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推半就的夢 | 第三回 自由聯想是透過顯夢看隱意的法寶？（3.3下）

題記：2018年8月，我以《半推半就的夢》為題講了一次公開課，主要依據弗洛伊德的《釋夢》《精神分析引論》《精神分析引論新編》中關於夢的論述，結合大眾對夢的關注點、難點和疑點乃至認識誤區，梳理出10個判斷題，並逐一分析解答。11月份，我開始以這些判斷題為綱，從拉康視角陸續進行漫談式重寫。讓我們一起來領略神奇而有趣的夢的世界吧！

第三回 自由聯想是透過顯夢看隱意的法寶？（3.3下）

授之以魚，還是授之以漁？

前面講到“千萬不要被現象所迷惑”，其下半句是：“要看到現象背後的本質。”說的很對，沒毛病。

但本質不是明擺在那裡的，不是想看就看得見的。所以問題的關鍵不是看不看得見，而是怎樣才能看見本質。除非你告訴我本質是什麼。當然，有可能你告訴我了，我也不信。

比如我們常說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裡所“言”的，估計是本質，但這年輕人非要試錯，沒辦法，不聽，就不聽！

所以，光告訴某某某本質是什麼並不可取，最重要的是要“授之以漁”，讓其掌握透過現象看本質的方法。

其實，馬克思已經說了，看問題要辯證唯物、運動發展地看，只有這樣才能發現事物的規律和本質。

聽起來是不是很熟悉？好吧，竟然老人家早就說了，你會了嗎？用了嗎？

馬克思式的釋夢

好了，言歸正傳。同樣，透過顯夢看隱意，關鍵的問題是怎樣看。

用馬克思的方法論來釋夢也未嘗不可。

辯證，就是要接納顯夢中的矛盾的、不合情理的地方。對夢者而言，夢裡的場景和情感是非常真實的。比如，在夢中，明明是張三的帽子，李四的眼鏡，王五的頭髮，但我知道，這個人其實是趙六。實際上，無意識本質特徵就是矛盾、無秩序、無時間、不講情理的。這就是辯證法，莫辦法。

唯物，就是要認識到，我們所做的夢是有意義的，是可以解釋的，只要想找，一定能找到其隱意。在我看來，唯物的這個“物”就是無意識，無意識是客觀存在的，一定程度上還決定著我們的言行舉止，包括夢。

就像第一道判斷題所講的那樣，“所有夢都是可以分析和解釋的。”這是精神分析的唯物論。據此，我們堅決反對把夢帶入神秘主義、虛無主義，更反對把解夢視為封建迷信。

運動發展，馬克思說，這是萬事萬物的第一規律，是絕對的。夢又何嘗不是呢？即使兩個或多個夢看起來是一樣的，但始終有不同的地方；即使同一個夢，夢者在重新敘述的時候也會有新的發現和新的聯想。

我們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也不能兩次一模一樣地述說同一個夢。在夢者重述同一個夢的時候，已然事過情遷，那個夢者早已不是做夢時的那個夢者了。

那麼，這會不會又導向一種虛無主義了呢？不會，無意識是相對穩定的，也就是說夢者的願望、慾望是相對穩定的。這個相對穩定是說，顯夢雖然可以千變萬化，但隱意可能只是一二，無意識的情結或者慾望就那麼幾個，它始終在那裡。

當然，從另外一個層面講，無意識始終是運動發展的，為什麼？這得另當別論，在此就不說了。

所以，運動發展是絕對的，也是相對的，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相對論、辯證法。大家懂了嗎？暈了吧？正常，還是不求甚解吧！

達爾文、馬克思、弗洛伊德，都是唯物一脈

說了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下面該說說弗洛伊德的自由聯想了。

實際上，辯證唯物主義是認識論，不是方法論。而“透過現象看本質”也是一種認識論而非方法論。其衍生的方法論則是如雷貫耳的“一切從實際岀發，實事求是”。

先別鄙視，其實，在我們的心理諮詢臨床中有類似的說法：“一切從來訪者的實際出發，每一個個案都是獨特的。”……這些話聽起來是不是很熟？

在我看來，精神分析是“實事求是”堅持得的最為徹底的。精神分析的科學是主體的科學，是主體的辯證唯物主義。可見，大思想家的思想的確都是通的，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

弗洛伊德的重大發現

透過顯夢看隱意，其最重要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自由聯想。這是弗洛伊德的方法論，是他的獨創。

在弗洛伊德與布洛伊爾合著的《癔症研究》中，記錄了這麼一個案例：

布洛伊爾曾用催眠療法治療一個癔病的女病人安娜·O。她有一個症狀，是長時間不能喝水。

在催眠中，她回憶起自己童年時，走進她不太喜歡的女家庭教師的房間，看見她的狗從玻璃杯內喝水，這讓她很噁心，但當時因為出於對老師的尊敬沒敢說。記起這件事的同時，她發洩了憤怒情緒，不能喝水的怪病隨之消失。

在治療中，安娜·O透過說話回憶起了被壓抑的事件，並激活了相應的情感，症狀最終得以緩解。而真實的情況是：

安娜·O透過言說的方式找到了症狀的源頭，也就是症狀背後的隱意。並且，透過言說，淤積在症狀那裡的情感也就是衝動、力比多得以宣洩和表達。

安娜·O自己稱這種方法為“談話療法（talkingcure）”或“掃煙囪（chimney-sweeping）”。把煙囪清掃乾淨了，煙氣就能順順當當的排出去了，這和我們中文中的“順氣兒”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就是說話能治病的樸素原理。

可以看到，談話療法本來最初是呈現給布洛伊爾的。但是，很遺憾他沒有抓住，而這反倒引起了弗洛伊德的注意。

1892年，在弗洛伊德發現催眠療法時有反覆、並不管用之後，開始在臨床中正式踐行他的自由聯想法。

自由聯想法由此誕生。1892年，對精神分析來說，是個偉大的年份！

嚴格地講，自由聯想應該叫自由言說

什麼叫自由聯想？簡單地說，就是在分析中，說出到達腦海中的任何東西，包括那些違背倫理、羞於啟齒、不合邏輯、不可思議的東西。

只要你願意，只要你敢，胡說八道、嬉笑怒罵、語言攻擊也沒問題，就看你的諮詢師、分析家能不能接得住了。需要強調的是，這所有的一切，都在語言層面進行，而不要付諸行動。也就是說，你可以透過語言表達不滿、憤怒或者語言攻擊，但堅決不能實施行為上的攻擊。

話說回來。自由聯想重在自由的言說，而不在於“想”，所以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自由言說。這裡，我們還是沿用通俗的說法。

自由聯想是在沒有約束的放鬆狀態，放空心靈，讓話語自由流淌。不是說你已經想好的話，而是你跟隨著話語的流痕，隨遇而安，順其自然。

在這過程中，很可能，就會與你的無意識相遇。相遇的時候，這個語言流中會有異樣出現。也就是我曾經提及過的“能指的異聲”。

就像在水中扔了一個石子兒蕩起的漣漪，或者從水底下冒出一個泡。這時，你可能會覺察到，也可能不會覺察到。

能不能自我覺察到這個異樣，關係不大。因為在身旁，還有一個一直在靜靜傾聽的分析家。正常情況下，那些漣漪和水泡，分析家是能夠聽到或者感受到的，而這個時刻一般就是分析家實施干預的時機。當然，這個時刻，可能也是離無意識最近的時刻。

實際上，那些有經驗的諮詢師的所謂的干預為什麼能有效？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適當的時機實施了適當的干預。而這個適當時機，多數是離無意識最近的地方。

所以，只有真正做到了自由聯想，才能真正讓思緒自由流淌，才能真正說進無意識，與無意識相遇。

精神分析設定的保守和堅守，是對來訪者的極端負責

正是為了保證自由聯想的順利進行，精神分析才有躺椅，才拒絕觀摩，拒絕錄音。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為分析者提供一個安全舒適的環境，才能讓分析者真正放鬆、敞開心扉，並接近無意識，而不為外界所幹擾。

從形式上看，分析室裡，只有分析者和分析家兩人。觀摩和錄音等對分析者來說，實際上都預設了第三人，都會干擾分析者的自由聯想，很難與無意識相遇。

分析者在分析室裡唯一要做的，就是自由聯想，剩下的，就交給分析家吧。分析家可能會在自由聯想的能指異聲處給予切分、點破。這個能指異聲處可能是離無意識最近的地方，在這裡，又開啟了新的自由聯想的路徑。

自由聯想法VS釋夢

我們回到夢。該如何用自由聯想法來釋夢呢？

其實，當你真正掌握了自由聯想的技巧，或者在分析中領悟到了自由聯想的效力，釋夢就容易多了。下面幾點，是方法，也是注意事項。

首先，在敘述顯夢的過程中，不要對夢的內容包括情感感受有所批判、懷疑。是什麼就說什麼，有什麼就說什麼，矛盾的、荒謬的、模糊的、不合邏輯的甚至讓人驚奇、憤怒、羞恥的，都原原本本的說出來。

其次，夢說到那裡就到那裡，不要刻意糾結某一個細節，去鑽牛角尖，也不要泛泛而談。

第三，最好不要一會兒敘述一會兒反思，而是在較為完整地把夢講完之後，再開始講述自己的一些感受和思考。當然，作為諮詢師或者分析家，在夢者還沒有把夢說完的時候，最好不要打斷。就像說話人還沒有把話說完，我們很難知道人家想表達的完整意思。再說了，夢者自己才是真正的釋夢者。

第四，由自己或者由分析家選取夢中的一些片段或者元素進行自由聯想。

具體講，有兩個角度和方法切入：

一個是圍繞顯夢逐一進行自由聯想，最終對夢形成一個總體的新的認識，也就是Get到了夢的隱意。

另一個是從一個片段切入，說到哪裡就是哪裡。有此經驗的分析者或者分析家會發現，以這樣的方式進行自由聯想，到最後似乎已經跟之前所說的夢基本沒啥關係了。當然要說有關係也是沒問題的，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這個“宗”就是無意識，變化的只是夢及其說夢的語言。

上面所講的兩種釋夢切入方式沒有好壞之分，但側重點不一樣：

圍繞夢的元素逐一自由聯想，其目的是夢的隱意本身或者是與夢相關的無意識。

順著夢某一個片段自由聯想下去，其目的可以是與夢相關的無意識，也可以是與夢不相關的無意識。

從第二種切入方式的意義上講，顯夢只是抵達無意識的一個手段和路徑，當分析者從顯夢的某一個切口進入到無意識某處的時候，為什麼還要把夢者再從他的自由聯想中拽出來重新回到顯夢、回到意識呢？

在臨床操作中，一般是二者結合。就我的臨床經驗來看，後者會更多一些。

釋夢需要一個他者在場

一定程度上講，自由聯想有點類似於我們常說的意識流。記得有一個關於意識流的悖論，說的是人處在意識流的時候，是不能跳出來對意識流本身進行自省的。因此，在自由聯想的時候，如果沒有聽眾，沒有諮詢師或者分析家，一個人圍繞自己的顯夢進行自由聯想是比較困難的，這裡的困難主要是指難以知曉夢的隱意。

所以說，真正的自由聯想實際是處在前意識甚至無意識狀態，是難以自我覺察的。而一旦有了自我覺察，實際上又回到意識狀態了。所以，真正的釋夢是需要一個他者在場的。

當然，自我釋夢也未嘗不可，這是初學者自我修煉的一種省事省錢的好方法。具體有兩種方式：

第一種是書寫，最好像自由聯想那樣的自由書寫。這種方法在第二回的時候我已經講過了，不再贅述。

第二種是在腦子裡面，圍繞夢的元素一個一個的進行自由聯想，有點像自言自語。當每一個元素聯想不下去了，或者停頓下來，再進行簡要的反省。然後再換下一個元素，如此往復。

這樣下來，也會有所收穫。但是，不管怎樣，沒有他者在場，沒有專業的諮詢師、分析家在場，自我釋夢總會遇到瓶頸的。在這個時候，就需要求助於諮詢師或者分析家了。不信大家試試看。

最後，希望大家運用自由聯想的方法，能夠透過顯夢看到隱意。

當你與隱意相遇、與無意識相遇的時候，就會像猜對謎語、解開難題一樣，快樂無比、酸爽無比！

快過春節了，提前給大家拜年了，祝大家美夢成真，心想事成，豬年少吃多樂。節前如有時間，會繼續夢見第四回。如果沒有時間，就節後再見啦！

第三回（下）完。

黃愷，2019年元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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