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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奈若何,蝶衣何處尋

作者:由 人間食糧 發表于 曲藝時間:2020-10-29

霸王別姬

“說好了一輩子,少一年,少一天,少一個時辰,都不叫一輩子。”

他揚著粉臉,畫著紅色眼影,那樣嬌憨又嗔怪地說出這句話。

“蝶衣,你是真虞姬,我是假霸王。”他卻一板一眼地回答。

此時,他不再叫小豆子,他也不再是師哥。

我想那個夜晚小豆子一定記得很清楚。師哥幫他卻被師傅懲罰,半夜歸來的師哥滿身冰碴子,他衝上去抱住了師哥,那個夜晚他擁著他入睡。

那一天他對著五花十色的蝴蝶風箏發呆,師哥一聲“快跑”將他拉回現實。他和小賴子逃離戲院,結果進入另一個戲院看見了那出霸王別姬。他看著霸王竟像是看見了師哥的前世今生,淚水噴湧而出,溼了小賴子的頭。

他拉著小賴子回戲院。狡黠如小賴子,一語道破心事,他就是捨不得師哥。哪怕一天,一年。小賴子一顆顆地塞冰糖葫蘆到嘴裡,然後上吊自盡。他實現了一個願望,而另一個,他想,他撐不到那一天了。一如看戲之時,他亦淚流滿面一臉委屈,我什麼時候才能成為角啊,這得挨多少打。

可是小豆子,卻不想再離開。他穿上紅衣,款款走到經理面前。

那出《思凡》,他唱了許多遍,“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髮,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很久之前師傅問他,尼姑是男是女,他答,是男兒郎。如今他依舊不識差別,且無法自視。師哥為保護他將菸斗塞入嘴,鮮血自嘴角留下,從此他卻唱得順暢無比。

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是男兒郎,那是什麼?

首次登臺,小樓拿著一把寶劍打趣他,要是我得了這把劍,一定殺了劉邦,你就是正宮娘娘了。

我一定幫你得到這把劍。他未去妝的眼睛泛著亮光,欺身上前。

彼時的他,已不再是被人欺壓嘲笑的小豆子,他輕聲細語,姿容俊美,成了聞名的程蝶衣。

可是彼時的小樓,也已經有了心愛的女子。

那個打雷卻未下雨的夜晚,他風塵僕僕拿到多年前那把劍,丟在小樓身上,你自己認認,他這樣說。小樓卻因成親喜悅,並未發現任何不妥。

今後我們各唱各的。他臉色一冷。其實他應該想說,你忘了你的承諾嗎?現在我才應該是你的正宮娘娘。

他從來柔弱,從來都在尋找避風的地方,因為他毫無安全感,就像下一秒就會像那些躺在小巷裡衣不蔽體而死去的無家可歸的人。

他是戲子,所以他愛戲如痴。因此他多次出現皆帶著一張粉臉和胭脂色口紅。身體和靈魂在抗拒中統一,而最後現實和幻境也交錯。這關乎對錯?

那樣變換的時代裡,哪有什麼是評判對錯的標準。

人人自危,飢寒交迫,每一天都活成了最後一天。人命如稻草,權貴登天。誰人能決定出身?又如何看見未來的命運?誰忘了,那灰塵揚起的皇城,還養著一城愚昧的人。

他們亦知自己身為下九流的命運,無疑這樣帶著濃濃差距的名字早就昭示了他們的命運。他們被平民捧起,被權貴捧上天。可是這僅僅限於他們是角。

於是若是有一天,他族踏入我們的城池,他們也只能躲在房裡抽抽大煙。

很早以前就有人說戲如人生。

可終究不是人生。

他不瘋魔不成活,看起來好像沒有心智失去理智,卻很勇敢,至少他沒有在飢寒交迫受盡折磨的童年自盡。並非他未感痛苦,而是他已入戲,那個世界只有烏江邊英雄含恨的霸王,只有那個風華絕代的虞姬。

因此他不怕世俗的折磨,他崇拜、仰慕、一生深愛的,都是那個意氣風發、為人剛正不阿的霸王。

霸王在戲中一遍遍重複,他雖然死去,卻也永遠不會變化。時代變遷那樣快,人心變化亦始料不及,那些永恆的,永遠都是靜止的或者是不能改變的故事。

活在戲中,又有何不可?

蝶衣便可以從一而終。

標簽: 師哥  小賴子  霸王  豆子  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