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羅倫薩|念春發

作者：由 Litalike 發表于曲藝時間：2015-02-14

前陣子國內的朋友轉給過我一個帖子，有關世界名城，佛羅倫薩赫然其中；也不見得欣喜，大概是知道其必然。這座文藝復興之城，被形容充滿了光輝與夢想的藝術之都，我生活了兩年的地方，想想看，還未對其有過正經的描述。

猶記得去年和一位義大利同事開完會，他驅車送我回來需要繞經San Miniato山上的蜿蜒公路，他感嘆你看這城牆，在這已經眼看了六百年的風雨，我們走過的路，可能但丁啊米開朗琪羅啊達芬奇啊都從這經過，去看他們的朋友，去完成他們的工作……這路要新的多，這牆竟不歷更遷，幾百年間的這些人，可能就曾扶著這牆打這兒張望下去，或許突然起了靈感，狂奔到某個目的地；來去的痕跡不如錄影，很快便隱了去，然而有些人的名字註定要比這牆更被歷史所儲存妥善，是為不朽。

這長達8公里的路盤山而上的盡頭便是米開朗基羅廣場了。19世紀承建築師Giuseppe Poggi所成，不經意間又是兩百年將近。駕車人問我介不介意稍停留幾分鐘，他下車拍個照，我說好，又好奇，你不是會常常經過，還要留念？這就像在北京長大的人每每經過天安門都還想要再特地感受一番一樣。他特別誠懇而平常地說，我來過無數次，每次來都感覺不一樣。我心裡為之一動，這是得有多熱愛一個地方才會無數次湧出無限的景仰？比之戀愛，那得有多著迷一個人，才會在每一次相見恨不能目不轉睛、如人生初見？

下了車，走到廣場邊緣處，憑欄而立，整個佛羅倫薩的白天都在你眼裡；著名的穹頂教堂有如醉人的朱瑾花般在眼皮下低調而盛大地開放，周圍是悉悉索索平鋪的小野菊、小雛草，也不乏間中墩圓些的銀河葉或是長條狀的山蘇葉……如時間與巧合給予的禮物，這滿滿一席恰印證了佛羅倫薩這城市名字的原意：花朵之城。同行人在旁突然說，知道嗎，每當我在這個角度看風景，就讓我感到至少這一刻我是完全屬於我自己的。風靜靜地流過，無人來催。

若是剛巧傍晚來，也實在叫人歡喜。坐在階梯上也可，倚在人群中也罷，坐在餐廳的露天桌椅上喝杯酒水也是好得不得了。看太陽從從容容地先回家，餘暉作畫，給天地之間添進金色的柔光，俯瞰下去的阿諾河、教堂、舊宮、老橋，黃牆紅頂都比白日裡還要可親，這幅景象不一定能放進畫框，獨適合擱在回憶裡。溫度會降，但當藍黑色的幕布整個兒升起的時候又叫人心發燙。城市的光火把天空映得粉紅，不過那粉紅是被熔進了藍黑色裡，不是心細的人可看不見。手可拾星辰，倒不見得是天上的，地上的、河裡的才晃得人人都在笑。

這一刻是屬於我的，每個人都在想。這個廣場就像是會施魔法，不必言語，任誰來都會激起詩人的情緒。

若是遊人，白天兜兜轉轉一大圈，進去了教堂、看了美術館博物館、逛過了波波里花園，在皮提宮外的廣場上閱了幾頁書，在老橋的金店櫥窗外流連，想買幾張街頭畫家的鮮豔插畫，和共和廣場的旋轉木馬合了影，興許也在午後去有名的甜品店喝了特有的意式瑪奇朵或拿鐵咖啡，在米開朗基羅廣場看了日落，這時候再去大餐一頓也不遲。

佛羅倫薩遍佈餐館，幾乎是不會遇到特別難以下嚥的，當然極具地方特色的也還是得詢問專人才不會錯過。佛羅倫薩菜系對整個歐洲的影響是難以忽略的，甚至於有一些馳名的法國菜也是源於佛羅倫薩菜系；如果停留的時間太有限，那麼佛羅倫薩的T骨牛排我是極推薦寫在名單裡的。

饕餮萬千，各有鍾情。講求精緻的法式牛排其實很難用到T骨部位，至於原因，親身體會便知。我最近一次對牛排大快朵頤是因為有緣招待兩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店近阿諾河邊，外觀容易使人輕看，有意思的是，佛羅倫薩的很多店鋪皆如此，門面質樸，進了門才知是別有洞天，七拐八拐大了去了；這一家我吃過三四次之後，有一天在另一個門口等人，聊賴之際忽而發現牆上貼有手掌大小的某年份冠軍餐飲認證，此後則更多了忠實。

友人相聚，按舊口味依次推薦了前菜托斯卡納生火腿、肝醬拼盤，主食私房千層麵，和配合濃厚番茄醬的意式肉餃，都是非常容易接受的口味，待一千五百克左右的T骨牛排壯觀上桌，除了感到有種野生的力量在半熟的牛肉間躁動不安外，已呈半飽狀態的我們立時相覷，後悔我們方才是高估了三個“少女”的胃容量。鄰桌的一對老夫婦本是悠然自得地在飯後甜點中消磨夜晚，看到我們這廂顯露任性的桌面，想是好奇許是”欽佩“，也忍不住跟我們搭起訕來。

牛排是大廚烤制後分切好，臨上桌前撒粗粒鹽，這樣熟面的熱度剛開始融化鹽粒，等要入口的時候鹽味是不均勻的，這也是迷人之處。我不愛再加調味的細鹽或胡椒粉，偏愛牛肉自己的香味和偶有驚喜的鹽味。T骨牛排的實惠之處在於一邊為肋眼一邊為西冷肉質，這樣的兩者並有有時反而是挑剔的美食者所忌，也是法式所避的原因。不過牛排的精髓都是一致的，五分至七分之間的熟度使得內裡的肉呈鮮紅，切小塊食之，入口嫩滑，鹽粒未染的肉塊仍有淡淡的鹹味，其實是血水的味道罷。這樣形容起來簡直有未脫蠻之嫌，但除了牛排，我吃肉類可算是極少的。牛排再配些紅酒下肚，義大利語裡有種形容是“è morte sua“，意思是如此，牛排被紅酒所擁抱著，算是它死得其所了。

食畢，沿著阿諾河邊散步，兩岸點燈如晝，河潮如歌，新友如故，最漂亮的夢境也不過如此了。若不是夜風太涼，是可以到前面轉角的冰激淋店再加一道餐後甜點，將蛋筒拿在手裡，站在路邊用小勺舀著邊聊邊吃，總會有經過的放聲唱歌的一群年輕人，他們可能還會跳起舞來，就這樣無所畏懼、瀟灑地在月亮淡淡的熱鬧的街道上，他們可能還會請你幫忙拍照。多好的夜晚！

第二天起來，一會兒為好像沒時間趕去的地點犯愁，一會兒又歡快起來，因為打定決心還要第二次、第三次地與這座城市相遇。匆匆趕去市中心的大集市，穿過有長久不散的皮革味的皮具市場，在街頭點一份佛羅倫薩赫赫有名的”牛肚包“，據說鮮嫩的牛肚是經十二小時高湯烹煮，熱氣騰騰地合著番茄、胡蘿蔔、西芹的香氣，配上特製的綠色Pesto醬汁以及少許胡椒的調味，夾在經典的外脆內軟的意式麵包裡，看上去平凡的事物，時機恰好也能吃出感動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