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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菟郡(121-130)

作者:由 簫十三郎 發表于 曲藝時間:2021-08-04

玉棺套是什麼

121章,絕招被破

休息一日後,半決賽開始。上午,王城隊對鷹隊,下午,吉林隊對龍隊。半天一場比賽,傾城而動,總不能看兩刻鐘的蹴鞠,就傾城而散吧?時間充裕,就來些熱場的表演。

先來一場舞獅子,再來一場投壺比賽,最後請安樂上場,表演一段安樂歌舞。表演過後,扶余王對楊林說:“唉,這麼個大美女,硬讓你這個大鬍子給拱了。”尉心在旁邊,楊林不敢回葷話,只能嘿嘿直樂,倒是尉心自動腦補楊林拱的影象。

王城隊和鷹隊,雙雙上場,王城隊一身白,鷹隊一身紫。王城以不敗戰績,超多的淨勝球,依然是爭冠最熱球隊。鷹隊一路幸運過關,被大多數人視為好運到頭。王城隊的賠率是2賠1,鷹隊是1賠2。吉林隊的賠率是1。5賠1,龍隊的賠率是1賠1。5。楊林把贏來的錢,一分為二,各拿50萬投鷹隊和龍隊贏。

王城隊對鷹隊,開場即是猛攻。狼隊不廢話,開場往死打,除守門員和一名後衛留守半場,其餘四名隊員,分為兩個梯隊,一刻鐘之內,先後10次衝擊鷹隊球門,陳默借鑑龍隊經驗,換了雙全毛底的皮靴,左撲右擋,險而又險,把門艱難守住。又是一次強攻,王城隊隊長近距離一腳猛射,陳默沒敢接,朝初旗的方向,用手將蹴鞠一託。蹴鞠減了九分力道,準確向初旗飛去。被壓著打,心中早就火冒三丈的雪鷹和劉萌,見勢從兩側向王城隊半場滑去。初旗是鷹隊進攻核心,王城早有防備,一名隊員貼著她,不讓她啟動,初旗見雪鷹和劉萌啟動,頭一擺,將蹴鞠點給雪鷹。兩名王城隊員退回自家半場,夾防雪鷹,雪鷹見線路被堵,直接用頭再將蹴鞠一點,傳給劉萌。

劉萌這一側,無人盯守,她個頭不高,卻靈活異常,兩個滑步,帶蹴鞠衝到王城球門前,果斷起腳,一個側踢,王城守門員判斷準確,撲向右邊,但劉萌踢的是地滾球,蹴鞠從守門員腋下滑過,落入球門,鷹隊得分,1:0。

王城隊不愧是強隊,丟分之後不急不躁,抓住一次鷹隊失誤,將比分追平為1:1。

1:1的比分,保持到最後,再加時一刻鐘,仍是1:1。按規則,淘汰賽遇到平局,加時仍分不出勝負的,則罰點球定輸贏。

天天考試,又數次身臨險境的鷹隊,心理素質超強,一輪點球,以6:5,將最具冠軍相的王城隊淘汰了!

看臺上,九成觀眾是王城人,見此結果,數萬人起立,差點暴動。六位大加指揮甲士,讓觀眾全都坐下,才將場面控制住,然後指揮觀眾從後場到前場,一點一點散場,將危險化解。

額頭冒汗的扶余王,拉著尉心的小手說:“你看看你的姐姐們,差點把孤的王城翻了天。”尉心笑著說:“他們有點輸不起啊。如果知道雪鷹她們是姐姐,他們會不會不活了?”扶余王說:“可別添亂了。孤這心,還砰砰跳呢。你可是人小膽大,像沒事人似的。”

午後,龍隊對戰吉林隊,現場觀眾少了一小半,主隊敗了,觀眾勁頭少了許多。鷹隊雖然很累,但全體成員都到賽場觀戰,一是加油,二是萬一龍隊贏了,必須多瞭解一些,才好應對。

有王城隊的教訓在先,吉林隊對龍隊重視很多,將其放到對等的位置,攻守力量均衡分佈,守門員皮靴也換成全毛底的。一凡和管彪是吉林隊重點盯防物件,稍有異動,立即上前封堵。上半場,一凡和管彪抓住一次機會,施展“幻影裂變”,吉林隊早有防備,倆人同時上前,並排防守,一凡和管彪一分開,防守二人也隨即分開,從二盯二,變成一盯一,不讓任何一人有面對空門起腳的機會。得到蹴鞠的一凡,無奈對準球門起腳,被防守隊員擋出邊線。

“幻影裂變”這一招,被破!

殺進四強,已超龍隊預期。給鷹隊慶賀的午餐上,蕭衝他們誠心誠意向雪鷹她們賀喜。對下午與吉林隊的比拼,蕭衝這樣說:“我們是重在參與,一定讓吉林隊拿出家底,拼盡全力,然後,再讓雪鷹你們來滅掉他們。”

聽著雖然開心,雪鷹說:“別給我們灌迷魂湯,我們知道你們也想贏,好好踢,咱們決賽見。”

吉林隊小心謹慎,和龍隊周旋,破掉“幻影裂變”之後,信心大增,一名後衛變成中鋒,開始壓上進攻。除一凡和管彪在中前場牽制,龍隊其他隊員撤回,用身體做肉盾,幫助公孫守門。

初旗對雪鷹說:“龍隊這種烏龜大法,夠嗆能守住。只要一個閃失,比賽就結束了。”

雪鷹說:“看他們還有沒有底牌。”

話音未落,蕭衝將吉林隊的蹴鞠截斷,一腳傳給管彪,管彪得球后,直接帶球往吉林隊後場狂奔!

觀戰少年們全都站了起來,這球能進?

122章,包攬冠亞

管彪帶球突到吉林隊底線,吉林隊後衛守在他和守門員之間,要麼人過,要麼蹴鞠過,只能過其一。管彪往回走,後面兩名吉林隊隊員堵死歸路,夾擊之下,陷入重圍的管彪已經沒有任何威脅,成為一枚死棋。

管彪毫不慌張,將蹴鞠左腳一挑,右腳一勾,把蹴鞠踢出吉林隊的包圍圈,向埋伏在另外一側的一凡飛去。

一凡不等蹴鞠落地,直接一腳橫掃,蹴鞠空中90度折射,向吉林隊球門飛去,剛剛轉身的守門員想要撲救,蹴鞠已經進了!

雪鷹、馬清濤、薄海、梁飛等人,一齊歡呼,觀眾們也歡呼起來。這個球確實精彩,先是管彪先聲奪人,調虎離山,後是一凡凌空抽射,一球中的。

這戰術,這配合,這腳法,也是絕了。這正是楊林出的第二招,聲東擊西。

當然,還需要一點點運氣。

久攻不下,卻被暗劍重傷的吉林隊,失球之後,變得猶豫不決起來,想攻又怕反擊,想守又不甘落後。龍隊一球在手,手腳放開,一會兒“幻影裂變”,一會兒“聲東擊西”,搞得吉林隊疲於奔命,焦頭爛額。

終場前,管彪和一凡又是“幻影裂變”攻到吉林隊門前,吉林隊兩名隊員依舊聯防,採用你合我就合,你分我就分的策略,不承想,左邊的管彪往右,右邊的一凡往左,來了一個假換位,吉林隊防守隊員左邊的往右,右邊的往左,撞到一起,摔倒在地,管彪和一凡二人殺到球門前,輕鬆晃掉守門員,由一凡再次把蹴鞠射入球門,2:0!

吉林隊落敗,讓王城觀眾心裡平衡許多,雖然人少,掌聲和歡呼聲卻比上午熱烈得多。

扶余王對邸嶽說:“太不像話了,你們玄菟太學把冠亞軍霸佔了。”

“吾王差矣,”樂得眼眯縫的邸嶽說,“鷹隊,全是扶余子弟,都是大王的臣民。龍隊,是大魏精英。兩隊進入決賽,實屬幸事,實屬常事。”

扶余王眼睛一翻,“也對。不說別的,我這星星妹妹特別高興,她的玄菟哥哥、雪鷹姐姐全進決賽了。走,再到太學混一頓,這冠亞軍在手,開慶功宴,還不得再上幾道秘藏的菜。”

玄菟太學,裡裡外外的紅燈籠,數量翻了一倍,連屋簷上的積雪,都照得泛出瑪瑙紅,操場上架起三個烤架,烤全羊、烤全豬、烤全牛,扶余王讓人搬來100壇挏馬酒。這種酒用馬奶做成,喝了也能醉。

扶余王酒席的旁邊,是星星郡主。扶余王那側,是龍隊,星星郡主那側,是鷹隊。六位大加和其他少年,坐在對面的酒席。

酒菜上好,扶余王站了起來,高舉酒杯,說:“自本王就位以來,今天最為高興,都說英雄出少年,以前孤不信,今天從鷹隊、從龍隊身上,孤信了。邀請賽雖是小賽,但鷹隊和龍隊智勇雙全,連克強敵,包攬冠亞,可敬可佩。大馬加說,鷹隊都是扶余子弟,龍隊是大魏精英,虎隊和狼隊也都不差,太學生都是英雄少年,少年英雄。今天這第一杯酒,請諸位少年英雄,都暢飲了,怎麼樣?餘下的,敬請隨意。”

太學生們齊聲說好,連最不能喝酒的陳默,也把杯舉了起來。安樂知道扶余王必來,安排酒筵時,熬好濃茶。太學生們的几案上,除了酒杯,還有茶杯,茶杯裡是熱乎茶水。有茶水解酒,太學生們不怕醉了。

幾杯酒過後,扶余王問出大家都不想問,但又都想知道的問題,他說:“諸位愛卿,諸位太學生,你們覺得,鷹隊和龍隊,到底誰能奪冠?”

高福一定神,躬身回答:“下官覺得,鷹隊能勝王城,略強一些,冠軍的面大一點。”扶余王點頭。除了邸嶽,其他五位大加,自然希望鷹隊奪冠,紛紛點頭稱是。虎隊和狼隊,覺得無所謂,反正都是太學得到。

“小飛飛,你覺得呢?”有了楊林這個大鬍子,扶余王再很少調笑梁飛,這次心情好,梁飛又坐他對面不遠。

梁飛低頭回答:“球場如戰場,戰機瞬息萬變,既看實力,更看發揮,鷹隊和龍隊實力相關無幾,奪冠是五五波。”

“那你希望哪隊贏呢?”扶余王問。

“我希望表現精彩的那支隊贏。”梁飛說。

“好,答的好。敢不敢和我喝一杯?”扶余王大笑。

“只要不叫我小飛飛,我就敢。”梁飛說。他本來就能喝,打小在家偷喝過不少酒,加上有茶解酒,更不怕這一杯兩杯。

扶余王又是大笑,說:“你比我小,難道還讓我叫你大鬍子?你還沒長鬍子呢。”

大鬍子楊林心情好到爆,龍隊和鷹隊都進決賽,他又贏了75萬,安樂的熱場表演,玄菟太學生優異表現,給玄菟好物作了最好的廣告。楊林先用杯,再用壺,最後直接用壇,把扶余王陪得暢快淋漓,大醉而歸。

第二天,休賽一天。後天,決賽。

123章,冠亞之爭

決賽前一天,玄菟太學裡靜悄悄,龍隊和鷹隊閉門休養。先生和楊林派虎隊和狼隊出去幹活,千叟宴和頒獎同時舉行,要辦的事情太多了。

醒酒之後,扶余王忍住衝動,沒去太學府,憋著沒意思,同宦官在後花園踢了幾場蹴鞠,熬過等待的一天。光看不動,這腳也癢啊。

第二天決賽日,天空湛藍湛藍,和煦的陽光普照在龍譚山上,王城的大街小巷清掃得乾乾淨淨,道邊的積雪堆得整整齊齊。王城的百姓,把這一日當大年初一來過,全家早早起來,在堂屋升一堆火,把竹子扔進去,噼啪劈啪響一陣子,門口貼上雞形剪紙,門首插上蘆葦,門環上掛上桃木,給小孩子穿上新衣,再在他們的衣領上,別上一根柏樹枝。驅鬼辟邪,迎春納福,盡在其中。

扶余王金光閃閃的王椅順著王城大道,進到看場中央,迎接的邸嶽等官員,起立的觀眾,無一不是衣著光鮮,滿面春風。扶余王禁不住心中的喜悅,嘴裡喃喃道:“這才是國泰民安,人壽年豐。”各道參加千叟宴的老者們,被請到預定席位,背風向陽,席間有火盆,盆上備有熱水。

遠遠看到楊林,扶余王用嘴型問他:“孤,帥不帥?”楊林咧開鬍子下面的大嘴,連張三次,無聲回答道:“帥,帥,帥!”

比賽前,投壺遊戲掀起一波小高潮。投壺是簡化版的射箭,用手拿箭,往酒壺裡投,誰投進的多,誰就贏。幾乎人人都會射箭的扶余人,投壺極為普及,高手眾多。一位投手,表演了盲投,十投居然九中,一位投手,展示了背投,背對投壺,十投十中。

決賽之前,是第三名爭奪賽。王城隊和吉林隊,打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王城隊全攻全守,吉林隊放手一博,最後王城隊以4:3贏得比賽。

滑進冰場,蕭衝覺得這陽光有些耀眼,在數萬多人面前打比賽,打了近二十場,但這一場格外壓抑。不單是數萬人熱切目光,還有對方鷹隊的實力,最重要的是,蕭衝腦袋想的那個問題——是該贏,還是該輸?

無論對手是誰,永爭第一,這是常理。可在蕭衝心裡,覺得如果讓鷹隊贏了,雪鷹會開心一些,所以,他覺得自己輸了,自己會更開心一些。鷹隊其他人的喜樂,蕭衝可以不在乎,但雪鷹的喜樂,自己特別在意。

全場的吶喊聲中,決賽開始。龍隊率先進攻,一凡和管彪抓住機會,施展“幻影裂變”,攻到鷹隊門前,陳默、雪鷹、雪驕三人小心防守,識破龍隊假動作,將蹴鞠攔在門外,成功化解第一波猛攻。

雪驕將蹴鞠傳給初旗,初旗傳給劉萌,劉萌帶球,越給夢遊一般的蕭衝,眼看劉萌就要起腳,小帥趕到,將球踢出連線,將鷹隊攻勢破壞掉。

“幹什麼呢?集中注意力!”小帥對蕭衝喊道。

“別找虐啊。”守門員公孫在背後對蕭衝說,“鷹隊的實力,我們盡全力,想贏都困難,別想著讓不讓的。邀請賽,你可以讓,天命賽,你怎麼辦?彼此成就者,互為磨刀石,才是最佳選擇。”

蕭衝一驚,玄菟太學提倡競爭,即使各組內部也是如此,誰在某方面能力強,這方面就聽誰指揮,這樣才能爆發最強戰鬥力。公平比拼,絕不存在私自謙讓和照顧。換了蕭衝自己,他的驕傲,也不允許誰來讓自己。

既然如此,就讓眾人看到最好的龍隊吧。蕭衝連續深呼吸,將心神拉回冰場,對手是誰已經不知道,他的世界只有蹴鞠,只有自家的球門和對方的球門。

龍隊和鷹隊,雖然組隊時間短,但隊員朝夕相處,心意相通,攻與防極為默契,行雲流水一般,一刻鐘內,兩隊互攻了五次,各進一球,場上比分1:1。

尉心抓住扶余王的手,不肯鬆開,手心滿是汗。扶余王笑著問:“你是希望你哥哥贏,還是你姐姐贏?用不著這樣緊張,反正有一個會贏,有一個會輸。”

星星郡主尉心點點頭,又搖搖頭,球場實在太緊張,她騰不出精力回答。那些白頭白鬚的老者們,得知場上爭奪冠亞軍的,居然是一群十六七歲的少年,頻頻點頭,很是嘉許。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拿到蹴鞠的初旗突然用力拍了拍手掌,劉萌迅速向她靠攏,雪鷹和雪驕兩人靠攏,兩組四人,組成龍隊最擅長的“幻影裂變”陣型,向龍隊半場攻去。初旗一組在左,雪鷹一組在右。

鷹隊這是搞什麼,難道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只不過,鷹組這是加強版,一下子派出兩隊。

有些蒙的龍隊,趕緊應對,同樣二對二的防守。

衝過中場,初旗組和雪鷹組往中間會合,交叉換位,龍隊發現,鷹隊的進攻兩組,成員卻悄悄變了,初旗和雪驕成一組,雪鷹和劉萌成一組。四人大換位,這種大裂變,卻是龍隊沒有嘗試過的。

初旗和雪驕控蹴鞠,逼近球門,個頭最高的小帥緊緊盯住初旗,防備她頭球攻門。

果不其然,衝到離球門附近,初旗和雪驕一個急停,雪驕將蹴鞠一挑,球躍至半空,初旗把頭一擺,蹴鞠空中變線,直奔龍隊球門而來!

124章,一球封喉

“公孫,小心!”小帥情不自禁喊道。公孫發現,初旗這一擊頭球,力量有些過大,蹴鞠從球門前滑過。公孫剛想鬆口氣,卻察覺雪鷹和劉萌同時趕到,兩人同時起腳,公孫心說不好——初旗那不是射門,而是傳球,他下意識往前撲去。

劉萌右腳內側碰到蹴鞠,蹴鞠又是直角變線,落入龍隊球網。

2:1!鷹隊領先,剛才的進球,完全是龍隊兩記絕招的組合,先是“幻影裂變”,後是“聲東擊西”。

公孫陰沉臉,把蹴鞠拿出球門,扔給蕭衝。一凡和管彪,把手舉過頭頂,連續用手拍了三下。蕭衝會意,把蹴鞠傳給一凡。一凡帶球,靠近管彪。蕭沖和小帥,無球跑動,衝到一凡背後。

一凡一踩蹴鞠,蹴鞠反彈至他膝蓋處,一凡兩腿一夾,把蹴鞠牢牢夾住。蕭衝、管彪、小帥三人,用手頂住一凡後背,推著他向鷹組球門攻去。

來不及想龍隊犯沒犯規,鷹隊立即組織人員堵截。一凡,完全由背後三人推動,快速繞過了雪鷹和初旗的封堵,前方只剩雪驕和守門的陳默。

蕭衝、管彪、小帥,使盡全力,將瘦小的一凡推向球門前方空場。一凡像一支人肉箭矢,集中三個人的力量,快速經過鷹隊球門,一凡保持速度,離球門最近的一瞬,一個快速旋轉,把膝間的蹴鞠拋向球門。拋完之後,一凡失去平衡,打著轉,衝出冰場,扎進場外的雪牆,只剩一雙木馬長靴露在外面。

一凡旋轉的同時,陳默作出攔截,但一凡速度實在太快,陳默眼睜睜看著蹴鞠落到冰面,一個反彈,射入球門。

2:2!龍隊這一招,是楊林教的第三招,以前從未用過,他借用劍招,起名為“一劍(球)封喉。”這種打法,也只有冰面上用得出來。如果在地面上,多少人在後面推,都推不出速度,沒有速度,就沒有殺傷力。龍隊隊員把手舉過頭頂,連拍三下,則表示要施展此招。

龍隊顧不上慶祝進球,全都跑過去把一凡從雪堆裡挖了出來。一凡臉上全是雪,問:“進沒?進沒?”

蕭衝說:“進了,必須進。”一凡借他的手站起身體,說:“回場,防守!沒被打死,就往死打!”

龍隊這一進球,讓觀眾們大開眼界,韓龍、邸嶽、慕容堅、牛勁幾位先生也大為讚歎。這死裡求生、敗中求勝的一球,正是化危為機、點石為金的高手之作。

打成2:2,鷹隊和龍隊在中場混戰一會,裁判敲響終場鼓聲,比賽進入加時。一刻鐘加時,鷹隊和龍隊均未給對方機會,把平局保持到結束。

第二場點球大戰,開始。

尉心拉著扶余王的手,皺著眉說:“王兄,我的心也砰砰跳。”

“是嗎?那我下令,讓龍隊和鷹隊別打了。平局,並列冠軍。”扶余王故意說。

“不行不行。大家都等著看呢。”尉心說。

到了點球環節,龍隊和鷹隊反而放鬆下來,這個時候,比的是心理素質。而心理素質,龍隊和鷹隊,誰不知道誰呢?心理素質既然也差不多,那剩下的,只能比運氣了。既然是比運氣,那緊張有什麼用。緊張沒有用,那緊張幹什麼?

雪鷹走到蕭衝旁邊,揚著頭,俯視著他說:“嗯,踢得不錯。尤其是‘幻影裂變’這一招,有威力。”

蕭衝說:“確實有威力,你們這幫學生學得不錯,孺子可教。沒讓我們這些當先生的失望。”

雪鷹走近半步,低聲問:“說實話,你們是不是有外援?那些絕招,不像你們這些傻小子能想出來的。如果說外援,只能有一人,那就是……哈哈,我不說他是誰。但我肯定要告狀,說他欺負我們。有人收拾得了他。”

“沒有這些絕招逼迫你們,你們會表現如此優秀?”蕭衝樂呵呵地問。

雪鷹一愣,說:“有道理。”

“所以,你應該感謝這個外援,感謝我們,感謝所有逼迫你的人。不過,我不介意你讓人收拾他,哈哈。聽說他下注我們贏,賭球賺了不少錢,狠狠宰他一下,那倒是不能少的。”蕭衝說。

“宰他,一起。”雪鷹樂了。

休息片刻,龍隊和鷹隊準備妥當,點球開始。前五個點球,兩隊全部點中,比分7:7。點球進入淘汰階段,一方罰丟而一方罰進,則比賽立即結束,罰進的勝出。運氣最後落到龍隊身上,雪驕壓力過大,一腳射得太正,蹴鞠被公孫沒收。

9:8,龍隊獲得邀請賽冠軍,鷹隊獲得亞軍。這樣的結果,無人遺憾,全場給龍隊和鷹隊長時間的掌聲。

扶余王親自上場,給冠軍龍隊隊員一人發了一個金樽、一件白狐裘衣,給亞軍鷹隊隊員一人發了一件白狐裘衣,給第三名王城隊隊員一人發了一件黑狐裘衣。邸嶽等六位大加上臺,給參賽各隊,發了他們贈予的獎品。

最後,楊林上臺,代表玄菟好物,給龍隊、鷹隊、王城隊,一隊一套玄菟碗,其他各隊則一人一隻玄菟盞。楊林宣佈,今晚玄菟菜館和安樂窩開業,開業頭一個月,兩個店“吃飯送碗,喝酒送盞”,碗盞,均為冠軍同款。

楊林還想囉嗦幾句,被有些不耐煩的邸嶽攆了下去,不過他的介紹,已經足夠,當晚玄菟菜館和安樂窩的生意,好到了擾民,安樂安排陽陽給鄰居們送了一些禮物才算平了怨氣。

千叟宴這種官方待遇,必須放到王宮才合時宜。雖然扶余王對老頭老太太沒什麼興趣,但這個點子是他自己提的,總得一本正經把戲唱完,向國人展現敬老尊老的好態度。敬完三杯酒,實在忍受不了嚴肅的氛圍,扶余王把宴會交給邸嶽,自己回寢宮休息了。

125章,閱人無數

邀請賽後,玄菟太學重新開課,文、武、商,三道兼修。玄菟商學,作為太學的附屬學校開學,太學生們充當兼職文化先生和健身教練,為扶余各道的玄菟好物店培養合格人才。王城之外,玄菟菜館和安樂窩各開5個分店。玄菟好物店的數量,達到18家。

楊林賭球贏的100多萬錢,蕭沖和雪鷹逼他全部吐了出來,邸先生能給棚戶區修路,他楊林也必須能。100多萬錢,差不多能修10條巷子。楊林被宰,卻心甘情願,這賭來的錢他根本沒打算留,過他的手做做好事,那是再好不過。更何況,這玄菟菜館和安樂窩的生意,和昌黎郡一樣好,玄菟碗和玄菟盞的收藏之風,在扶余悄悄颳起。殷實的扶餘國,有錢人比昌黎多多了。這錢,賺得讓楊林都吃驚。他的性子,本就是隨賺隨花,不做貔貅,守財不花即為奴,守財奴。

練氣一道,邸嶽給太學生們設了五重關卡:負重,頭頂平放二十斤重石,打坐一時辰,不能讓石頭掉下;吹輕,在鼻下放鵝毛,深細呼吸一時辰,鵝毛不能被吹飛;忍寒,雪堆中打坐一時辰,只留一手指粗細小洞透氣;耐熱,半封閉小室燒熱,大汗淋漓中,穩坐一時辰;長氣,水裡的憋氣長度,必須達到六彈指,也就是一分鐘。

同時達到這五重標準,才算練氣合格,少一關都不行。這五關裡,蕭衝覺得第三關最難,一個一米見方的雪堆,人被塞在裡面,只留一個小洞透氣,冷且呼吸困難。只有把生死放開,靜到極致,心跳放緩,才能在雪堆呆上一個時辰。等過了一個時辰,蕭衝再不覺得這雪堆有多冷,反而渾身暖洋洋的,能聽到數十米外的動靜。

過了這五關,才有資格開始學習射箭和游泳駕船。

在扶余學射箭,和昌黎有區別,昌黎是馬上射箭,扶余是水中和山上射箭,尤其是水中射箭,只有扶余才能學到。水下魚鱉,看不見行蹤,只能靠經驗判斷,練得箭箭不空,則成漁獵高手。

松花江上,有一年一度的端午競渡,不會游泳駕船,則無緣此項運動。游泳駕船,是遊歷吳國,泛舟江海必備技能。扶餘國江河眾多,不亞於江南水鄉,游泳駕船的高手眾多。端午競渡,同時是各道比拼武力一次大賽。玄菟太學只參加了友誼賽,沒參加排位賽,對於扶余,他們終是過客。

王城南面是東團山,北坡尋常百姓埋葬故人,南坡卻是每天春天情人相會之地。順著江岸,逆江而行,進入南坡是一大片松林,高大松樹加低矮灌林,圍出一個一個私密的小空間。每年春暖花開,扶余的未婚男女允許在松林裡自由戀愛三天,尋找自己喜歡的伴侶。扶余男子持金器,女子則持玉器,喜歡對方即送上禮物,接受愛意就回贈禮物,不喜歡即婉拒,雙方繼續尋找。扶余的這個戀愛節日,稱為金玉節。

到了金玉節,邸嶽、韓龍、慕容堅、牛勁讓太學生們放假,到南坡松林休息。平日在太學府前轉悠的女孩們,知道太學神獸們居然到了松林,紛紛穿上最豔麗的服裝,圍追堵截少年。

蕭衝等人想申請上學,不放假,甚至大考三天都行,特別是雪鷹她們,這個時候往南坡松林去,明擺是烈火焚身?

韓龍、邸嶽等先生堅決不許,理由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

金玉節,正是閱人無數的良機。

先生們說:“你們過了16歲,可以戀愛,先生們不會干涉,但不要傷害對方。如何選擇愛、如何愛和如何不要傷害,自己去體會,人生總有第一次,不在昌黎,就在扶余,不在玄菟,就在高句麗。”

去年在玄菟愛林,只是短短半天,少年們有太守威壓護著,依然受到少女們群攻。今年在扶余,又已長大長高,更帥更美的太學生們,受到美女們長達三天的圍攻。裝高冷、擺冷酷,肯定不好使,太學生們只能你來我往,按金玉節的規矩,和追求者周旋,或歌或舞,或文或武,滿足少女們的好奇,感謝她們的愛慕,拒絕她們的請求。

三天過後,少年們才明白,先生們所說的閱人無數,看人看自己,也是大考三天,考的是待人接物,有情有義。即便是女扮男裝的鷹組,和一個個女孩的聊天和交往中,似乎看到一個個她們自己,她們的他,又在哪裡,又將是誰?

重回教室,邸嶽對太學生們說:“我們可以教文,可以授武,唯獨情字,卻無人可教,無人能教。前面我們說,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後面還有一句,閱人無數,不如自己感悟。悟什麼?悟人,悟事,悟自己。”

他宣佈,一個月後,太學生全體前往松原道。松原道,豬加雪家之地。豬加,掌扶余祭祀。雪鷹曾說,那裡,有一個夢的故鄉。

126章,慈愛親媽

從王城到松原,陸路500裡,水路700裡。剛剛學會游泳和駕船技能的太學生,要走水路。如此好的考試機會,先生們豈能錯過。星星郡主尉心有心跟著,這樣能隨時見到雪鷹姐姐和玄菟哥哥,邸嶽告訴她,這次到松原,上課的地方有些特殊,尉心知道後無奈放棄。當然,她若跟著來,扶余王肯定不高興,一不高興,頑劣的勁頭如果重新發作,不知道又幹下什麼禍事。

啟程之日,時已六月,江水洶湧,天氣炎熱。一艘兩層高的大船停在王城南邊碼頭,尉心眼淚汪汪看著船頭的蕭衝、雪鷹他們,這一別,說不好離開多久。在松原道,太學生要呆三個月。呆滿三個月,再轉到高句麗國。在高句麗國學足一年,再到大魏的帝都洛陽。至於洛陽之後,誰也不知道。如果沒有以後,那就是永別。

扶余王站在尉心身邊,他知道尉心難受,可目光中的這些英俊少年,又哪是他一個藩王能留得住的?幾百年來,他們扶余的王,受玄菟郡的管轄。好多好多的事情,如眼前這松花江水,擋是擋不住,滾滾總向前,奔向命中註定的地方。他左後方的高福,臉色嚴峻,目送著太學師生,心裡不知道想些什麼。

邸嶽看著岸上的扶余王,扶余王這大半年,成熟了一些,行事終於正常了一些。跟著尉心,扶余王自覺不自覺,學了不少東西,受太學生們影響,開始自律了一些。邸嶽不知道是該感謝瘟疫,還是感謝尉心。說實話,如果他發現妻子病逝和眼前這位王有關,他敢下決心換位扶余的王。那時的扶余,必定血雨腥風。但這些假設,隨著扶余王恢復正常,或許成為一步永不走動的棋。只是,他的愛妻死因,怕是永遠成謎,正像落入江底的石頭,再難尋找出來。此次去松原,邸嶽沒敢有絲毫放鬆,他調動自家近200精兵上船護衛,大船前後一里,布有護衛船隻。扶餘國,專出水中殺手,保不準誰暗中出手。

岸上的人逐漸就小,那金色的王椅已變成一個亮點,邸嶽收拾心思,回身喊道:“各組熱身,今天的龍舟賽,兩刻鐘之後進行。”大船之上,配置了6艘小船。小船均按龍舟樣式打造,每船五個座位,專供各組比賽之用,小船之上,弓箭、寶劍、盾牌齊備,隨時可以攻守。先生們則前面一艘,後面一艘,檢查考核各組表現,一旦有事,可隨時趕到。半天賽舟,半天捕魚,晚上學習儒家經典。

大船上,還有100多名護衛甲士可來划船,邸嶽偏偏不用他們,只讓放船隨江水順流而下。若是太學生們有一隊表現不佳,則由四艘小龍舟,牽著大船,全力航行一個時辰。考核之嚴,責罰之重,讓甲士們開始感激訓練他們的長官。和這些太學府的先生比,他們的長官慈愛像親媽。

夏天的衣衫,快要掩蓋不住雪鷹她們的身材。先生們嚴令,蕭衝等太學生再熱,也不敢短衣短衫,只要出艙門,都得整整齊齊。好在每天在太陽底下比賽,太學生曬得漆黑,不知道底細的人,不仔細聽雪鷹她們講話,真不容易分辨她們是女孩男孩。鷹組的房間,和其他組隔開,中間是安樂和慕容妮的房間。

蕭衝等少年眼裡和心裡,早已深深刻上雪鷹她們盛裝的模樣,無論她們如何變化,總是和他們不一樣的物種。捱過金玉節的三天美女圍攻,再受些鷹組的嘲弄和欺負,反覺是件輕鬆好玩的事情。

七天之後,松原到了,遠遠地,就看到江岸上站滿了人。

“老雪家,這是全家總動員嗎?”邸嶽難得幽默一把。也難怪,雪鷹、雪驕從14歲離家,已經快三年,雪鷹的父親雪原身為豬加,在王城有官邸,隨時能出入,但他的家,他的弟弟雪山及其家人,都在松原。雪鷹和雪驕資質既好,又是家中長女,極為受寵,這次回家,雪家自然傾巢相迎。

“雪鷹、雪驕,有點誇張哦。”蕭衝等人說。

“哈哈,我最怕的,還好沒出現。”雪鷹說。她擔心的是,雪原和雪山把家族所有薩滿請來,在岸上來一段集體舞,她和雪驕那就有點受不了了。

或許考慮韓龍等人感受,雪原按大魏禮儀把太學師生迎入城中,迎接音樂是地道的薩滿鼓點,敲得人心神搖動。

松原城,說是城,其實只是一個攤在平地上的城鎮,一圈一圈木柵欄,將城劃為核心區、平民區、下民區。

最好的地方歸雪家,雪家群宅後面,有一片平緩的山丘,玄菟太學的分校區,就在這裡,這裡,同時是雪鷹所說的夢之故鄉。

蕭衝眼裡,這個夢之故鄉,本來就是一個超級大的墳場,或者稱為陵園。

127章,加法減法

松原的接見宴極盡奢華,蕭衝一直想吃的天鵝,每位少年面前擺了一隻。他以為是有錢人的擺譜,第二天才知道,這三個月的學習,屬於半封閉的苦修。這頓大吃大喝,只是給苦修裹些甜頭。

舒適而涼爽的床鋪,太學生們只享受了一夜。第二天,邸嶽宣佈這三個月的安排:第一個月,學習薩滿樂和薩滿舞,靜坐;第二個月,尋夢;第三個月,覺醒。

那片平緩山丘上,全是數百年的古松,古松下面是一個一個墳堆。其中,新起的20個墳堆,正是太學生們學習、修煉、休息的地方。

新墳堆前面,有一個小廣場,平整的廣場上,鋪著同一形狀的石頭,這是用來練習薩滿舞的。新墳堆沒有墓碑,只有半人高的墓門,躬身進入,裡面是一米寬、兩米長的空間,木板墊高二寸,木板上一層棉毯。

新墳堆,劃為四個區,龍組、鷹組、虎組、狼組各佔一區,蕭衝、雪鷹、馬清濤、薄海四位組長居中,離得不遠。

山丘的東面,是先生們住的房屋和講學的操場。山丘的西面,是浩渺的查干湖。據雪鷹的老祖雪天說,從天上往下看,查干湖像是松花江這條大龍的心臟,也是龍魂所在,而這片山丘則是龍心的肉。歷代扶余王死後,遵守雪天的遺囑,葬入這片山丘,用的是在玄菟郡做好的玉棺。至於為什麼,雪天不肯透露,只說四個字——大利扶余。

操場上,邸嶽對蕭衝、雪鷹、馬清濤、薄海等少年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習文弄武,這幾年我們是一而十,十而百,百而萬,靠積累來獲得力量。練劍、騎馬、射箭、練氣,我們先教招式,屬於術,再教方法和原理,屬於法,最後引導你們感悟規則,這就上升到道。術,法,道,是從低到高的三個層次。在術和法上,都是加法,唯獨在道上,是減法。損之又損,減到不能再減,就差不多碰到道了。對於加法,一般人能理解,對於減法,則需要從平衡的角度來理解。當減到不能再減,你們就能看到哪些東西是不能放棄的,反言之,保持平衡的最高原則是放棄,放棄也就是減法。最終不能放棄的,必定最重要的東西,是最後的大道。”

“在這,我們刻意製造一個損之又損的環境,吃、喝、住,簡單到頂點,”邸嶽說,“周圍更是無人,只有你們自己。你們要做的,是努力找到真正的自己。只有找到真正的自己,才能知道守護自己,保持自己,壯大自己,戰勝自己。這條路,是覺醒之路。”

邸嶽說:“扶余的薩滿,相當於大魏的祝由。凡人得病,無外乎身病和心病。醫術治的是身病,祝由治的是心病。祝由,字面解釋是恭敬地給病人去尋找得病的原因。學習薩滿之術,不求你們將來醫人,只求增強你們自愈能力,強心壯魂。無論將來什麼東西將你擊倒,只要不死,還剩口氣,你都能頑強爬起來。”

他指著周圍高大的古松,說:“此處是扶余王陵,也是雪家薩滿修煉場,數百年來,從未對外人開放。現在是第一次,向外人開放三個月,並且,引導你們學薩滿的,是雪原大人。能學到多少,學到哪裡,全靠你們自己。薩滿認為,墳,是陽間生命終結之所,同時是陰間生命開始之地。你們體會了陰陽平衡,也能體會生與死。今天的課,就是這些,你們按編號,進各自的——墳屋,每天一早一晚,有人給你們送素食、淨水和乾淨衣襪。此處絕對安全,不給你們配武器。我們幾位,離你們不遠,同樣靜心修行。”

卸下伯鈞寶劍和袖劍,空著雙手,蕭衝一身輕鬆走向自己的墳屋,耳邊是不絕的蟬鳴,輕風掠過,帶來一股松樹香氣,人立馬渾身輕爽起來。鑽進墳裡,裡面更是涼快,墓門外,是松樹的影子和灑在地上的陽光,除了偶爾傳來的松濤,整個世界彷彿安靜下來,陰與陽,達到一個奇妙的平衡,蕭衝深吸一口氣,把腿盤好,從內到外感到一種愉悅。

墓門外,黑了下來,投在地上的松影和月光,與白天景象也構成一陰一陽,松林的蟬不叫了,寂靜的四周,似乎能聽到查干湖的魚跳出水面。

蕭衝習慣了黑暗,他眼裡的墳屋,裡面四壁和屋頂,由厚松木板搭建而成,簡單、結實、乾淨,不用擔心安全和蛇鼠爬蟲。他橫過身體,躺了下來,正好看到墳頂一排排的松木,松木香中,他覺得自己躺在一口厚實的棺材之中。

“噓!”蕭衝長出口氣。他想,遲早會有那麼一天,我會真的躺在棺材,被埋到土裡。或許,有口棺材,有個墳堆,還是幸運的。許許多多人,連棺材和墳堆都不可得。那樣的人,死了,就叫孤魂野鬼吧。

正想著,一陣鼓聲在松林間響起,根據先生們的講解,這鼓點,是第一堂薩滿課,教的是薩滿舞。

128章,鼓舞合一

此刻,已是深夜,鼓聲雖輕,但分外清晰,本來有了三分睡意的蕭衝立馬清醒起來,本想一個魚躍起來,突然想起在墳屋裡,控制住衝動,從墓門裡鑽了出去。

墳前,一片平地,即是一處小廣場,平地裡鑲嵌著一排排石頭,這些石頭按薩滿舞的節奏排列,編有數字,踏上石頭,跟上鼓點,就是薩滿舞。

防治瘟疫期間,蕭衝見過幾次薩滿給病逝的百姓安魂,薩滿舉手投足,肢體語言,因人而異,不講整齊劃一,只要節拍合上,舞者盡興就好。

脫下鞋子,光腳踩上第一塊石頭,蕭衝隨著鼓聲,第二塊、第三塊……鼓響一遍,停頓數分鐘,鼓聲再起,蕭衝把手揚起來,腳下移動,手亦揮舞,涼涼的石頭和涼爽的松風,帶來飛昇的感覺。如果身插上兩隻翅膀,蕭衝相信自己能飛上雲霄。薩滿的鼓點,宛若一錘一錘,敲去人身上一層一層的肉殼,讓人最後只剩小人般的乾淨靈魂,輕盈而敏感,似乎能感知身邊松樹頂上每一棵松針。

一遍又一遍,蕭衝覺得自己已醉了,不需要記住那些石頭的位置,跟著感覺舞動自己,把自己變成這周圍的一部分,是那月光,是那松影,是那鼓聲,甚至是那山丘後面的浪,是那飄在天上的雲,是所有的所有,唯獨不再是他。

鼓聲停止,世間塵埃也似停止,蕭衝悵然若失,他環顧四周,看不見任何人,連月亮也隱到樹冠後面,不遠處有幾個大墳,龐然大物趴在那裡,像幾隻巨獸在酣睡。

帶著幾分無酒的醉意,蕭衝鑽回墳屋,美美睡了一覺,連早餐什麼時候送來的也不知道。

數了數屋頂上用指甲刻下的豎道,墳屋裡已經呆了10天,蕭衝覺得這舞有些空了,空得沒有煙火味。墳前廣場,以及廣場上的石塊,熟得不能再熟,閉眼都能一步不差踩一遍。這墳是個小囚籠,這廣場是個大囚籠,輕盈的靈魂,想去飛得更高。又過了五天,先生們終於敲響集合的鼓,看到其他人的那一刻,蕭衝從他們變得明亮的眼睛,知道他們同樣收穫不少。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當心裡的雜物一減再減,眼睛自然隨之一亮再亮。半個月穴居生活,讓大家變白了一些,尤其是鷹組那些女孩,在蕭衝心裡,特別期待看到雪鷹是如何跳薩滿舞的,不管怎樣,他相信會像安樂跳舞一樣好看,松林間弄影清舞,會像仙人一樣飄逸和美麗。

雪原站在先生們的前面,等人到齊,他說:“大家的學習,我都看到了。”蕭衝一聽,頭皮炸了,他是什麼時候看到的?又是怎樣看到的?

“薩滿舞,只是邸先生說過的術。法和道,還需要你們自己領悟。”雪原說:“靜心練氣一術,各家有各家的手法,道家、儒家、墨家、兵家,但殊途同歸,我不多說。今天我帶大家跳一遍,也是唯一一次面對面教授薩滿舞,然後再帶大家敲一遍薩滿鼓。”

雪原是位地道扶余漢子,可閉眼隨鼓聲踏出第一步時,他的靈魂彷彿出來,讓他變成雌雄同體的動物,既有陽剛的力量,又有陰柔的韌性,徹底舒展的肢體,像是精神在空氣中膨脹,在靈氣中迎風長大,去與天相合,去與地相融,去與人相接。這周遭,全部變成了雪原的氣場。

一邊跳,一邊感受,蕭衝發現了和雪原的差距。他把墳和廣場當囚籠,其實那只是身體的囚籠,而身體的囚籠無處不在,靈魂的舒展,卻是無邊無際的。在雪原的靈魂面前,他的靈魂小得可以忽略不計,更沒有那種跳脫的活力,強勁的張力。

薩滿鼓,直徑半米,單面蒙著狍皮,背後的抓環是打成十字結的皮繩,結上墜上八個小小的金鈴,鼓握到左手,鼓錘是狍的前小腿,握在右手。敲擊鼓面,聲音柔和而響亮,正是夜間聽慣的頻律。

“薩滿,鼓舞合一,”雪原說:“意在身心合一。擊鼓傳音,即是擊心動魂。擊鼓,分為擊鼓心、鼓邊、鼓框,位置不同,力量不同,快慢不同,則聲音千變萬化,心則或喜或悲……”

演示了一遍,不容太學生們互相問候,先生們就讓他們各回各屋。從陽光下,回到陰暗的墳屋,蕭衝在想,無論是光明和黑暗,都有好的一面,都有壞的一面,如果光線太強,就會灼傷萬物,如果黑暗太強,就會吞沒一切。光明到溫暖,黑暗到涼爽,對人來說,才是剛剛好。這恐怕,也是先生們講的平衡和中庸吧。

無風的松林,熱得像蒸籠,坐在墳屋,蕭衝仍覺熱氣從門外往裡撲,閉上眼,回想雪原鼓舞合一,他漸漸入定,聽不見嘈雜的蟬鳴。

129章,墳屋被毀

又是半月過去,集合鼓聲響起,太學生們站到先生們面前,韓龍、邸嶽、慕容堅、牛勁滿意看到,除了更加明亮的眼睛,太學生們眼睛還燃起火炎。

“這一個月,你們的課程是認識自己,找到一個你們能接受的、未來的自己。這便是我們在高爾山時說過的,夢想。一個需要你們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去努力、去實現、去完成的事情。”邸嶽說:“認識自己,無路無徑。每個人心中,擺滿雜物,彌散煙霧,到底是自己的真身,還是別人的投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需要你們好好分辨。認識自己,耗費心神,所以前一個月,讓你們練的就是心魂之力,希望你們能夠如願。”

蕭衝想起邸先生說過的那八個字——獨立思考,學會說不。一人一間墳屋,不受任何人影響,自然能獨立思考。都已置身墳墓,處於陽間和陰間之間,還有什麼不能拒絕的?

希望這一個月,能認清自己吧,蕭衝盤腿坐在自己的墳屋,心裡想。

夏天越發熱起來,連續多日大晴天,蕭衝感覺這陽光都要穿透土層、木板,照到墳裡來。那些王陵的王們,會不會像他一樣熱得冒汗?蕭衝想著這樣的古怪問題,藉著亡魂來涼快涼快。終於,一天傍晚過後,大風驟起,吹散數日悶熱,一聲霹靂,一場暴雨從天而降。

透過墓門,蕭衝看到廣場上雨水已經成河,上面漂著松枝和松葉。這場雨,是蕭衝有生看到最大的一場。

蕭衝閉目,努力感覺這風這雨的邊界。一道道閃電掠過,一聲聲驚雷炸響,天與地似乎都被這雨連線起來,風狂雨暴,無邊無際。

突然,眼前閃過一道強光,“轟隆!”一聲巨雷,在蕭衝耳邊炸響,全神感受風雨的他,嚇了一大跳。這雷,幾乎在他頭頂炸響!

蕭衝睜開眼,外面漆黑一片,閃電間或把松林照亮,墓門外的雨水,上面枝葉打著轉地漂走,幸好太學生的墳屋都在山丘之上,不怕水淹。

忽然,一個人影出現在墓門前,一個聲音顫抖著問:“裡面是誰?”

蕭衝的頭髮立了起來,這聲音似乎耳熟,不是沉睡的王魂。他大著膽子回答:“是我,蕭衝。”

蕭衝眼前一黑,這個人鑽進墓門,蕭衝往右邊挪動,把左邊空出來,用手護住那人的頭和肩的上方,不讓他撞到屋頂木板。

一道閃電,蕭衝看清這人是雪鷹!雪鷹臉白如紙,全身溼透。

等雪鷹摸索著坐定,蕭衝問:“怎麼了?”

“雷劈倒松樹,砸壞我的墳屋。”雪鷹說,身體依然微微抖著。

“嗯,剛才我也嚇一跳,這雷就頭頂。”蕭衝說:“我轉過去,你換上我的衣服,今天天氣涼,我正好沒換,這套是乾淨的。”從屋角把乾淨衣服遞給雪鷹,蕭衝往右轉過去,衝著裡面,把眼睛閉上。

空氣凝固片刻,蕭衝聽到窸窸窣窣之聲,又是一道強光,雪鷹“啊”地一聲驚呼,蕭衝差點回頭,他問:“沒事吧?”

“沒事。”雪鷹喘了兩口粗氣,窸窸窣窣聲音又響起。蕭衝心頭爬過千萬只螞蟻,癢癢地。墳屋裡的空氣像水一樣,蕭衝吸進的每一口空氣,裡面都有雪鷹的味道,每一口都像玄菟藏酒一樣醉人,身體慢慢變熱起來。雖然控制住脖子不轉過頭,他卻希望自己的後腦勺上長滿了眼睛。

“好了,你轉過來吧。”雪鷹說,她的聲音已經平靜下來。

蕭衝再停了一會,才轉過身體。雪鷹穿著他的衣服,抱著雙膝,臉色恢復了正常,長髮披在肩後,抿著嘴唇,眼睛閃爍著,不知想什麼。她自己的衣服,整齊疊好,放在左邊的角上。

“呵呵。”蕭衝笑了兩下,他心裡想起《詩經·衛風·碩人》的兩句話,膚如凝脂,領如蝤蠐,從側面看,雪鷹白而細的脖子彎成一個好看弧度。

“傻笑什麼?”雪鷹半怒,一對蛾眉快要立起來。

“我笑這雷,劈得真準。”蕭衝說。

“你?!”雪鷹揚起手,“別以為我穿你的衣服,我就不能打你。”

“我在笑這雷,把天鵝劈到家鵝的屋裡。”蕭衝說。

雪鷹嘆了口氣說:“我說過,我不是天鵝,你也不是家鵝。”

“不管你是不是天鵝,我都感謝這雷。”蕭衝說,他熱得臉紅了。剛剛說完,又是一道強光,一聲響雷在附近炸響。

“求你了,別在這提雷。”雪鷹幽幽地說。“我從小在這長大,這是禁忌。”

“哦。”蕭衝閉上嘴,順著雪鷹的目光看墓門外面,“和臥龍湖好像,前面全是水,一個湖水,一個雨水。”

“一個天鵝,一個笨鵝。”雪鷹笑了。

“你說的夢之故鄉,就是這裡?你找到你的夢想了嗎?”蕭衝問。

雪鷹說:“是這裡。我的夢想,我快要見到它了。你呢?”

“每天想得昏昏沉沉,可能我的夢想,早就看到我了,看我長得醜,躲得遠遠的吧。”蕭衝自嘲著。

外面的雨漸漸小了,風也收斂了一些,雷電全息,廣場上的石頭又露了出來。

雪鷹猶豫了一下,說:“我來幫幫你這個笨鵝找找夢想吧。”說完,她向蕭衝伸出右手。

130章,夢之故鄉

“幹什麼?”蕭衝把左手縮起來。

“吃了你!”雪鷹揚起下巴,“帶你進到那裡,找找你的夢想,再——找找我的夢想。”

“夢之故鄉?你?”蕭衝問。

“怕了就算了。”雪鷹把手往回撤。

“誰怕!”蕭衝一把抓住雪鷹的手,“去就去,走——”他以為,這需要冒雨出去。

雪鷹一笑,把蕭衝的左手放在她右手上面,她左手伸出,說:“把鼓給我。閉上眼睛。”蕭衝覺得左手下面的手,似玉一樣溫潤,閉上眼睛後,卻像能看到雪鷹整個人坐在自己身邊。

雪鷹將薩滿鼓放在木板上,以手指為錘,輕輕敲擊下去。輕柔的鼓聲在墳屋裡響起,鼓聲如細雨,渾身熾熱的蕭衝,慢慢冷靜下來。

此刻,因天降暴雨,雪原趕到先生們的住處,他豎起耳朵,聽到這陣似有似無的鼓聲,臉色大變。坐在對面的邸嶽,知道有事情發生,但雪原沒說,他也沒問。只要雪原開口,他便立刻衝進松林。雪原臉色變了三變,緩和下來,站在視窗,一動不動,望著鼓聲響起的方向。松林雨霧繚繞,什麼也看不清。

薩滿鼓聲緩緩響著,引導蕭衝的呼吸逐漸深長,他覺得眼前亮了一些,出來一條淺紅色的通道,他向左邊看去,雪鷹仍然握著他的左手,正笑盈盈看著他,此刻她完全是女孩裝扮,長髮紫裙,腰細臀豐,耳間八環金耳鐺,腕間碧綠玉手鐲,把蕭衝看傻了,甚至連她什麼時候換裝的問題都想不起問。

雪鷹點頭示意,手上微微用力,兩人順著通道,光著腳 ,並肩往前走,鼓聲若有若無,始終在二人周圍奏響。腳下乾燥而潔淨,落腳柔軟,走起來毫不費力。通道似在往下,兩側全是松柏,和山丘景象相似卻有不同,這樣寬闊而深邃的洞穴,先生們竟從來沒提過。

雪鷹看了看他,見他神色安然,又轉過頭,繼續往前。蕭衝心裡滿是奇怪,但因為是她來領路,他一百個放心。從左手傳來的溫暖,讓他沒有任何的恐慌,這或許正是先生們要批評的,百分之百的相信。

通道盡頭,是一片廣場,或者說是一個小世界,這裡有山巒,有河流,有湖泊,有沼澤,有草原,有森林,空中有飛禽,地上有走獸。

這裡就是夢之故鄉?蕭衝看向雪鷹。

雪鷹點頭。

小世界,沒因為蕭沖和雪鷹二人的到來而受影響。一隻猛虎在叢林中嘶吼,一群野狼圍攻一群黃羊,一隻金雕從空中俯衝而下,一隻白兔急急忙忙在草原上找個洞躲起來。

這太有意思了!蕭衝好像站到了老天爺的視角,能看到所有的動物,這些動物卻看不到自己。一片山岡,颳起了狂風,接著風馳電掣——蕭衝想,這不是剛才墳屋所在松林的景象嗎?風雨中,一條龍從山岡旁邊的湖中沖天而起,龍似乎能感應到蕭沖和雪鷹的所在,扭頭朝他倆看來。蕭衝清楚看到,兩隻龍眼空蕩蕩的!這條龍向他倆搖了搖尾巴,像在打招呼,一道閃電,龍借勢向西南方飛去,閃電消失,龍亦無形。

蕭衝向雪鷹看到,雪夜呆呆望著龍消失的方面,那裡已是晴空,一隻鳳凰翱翔而來,帶著萬朵彩霞。

捏了捏雪鷹的手,雪鷹回過神在,向他輕輕一笑,指了指一條錦鯉,讓蕭衝去碰一碰。蕭衝伸出右手食指,慢慢點過去。錦鯉還無知覺,在湖邊慢慢遊動。蕭衝手指碰到錦鯉的一刻,頭腦裡多了許多東西:生在富貴之家,少年得志,中年得意,老年得閒,子聰且孝,妻美且賢……

蕭衝恍然大悟,這錦鯉就是一個美夢。透過湖面,他看到自己,他身著一襲白衣,頭髮散開,腰間仍然佩著他的伯鈞寶劍。他再碰了碰躲在草洞的那隻白兔——衣食無憂,平安無事,吃盡天下美食。他不禁笑了,這隻白兔,送給公孫那是絕配。

嘶吼的猛虎,那是一個征討四方,拜將封侯的夢想。被撲殺的黃羊,那是一個安享太平,無憂無慮的夢想。河邊的青蛙,是多子多福,兒女成行的夢想……

蕭衝笑了起來,左手中指在雪鷹右手手心畫了一個圈。他終於明瞭,夢之故鄉的意思。

世間萬物,除了本意,人們還將其賦予別的意義,這種別意,就是一種美好的願望,一種夢想。這種夢想世界,以人為中心,全面扭曲。自然,也只對人有意義,對於萬物本身,毫無意義。

我的夢想,在哪裡躲著呢?蕭衝心想。他用右手指了指自己,問雪鷹。

標簽: 蕭衝  雪鷹  扶余  龍隊  鷹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