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瞬間讓你發現自己不小了?
高一,乘坐公交車去學校,半路上來一位女生。
已經沒有空位,能穩的幾根杆子旁也都站滿了學生,她很靦腆地擠了進來,在我旁邊停下,手中還提著個大包。
我不記得她當時穿著什麼衣服,只記得她留著長馬尾,烏黑順滑,扎著紅色蝴蝶結。
臉圓圓的,有一層淺淺的緋紅。
覺得她提著包好像挺費勁,沒控制住地看了一眼,裡面有蘋果、香蕉、核桃……等吃的,應該都是從家裡帶的。
我天生比較冷淡,沒有問她需不需要幫忙,但不得不說,她的相貌值得這樣一句紳士的客套。
車開著突然急剎,她整個身子都撞進了我的懷裡,帶有清香柔軟的熱氣襲滿胸膛。
剛要穩定下來,車又來了個疾速起步。
她沒有提東西的那隻手,如流星般抓住我的襯衫,她隨著一邊倒的人潮,止不住往後傾斜,致使我的紐扣排隊蹦開,讓我與她坦然相對。
窗外的風,吹得襯衫飛揚,幸好我平時注重鍛鍊,做到了表裡如一的胸中有溝壑,腹有八重山。
車上的乘客見了,發出一陣夾雜笑意的驚歎。
她看的痴呆,一時間忘記了鬆開我的衣角,像在一邊夢遊,一邊遛狗般,牽著不放。
我固定地注視車窗外,面無表情地咳嗽一聲。
她趕忙放手,恰巧車也到了校門口站臺,她抱著包,把半張臉埋在上面,急匆匆地跑了下去。
我下車扣衣服才發現,少了個紐扣。
晚自習放學,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有人拍了我的後背。
我轉頭看去,是白天公交車上,將我扒了皮的姑娘。
也許是夜色之下,能夠遮住一些說不清的東西,她不再像白天那般靦腆,笑容燦爛,談吐也變得大方得體起來。
她說我的襯衫太醒目,後背是一副水墨畫,一眼便能認出,然後補充一句,白天真是抱歉。
我說沒事。
她笑道,你衣服挺結實。
然後,是短暫的沉默。
我開口道,打熱水的人越來越多,我得早點回去,不然又要排長隊。
她細聲細語道,下次你可以把熱水瓶提前放在打水地方,就不用往返宿舍浪費時間。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我也是懂點的。
我說,我現在就是這樣。
她稍微有點驚訝,然後試探性地小聲道,那……不如一起走吧。
我說行,就是別再扒我衣服。
打完熱水,提著水瓶準備分道揚鑣。
路燈下,她轉身問我,你在哪個班吖?
我想,此刻她一定覺得自己是韓劇女主,倘若再飄點零星的雪,她再裹條毛茸茸的圍巾。
我猛掐大腿,讓自己別再幻想,“高一四班。”
她笑嘻嘻說,“我高一七班的,樓下。”
回到宿舍,難以入眠。
我開始思考,究竟是夜色撩人,還是人撩夜色。
漸漸的,我們往來頻繁。
幾乎每個晚自習放學,都要一起去打熱水,路上一起吐槽月考的數學題有多難,英語的聽力有幾個是靠蒙的,語文的作文又是如何跑了題。
我們始終維持不說破的關係,一直到高考過後。
她沒說自己報了什麼大學,我也沒說我的。
就這樣,我們在大學的門口相遇。
她笑得痛哭流涕,右手握拳對準我,讓我猜裡面有什麼。
我說,猜不出來。
她攤開掌心,裡面是一枚紐扣。
嘶~恍然大悟!
原來,一直在她那裡。
她擦掉喜悅的淚水,要來吻我。
我扭頭就走,果斷退學。
一個隱瞞了我三年的女人,是何等的可怕。
感謝她,讓我瞬間長大,認清人性。
我發誓,從此再也不穿帶紐扣的衣服。
回去我便選擇了出家,就是為了能夠穿上袈裟。
二十左右就過上了清醒寡慾,養老的生活。
前幾天住持找到我,拍了拍我腦門,儒雅道,“馬戈壁的,你再不去考個本科學位證,就給我滾出去!”
我說,“我渾身長滿慧根,何必強加世俗門檻?”
住持單手立掌,“我佛不渡本科以下。”
善哉善哉,連佛門都要逼我退休,看來我已年歲不小。
被佛門開除後,我成了遊野僧人,披著袈裟去化緣。
蹲在路邊,碗裡被扔了一枚紐扣。
我抬頭一看,是她。
她笑道,“你的袈裟少了枚釦子。”
我縮頭裝逼道,“阿彌陀佛,貧僧的袈裟沒有釦子。”
剛說完,她就要上手。
我怒斥道,“請女施主自重,你再這樣,我可要喊非禮了!”
這麼一說,她反而更來勁。
“你究竟要幹什麼,上學時要扒我襯衫,我出家了你要扒我袈裟!”
她說,“我想幫你把這枚釦子,縫到袈裟上。”
我快被她逼瘋了,“袈裟真的沒有釦子!”
她說那好,你跟我去找住持問問。
看到住持我就傻眼了,果然有。
他閉目呢喃,“每個袈裟有且只有一個釦子,乃袈裟環。”
我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件事,混吃等死已經使我成了瞎子。
我問道,“那為什麼我的沒有?”
住持笑了笑,“你不是找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