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怨的生活可能是別人一生的奢求

昨天和老師彙報手術病人情況時候，臨時通知換了手術間，換了病人。我還納悶為啥換了一堆手術讓我跟。直到早上走進手術室，病人進來我才明白。

今天我跟的麻醉老師是科室裡資歷經驗都比較豐富的大佬。所以連著我這個小跟班也有幸見到了這一場艱難的麻醉與手術。

手術室門一開啟，進來的是一張床，患者是一名男性，瘦瘦小小，蜷著身體側躺在床上，腦袋就那麼懸空著，我以為是他腹部不舒服才導致這個姿勢。護士老師對他說要扶他挪到手術床上。自己，可是他堅決拒絕，一定要自己過去，我以為他慢慢一點一點挪過去，沒想到他很靈活的用雙手撐著自己的身體一下就騰空了整個身體，除了雙手撐床。我被他嚇到了，既怕他不小心掉下來，又驚訝他動作居然可以如此靈活。看著他精氣神不錯，我就簡單接了監護，他依舊懸空著腦袋側躺在手術床上。我就轉身繼續準備麻醉藥品。

直到我的老師進到手術室，徑直走到旁邊拿了一堆綠單子疊成了高高的枕頭溫柔的墊在他的頭下面。那一刻我的臉上火辣辣的，心裡不斷地在責怪自己。患者進來了一段時間，我居然都沒有想到幫他調一個舒服的姿勢。

後來老師一問，我才知道他的顳下頜關節僵直已經四十多年了，一開始還能張口，後來張口度越來越小，直到完全張不開，吃東西都是敲掉了兩顆牙齒喂流食。拉開他的褲腿，整個下肢已經變形，因為從小就坐輪椅，整個身體已經變形，他的雙腿甚至沒有我的手臂粗，只有骨頭。怪不得他的頭一直懸空，怪不得大腿與小腿呈直角，整個身體就是一把椅子的形狀。仔細詢問他才明白他晚上睡覺都是把腳與頭雙側墊得同樣高，身體呈一個倒拱橋狀才能入睡。他的主治醫生說已經是重度營養不良了才來住院手術。

由於患者不能張口，就只能經鼻插管，老師選擇了清醒插管，整個過程我就是打下手，看著三個老師在攻克難關，最終順利的實施了麻醉。手術過半還沒縫合的時候，我看見他的嘴張開了大噶了一個橫指的寬度，結束的時候已經有三個指頭的寬度。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真的不由自主的笑出來。

可是縫合過後，傷口不停地滲血，血色素也很低，我趕緊要了血漿與懸浮紅細胞輸進去，漸漸地血色素起來了一點，可是滲血還在繼續，後面醫生說還是送進ICU觀察兩天。滲血不再那麼明顯後，我準備了轉運的機器，將他送進了ICU，交接了一切之後，回到手術間，靜靜地想了一會兒便回了宿舍。

不知道明天他會怎麼樣，但是在之前問了管過他的護士，才知道這是一個樂觀的小老頭（53歲），雖然自小生病，但是自己對輪椅的把握就像耍雜技，生活都很少需要加人幫忙，自己能做的都自己來。

細細回想他從進手術間開始就沒有大多數人表現出來的緊張焦慮，還一個勁的說他有沒有麻煩我們。現在想想自己好像似乎過得還不如他那麼開心與快樂。每天都在抱怨手術怎麼這麼多，病人好多，又沒有吃到好吃的飯。可是這個患者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好吃的東西了，很久沒有體驗過站起來跑起來，跳起來是什麼樣子。一輩子單身一人，沒有經歷過愛情婚姻，天倫之樂。可是他笑著對我說他嘴已經張不開很多年的時候，我絲毫沒有感覺出他有一絲絲的悲傷與怨念。

時間有限，我僅僅做個敘述，也來不及寫更多的細節。

看著他對待生活的態度對待生命的態度，原來殘缺不全指的不只是身體。至少他的靈魂與生命是健全的，而我似乎只有身體是健全的。忙碌的夜晚，希望他順利張開嘴巴說話，以後能吃美食，享受這個世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