!地理位置也沒的說啊,又開始疑惑這屋子會不會鬧鬼啊,要不怎麼會沒人租。忐忑不安的問蠻子:得多錢?

蠻子伸出五個手指,說道:一口價。外交一百押金,電費自己交。不過交給我就行。說罷一笑:我在鎮上電管所上班兒,收電費的事兒,也歸我管!

小九說他租不起。蠻子就急了:五百還嫌貴?!上下兩層這麼大,這地理位置,多好!要不你找個人,合租也行。

小九點了點頭,掏了五百交給蠻子,讓蠻子給他打了收條。蠻子問:那押金?

小九說:押身份證行嗎?下月拿錢換證。

蠻子沒多想,說:我帶你上派出所辦個暫住證去。

出門小九還要弄拉桿箱,蠻子說:就別折騰您這箱子了,瞅瞅你的鞋,還得抱貓,怎麼走道兒啊。

說著把鑰匙交給了小九。

昌明照相館是派出所指定的照相地點,數碼相,立等可取。只是得加錢。戶籍勢力登記聯絡方式的時候,小九說他沒手機。蠻子說:沒手機能把我電話打爆?小九說公話打的。蠻子就想起剛剛小賣部二子他媽看到他和小九直問:是不是遠房親戚。

沒法子最後登記了蠻子的。末了收了五塊錢工本費,小九隻掏出來四塊二。看著蠻子。也不說話。蠻子說:我這有整的。

路上,蠻子拿著小九的身份證突然喊了聲:靠!

你小子剛比我小一歲!看著跟高中生一樣誒。隨後問:你小子是不是身上沒錢了吖?

小九點頭,隨即笑嘻嘻地說:誰說沒錢啦,還有四塊二了。

一共五百零四塊二毛,外加身份證?蠻子問。

小九沒說話,蠻子也沒說話,突然不知道,空氣裡就怎麼了似的。蠻子轉身去一戶人家要了碗清水,附近買了點貓糧,交給小九,說:妙妙,肯定是餓困了。要不不至於大馬路上睡著。

他還買了一雙千層底讓小九換上。倆人就在一家蛋糕店的臺階上坐著喂起貓來。看得出來小九儘量剋制,可還是摸著狼吞虎嚥的妙妙,抹了幾下眼睛。蠻子遞過自己的手機給他:給家打電話報個平安吧。

順便,拍了拍,小九的肩膀。

5-

你叫蠻子?小九拎著兩包燒餅問。

有甚不妥?蠻子問他。

小九搖頭,說:過些日子,我準備開個店。

蠻子很好奇,他要開什麼店。小九說做好吃的吖。

蠻子歡天喜地的表示強烈支援,同時開玩笑:可別找我借錢啊。不過,我大姨開燒餅店,就是咱剛去的那家,要不你先賣幾天餅子,我讓她批發價給你。

小九奇怪,蠻子不是他叔公抱來的孤兒嗎,從哪跑出來的大姨。後來才知道,蠻子這貨,只要開門市賣熟食的是個女的他就喊人家大姨。然後說的就和親大姨一樣。

然後蠻子從家給小九拿了一套鋪蓋。給小九退了兩百塊錢,讓他先拿著零花。折騰完差不多下午四點。

回家給他叔公六百,說房子租出去了。

他叔公說:錢不對啊小子。上午人家來人到地裡找我了,一月八百,押三百,開飯鋪賣飯。

蠻子聽著話茬合不上,就說:我租給一個外鄉人了,錢都給了。

叔公堅持要給開飯店的,理由也簡單,給的錢多。又是鄉里鄉親的。爺兒倆一頓大吵。叔公氣的抄起柺棍子給了蠻子兩下,讓蠻子退錢送人,說得罪外鄉人總比得罪鄉親好。說蠻子放著一千不要要五百腦子裡塞了糞了。說蠻子這個不成氣的狗孫要造反,不服自己管教,葬了良心了。。。蠻子甩頭要走,看小九不知什麼時候立在院子裡看。。。,蠻子一腦子火問他:你看啥?也不知道過來拉架?!

小九說:有人肯多出錢你都不幹,我也覺得你腦子壞了。

叔公問:這娃是誰?

蠻子說:我這就把他介紹給你死對頭老馬家去!這下你滿意了吧。

叔公罵了句滾,順手抄起來茶碗朝他砸了過來:往後別回來!你這挨刀子貨!

起身跑過來要打,蠻子拽著小九一溜煙給跑了。

6-

蠻子說的老馬家就在鎮子西門外,跟前有個高中,前身是大名鼎鼎的金河書院。西門一帶有房的人家幾乎都外租,因學校上榜率高,好些省城高考失利的學生都來這裡復讀,有學生家長乾脆一起過來在學校附近租房住。蠻子帶著小九一路問詢,其實沒打算找老馬家。最後在他供電所對過找的,覺得挺近,幫著砍了半天價。僱三蹦子把東西從叔公外租房裡拉了過來。胡亂收拾一下,買了啤酒冷盤,倆人就餅吃。小九千恩萬謝:過後請你吃好的。蠻子只當他就那麼一說。不知道三個月後真就兌現了。

飯後,蠻子去對面他單位值班兒,臨走把小九的身份證給他了。早點的錢,下午租房給小九添的,都是挪用的收齊沒來得及上交的電費,數額不大。剛好次日開資,補上了。他甚至沒讓小九給他打個欠條。不知道為什麼沒來由的相信他不是壞人,且樂意實心實意幫他。為此和叔公都鬧崩了。總之,夠邪門兒的。

7-

小九先是賣了半個月燒餅,學校開學那會兒倒騰著賣文具和日常生活用品。再後來讓蠻子幫忙弄了個二手洗衣機,幫學生五元一桶代洗衣服。同時,照著蠻子他大姨打燒餅的那套傢伙做了改良,準備開始嘗試新的小甜餅製作。一切都看不出來他只是要在這裡暫住一段時間的樣子。蠻子那邊自從上次徹底惹惱了他叔公,就不讓他回家了,他多半晚上在單位替人值班兒掙幾個值班費,白天忙鎮上東大街拓寬改造工程路兩旁大杆上移線架線的事兒,休班兒了偷著回去給他叔公幹點家務,三餐的話除了在外頭工地湊合對付的就是在小九那裡吃的。他沒事兒就在小九這裡幫忙,說笑打鬧混日子。小九玩笑說:哪天你乾脆辭了到我這裡打工算了。

蠻子對此不屑一顧,說:你做夢吶。我可是堂堂公務人員,為人民服務的。讓我辭職給你幹?全國人民也不答應啊。

小九說你別給自己往臉上貼金,不就一小電工啊。有地方收留你還敢挑肥揀瘦的。

蠻子指了指轟轟作響的洗衣機:我動動手指頭就讓你這一桶衣服今兒洗不成信不信?

小九因為蠻子跟他叔公鬧情緒的事兒,一直過意不去,老催他回去認個錯兒。蠻子說慢慢就好了。同時,蠻子還發現小九做飯的手藝也不賴,有時候晚上會從外頭整點小酒菜和小九喝兩口。太晚就睡這兒了。有次藉著酒力和小九說:我們單位一哥們兒他妹子嘿,瞧你人不錯。許是看上你了。要不你倆抽空見一下?人問我好幾回了。他妹子,人老出挑了。

小九嗯了一聲兒,蠻子喜出望外,就要打手機。

約停頓兩三秒鐘,小九問:你說什麼?

蠻子放下手機:給你介紹物件啊。

小九說:你要覺得好你娶內姑娘得了。我只是去烏馬河奔喪的,半路被賊偷了。我沿著方向順路走了幾天幾宿到這裡實在走不下去了。手機賣了五百塊,暫住幾天而已。攢夠盤纏就走。

說完,一片安靜。妙妙叫了兩聲躍到小九腿上,小九帶氣狠拍了它一下。喵一聲叫著逃開了。

蠻子吼了一句:你他媽抽哪門子瘋!打貓幹啥!

8。1-

那是他倆第一次吵架。來的莫名其妙。按蠻子的性子那是掉頭就走了,可這次他沒有。小九也不說話,只是呆坐著。蠻子該吃吃該喝喝,直到酒菜精光。抱著妙妙躺在椅子裡似夢似醒地聽著小九收拾,打烊。推他。

他說:有啥事就找我說,別拿貓撒氣。你才說你去烏馬河干嗎?

小九沒言語,只說:睡吧。

蠻子有點醉了,起身往床上一躺,做了一宿亂七八糟的夢。半夜奇渴,嚷著要喝水,嘴邊就送過來不涼不燙的茶水,還加了糖。

蠻子與小九

8。2-

蠻子醒來時候,滿滿一屋子太陽。他點了支菸在床上發怔,琢磨著小九說昨兒的奔喪的事兒。屋裡洗衣機嗡嗡的響。小九在外頭掛洗好的衣服。花花綠綠頗具規模,在他們單位一出門就可以看到,和聯合國似的。妙妙老往外跑,小九說要拿繩子拴住他,省的被車撞。

呦,你醒了?小九進來見他躺著抽菸。

蠻子斜了他一眼:你昨兒晚上是不是動我了?

問的小九一愣:我動你?什麼,你少塊兒肉了?

蠻子繃著臉說:我怎麼感覺,癢癢的。

小九說:早知道就該渴死凍死你個瓜娃子就對了。

蠻子似笑非笑:誒。問你個問題。

說啊。小九蹲下身子舞弄早晨送來的新改良好的模具。

蠻子小心翼翼地說:你們家誰死了?你去烏馬河。

“我男人。”這是小九的原話。沒錯他就是這麼說的:我男人。

蠻子冷不備嗆了口煙,刺稜一下坐起來,磕巴巴問:啥?!

小九又重複一遍:我。男。人。!

“出賣我的愛,你背了良心債……”正好此時,蠻子手機響了。這次蠻子沒罵打電話的瞎了眼什麼的。像救命稻草一般抓著走了,邊走邊聽電話邊胡亂應著,腦子裡兵荒馬亂撞了邪似的瘋響。話也說不清楚,撞了鬼一樣。

他說他男人死了!天吶。

蠻子實在說不清楚這叫什麼事兒。他在想:這個小九,是不是瘋了。

剛才太陽儘管出來了一下,還是把天邊的雲彩印的火紅滾燙。壯美極了。

9-

正是小九第一爐小甜餅大功告成的時候,心裡正盤算著讓蠻子給他叔公帶一包回去嚐嚐。就見對面一瘸一拐走著個人,往供電所去了。瞅著,倒像蠻子,手裡拄著個棍兒。小九丟下手裡的活兒就出去了,三下兩下攆了上去,果然是他!

一看不得了,右邊半拉布鞋往外滲血!小九問他:你怎麼了,搞成這樣?蠻子沒停腳,仍舊慢慢往前挪,只說沒事兒。你忙你的。

小九說你腦子沒事兒吧,得上醫院啊。

蠻子也不言聲兒。小九擋到他前頭問他:你什麼意思?

蠻子甩下一句:不用你管,你給我起開。

小九也沒說話,到馬路邊山打車去了。找到車蠻子已經看不到了。就跑到供電所找他,見他在值班室咬牙切齒的脫鞋脫襪子。見小九來了也不答話,小九見那血止不住,蠻子哆嗦著往腳後跟那兒貼創可貼。

小九說別墨跡了,這樣根本止不住,會感染的!你要實在覺得不自在,從醫院出來,從此丟開手好了。權當沒遇到過!

其實蠻子腦子裡也亂糟糟的,他這麼一番話下來,更是理不出個頭緒,好像這亂乎勁兒又不全是為他,又多半是因他起的。

他見蠻子有鬆動的意思就跑到外面喊開車的,讓把車開近點。

醫院就在高中對面,急診室裡蠻子的叫聲跟殺豬似的,額頭上豆大的虛汗往下直淌。攥著小九的手腕要捏斷了一樣。等弄好之後,他都睡過去了。小九叫了車把他弄回去。醒了之後發覺還在昨晚的床上。要不是殘留的疼痛和床頭櫃上一大堆消炎止痛藥,真以為跟做了場夢一樣。桌上除了藥還有水,和一盤新做的小餅。看不到小九,妙妙也不知道哪兒去了。折騰到這會兒也真餓了,拿起餅來吃,那味道,不是吹,絕了。

這時候,見小九包紮著頭回來了,衣服上帶著血漬。妙妙從床下竄出來,搖著尾巴蹭他。蠻子問他:怎麼弄的?

他說沒事兒。也不換衣服,靠著床沿往地下一坐,輕輕嘆氣。小聲唱起歌來:

若大雨紛飛不曾送你遠行,怎麼會成個淚人人?

若夜色如漆不曾寬慰你心,怎麼就對我冷冰冰。

長長的路途,窄窄的肩膀,假如我和狗一樣流浪,會不會和你遇上?

匆匆的步履,淌血的時光,你不讓我憂傷,有沒有等我在說好的地方

……

許久,蠻子問他:你不要緊吧。

10-

蠻子的傷養了有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裡,他親眼見證了小九的“小莫白餅”眾口相傳的那個火。那餅的名字就是當天晚上倆人一塊兒取的。小九也永遠忘不了,當時蠻子見他難受,一隻腿蹦蹦跳跳的給他到案板兒上取來一塊白冰糖給他,說:別難受了,吃塊糖就好了。誰欺負你了,明兒我去給你報仇。

其實沒人欺負小九,當天把蠻子從醫院弄回來後,小九直奔路改工地,問同在的電工:蠻子腳都那樣兒了,你們就不知道往醫院送送他?

人說:邪門兒了真,怎麼今天都來找我的晦氣。你誰呀,說話這麼衝?

然後一來二去倆人就滾到一塊兒,最後都掛了彩。後來才聽拉架的施工人員說是蠻子自己不讓人管,都跟人急了。早上來就瞅他心神恍惚的,架線時候沒留神踩了個空,踏到木板的三寸釘上了。當晚蠻子就在電話裡罵了那人一頓,說等他好利索了找那人算賬云云。

蠻子嘴裡嚼著蠻子塞進來的糖,問他:今天你哪根筋搭錯了。聽說你在工地五迷三道,稀裡糊塗的。

見小九情緒好些,蠻子打心裡也就不想再去想那些事兒了。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吧。於是打岔說:小餅蠻好吃,咱給他取個名兒吧。

11-

後來明白,所謂的幸福,無非類似這種看似尋常的開場,也無法言說卻切實存在的氛圍。比如這樣:

一大早。

九:老白!今兒跟我去拆線啊。

白:不行,我今兒有事兒了。

九:你一病號兒,能有啥事兒?那你看家。那白餅,零售賣五毛,散稱是四塊啊。

白:五毛倆?

九:去死。蠻子!下午回家看你叔公,把那天買的衣裳和酒帶著。

白:知道了。從昨晚一直說到現在,你去送得了。

九:你自己不是能下地了嗎。活動活動!快成鍾了!蠻子!……

白:你累不累啊。太嘴碎。今兒拆線完了,勞駕您給辦個事兒。

九:啥事兒,說啊。

白:讓大夫辛苦一下,把您內嘴也順帶著縫上好了,省的每天煩我。

……

按小九自己的話說,他是屬於慢熱的人,來的慢,去的也慢,他的人生整個就是一慢放。只是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這麼輕鬆愜意的。那天他倆前後腳都出門了。小九去拆線,蠻子隨後拄著棍兒出了門兒。小九回來見門開著,以為蠻子瞧他叔公去了,只是衣服和酒都沒帶。就上對面他們單位值班室問有沒有看到蠻子,自從上次小九因蠻子扎裂腳的事兒一個人上工地跟人廝打,他就出了名了。再加上小白餅的影響力,更是婦孺皆知。不等他張嘴,門房的老頭兒就搶先告他,說蠻子跟人打架了,沒受傷,他把人揍了一頓。現在領導屋兒裡頭挨訓了。

小九回去整了點吃的,一直到很晚蠻子才興高采烈的回來,掏出來五百塊錢讓小九拿著想吃啥買啥。小九也不問他吃飯,只說:你的棍兒呢?

蠻子說,不小心弄斷啦。

小九問他,你幹嘛去了?

蠻子說:到工地轉了一圈兒。這是給你算的醫藥費和疼痛費。

小九說那事兒都過去了,那根棍兒是棗木的你都能打斷,給人敲壞了是要怎麼著?一單位的同事,得罪人幹嗎了。

蠻子也不說話就坐下吃飯。小九奪了筷子說:不許吃,先回答我話。

蠻子嬉皮笑臉:我說過要給你報仇的。對了,今晚幫我寫份兒檢查哈。

小九說不寫,然後問蠻子:你跟人打架沒事兒吧。

蠻子嘿嘿一笑,放心好啦!鎮上還沒人能打過我哩。

小九看看他,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許久說道:你把錢給人退了吧。

——不退。

——你退了我給你寫檢查。

——不退。我自己寫。

——退去啊。小九說了輕推了他肩膀一下。

——退你妹啊。要退自己退去,你對得起我今兒下午為這給單位記了一過嗎。你以為這錢好算啊,這是我仗著血性跟單位領導談判寫上奮力爭取來的!媽的。不吃了。

蠻子賭氣睡覺,小九兒沒再說啥。他想:要是調個個兒,他也會和蠻子一樣。

燈下,妙妙臥著,蠻子睡了。小九拿出紙筆。給那個肯為他打架,出頭,記過,離家的人寫檢查。

12-

小九的買賣略有小成的時候,蠻子建議他不妨弄的大點兒,必要時也可以僱幾個人。小九採納了一小部分跑了幾趟省城,卻只買回來兩床九孔棉被,和一個打蛋器。蠻子抱著妙妙在哪兒正數錢,一見他回來,把錢往床頭一扔,劈頭質問:你媽的上哪浪去了!到現在才回來!

吼的聲兒還挺大。小九把被子往床上一撂,問他:你嚷嚷什麼。

蠻子也不知道他自己為什麼嚷嚷,可能是一起朝夕混久了,冷不備這麼一下失聯有些不習慣。可能是小九回來的實在太晚了。可能還有蠻子意識不到也不想承認的別的。

見他剛才還怒火中燒,現在這麼突然語塞發呆,小九覺得特逗。繼續問他:你到底為什麼嚷啊。

蠻子就說出“我,我和妙子都餓了啊,你得給我倆做飯”這等讓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來。

小九故意說,我在外頭吃過了。蠻子問那我怎麼辦?

小九說:那麼多餅不夠你吃啊。

蠻子說都賣完了。小九問:賣了多錢?蠻子讓他自己數,說:我忘了。餓的。

而後起身去喂貓。

小九洗了把臉去廚房做飯,見鍋裡有泡好的泡麵,都浸沱了。上面有倆荷包蛋。圓鼓鼓的,分外凸顯,像是金魚的倆大眼睛。他記得蠻子那貨不會做飯。

想到這,哎了一聲。心說這傢伙做了飯也不知道先吃,傻等什麼。

當他盛了兩碗端出去的時候,見蠻子在那裡看著他樂。他也看著蠻子樂。不知道他們樂些什麼。

蠻子說:莫總啥時候給自己配個手機辦張卡唄。

小九說不辦。

蠻子問為啥?

小九說不為啥。

蠻子說隨你。末了又說:你麻溜明兒給我辦去。別讓我有事兒聯絡不到你啊。

小九說:我有卡,手機賣了。再不用了。

蠻子腦子一熱,罵道:操!你愛咋咋吧。

13-

蠻子死了。真的。

小九的故事蠻子始終沒來得及知道。後來小九換手機了。只是蠻子接不到了。小九生日是農曆中秋。蠻子生前樣央告他叔公給寫了辭賦。他跑遍鎮上所有手機收購店都沒能找回來小九賣掉的那個手機。他有一天,要去更遠的鎮上找去,就去了更遠的地方。再沒有回來。不管小九如何想他。如何等他。

幸福在哪裡

14-

孩兒們:

首先,我要你們相信,只要是真心的,也不一定他孃的就會實現。

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別太死心眼。要看開點,該哭哭,該樂樂,不就活著嗎,沒什麼過不去的。不信就瞅瞅人小九和蠻子,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知道了他們的事兒,希望你們也去勇敢的追求愛情去吧。這人吶,沒個愛情的日子,簡直豬狗不如,簡直人神共憤!

這麼說吧,那日子就他媽沒法兒過啦。

他倆後來的事兒,是這樣的:蠻子不是說死了嗎,小九就覺得都是自己鬧的。問題是:蠻子他到底死哪兒去了啊?

自從那次因為手機的事兒,就沒怎麼見蠻子,過中秋也沒見。小九壯著膽子去找他叔公了,進門見老爺子臉色鐵青,他放下東西問:叔公,有見蠻子沒?

叔公憤憤然道:死了!

小九問:啥時候的事兒?!

叔公說:你問我吶?上他單位問去!

小九腦子一懵,拔腿就跑。叔公叫住他,塞給他一樣東西,說是月初蠻子好說歹說讓給小九弄的,一張宣紙,上頭蠅頭小楷寫的是:某歲中秋西元某月日令在白露從約得賦賀莫公子小九此歲千秋兼年妙妙君母子鈞安萬福。

其辭曰:

昔盤古開天兮明睛化此,媧媓煉石兮恐失茲予。

十日周行兮攜辰仰拱,青娥盜藥兮容身其宇。

……小九,就和那年一樣,失魂落魄的瘋跑了一路,到蠻子單位。

15-

小九從蠻子單位出來腦子亂成一團,當天就關門歇業了。和那年一樣一動不動與世隔絕的躺了十天半個月。

單位看門的搖搖頭,說蠻子出事了,小二十多天沒來單位。月底收電費也換成了別人。有一日房東砸門來收房租,小九才意識到,生活需要繼續,他不能再躺著了。那段時間他思慮鬱結,陰差陽錯弄出來一種小白怪味餅。誰知頗受附近高中裡頭學生的歡迎。有的是當早點和宵夜吃,有的是給物件吃。為此小九聯絡了鎮上做包裝的給專門設計了小紙盒跟紙袋子。完了每天五點起身,下午五點準時提前打烊,關燈之後自己一個人呆坐。

生意依舊很火爆。他因蠻子的緣故往叔公那裡跑的也勤了,被子,吃的,酒,活兒什麼的,全攬了下來。

話不多,他只覺得蠻子不在了,叔公總不能沒人管。只是叔公看上去沒那麼憂傷,倒是對他每次帶去的餅頗有興味。簡直和蠻子一樣沒心沒肺。這也他依舊早早打烊,關了燈,在門口坐著對著馬路對面發呆,自言自語道:白蠻子,老子換手機了,你死哪去了?說著有東西啪啪往手機螢幕上直掉。

像是起了幻覺,有人往過跑,提著兩手東西,氣喘吁吁的,就在他面前停下了。他看的清楚,好像是蠻子,卻也不覺得害怕。一把把這個該死的緊緊的箍在懷裡頭,下死力抱著。

靠!你幹嘛呀?是蠻子的聲兒!

小九發狠下著命令:你別說話!也別動!

說完,長出一口氣,扯開嗓子地嚎起來,跟死了媽一樣。

沒幾聲兒被蠻子把嘴給捂上了,連拖帶拽的往屋裡折騰。他的淚溼了他的手掌,牙齒髮狂地咬著他的手指,胳膊死力繞著他的脖子……內種一系列連貫性高難度的當事人也無法重複一次的動作,除非親見不能說明白。蠻子手疼的直咧嘴,脖子早酸困的快折了。看他哭的都快岔了氣兒了,也不敢犟。回了屋腳順帶著把門一關,鬆開手就讓他那麼雲垂海泣的嚎。第一次覺得惹了大事兒,第一次覺得害怕。

16。1-

小九以為是做夢。死活不肯睡覺。其實小九挺可憐的。蠻子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要對他好點。他見小九執意不睡,覺得索性聊上一宿也是好的。剛要開口,小九搶先說:你別說話。

他能看出來,許是大哭一場的緣故。小九實在是強撐著。他小聲問:你到底怎麼了?

小九不答,像是睡著了。

他輕手輕腳下去關燈。小九噌一下坐起來赤腳下地跑去開燈,兩人撞了下。幾乎不曾撞倒。屋裡又亮起來時,小九一臉慌張,說:你那也別去。好好待著。和我等天亮。你要還在,我就不怕了。

16。2-

那一宿是這樣的,小九睡的時候,蠻子一直沒睡。怕他晚上怎麼著。想想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小九什麼也不讓他說。他就什麼也沒說。兜兒裡揣著他從王答鄉太茅公路旁的一個二手手機收購店找到的小九當時賣了的手機。當時他一路往北問過去,簡短的給人形容著小九的相貌和手機出售的日期。大事搞定之後單位來電話,讓他立馬去參加省裡電力部門組織的行業大比武。事先是派了別人去的,那人趕著死了媽了,在家理喪。他就沒來得及回來頂著人去了。還拿了名次,只是證書上頭寫的還是別人的名字。這些都是其次,要命的是他一走月餘,這些小九都不知道,於是鬧了個天大的誤會。

小九次日五點準時醒了之後,看到蠻子在,一下就踏實了,是那種自打到東原以來從未有過的踏實。也高興。也委屈。五味雜陳。也不開門營業。就那麼看著直到他醒來。

蠻子問他:我能說話了嗎?

小九說;廢話。

蠻子問他還難受不了?小九點頭,又搖頭。蠻子顧不得深秋晨涼,呼一下坐起身來,從找到褲子從口袋裡掏出來那個手機交給小九。分明看到小九眼裡放了神奇的光,情緒不亞於昨晚的激動。只是拿過去仔細觀瞧,是流著淚仔細觀瞧。最後肯定這個手機,就是他數月前賣掉的那個。

蠻子說這下可以用手機了吧。小九說把你手機給我來,說著拿著蠻子的手機撥了個號兒,他自己新買的手機就響,存好號之後說:我有手機了,用新的呀。

蠻子罵他小賤坯:早知道你不用它,我就不費勁給你找了。

小九告訴他:舊手機是為他,新手機是為你的。

說完詰問蠻子這段時間死哪兒去了。蠻子將事情原委大致說了一遍,然後掏出來好多名片,都是省城點心,糕點店的,讓小九有需要給他們聯絡,原材料什麼的。末了說:還有百年老店雙合成的。這可是出了名啦。

秋天要是天氣爽朗的時候那太陽你們是知道的,現在的太陽就那樣兒,明淨,乾爽,有些微凜冽。蠻子催促小九好幾次,小九看樣子也沒有要營業的意思。遂問他:我們總不能就這麼躺一天吧。小九說能。

蠻子把被子一裹笑嘻嘻說道:誰怕誰,躺著就躺著。

本來想,往後一點再交待小九的一些往事,這事兒,就是在蠻子回來第二天他們躺著的這會兒,聊起來的。就是關於小九去烏馬河奔喪的事兒。烏馬河是汾河在晉中境內的一條支流。《水經注》稱蔣溪,蔣谷水。源起太谷縣。距塗川鎮往南四十里。於祁縣境和汾河匯合同入黃河到東海去了。

據小九說,他的愛人先時在太谷縣當兵,當時往還不便,起先是通訊,再後來就打電話,再後來他給小九買了這個手機。有次這個小九實在抵不住內心的想念,執意要千里迢迢來看他,家人擔心太遠不放心他獨自遠行,且當時小九還在唸書,因為這個小九就害了場病。他愛人知道之後,心急如焚的提前申請了探親假,星級火燎的往回趕。途中車禍,在烏馬河長眠了。他們從小青梅竹馬,他家就在他家隔壁住著。他比小九略微大些。就是這樣。

小九為此絕食過,抑鬱過,自殺過。家人一直不讓他來。因中途南北橫跨若干個省份。這次他來已經時隔七年,他大學都畢業兩年了。

小九就在這個青陽肆虐的秋日,用最簡白的語言,好似描述別人的故事,蠻子又偏偏能感到他藏的很深的哀痛,無法稀釋。

他有衝動馬上就借一輛摩托車載小九去烏馬河。又怕他難受。心下想等他情緒安穩些了再做計較。

蠻子說:聽你說了這麼多,我和你說下我叔公的事兒吧。

小九點頭聽他講,他叔公祖上是官宦人家,最顯赫是啟恩公,系五代舉人之後的當朝舉人,任職戶部員外郎,並與顯赫一時的李鴻章、左宗棠過從甚厚,拜了把子。這個白啟恩就是從金河書院出來的天子門生,本是京官兒,庚子年八國聯軍佔了北京城老佛爺帶著光緒爺西逃時,沿途隨扈到了塗川老家天祿堂,老佛爺住了幾宿,後一路送至西安府,被老佛爺收作義子。天祿堂懸掛的“六世功名”匾額就是當年老佛爺的御筆。後來白啟恩於京病逝,老佛爺下懿旨特許送靈柩歸故里安葬,並命沿途州縣官府相繼迎送,倍極哀榮。恰恰因這個,解放後成了黑罪狀。大大小小的運動下來,白氏門中門丁凋敝,便所剩無人了。

他叔公本來一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青年才俊,不得不裝瘋賣傻。被下放農場20年改造。其中整他叔公最慘的就是現在的老馬。他叔公的家產,他叔公的物件,全給拐跑了。浩劫過後,搖身一變又成了鎮上的頭頭。現在退休了。他叔公得到了的,只是一手種田的好本事和退還回來的不足九牛一毛的一間祖產。

小九聽著唏噓不已,遂問蠻子,別老說你叔公,說說你自個兒。蠻子說:我自己也沒事兒和你說的,我是被我叔公不知道從哪兒給撿來的。從小不學好調皮搗蛋的沒讓我叔公操心。

蠻子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兒,跟小九說:對了,我想起來一個人。就是薛公子。

小九好奇啥公子不公子的。蠻子說,他學問好,又肯學,現在在北京了。不常回來,上次我還見他回來,就是蓋房那家你忘了?你來那次,我們去派出所辦暫住證,我不是走進一戶人家給妙子要了一碗水嗎。他家正蓋房子,就是他給我拿的。

他這麼一說,小九也想起來。說:是他,前段時間你不在,他還時常來買餅呢。我還挺納悶兒的了。看樣子他也文質彬彬的不像個受苦種地的人。

蠻子說:我叔公特喜歡他,他也算我叔公的半個弟子了。詩文了得。能入我師公法眼,經我叔公金口誇獎的,他是全塗川鎮獨一份兒。

小九點頭說道:難怪,原來這樣。對了,你叔公上次,塞給我一張紙。上頭的署名是和若。那是你叔公別名?堂號?還是別號?

蠻子笑道:我叔公的別號叫半坡先生。落款一般是白半坡。和若,便是薛公子的筆名兒。那文章是我託我叔公給你寫的過生日用的,估計我叔公懶怠動手,讓他得意高足代筆也是常情啊。快拿來我看看。

小九說你少打岔啊。許久,蠻子說:其實,薛公子也和你情況一樣。

小九聽了大吃一驚。問蠻子:你什麼意思。

蠻子欲言又止,說道:反正人也走了。北京去了。大好機會你不把握。

小九這才恍然大悟,怪道那個人天天來買餅子,原來是你搞的鬼。正要發怒,又想,蠻子活著比什麼都好。失而復得的人是多麼要緊,哪能再去理會那些去。於是心平氣和的說:自從他沒有了之後,那時我處在自閉中,沒有任何朋友,到現在也是,唯一不同的是有了你,有了妙妙。你能明白吧。

蠻子心思瞬間一亂,眼神移向別處去了。說:妙妙開始鬧騰吃的了。我也餓了。

小九看到他微小的舉動,心下有幾分明白。學著初次見面時候蠻子的樣子,大手一揮說:俺娃餓了吧,走!叔叔打發你吃好吃的去。

17-

小九開始做糕點什麼的了,問蠻子,我要不要辦個營業執照什麼的。

蠻子說,你今天上街去問問賣灌腸涼粉的陸元老漢有沒有辦營業執照。或者問問我大姨也行。

小九推了他一把,讓他去死。說他倆能和我一樣啊,他們一個是蹬著三輪車賣,一個是支著小攤兒。我這是要開店。

蠻子託人給問了問,大概的流程,過了幾天答覆回來。說是需要先到防疫站辦理健康證明,然後到縣上工商局申請,去衛生局提交申請等待稽核,到防疫站買食品生產經營衛生知識等諸多的掛圖,衛生局稽核完畢,帶著衛生許可證到工商局辦理個體執照。

費用在1000多點,蠻子說:衛生局稽核的時候,我哥們兒的意思是最好託託人,他那店辦的時候,拖拖拉拉好久不給你弄。去工商局辦理申請的時候需要帶著房屋租賃協議和房東家的房產證影印件一起去。先核名兒,看看你有未和別人重複。

蠻子說話的時候,小九在往出掏甩乾的衣服出出進進的到外頭掛,蠻子問他:你他媽的有沒有聽我說,到底辦是不辦。

小九說:辦。

所辦他們就開始辦了,準備房產證影印件的時候遇到點小麻煩,他們在房東家遇到了老馬。說明來意之後,房東說第二天再說。後來聽說老馬家和房東家結了親家,好像在商量他們兩家婚嫁的事兒。第二天再去,見房東就有點不情願,肯定是老馬給說了什麼。蠻子直截了當告訴他:能辦就辦,不能辦我們就搬家了。房東說:你這娃怎麼說話了,又不是你租我房子。蠻子說:人是我當初給你領來的,老馬和我們家那些陳年舊事兒,你也清楚。不管他說了什麼,我們該開店還是要開,你要是覺得為難,我們另找別家。

房東說:現在小九的生意蠻好的,我也支援辦。只是能不能房租再上調一點。

蠻子當即說,這月下來我們不住了。然後拉著小九就走。其實蠻子和小九也商量過,要是不行就準備另找了。因為覺得老馬那人不地道,要是好容易辦下來。他挑唆著他親家三不五時的來找茬兒,還不夠麻煩的。

第二日,房東讓他兒子親自送來了房產證影印件,說是房租照舊,你們就住著吧。

蠻子問小九,小九說,既這樣,就住著吧。離你單位也近點。我也住習慣了。蠻子也覺得,有自己在,都是一個鎮子上的,房東他們也不敢使壞。第一次去縣城的時候,經過汾河。蠻子心裡一動,再看小九頭埋在胳膊肘裡哭了。他到底還是忘不掉那個人,蠻子心想,可是那個人已經死了,究竟又能如何了。許是儘快帶他到烏馬河親自去上一趟痛快哭一場,會好些。蠻子這麼覺得。等待衛生局稽核的那段時間,他們天天忙著搞衛生,蠻子還叫了他哥們兒來幫著參謀。還讓人做了玻璃櫃臺和貨架子。萬事俱備了之後,他倆叫了那哥們兒一起出去吃了一頓。就在那段時間,妙妙,他老人家忽然懷孕了。小九說:我們忙的也顧不上你,也不知道你上哪浪去了。早知道,還是拿繩子拴著你點好,聽了這個白蠻子的話只能壞事。

妙妙一幅愛答不理的神色瞧著小九,只聽蠻子在一邊嚷嚷,小九兒!我的衣服瘦了咋整啊。小九問他大晚上的發什麼神經,別人脫衣服睡覺,你在那兒穿衣服,吃飽了撐的啊!

蠻子說:馬上可以領營業執照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烏馬河。天氣預報說天兒要起風。

小九打量著眼看著就要誕生的小店和他們所有付出的辛苦。百感交集,自言自語嘆道:是啊,天氣就這麼涼了。

那晚,蠻子破天荒的接到了他叔公打來的電話,讓他回家一次。

那晚,他們許久以來,一次少有漫長而短暫的分開。因小九直覺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18-

過後小九問蠻子:喂,你叔公那晚叫你啥事兒?

蠻子說沒啥事兒。

其實還是有事兒,小九看得出來,只是不說。

營業執照下來當天,小九買了一大包吃食當然還有酒和自己弄的蛋糕點心。帶蠻子去看他叔公。路過他叔公往出外租的房子那裡,見那家飯館兒生意十分紅火。小九說:你叔公其實比你強,起碼有眼光。

蠻子說:廢話,他家給的錢多,誰給錢多租給誰,連傻子也懂。你看看那邊,就是賣麻辣燙的那兒。

小九順著他指的地方去瞧,廣場拐角處,他們第一次吃豆腐腦和麻葉兒的地方,感覺就像昨天。

叔公住處,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無一例外地他叔公逢酒必歡,興頭上,囑咐蠻子:要好好和那個姑娘處。是叔公在教育局的老領導下屬的閨女,咱們白門中雖然家道中落了,但門風不能丟,指望你我是指望不上了,這姑娘學問蠻好的,足足配得上你。我已經給你找人了,把你調到縣上電業局去。你和這姑娘好好過吧。主要是你老丈人了得,老馬的老上司了……

蠻子說:既然他這麼好,你應該介紹給薛公子才對,他是你的得意弟子。

說完看小九,又自悔失言,因為他知道薛公子的事兒,和小九兒一樣。但叔公絕計不知道薛公子的事兒,要按叔公所說這女子這般好,在他眼裡應該是和薛公子才更堪匹配珠聯璧合的。

“我多麼希望柏柏是我兒子呀,我多麼他和你是一個人啊”叔公說著竟老淚縱橫起來,叔公說的柏柏就是薛公子。叔公搞不清楚他好好的為什麼要北上,之前常說:許是那邊有更好的前途?能遇到更好的老師?說這話的時候不無失落,他滿心希望自己鍾愛的弟子能有更好的學問前程能在學業上超越自己,又擔心他遇到別人把自己這個啟蒙授業的恩師給忘了。

好在薛公子每次回來都常來看他,說些學業的事,所以前次蠻子求自己給小九寫個生日文,他才交給薛公子寫,想試試他長進多少。薛公子作的,他反覆看過,倒背如流。篤信他將繼承自己精神衣缽有了傳人了。

蠻子給他叔公點了支菸,說道:您老人家放心吧。我是我,薛公子是薛公子。我們都是您的。誰也跑不了。白家六世功名的旗號薛公子會給你扛大旗一直下去。等您老百年之後,我披麻戴孝拉著孝子賢孫纖兒送您到苜蓿地。將來有了小的,要是好學學問的也讓跟著薛公子學去,您放心,放心。包我身上。

叔公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句:算你小子有良心。

回去路上,鎮上除了吃飯聚酒,唱歌棋牌的一些地兒還開著,多半都已打烊。路燈下的馬路分外安靜。東大街的改造工程還未交工,已經能夠看到宏大的規模。

蠻子又想起來小九做點心時候胭脂蟲紅,小九說,我只以為薛公子對這胭脂蟲紅才會感興趣,沒想到你這小電工也蠻有雅勁兒。蠻子說,上次你說胭脂蟲紅好像是從寄生在仙人掌類植物上的雌性胭脂蟲幹體磨細後用水提取而得的紅色色素。我就覺得蠻好奇的。你說薛公子對這回感興趣,我也覺得是,包括我叔公,他們都是一類舞文弄墨的人。要是別取這個文雅的名兒,估計也就罷了。那顏色蠻好的,人見人愛。紅色,真是奇妙。

蠻子問小九:你看我都胖了。

小九說我知道啊,讓你吃,晚上往床上一趟,我都能夠覺得床板明顯下沉一下。

蠻子說都是他鬧的,弄那麼多好吃的。小九說你自己就是個吃貨,賴誰。

蠻子叫屈,說衣裳都不能穿了。

小九建議他凍著,說胖子都扛凍。

19-

營業執照下來,他們沒有馬上營業,先定製的招牌,蠻子建議弄那種彩色噴繪的,需要在門外上方弄一個鐵架子,再將噴繪固定上去。小九說倍兒俗氣。他要那種簡單的小門匾,寫上幾個字兒就行,黑底金字的。為此又跑了趟縣城,縣城沒有又去了省城。

在去烏馬河的事兒上,他倆又有了分歧,蠻子要打車去,小九要騎腳踏車去。蠻子後來妥協,自己騎摩托帶小九,小九死活要騎車。

那天邪門兒,天上居然下雨。頭一宿還晴空萬里無雲朵。一早就起下雨,還有風。

倆人,穿著雨衣。借了腳踏車,雙太路上騎車四十分鐘,到了烏馬河。那河水河床挺寬,可能不是汛期,再加上是烏馬河源頭的緣故,河水淺淺的。一直往西流走。小九說蠻子,我們下橋吧。到河床那邊。

蠻子點頭。路溼且滑,倆人彼此拽著慢慢的移到河床那裡。因為下雨,準備好的點心,紙蠟燭,香,和白酒。紙和蠟燭是點不著的。

蠻子還沒把那些東西都擺開,小九已經止不住淚如雨下,繼則嚎啕大哭。天空有多麼空曠,雨水就有多麼密集。蠻子覺得在和小九進行一場遲到七年空前盛大的悼亡。

不清楚小九哭了多久。小九哭的時候,蠻子將不能點的黃紙撕成了等大小塊兒。就在那裡等著小九。許是累了,小九的哭聲漸漸止住,倆人就在雨地裡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誰也不說話。

走之前,蠻子把黃紙小塊兒給了小九,說:把它揚了吧,點不著了。小九沒說話,接過來撒手的時候,那淚又來了。

蠻子打了個噴嚏,見小九定是沒完沒了了,你要不管他他能在這裡呆到明天也沒準兒,想到這拽著他就走,一用力,噗一聲上衣一開,崩掉一顆釦子。順雨衣落到腳下。小九問他,什麼東西掉了,蠻子說衣服太瘦了,崩開了。小九說你上頭穿的不是拉鍊的衣服嘛。說著蠻子覺得褲子有點鬆動,仔細看那是牛仔褲的那枚鐵紐扣。

上了路,小九還在回頭,蠻子抬腿上車,褲子的緣故,一下沒站好就倒了,開天闢地一聲巨響。小九回頭再看,蠻子倒地,車胎也暴了。小九止不住爆樂起來。蠻子屁股雖然疼,卻難得第一次聽到了小九放蕩不羈的笑聲。唯獨這一次,再沒聽過。

蠻子看著小九說:喂。下雨了。許個願吧。

20-

小九說我自己準備來的時候,都沒想到過要買祭奠的東西。就自己一個人帶著妙妙。人世間的事情,深不可測。誰知道能遇到你了。

蠻子說:我最近可能要去見那個女孩兒了。我叔公讓我。

小九點頭。沒說什麼。回去蠻子熱乎乎的給弄了兩碗姜沫子湯,倆人喝了。

那晚,白蠻子跟莫小九聊了一次就起了當菩薩的心,他覺得這個小九太需要他了。他也屬實喜歡小九子做的紫薯馬蹄糕。近來不知從哪颳起的風,好多人都說他是圖小九子的吃的,才肯對小九好。讓他氣惱的是小九不冷不熱,對這些閒言碎語從沒表過態。

蠻子賭氣去相親了,小九問他覺得咋樣,蠻子也不理他。只問小九:現在閒話很多,說我是圖你什麼。才肯對你好。小九說:管他們了。

蠻子狠狠道,行,你不管,我管。說完甩手回去了。次日就出了事兒。就是早起上班兒,路過老馬親家門口時候,老馬的親家在那兒刷牙,見了蠻子也顧不上漱口一嘴牙膏沫子陰陽怪氣兒地問蠻子:上人小九那兒蹭飯去呀。怪道人人都說小九手藝好,把你喂的白白胖胖的,你好福氣呀。

蠻子上去路邊搬了個石頭就把房東家車玻璃砸個稀爛,房東急了上來動手,蠻子二話沒說就給人開了瓢,他以為這是為他的尊嚴,也為小九戰鬥,孰知小九衝出來喊了一嗓子:妙妙快生了,你丫別起膩了!可恨人人都那麼說,但他始終不這麼認為。

好像對小九死心了,看守所呆了十五天,他實在想不懂,小九一次沒看看他。他覺得他欠他的。真以為老子稀罕他的東西!他嘴上罵著,心裡想著:丫就是欠操!沒錯。勾兒的等我期滿,家去草不死丫。

其實,在這段時間,還發生了別的事兒,蠻子因為打了人吃了半月牢飯,本來上次因小九打架記過的事兒他上次替人到省裡參加電力系統比武獲了名次,就算功過相抵了。這回又打了老馬的親家,老馬雖退休,但是人脈猶存,好多提拔上去的老部下,聽說這事兒,都憋著使壞。蠻子單位想來個內部處理的,誰知道有人給告到縣裡去了。不依不饒,蠻子單位保不住他,也頂不住壓力,不得已把蠻子給辭退了。這下他叔公的如意算盤落空,對蠻子氣的壓根兒癢。

為這蠻子倒不上心,覺得解脫了似的。再也不用去見那女生。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丟了飯碗,丟了物件,會覺得輕鬆呢。他自己也奇怪,奇怪他念想的只是小九。他越發覺得小九欠了他的。但是想想小九那個死去的男人,又覺得小九可能再放不下誰了。他的那份愛情空前絕後,怕是普天之下沒有誰能夠為他,獻出生命了。

拘留期滿那天,小九來接蠻子。見蠻子之前一頭濃密頭髮,現在青茬新剃,越發舔了幾分英氣。蠻子見他也不說話,只是笑。笑他拿了一大包新做好的點心,還有紫薯馬蹄糕。蠻子拿了一個吃了,隨即拉著小九說:想死我了。趕快回家!

一路吃也不說話,小九問他:你怎麼不說話。蠻子說:在裡頭吃不到好茶飯,你也不來瞧我。車子經過教育局門口的時候,蠻子讓停了一下,拿手機撥通了電話,讓人出來一下。小九看的清楚,出來的是那個女生,長得蠻好看。蠻子撓著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見蠻子朝車裡指了一下,然後那女生往這邊看了許久。

車上,蠻子如釋重負,說:他們都說我是希圖你的吃的,我得吃好,不能白落了一個虛名。

小九,則只是想著剛才那個女生,和蠻子的婚事。

回去,叔公青著臉在小九店門口等著,見他們只說:你打人丟了工作,我不惱,因你打的是老馬的人,雖然長了志氣,我也要說你,拜託你往後做事過過腦子。縣上給你說的那個物件,人不愧是讀書人,不嫌你沒工作,還願意跟你繼續處。你改天去見見去吧。往後好好過。

蠻子說,我剛才見過了。我跟人說了,覺得不合適。

話一出,叔公上來拿著柺棍一頓猛抽,那是真抽。蠻子也不躲閃不吭聲。或許他覺得欠了他叔公的什麼。小九為拉他叔公也被抽了幾下。

那種疼,或許此時此刻只有他們三人同時同地,感同身受。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疼了。

21-

小九看蠻子渾身被抽的,一條一條的青紫。小心的擦著紅花油。說我覺得我雖然沒去看過你,但是我也一直沒離開過你。那段時間,房東住的醫院,我跑了好多趟,送了好多吃喝,答應漲房租和幫他修車。他才答應讓老馬給派出所打招呼儘早放了你的。

蠻子才想起來,起先關進去那幾日日子過的多麼不堪,後頭好像卻是好多了,原來關節都在這裡。

小九繼續說道:我從租房那會兒上你家第一次,直覺就告訴我:我一定要認識這個人。我把自己逃避愛人的功課完全投射給你這個當初於我完全陌生的人,我從裡這裡獲得過喜悅和柏拉圖式的愛戀,關閉情慾。

蠻子說,小九我往後做你的天使吧。

小九此時只想知道後來蠻子和那個女孩兒怎麼了。繼續迫不及待地問他,他說:就和我倆一樣。

那你怎麼和人說的?小九問。

蠻子說:我說,我覺得我喜歡他。

小九就開始替那人不值。當時太陽很高很小。蠻子見小九不說話,用胳膊肘向後捅了捅他,說:不行的話,我們出去幹上一架。小九頓覺五味雜糅,心說我沒心眼兒也就算了。你他媽拒絕別人背黑鍋都不忘把我捎上。我真想一腳踹死你丫。轉念又想:這或許也不是黑鍋。

他直接問蠻子,你是不是真喜歡上我了?

蠻子點了點頭,說我心裡很亂,從來沒敢往這方面想。

小九問他老天使是什麼意思。

蠻子說,就是好好照顧你,你的愛人還是你的愛人,他一直在天上等你。等你死了,你魂兒就去找他。

小九說:那你呢。

蠻子說:我還是我唄。

22-

說這話之後,他們過了幾個月舒坦快樂的日子。白天小九閒暇下來,倆人笑著玩麻將,研究廣東麻將和四川麻將有啥區別。蠻子給他掰斥那些電工上的小笑話兒。說怎麼著握著零線火線必死無疑。怎麼著就死活電打不死啥的。

小九死活讓蠻子給老馬親家賠禮道歉,蠻子死活不去。小九說我還租人房子了。蠻子說,又不是不給他錢,況且是他先招惹我的。我該受的都受了。不欠他什麼。

年後,蠻子他叔公輪番讓蠻子去相親。蠻子又是死活不去。小九覺得他們這樣的快樂或許會很長。只是次年三月,蠻子叔公就歿了。死前讓蠻子發毒誓,找物件結婚。蠻子沒發,他叔公死不瞑目。鎮子上蠻子成了千夫所指。許多的好哥們兒都覺得他大不孝,棄他而去了。

蠻子有次惱了打過一次妙妙,打著打著就哭了。喝的大醉。

沒幾日,上了省城。多半年沒回來。也沒聯絡小九。

他們再見,是兩年後的冬天,小九要南下上海之前。其實小九沒通知蠻子。小九聽說蠻子結婚了。也沒收到蠻子的通知。

蠻子那日帶了個小孩兒來。許久才說,聽說你要走了。

小九點頭。指了指身後,該賣的都賣了。這是我的行李,過幾天就走了。

他們同時問對方,你還好吧。

又同時說很好。

蠻子讓小孩叫小九叔叔,說:這是我兒子,叫白丁丁。

小九笑著摸摸他的小臉蛋,找了些糕點。其實就是紫薯馬蹄糕。蠻子愛吃的。

當時的天氣好的不成體統,曾幾何時他們也曾一起經歷過如出一轍的絕好太陽。只是生命太漫長,變數太複雜。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

蠻子說他在太原富士康上班,還是做電工的活兒,當了小組長了。小九問:他媽媽呢。

蠻子說:上班了。然後掏出來一個圍脖,說:這是丁丁他媽給你織的。她知道你。

小九問,做飯挺好吃的吧她。蠻子說:沒你好吃。

蠻子瘦多了,坐在那張床上,抽了只煙。丁丁就在門口和妙妙玩耍。蠻子和小九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許久蠻子說:我去送送你吧,到車站。小九說:還不走呢,得過幾天。

蠻子哦了一聲。說了句對不起。

小九說:喂。下雪了。許個願吧。

蠻子笑著看了看窗外新如無染的太陽說好的。

起身告別了。小九轉身沒看他,他倆都知道,小九就是今天走。去上海的火車。妙妙好像還記得蠻子。蠻子離開的時候,它就蹲在門口,曬著太陽,一直看他。

23-

現在小九在上海。

現在蠻子在北京。

他們都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和你我一樣。孤單,快樂,懷念,尋找著。或許能找到的,或許回不來的。

全文完

關於《白蠻記》的撰寫

寫這個的時候,我身在東原,當時正式和小馬“白衫結夏”之後,思念熬煎的無可無不可。覺得不能太粘人,為了轉移注意力,開始每天抽空在手機上陸陸續續撰寫這個。寫到13回的時候,因為小馬的事兒,一度中止。

後續寫了三回。到28號回京,29號變故,消沉多日。生活還得繼續,在之後的途中。

愛情於我還是莫大的事情,愛人於我還是不變的找尋。

我每次遇到都以為會陪伴終生。不曾想老天從不管我心。

總之,謝謝一切。祝福一切。祝福我小說中出現的亦真亦幻所有人。

小說中出現的地方,是我的故鄉的風景。我很愛他們,但是他們給了我世俗所能給我的巨大壓力和讓我牴觸、厭倦又無從逃盾的無奈。

小九生快。

附:薛公子當年給小九生辰寫的《秋中賦》

秋中賦。予吾朋小九三十一歲生辰

甲午中秋西元九月八日令在白露從約得賦賀莫公子小九此歲千秋兼年妙妙君母子平安萬福

其辭曰:

昔盤古開天兮明睛化此,媧媓煉石兮恐失茲予。

十日周行兮攜辰仰拱,青娥盜藥兮容身其宇。

闢廣寒兮收玉兔,降吳剛兮植桂樹,

瀑月華兮萬籟齊,九重為職兮絕塵在。

秋色無涯,敢驅一天風清物白,共贊普世思還。

涼風有幸,嘗歷貳季火種刀耕,同慶五穀稔熟。

小果時鮮兮月白煨酒,風色橫空兮芸芸共有。

即日生辰兮塵寰幾人,卿雲遙賀兮吾朋小九。

折桂魄兮為旗,採月明兮為詩。

馳神駿兮被玉宴,寄清歌兮汝知。

借良辰兮託吾願,共銀輝兮樂四時。

明明如月兮代祈諸神,佑之小九兮賜結縭人。

肇肇如風兮再望食眠,眠餐多壯兮靜候有緣。

三星璨璨兮使之如願,有生富足兮有涯遊遍。

韶光似水兮祈覆華衣,除妙妙伴兮得有情惜。

其鄉敦厚兮其人亦然,其肆清新兮其饌解饞。

此君純良兮灶君須勉,助之烘焙兮美食糕點。

其人純良兮其喵亦然,妙生幼崽兮左右承歡。

經眼即緣兮長聚莫散,諸神須許兮吾朋常伴。

迢迢千里兮虔虔無已,月明如白兮祈賜天使。

適逢諸般兮南北共永,襟懷雅樂兮隨緣歡喜。

即日當歌兮明明在天,吾懷吾願兮如月出東山。

小九小九兮嗨皮圖呦,會妙妙闔家兮聽吾歌言:

時新兮月舊,欣欣兮上壽,諸願兮虔呈,安常兮如佛手。

多祝兮良緣,再祝兮容顏,三祝兮共永,

永祝兮雙攜妙妙五福長在歲歲年年。

薛柏柏

即日念並賀

標簽: 蠻子  小九  叔公  小九說  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