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萬字深度對話：什麼才是最好的中西合璧式教育？——來自加拿大的經驗
文章來源於閱微草堂 ，作者草根堂主人
中西合璧，天下無敵
楊露博士是我大學時代的同學，現居加拿大新斯科舍省。楊露於2002年移民加拿大，在加期間，獲得計算機科學博士學位，現任戴爾豪斯大學計算機系“深感”超級計算機高階系統管理和研究顧問。他有兩個女兒，大女兒菟菟，今年8歲，小學三年級，小女兒安安，今年4歲，幼兒園大班。
我是劉寅斌，管理學博士，上海大學副教授，我的女兒馬上要三歲了。
從今年5月起，我和楊露博士，就中加教育的區別、兒童培養等共同感興趣的話題，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跨洋交流。謝謝“秦朔朋友圈”主編周水水老師抬愛，對話的精簡敘事版首發在“秦朔朋友圈”。
大家現在正在看的這篇文章，是我和楊露博士的對話完整版，它和精簡版有幾個不同：
1 釋出在“秦朔朋友圈”的文章，按照敘事風格進行寫作，釋出在這裡的這篇文章，完全是對話風格。我個人更偏好對話風格，因為無論寫作還是閱讀來看，對話風格的內容，更趨近於真實的交流狀態。
2 因為沒有篇幅的制約容，內容更充實。這篇文章，總字數超過2。1萬字，我用了整整一週的時間思考、寫作和校對。之所以願意花那麼大的代價來幹這件事，主是希望能對正在探索教育問題的朋友們提供一些有價值的參考。
我和楊露博士的交流，主要包含五個方面的內容：
1 教育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2 什麼才是孩子一生幸福最堅實的保障？
3 作文訓練：一年的作文寫作超過200篇，加拿大的小學生是怎麼做到的？
4 閱讀訓練：小學三年級的孩子，每年讀書近200本，怎麼做到的？
5 什麼樣的學校是好學校？什麼樣的老師是老師？
6 什麼才是最好的中西合璧式教育？
劉寅斌（@草根堂主人）
2019年11月8日，於上海草根堂
正文字數：2.1 萬字
對話人：
楊露博士
，2002年移民加拿大，現居加拿大新斯科舍省。在加期間，獲得計算機博士學位，現任戴爾豪斯大學計算機系“深感”超級計算機高階系統管理和研究顧問。楊露有兩個女兒，大女兒菟菟，8歲，小學三年級，小女兒安安，4歲，幼兒園大班。
楊露博士和他的兩個女兒菟菟、安安
劉寅斌
，管理學博士，上海大學副教授，新浪微博傳播顧問，春秋航空營銷顧問，駿地設計獨立董事，上海交通大學海外教育學院、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管理學院、上海交通大學繼續教育學院的總裁班、EMBA班及各類企業定製課程特聘教師，為數百家企業機構提供過諮詢及培訓服務。有一個快三歲的女兒劉小師，現居上海。
劉老師和劉小師
1 教育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劉寅斌：
楊露，我想請教你的第一個問題是，你認為，教育的目標到底是什麼？是成功嗎？如果是成功？那成功的標準又是什麼？常青藤？劍橋牛津？北清復交？
楊露：
寅斌，在我看來，教育的目的不是為了把兩個女兒送進常青藤大學。不管是藤校，還是多大（多倫多大學，加拿大第一名校），這些都不是我們家庭的教育目標。
一個非常明顯的現象是，從國內來的新移民由於慣性使然，剛出國時都在用盡一切努力讓孩子上名校，找補習班，而老移民要放鬆得多，教育更偏向於中西結合。
對我來說，幸福，是的，
孩子們的幸福，才是我真正在追求的目標。
劉寅斌：
什麼是幸福？
楊露：
在班級裡，和同學和諧相處，是幸福；在生活中，和朋友情投意合，是幸福；在家庭中，和丈夫琴瑟和鳴是幸福；在職場上，遊刃有餘是幸福；在社會上，有一席之地，受人尊重，是幸福。
劉寅斌：
怎麼才能達成這些“幸福”的目標呢？
楊露：
從家庭教育的視角看，我認為，達成“幸福”這個相對抽象的目標，要從三個方面入入手：
首當其衝的是情商訓練。
不管我們投入多大的精力來培養孩子，最終，從智商上來說，99%的孩子都將是平常人，這是每個家長都必須要正視的現實。但是，在情商上，因為培養方式的不同，不同的孩子之間，會產生巨大的差距，這和學歷無關，也和生活在什麼國家無關，只和孩子從小受到什麼樣的家庭培養和文化薰陶有關。
情商高的孩子，懂得為人之道，明白進退之術，理解他人，善於控制自己，能夠駕馭學習、工作、社會、家庭以及方方面面的複雜關係。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無論在職場還是日常生活，情商高的人總要比情商低的人勝算高很多，這一點，放之四海皆準，
其次，興趣培養。
我特別重視培養女兒們的各種興趣愛好。我女兒上的興趣班，包括繪畫班、跳舞班、中文班、網球班、一對一的鋼琴課，以及冬天的滑冰班。滑冰班，是我要求她學的。在加拿大，滑冰是一項必備技能。剛開始學滑冰的時候，菟菟還有點膽小，現在她已經滑得非常好了。其他的專案，都是她自己選的。
我送她們去興趣班，絕不是為了讓她們成名成家。我相信，只有擁有更多的興趣愛好，她們才有更多的感知世界和理解世界的方法，她們才能真正enjoy自己的生活。
第三，紮實的基礎教育。
我不在乎兩個女兒未來能夠獲得多高的職位，也不在乎她們能掙多少錢，只要她們可以憑藉自己的專業技能在社會上立足，自己過得開心，生活幸福，我就很滿意了。
在教育上，我對兩個女兒，沒有不切實際的高要求。我的要求就是：必須上大學，必須上正規的本科。是否名校，不重要，是否讀研究生，就更不重要了。
菟菟和安安
劉寅斌：
楊露，在你看來，幸福比世俗普遍認知的成功更重要？
楊露：
寅斌，
不要把幸福和成功對立起來。
在我看來，
幸福就是家庭教育最大的成功。
今天，無論中國還是加拿大，公共教育體系的目標都是為了培養合格的公民和國家的建設者，它不可能，也沒有能力，關注到每個孩子最細微的需求。因為國家、民族、宗教、文化、經濟等諸多差異，不同的家庭，對幸福有著完全不同的定義。所以，
在公共教育體系之外，家庭教育開始變得越來越重要，甚至比公共教育更重要。家庭教育體系的存在，不是為了補課，更不是為了超前教育，它的目標非常純粹，就是孩子的幸福。
2 什麼才是
孩子一生幸福最堅實的保障？
劉寅斌：
家庭教育中，你認為，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楊露：
情商。從一個人的成長來說，情商遠比智商、學習成績更重要，這也是我要把情商單獨拿出來，和你討論的主要原因。
無論在國外還是國內，從我自己這些年的職場生涯來看，如果我們想進入一家好的機構工作，當然需要文憑、技術能力等硬條件，但在進入機構之後，能否生存，能否處理好同事和領導關係，能否升遷，絕大部分是由情商，而不是由智商決定的。
劉寅斌：
情商可以訓練嗎？
楊露：
當然可以，而且家長必須要有意識有針對性地進行訓練。
劉寅斌：
情商訓練最關鍵的是什麼？
楊露：親密的家庭關係、充分陪伴和耐心的引導是情商訓練的關鍵要素。
劉寅斌：
具體說說看？
楊露：
情商的培養，需要家長和孩子的充分交流，這需要家長極大的耐心。我每天下午3點20下班後，就去接女兒們放學。從接上女兒們的那一刻起，到晚上8點她們睡覺前，幾乎每分每秒，我都和她們待在一起。我們一起吃飯，一起聊天，晚飯後，我陪她們練琴，一起下棋，一起做算術題，一起吃水果。即使在給她們洗水果的時候，我也會站在水槽邊，陪她們聊天。
菟菟現在大了，不像以前那麼老是愛粘著我。安安仍然會動不動就跑過來，親我一下，或者對我說一聲，Daddy， I love you，說完，她又跑開，去做自己的事。
我自認為是情商不低的人，對他人的喜歡、尊重和感謝，我會非常直接地表達出來。平時，我喜歡長時間地坐在孩子身邊，聽她們嘰裡呱啦地說話。每晚臨睡前，孩子們都會和我親了又親，互道晚安。
我記得，菟菟曾經問過我，Daddy，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每天給我做這麼健康的食物，既好看又好吃，你還會擺成那麼好看的造型？我對她說，爸爸為你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爸爸從來沒想過，你要為爸爸做點什麼，你能不能告訴爸爸，爸爸為什麼要為你做這些呀？她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很認真地對我說：“Because you love me。”
劉寅斌：
這就是引導，讓孩子們透過自己的思考，尋找到問題的答案。
楊露：
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問孩子們這樣幾個問題：
——最近，你在學校裡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
——最近，有沒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最近，你最Proud的事情是什麼？
——最近，在學校裡，有什麼事情不敢舉手，不敢發言嗎？
——最近，老師有沒有表揚過你，或者批評過你？
——最近，小朋友們有沒有欺負你？
因為我和孩子們之間的交流非常頻繁而且通暢，所以，孩子們什麼話都願意跟我講，這對於及早發現孩子的心理問題，格外重要。
菟菟在學校裡，難免會有推攘磕碰，有時也會有別的孩子欺負她。剛開始，她會很傷心，哭得非常厲害。我開導她，遇到這種事情，你一定要頂回去，告訴欺負你的小孩，不要再推我了，我會告訴老師，而且一定要付諸行動。同時，我會教她，欺負你的人絕對不是你的朋友，不要把他放在心上，你要對他說，I don‘t care you anymore。 You are not my friend。菟菟現在已經很少因為別人對她說了或者做了什麼，就特別傷心。她已經知道該用什麼方法來處理這樣的問題，而且她常對我說，我自己能夠處理我跟朋友的關係，爸爸你就不用管了。
由於我跟孩子們的交流非常自由，孩子們從來不避諱話題。前不久，菟菟問我，男生和女生到底有什麼不同？我立即上網搜尋男女性器官的圖片，給她做了仔細的講解。她聽完後，沒有任何異樣，非常自然。我相信，將來女兒們就算是早戀，也一定會告訴我和她媽媽，她們肯定希望聽取我們的意見。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會給她恰當的建議，讓她學會保護自己。
菟菟的鋼琴老師是一位名叫Betty的韓國人。菟菟是個乖巧的孩子，很討老師喜歡。我能看出來，Betty也是個情商非常高的老師，她很想抱抱菟菟，但是又怕對孩子太突然，所以一直沒有行動。
有一天，我問菟菟，你每次上完鋼琴課，離開教室的時候，和Betty說Bye-bye，你覺得，一句簡單的bye-bye，能夠表達你對老師的愛嗎？菟菟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說：“我確實非常喜歡Betty老師，那我該怎麼做呢？”我教她，離開教室之前，你應該對老師說，Thank you ，Betty。然後，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等到新的一次鋼琴課結束時，菟菟很害羞，不好意思去擁抱老師。我在旁邊，不斷地鼓勵她。終於，她鼓足勇氣，大著膽子做了一次，老師可高興了。從那之後，每次她練完琴，就會主動對老師說，Thank you， Betty，然後給老師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只是幾個培養孩子情商的例子，有
很多的細節都在生活中潤物細無聲地進行著。
劉寅斌：
情商訓練，隱藏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作為家長，必須做個有心人。言傳身教，身行一例，勝似千言。今天，在國內，我們常見到各種各樣的熊孩子，問題不在孩子，而在他們的父母。
楊露：
有一天，大女兒菟菟對我說，Daddy，等我將來長大了，我要和你住得很近很近。我問她，為什麼呀？她說，我長大了，你就老了，當你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我可以過去幫你呀。菟菟的這番話，真是讓我感慨萬千。孩子雖小，已經知道感恩，更重要的是，直接表達對他人的喜愛和善意，已經成為她的習慣。
二女兒安安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會在每次我給她盛飯的時候，對我說：“Thank you， daddy， for giving me foods。”這要歸功於加拿大幼兒園的教育。在西方文化中，只要別人為你付出，不管這個人和你多麼親近，你都必須要表示感謝。
有時候，女兒們幫我做了事，如果我忘記跟她們說謝謝，她們都會要求我補上。咱們中國人太含蓄，羞於公開表達謝意，尤其是家人之間，很少說謝謝。
不善於表達謝意，在現代社會中，要吃很多虧。
另外，我非常重視孩子的社交，這和情商教育是緊密掛鉤的。幾乎兩週一次，每到週末，我就會邀請女兒的好朋友們來家裡做客。在加拿大，無論社會還是家庭，都把孩子視為一個獨立的個體。
菟菟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跟著我們，從加拿大的新不倫瑞克省搬到新斯科舍省。在她就讀過的每個學校，她都有非常要好的朋友。
加拿大新斯科舍省
女兒的好朋友們來家裡做客時，我對每個孩子都非常尊重，對他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會給他們準備精美豐盛的晚餐，陪他們一起看電影，和他們一起瘋玩，跟他們一塊聊天。幾乎每個孩子都特別喜歡來我們家，他們喜歡我們家的飯菜，喜歡我們家無拘無束的氛圍。
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讓女兒在朋友們面前有面子，每個小女孩都有自尊心和小小虛榮心。另一方面，也是
為女兒建立一個她自己的小圈子
。當她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會有人幫她。
有一天，菟菟跟我說，她在學校摔倒，膝蓋磕破了。我就問她，你摔倒之後，有沒有人來幫你呢？菟菟說，我的好朋友Hazel過來抱住我，問我，Are you ok？我問菟菟，那你說什麼了呢？菟菟說，我什麼也沒說。我就告訴她，你這樣不對，你應該對Hazel說，Thank you。另外，你對Hazel的感激，不能藏在心裡，必須要表達出來，你不僅要說Thank you，還可以說，I’m so glad to have u as my friend。
接著，我又問菟菟，如果有一天，Hazel摔倒了，你會怎麼辦呢？她說，我一定會馬上跑過去幫助她。我說，這就對了，爸爸媽媽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只有好朋友們才能幫助你。所以，當好朋友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第一時間去幫助他們呢？
女兒的這些朋友們，我也做過精心挑選，每個孩子都很優秀，也很有教養，他們都來自非常重視教育的家庭。這些孩子，是有機會一起向前走得更遠的。
當然，這樣的Party，還會有一些額外收穫。和孩子們一起玩的時候，他們會大量地談論學校的生活，這也是我充分了解女兒學校生活的一種方法。
情商培養的結果是，不僅孩子在外有巨大進步，作為孩子們的父母，我們在家裡，也能時刻感受到孩子的愛。
我早上起床的時候，經常能在床頭櫃上看到女兒貼的便籤：I love you daddy。 Have a good day！夏天的時候，我喜歡喝啤酒，女兒們會提前把啤酒放進冰箱，並在啤酒瓶上貼上便籤：Enjoy your beer， daddy！
菟菟為了給自己的好朋友送生日禮物，可以在陶藝館待上整整半天，設計一個為朋友定製的杯子。聽說好朋友的媽媽過生日，菟菟製作了一張生日卡片，讓我開車帶她到她的好朋友家，悄悄地把生日卡片放在朋友家門外的信箱裡。
就在昨天，菟菟的一位同學的媽媽碰到我，說菟菟給她丈夫寫了一張卡片，然後悄悄地放到她女兒的書包裡。我非常吃驚，忙問，什麼卡片呀？那位媽媽說，她丈夫剛做完手術，肯定是她女兒告訴了菟菟這個訊息。於是，菟菟做了一張卡片，在卡片上寫了很多安慰和鼓勵的話。那位媽媽對我說，你的女兒真可愛，我太喜歡她了。
劉寅斌：
哇！菟菟真是個有心的孩子。
楊露：
我自己覺得特別欣慰，孩子這麼小，就知道關心家人，甚至是朋友的家人，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劉寅斌：高情商是孩子一生幸福的保障。情商訓練，隱藏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作為家長，我們應該向你學習，要在日常生活中做個有心人。
3 作文訓練：
一年的作文寫作超過200篇，
加拿大的小學生是怎麼做到的？
楊露：
菟菟5歲的時候，上學前班。加拿大的學前班，和小學在一起，相當於零年級。學前班裡，老師會教一些比較基礎的知識，比如字母、數字。和國內比起來，加拿大的學前班，要求低多了，以認數為例，整整一年的學前班，老師連100都沒教到。在國內，這簡直不可思議，可是，在加拿大老師看來，認數字又不是多大的事，早一點晚一點，沒什麼大不了，學前班的孩子才起步，慢一點沒關係的。
劉寅斌：
加拿大的學前班有什麼特別有意思的事嗎？
楊露：
有意思的事情很多，但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就是，學前班下半年的某一天，我去接菟菟放學，老師遞過來一張寫滿字的紙，說這是菟菟今天寫的作文。
劉寅斌：
作文？
楊露：
是呀。當時，我嚇了一跳，這才剛開始認識字，怎麼就能寫作文了？仔細一看，所謂作文，不過是幾個還不太完整的句子。
劉寅斌：
怎樣的句子？
楊露：
當小朋友開始學習寫字後，老師就會鼓勵孩子們，把自己最想說的話，用筆寫下來，不用在乎拼寫，也不用管語法對錯，想到什麼就寫什麼。小朋友寫完後，老師會和孩子一起，一字一句地修正，直至形成一篇規範的作文。同時，老師還會保留著孩子的原稿，這樣，家長就可以瞭解，孩子的寫作到底處於什麼水平。
菟菟的詩
劉寅斌：
多久寫一次作文？
楊露：
從學前班開始，幾乎每天都寫。一年級之後，學校每天都有寫作課。
劉寅斌：
啊！每天都寫？
楊露：
是呀，每天都寫作文。我也很吃驚！
劉寅斌：
小學和學前班相比，寫作課有什麼變化嗎？
楊露：
寫作的題材和內容更加豐富，一年下來，菟菟差不多能寫200多篇作文。
劉寅斌：
哇！楊露，這種每天寫一篇的作文訓練，對孩子的幫助大嗎？
楊露：
幫助太大了。首先，孩子們的心思細膩而且豐富，家長可以透過作文，瞭解孩子每天都在想些什麼。菟菟在一年級的時候，寫的作文能夠達到6頁，雖然語法，拼寫等等都有問題，但是透過這作文，你能看到一個6歲的小姑娘腦子裡有那麼多既可愛又可笑的東西，當然，也有令我們非常吃驚的東西。
孩子的世界複雜而神秘，作文是瞭解孩子的一條捷徑。
其次，從學第一個單詞開始，孩子們就知道，孤立的單詞沒有意義，單片語成句子，句子組成段落，段落組成做文章，而文章是用來表達思想的工具。加拿大的教育，強調實用性。落實到小學階段的作文訓練，就是要求
孩子們學到的東西在現實生活中，必須真實有用。
第三，孩子先寫，老師修改，孩子再學，這種活學活用，邊改邊學的方法，不僅能激發孩子們的學習興趣，培養寫作習慣，更能透過日積月累的訓練，幫助孩子們打下非常紮實的寫作功底。
劉寅斌：
我們當初唸書的時候，大約一週才有一次作文課吧？
菟菟的作文
楊露：
是呀。加拿大的教育非常重視寫作，不知道現在國內的中小學，作文訓練的強度大嗎？
劉寅斌：
國內中小學怎麼上寫作課，我不清楚。但是，從我在上海大學工作這十多年的觀察來看，國內很多大學生的中文寫作水平，完全達不到一個成年人應有的水準。寫作能力出眾的大學生，更是鳳毛麟角。
對今天中國的年輕人來說，熟練駕馭中英文語言的能力，是一種極其重要的基本能力，其重要性，無論如何強調，都不為過。
遺憾的是，太多大學生，無論英文還是中文，基本能力都過不了關。
前不久，我曾問過一位大一新生，進入大學後，最大的體會是什麼？那個男孩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脫口而出：“再也不用上語文課，再也沒人逼著寫作文，實在太爽了。”國內的高校，既沒有公共語文課，也沒有全員必修的寫作課，很多孩子的寫作能力，永遠停留在高三水平，前提是如果不倒退的話。
這個星期是上海大學2019年秋季學期的最後一週，我的一門課程隨堂考試，要求學生們以這學期的課程內容為主題，寫一篇和課程有關的小論文。說實話，能把文章寫明白的孩子不多，更別說，寫得有點意思的了。我特意留心了那位我曾經向他提過問題的大一新生的考卷，文字之拙劣，表達之幼稚，邏輯之混亂，思想之空洞，我都不知道究竟該給他一個什麼樣的分數，才合適。
人的本性是懶惰的，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大多數人都傾向於做簡單和容易的事。
寫作當然不是容易的事，它不但需要組織文字，更需要嚴密的邏輯，同時還得兼具將理性和感性糅合在一起的能力。寫作的不容易，還在於，只有透過日久月累的不斷練習和反覆訓練，才有可能見到一點點成效。
楊露，菟菟每天寫作文，乍一看，有點像寫日記。
楊露：
其實和日記完全不同。
劉寅斌：
我從初中一年級開始寫日記，斷斷續續地寫了十餘年。日記是一種私密的寫作方式，站在寫作訓練的視角，日記最大的問題在於，它沒有辦法被其他人修改或評判，天生就失去了進步和最佳化的機會。
從寫作訓練的目標出發，菟菟所在的加拿大小學的作文訓練方法，顯然比日記高效。小朋友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透過筆觸或者口頭表達的方式告訴老師，老師將小朋友的文字書面化後，再輸出給小朋友。經過這樣一個迴圈，小朋友學習單詞，學習造句，同時練習透過文字表達思想的能力，這是一種非常好的文字訓練方法。等我的劉小師再大一點，我準備用同樣的方法，來訓練她的寫作。
4 閱讀訓練：
小學三年級的孩子，
每年讀書近200本，怎麼做到的？
楊露：
說完寫作，我們再來談談閱讀。時至今日，國內很多人可能還在認為，國外孩子讀書很輕鬆，就是玩。其實，真不是大家想的那樣。
劉寅斌：
讀書哪有輕鬆的？
楊露：
和國內小朋友的學習強度比起來，加拿大的孩子的確要輕鬆很多，但這並不是說，加拿大的孩子沒事可幹。事實上，加拿大中產以上的精英階層，同樣非常重視兒童教育，只不過和我們中國人重視的內容不太一樣。
在加拿大的教育理念中，閱讀是非常重要的專案。
提到閱讀，必須要提到加拿大兒童教育中很有意思的一個體系——
兒童閱讀分級機制
。這套閱讀分級機制，將適合兒童閱讀的書籍，按照閱讀難度加以分類，從A開始，到Z結束。
菟菟在看書
劉寅斌：
小朋友的閱讀級別是由誰來決定？
楊露：
由老師決定。
劉寅斌：
學校有專門的閱讀課嗎？
楊露：
菟菟所在的小學，每天有大約1小時左右的閱讀課。閱讀課和體育、音樂、美術課穿插進行，以免孩子們覺得太枯燥。閱讀課上，每個班的孩子，按照閱讀等級，分成不同的閱讀小組，圍坐在教室的不同角落，讀著完全不同的書。
劉寅斌：
同一個班裡，不同的孩子，讀不一樣的書，老師怎麼上課呢？
楊露：
好問題。這個問題也曾讓我困惑不已，為此，我特意請教了菟菟的老師。老師說，同一班級的孩子，有共同性的教學內容，比如單詞、造句、語法。對於這些共同性的教學內容，老師會集中講解。
其餘的時間，孩子們根據各自不同的閱讀等級，分成不同的小組，各讀各的書。孩子們讀的每一本書，老師都很熟悉。每次上課的時候，會有一個小組圍坐在老師的辦公桌旁。當孩子們讀完書，老師會就書中的內容，逐一地向孩子們提問，有時也會要求孩子們大聲朗讀，以此來了解孩子的閱讀情況，並決定孩子是否可以升入下一個閱讀等級。
在我閨女的學校，
老師堅決禁止孩子們越級讀書
。在老師們看來，越級讀書，會造成閱讀基礎不紮實。我發現，經過這一套兒童分級閱讀機制的訓練，加拿大小朋友的閱讀水平普遍較高。在加拿大，經常會看到小朋友捧著一本大部頭的書，一個人坐在角落裡，讀得津津有味。
劉寅斌：
我自認為是一個讀書較多的人，當然我買的書遠遠多於讀過的書。在我小時候，讀書是我探索新世界和滿足好奇心的唯一手段。針對加拿大的兒童分級閱讀機制，從我的閱讀經驗來看，我既有贊同的一面，也有些不同想法。
楊露：
哦？
劉寅斌：
我是個特別愛讀書的人。小學三年級，我就跟著爸爸媽媽，去工廠的小圖書館借書。從工廠小圖書館借的第一本書，我至今還記得書名——繁體字的豎排《楊家將》。那個時候，沒什麼兒童閱讀分級機制，逮著什麼書，就讀什麼書。《楊家將》是我第一次接觸繁體字書，那書是明清小說半文半白的寫作風格。我大概用了一週時間，半蒙半猜讀完，生生地認識了不少繁體字。打從那時候起，繁體字閱讀對我來說，就沒有任何障礙了。
《楊家將》之後，我緊跟著一口氣讀完《呼家將》、《三俠五義》、《說岳全傳》、《皇明英烈傳》﹑《醒世姻緣傳》、《封神演義》、《包孝肅公百家公案演義》等一眾明清小說。這些書，情節誇張，有很多天道輪迴、人生報應的離奇描述。
楊露：
有多離奇？
劉寅斌：
比如《說岳全傳》，是這麼解釋岳飛被冤殺一事的。岳飛前世是如來佛祖座前的大鵬，秦檜為虯龍，秦檜妻王氏為女土蝠，万俟卨為團魚精，因大鵬啄死女土蝠和團魚精，啄瞎虯龍左眼，遂結下前世冤仇。後來，岳飛以“莫須有”的罪名，死於秦檜之手，也是冤冤相報的結果。事實上，《說岳全傳》連嚴格的歷史小說都算不上，它完全就是演義。所謂演義，就是隻要能哄讀者高興，怎麼寫都行。
楊露：
哈哈，小學就讀這種書，太早了點吧？
劉寅斌：
那個年代，沒書讀。能有這樣的書，就不錯了。到了初中，對明清小說的荒誕不羈，我突然生出厭惡之心。我試圖探索歷史的真相和本源，於是，又從小圖書館借來《資治通鑑》。小圖書館裡的《資治通鑑》不全，我只能隨便亂讀，有什麼就讀什麼。讀了《資治通鑑》，開始讀《史記》。《史記》是紀傳體史書，比編年體的《資治通鑑》好讀多了，就跟讀小說差不多。這樣亂讀書的結果就是，中學古文對我來說，實在太過簡單。
楊露：
你小時候，還讀過別的什麼有意思的書嗎？
劉寅斌：
《郭沫若全集》。大概小學四年級起，我開始讀小圖書館裡的《郭沫若全集》。全集裡的歷史編、考古編，我試著讀過，看不懂，那是真不懂，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詩集也看不明白，不知道哪裡好。詩歌這東西，太高階，得有人帶著讀，以我當時的功力，完全無法理解詩的美妙。但是，郭沫若寫的歷史劇本、散文、小說、時評，在小學畢業前，我一本不落地全部讀過。
那個時候，我一邊看歷史劇本，一邊在腦子裡排戲。小學語文老師說，魯迅是中國近代文學史上第一大家，郭沫若排名第二。為此，我專門找了幾本魯迅的書來看，看著看著，我就覺得像在讀語文課本，頓時就讀不下去了，時至今日，我也沒認真讀過魯迅的書。我非常喜歡郭沫若的文字，氣勢恢宏，格局宏大。
楊露：
看來，你很崇拜郭沫若？
劉寅斌：
郭沫若的晚年，確實有瑕疵。但是，在那樣的大環境下，一個文人的自保，又有什麼錯呢？在我的年輕時代，有段時間，網上曾掀起過一股批判郭沫若的狂潮。為此，我曾寫過數萬字的長文，單槍匹馬，與之筆戰。後來，我發現，那些痛罵郭沫若的憤青，既沒讀過郭沫若的歷史劇本，也沒看過郭沫若的小說，更不知道郭沫若的研究成就，他們頂多知道一首《天上的街市》，那還是因為它曾在中學語文課本里出現過。和這麼一幫人在網上對戰，無異於對牛彈琴，所以，我在寫了大約十多萬字的BBS之後，就再也沒興趣參加論戰了。你知道，和一群文盲對戰，是多麼的沒勁。
楊露：
十多萬字？都可以出本書了吧？
劉寅斌：
年輕的時候，精力旺盛，瞎寫的文字，不值一提。
楊露：
現在碰到有人批評郭沫若，你還會生氣嗎？
劉寅斌：
不生氣，
夏蟲不可以語冰。
楊露：
什麼意思？
劉寅斌：
意思就是，不能和生長在夏天的蟲子，談論冬天的冰雪。他見都沒見過，有什麼好談的？差不多，就是對牛彈琴的意思。
楊露：
那時候，你有沒有不喜歡讀的書？
劉寅斌：
這個問題棒。在閱讀上，我也遇到過問題。同樣是小學三四年級，我第一次讀外國小說，第一本外國小說是契訶夫的書。那書印刷質量非常差，翻譯的也不好，讀的相當吃力，讀完之後，一頭霧水。
楊露：
結果呢？
劉寅斌：
從那時候起，落下病根，對外國小說，以及外國人物傳記，長期反感，一看到，就牴觸。直到上大學後，正經讀了幾本特別好的外國作品，才慢慢改變對外國文學翻譯作品的態度。直至今日，我對外國翻譯小說，讀的依然不多。
楊露：
童年時代的閱讀習慣，會影響人的一生？
劉寅斌：
在我小時候，如果中國有嚴格的兒童分級閱讀制度，我接觸外國文學作品的時間應該會晚很多，第一本書一定不會是契訶夫的作品，我對外國文學作品的牴觸也不會持續那麼多年。但是，也有另外一種可能，我肯定沒有機會在小學階段，就大批次地閱讀明清志怪小說，也絕對不會那麼早地讀《郭沫若全集》。
我家裡有本中英文雙語對照版的《聖經》。我把《聖經》，當成西方文學和故事書來讀。有意思的是，我的女兒劉小師從1歲開始，就很喜歡這本《聖經》，時不時要來翻閱一下。對於小孩子讀書，我的態度是：不限制，想讀什麼就讀什麼。我特別盼著劉小師長大了，我們能一起讀書。我有滿屋子的書，等著她。
必須得說，對加拿大兒童分級閱讀制度的理念，我舉雙手贊同。小孩子多讀書，總體來說，是好事。但是小孩子讀書的時候，如果有合理的引導，那一定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這幾年，我常年讀的書裡，讀的最多的就是吳晗編輯的《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這是從朝鮮實錄中摘取的有關中國史料的彙編，豎排，繁體。
楊露：
你為什麼喜歡讀這樣的書？這和你的專業沒什麼關係吧？
劉寅斌：
和我的專業沒關係。很多朋友也覺得不可思議，問我，你一個研究商業的人，怎麼天天在家裡，讀豎排繁體字的古書呀？我告訴他們，這就是閱讀的樂趣。對我來說，
閱讀不是為了學習，它是一種能帶來巨大快感的娛樂活動，和電影、電視劇、遊戲，沒什麼兩樣。
回到正題上，楊露，你家閨女除了在學校有閱讀課，課外讀書，你們有引導嗎？
楊露：
校外閱讀是加拿大小朋友閱讀訓練的重要一環。菟菟所在的學校，會要求家長根據孩子的閱讀情況，每個月提交一次家庭閱讀表。家庭閱讀表包括書籍名稱、作者、書籍型別（科幻或者非科幻）、閱讀時間等專案。閱讀數量較多的孩子，會得到老師的表揚和獎勵。
劉寅斌：
這不跟家庭作業差不多了？
楊露：
可以這麼理解，但又不完全是。家庭作業有強制成分，書籍閱讀，你可多可少，甚至可讀也可不讀。
楊露：
菟菟每天在家的閱讀時間至少是半小時，碰到她感興趣的內容，閱讀時間還會增加很多。菟菟現在讀的書，大多四五十頁厚，已經有很多我不認識的生詞。從五月份開始，她開始讀傳記。她讀的第一本傳記，是關於邁克爾。傑克遜一生的書。現在，菟菟一週至少要讀兩三本書。
劉寅斌：
一週兩三本，一年下來，能讀不少書呀。
楊露：
她一學期在家的讀書量大概是40-50冊，一年差不多100冊左右。加上學校的閱讀量，一年的讀書總數估計超過200冊。
劉寅斌：
200冊，閱讀量相當驚人！
楊露：
今年暑假的兩個月，菟菟就看了40本書。每隔兩個星期，她會去一次圖書館。菟菟的閱讀水平，在她的班級裡，基本上算最高水平。
一位老移民朋友曾經告訴我，在孩子教育上，他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孩子小時候，在算術上花了太多工夫，而用在閱讀上的時間不夠。那位老移民朋友說，
數學再好，孩子也很難透過數學，主動拓展其他學科的知識，而閱讀則不同，一旦建立起正確的閱讀習慣，透過閱讀，小朋友每天都可以不斷地獲取各種新的知識和養分，根本無需家長多操心。
劉寅斌：
菟菟每年讀這麼多書，書都從哪兒來？
楊露：
我們家基本上不花錢買書，菟菟讀的書，主要來源於班級的小圖書館、學校圖書館、社群圖書館和市圖書館讀。市圖書館的圖書更新很快，也很全，兒童閱讀區的圖書，都已經按照兒童閱讀分級體系嚴格分類。
劉寅斌：
你們家閨女應該是很自律的孩子？
楊露：
總體來說，是的。我們特別注意，透過閱讀，來鍛鍊她的自律性。在我們家，每天要做什麼，都有嚴格的時間表。閱讀是每天必須要做的事情。早飯之後，菟菟開始讀書，讀到八點，她媽媽送她去上學。晚飯之後，我們也有固定的閱讀時間。
劉寅斌：
楊露，綜合你的介紹，我將加拿大小學生的閱讀訓練歸納為以下幾個特徵：
廣泛的閱讀、深入的閱讀、有效的閱讀、有興趣的閱讀、細緻的閱讀、有收穫的閱讀，以及習慣性的閱讀。
楊露：
關於閱讀，我最後補充一點。在菟菟的學校，每個低年級的孩子都有一位高年級的閱讀夥伴。菟菟二年級的時候，她的閱讀夥伴是一位六年級的學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通常是低年級孩子讀，高年級學生聽。在菟菟的學校，輔導低年級孩子的閱讀，是每個高年級小朋友的責任和義務。這種配對，無論對大孩子還是對小孩子，都是非常好的鍛鍊。
5 什麼樣的學校是好學校？
什麼樣的老師是老師？
劉寅斌：
在和你的聊天中，你對菟菟所在的公立學校推崇有加。你覺著，什麼樣的學校是好學校？什麼樣的老師是好老師？
楊露：
我來說幾件具體的事情吧。
第一件事，去年，我女兒從鄰省轉學，來到現在的學校。我們第一次去開家長會時，校長站在校門口，熱情地歡迎每一位家長。令人吃驚的是，校長居然能叫出每位孩子的名字。當我們開完家長會，離開學校時，校長還站在校門口，向每位家長鞠躬道別。你要知道，加拿大的家長會，不是所有的家長一起開大會，而是由班主任老師和每位學生的家長一對一地單獨談話。一次家長會，校長几乎要在校門口站一整天。我當時就跟我太太講，有這樣的校長，學校差不了。
第二件事，菟菟所在的學校，每個月都會有一次獎勵班級之星的全校大會。所謂班級之星，就是每個班選出1到2名當月表現最優秀的孩子。這個月，菟菟因為作業完成得特別好，以及喜歡幫助同學，成為班級之星。在頒獎大會上，所有的老師都站在通往領獎臺的路上，和獲獎的孩子逐一擊掌high five，表示祝賀。學校和老師充分地表達了對孩子們的尊重，而孩子們也會收穫極大的自信。
第三件事，菟菟在轉學進校的第一天，班主任鼓勵全班的孩子，每人給她寫一個歡迎詞。幾乎每個孩子都寫了這麼幾句話：I am proud of our school。 Springvale is the best school ever。 You will love it。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他們對學校的熱愛，是校長、老師和所有工作人員多年共同努力的結果。
劉寅斌：
楊露，在中國，我們提到好學校或者好老師，更關心的是升學率或者分數，而你更在乎的是愛、寬容和尊重。
楊露：
如果老師對孩子們足夠有愛，孩子們的學習不會差。整個加拿大社會，對孩子都非常尊重，這種尊重體現在各個方面。
就在前兩天，一位加拿大的初中女生，直接來到我工作的戴爾豪斯大學計算機系“深感”超級計算機中心，說想了解一下我們的工作，我們很愉快地接待了她。她提了很多的問題，比如我們中心的工作是什麼？每位研究員平時怎麼讀書？怎麼做研究？我們的工作對社會有什麼價值？要經過哪些過程，才能成為和我們一樣的研究人員？針對她的問題，我們耐心地做了解答，她也非常認真地做著筆記。
劉寅斌：
小姑娘來之前有預約嗎？
楊露：
沒有預約，直接就來了。我們主任那麼忙的人，那天還特意抽出時間來接待她，並且親自帶她去參觀一個政府資助的初創公司的工業園區。她在我們這兒吃完午飯後，主任安排我帶著她在我們超算中心參觀，由我向她介紹我們正在從事的研究專案。下午，主任邀請她參加我們的組會，以便她更直觀地瞭解我們的工作。
寅斌，我想說的是，這就是加拿大社會對孩子的尊重。不會因為是對方只是個突然造訪的初中生，很多該有的尊重就可以忽略。恰恰相反，我們每個人都竭盡所能地回答小姑娘的問題，希望她的這次造訪不虛此行。這個孩子在深入瞭解我們的工作之後，將來申請大學時，如果在Personal Statement裡寫出自己的見解，我敢肯定，她的申請書一定會從眾多千篇一律的申請信中脫穎而出。
劉寅斌：
好棒呀！
楊露：
接待了這個中學生之後，我也在想，如果她來的那天，得到的答案是我們都沒有時間，沒人接待你，她的夢想是不是會因為我們而打折。
劉寅斌：
換了國內的一些機構，可能就是這個答案。
楊露：
加拿大對孩子的尊重，充分地體現在教育的各種細節。
以閱讀課為例，在一個班裡，老師會根據孩子的閱讀水平，把孩子分成不同的閱讀小組。不同的小組，代表著不同的閱讀等級。有意思的是，閱讀等級不是按照ABCD或者1234進行排序，而是按照顏色進行標識，其目的就是為了保護孩子們的自尊心，讓孩子們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閱讀。
在我閨女的學校，老師從來不會跟家長說，你的孩子多聰明，多厲害，這次考試又得了全班第一。當然，他們也肯定不會說，你的孩子太笨，怎麼每次考試都是最後一名，家長要多用點心。
劉寅斌：
這是中國老師常見的話術。加拿大的老師一般會怎麼說？孩子成績不好，難道也不批評嗎？
楊露：
為什麼要批評？孩子成績不好，沒有老師的責任嗎？完全有可能是老師沒教好呀。
劉寅斌：
WOW，還能這麼想？
楊露：
當然可以這麼想。菟菟的老師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和以前相比，孩子又有了這樣或那樣的進步，她目前達到了教學要求，或者超出了教學要求等等。在加拿大，老師極少批評孩子，大多數時候，老師以鼓勵和誇獎為主。國內有些老師，會非常嚴厲地批評孩子，甚至批評家長，在加拿大，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劉寅斌：
他們總認為，嚴師出高徒。我讀初中的時候，有位語文老師W，以花樣百出的體罰聞名全校。這位W老師是我們年級另外一個班的班主任，她雖然不教我們班，但很不幸，我還是落在她手上一回。
大概是初二，我和前排男生因為上課講話，被我們自己的語文老師提溜到辦公室。我們在辦公室挨訓的時候，W老師恰巧經過，她滿臉煞氣地對我的老師說：“這些壞娃兒，不把他們打痛，一輩子都長不了記性。”我的語文老師把我和同學拱手相讓，送給W老師懲戒。W老師找來一把鐵製戒尺，讓我和同學對打手心，每人打對方十次，一共打100次。我先打，打得比較溫柔，還沒打到十下，W老師搶過我手中的戒尺，對著我手心一陣亂打，然後再打我的同學，我們的手心立馬就腫了。W老師打完，問我們：“知道怎麼打了嗎？”我們哭著點頭。然後，我和同學開始對打。沒錯，我們都下了重手，把對方往死裡打。一輪下來，我和同學把彼此打得涕淚橫流，血痕累累。語文老師怕打出人命來，連說算了算了。W老師拿過尺子，讓我們伸出沒捱打的手，又是一陣亂打。打完後，W老師冷笑著問我們：“長記性了沒得？以後上課還敢不敢亂講話？”我和同學拼命點頭，記住了，真的記住了，記了整整半輩子。
W老師那張陰霾的臉，至今都無法忘懷。還好，我只捱過W老師一次打，不怪別人，只怪自己運氣不好，活該撞到她手上。我的一位童年夥伴，從初一到初三，在W老師的班裡整整待了三年。他說，當年，他們班裡檢舉成風，W老師要求每個學生都要當眾檢舉其他孩子的“惡行”。前年，我和他在嘉陵江邊吃火鍋，偶然間談到W老師，他就那麼突然地掉下眼淚。他說，初中三年，彷彿生活在白色恐怖中，每天都提心吊膽，永遠不知道W老師什麼時候會突然發飆，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因為什麼原因捱罵，真的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才能結束。小學的時候，他也是個愛學習的孩子，到了初中，開始厭學。他一口氣喝完杯中的白酒，把酒杯猛地往地上一摜，擦了把眼淚，滿臉不甘：“W老師毀了我的一生。”
那個被W老師整整管教了三年的班級，後來沒有一個人上大學。也不知道，W老師這一生，毀過多少孩子？
楊露：
在加拿大，這都是犯罪呀。
劉寅斌：
在我們那個時代，W老師還有嚴師的美譽。
楊露：
寅斌，你還碰到過別的奇葩老師嗎？
劉寅斌：
這一輩子，讀了那麼長時間的書，奇葩老師真還碰到好幾個。還是初中，還是那所工廠子弟校。
楊露：
看來，初中沒給你留下什麼美好回憶？
劉寅斌：
完全沒有。初中時代，我所在的班，是學校最不受待見的一個班。各種新老師，無論體育、化學還是政治，挨個兒來我們班走一遍。化學老師，一會兒四川話，一會兒普通話，變換好幾次後，終於定格在四川普通話上。我從來沒熱愛過化學，不得不說，和不喜歡四川普通話有很大的關係。政治老師比較可愛，年輕漂亮，會鼓勵人，加上這門學科比較簡單，就是考背誦能力，中考時，滿分100分，我考了99分，至今都記得錯在哪兒，一道時事填空題，考前完全沒見過，就死在那兒。
重點說說選體育老師，他姓王，畢業於一所非常不著名的師範專科院校，肥頭大耳脖子粗，他沒當老闆，也沒成為優秀的伙伕，真是可惜了這幅好身板。
當初，肥頭老師教我們，長跑時，一開始就要使勁跑，跑過極限，就輕鬆了。那時，所謂的長跑，就是1000米和1500米。按照他的教導，短短1500米，我每次下來，幾乎都要昏厥過去，就差沒死在半道上。很多年以後，當我開始跑馬拉松，終於知道，所謂極限，也就是“撞牆”，大多出現在30-35公里的路上，1000米就談極限，實在太搞笑。也就是說，這位肥頭老師，毫無專業性可言。
劉寅斌和他的學生們
參加上海國際馬拉松比賽
肥頭老師剛來第一年，還是實習老師。那次，在我勉強跑完1500米後，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肥頭老師對著我破口大罵：“你這個豬頭，連跑步都不及格，將來還能幹啥子？”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情竇初開，當我抬頭看到暗戀的女生同情的目光時，小小的自尊心碎成一地殘渣。
隨後，肥頭老師懲罰跑步不及格的孩子們集體做俯臥撐。好吧，我承認，俯臥之後，一個都沒有撐起來。肥頭老師在我的頭頂上空，喋喋不休地罵著什麼。我趴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人生第一次動了想死的心。
楊露：
真的想死嗎？
劉寅斌：
一瞬間有過，真的。隨後的三十年，頑強地活到今天，一點一點，從地上撿起破碎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地把它們縫好。這些年，我已經參加過幾十場國內和國際的馬拉松比賽，我的全馬和半馬最好成績分別為4小時10分37秒和1小時43分32秒。1組15個俯臥撐，最高峰時，我能做500個。
2017年2月，沖繩國際馬拉松
一位和我一起跑馬拉松的學生，曾經感嘆：“劉老師，您真的有運動天賦，我們誰都跑不過您！”那一刻，我感慨萬千，特別心疼很多年前趴在地上哭泣的那個少年。
楊露：
如果時空穿越，你會對那個少年說點什麼？
劉寅斌：
我想對他說，孩子，別哭，慢慢來！老師才是錯的！
楊露：
如果有機會，你想對那個肥頭老師說點什麼嗎？
劉寅斌：
什麼也不想說。
楊露：
為什麼？
劉寅斌：
夏蟲不可以語冰。
楊露：
寅斌，接著這個體育的話題，我想多說幾句。在加拿大，體育好的孩子要遠比只是學習成績好的孩子受歡迎。在學習上，我不逼孩子，但是在體育上，我是要逼她的。菟菟四歲時，我逼著她學滑冰。在加拿大，滑冰是人人必備的基本技能。剛開始，她還有點牴觸，現在，她已經滑得很好，可以和小夥伴們在冰上玩得很歡樂。
在加拿大的學校，每個孩子都必須有一項拿得出手的體育技能。菟菟偏文靜，體育不突出，在體育上，她老是覺得不夠自信。我就琢磨著讓她練一個專案，幫她找回自信。這個專案要簡單，又容易上手，而且還不用跑很遠，我就想到讓她在家裡練跳繩。
劉寅斌：
哈哈哈，跳繩是中國人的傳統體育強項。
楊露：
有一段時間，每天一放學，我們就在家裡練跳繩，還加了一些自己編的花樣。有一天放學，閨女非常興奮地告訴我，爸爸，我今天非常proud of me。我問她，為什麼呀？她說，今天在學校，老師讓我們跳繩，我一分鐘跳了130個。我問她，130個，很厲害嗎？她說，我是第一，除了我之外，我們班跳的最快的同學，只能跳90個，還有跳60個的呢，我比他們跳得都多。我又問她，你知道你為什麼比別人做得好嗎？她反問我，為什麼呢？我告訴她，那是因為我們一直在練習，我們一直都work hard。從那之後，她練習跳繩的勁頭更足了，那種自信，溢於言表。
劉寅斌：
除了跳繩，還練別的專案嗎？
楊露：
最近，我開始帶她去練網球，她也學得非常開心。等她年齡大些，我希望她有機會加入一個籃球隊、足球隊或者排球隊。加入運動隊，對加拿大的孩子來說，是個非常重要的Team work訓練。當然，這對申請大學也有幫助，國外的很多大學非常看重申請人在體育運動隊的經驗。中國男孩子在國外找物件困難，體育不好、肌肉太少，是第一大阻礙。
劉寅斌：
楊露，和你聊完，我都有點喜歡你女兒的學校了。這是加拿大公立學校的普遍水平？還是你特意選擇了一所比較優秀的公立學校？
楊露：
我們確實很認真地做過挑選。加拿大的公立學校其實都不錯，沒有太大的差距。這所學校相對來說，規模較小，沒有別的學校那麼鬧，每年三四年級的全省統考，這所學校的語文和算術都能排前幾名。加拿大的公立學校，按片區劃分。我們住的這個小區，距離我和我太太上班的地方，比較近。這個片區算比較高檔的小區，房子很好，我們的鄰居基本上都是大學教授、外科醫生、牙科醫生、律師、空軍軍官這樣一些職業。綜合下來，我們就選擇了這所小學。
劉寅斌：
咱們總結一下，對一所學校，或者一位老師來說，如果只保留一個特質，你會保留什麼？
楊露：
愛，對學生無私的真誠的愛。
6 什麼才是最好的中西合璧式教育？
劉寅斌：
從你在加拿大生活近20年的經驗來看，你認為，最好的教育方式是什麼？
楊露：
在我看來，最佳的教育方式就是中西結合。東西方教育，各有優勢也各有缺憾，結合起來才是最佳教育途徑。這些年，我一直在觀察那些家庭教育非常成功的華人移民家庭。我發現，凡是教育比較成功的華人移民家庭，都沒有像國外家庭那樣放養孩子。
劉寅斌：
幾乎每個華人移民家庭，對教育都有一定的要求。
楊露：
沒錯。即使是華人移民家庭之間，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差別也非常大。老移民和新移民，就很不同。相對來說，老移民家庭更寬容，新移民家庭會更雞血一些。我更傾向於老一代移民的教育風格，既不像西方人那樣自由放養，也不會像新移民那樣過於嚴苛。
劉寅斌：
具體措施？
楊露：
在家裡，菟菟和安安每天都有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比如練琴、閱讀、做幾道數學題。因為量不大，所以完成這些任務，不需要花太多時間。但就這樣，大多數加拿大家庭的孩子也是做不到的。
劉寅斌：
菟菟在家讀書的時候，她的加拿大同學們都在幹什麼呀？
楊露：
每天晚飯後，菟菟和安安在家裡彈鋼琴、讀書、做數學題，鄰居們的白人孩子們，基本上都在滿大街地瘋玩。有時，會有小朋友來敲門，約我的女兒們一起出去，我一般都不會同意。
劉寅斌：
為什麼？
楊露：
孩子必須要從小就養成習慣，每天做完該做的事情之後，才能出去玩。週一到週五的晚上，我們有自己的家庭功課，必須要完成。週六週日，我們白天一定會出去徒步，在公園裡玩耍。每個週六晚上，是菟菟的movie night，我們給她做好爆米花，她自己選擇適合她的電影，然後窩在沙發裡，享受自己的movie time。
菟菟
劉寅斌：
菟菟和安安，晚上一般幾點睡覺呢？
楊露：
每天晚上8點半左右的時候，菟菟已經睡得很沉了。這個時候，鄰居們的孩子還在大街上玩呢。和他們比起來，菟菟的睡眠時間要多得多。
劉寅斌：
你這睡得夠早的，劉小師8點半的時候，還在喝牛奶呢。
楊露：
小孩子必須要多睡覺，才能長得好。
劉寅斌：
我看到了你們中國式教育的一面，那西式教育是怎麼體現的呢？
楊露：加拿大兒童教育最大的優點就是寬容、不做比較、有耐心。而中國教育最大的問題就是：急功近利，喜歡超前，喜歡跟別人比，喜歡弄特別難的東西，不能容忍孩子比別人落後，不能容忍孩子學不會，不是讓孩子和自己比，永遠讓孩子和最拔尖的孩子比，永遠讓孩子處於追趕的狀態。
劉寅斌：
我聽你提到過很多次Relax，這能不能算加拿大兒童教育的一個關鍵詞？
楊露：
我覺得能算。在加拿大，老師只會拿孩子的現在跟他的過去做比較，絕不會在孩子們之間進行橫向的比較。加拿大的基本教育理念就是，讓孩子在Relax的狀態下學習，才更容易達成學習的目標。不僅學校如此，包括各種各樣的培訓班，同樣如此。
劉寅斌：
哦？
楊露：
菟菟的鋼琴老師是位韓國人，她的教學風格既有韓國式的嚴格，也有加拿大的平等、寬容和鼓勵。
首先，她是個非常嚴格的老師，她要求學生完成的作業，學生必須要完成。這是她作為韓國人，從小到大的教育背景和成長經歷所造就的剛性的一面。同時，由於她長期在加拿大生活，並且有在加拿大撫養自己孩子長大的經歷，耳濡目染之下，加拿大的教育風格又促成她柔性的一面。在她的教學中，她更善於用引導、鼓勵的方式，來推動學生達成目標，很少見到她嚴厲地批評一個孩子。
比如她要求孩子下次來上課的時候，必須完成某個作業，如果孩子只完成1/3的進度，她首先會誇獎孩子的進步，然後鼓勵孩子，我們能不能下週再提高1/3呀？結果，三次下來，以前感覺很難做到的事情，孩子也能順利完成。對此，我感觸特別深。韓國老師並沒有降低她的教學要求，只不過把教學進度拉長了一點。人生那麼長，真的不是每件事情都要分秒必爭。
劉寅斌：
中國人對快這件事情，有著超乎尋常的迷戀。
楊露：
沒錯，大家都太著急了。
楊露：
菟菟的這位韓國鋼琴老師在藝術上，對菟菟的引導，給我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有一天，韓國老師和菟菟聊到Lady Gaga，韓國老師問菟菟，你對Lady Gaga怎麼看？菟菟回答說，很多人都對她的印象都不好，她總是穿得很怪異，她的形象，有時會讓人不舒服。
劉寅斌：
這個話題好，韓國老師怎麼說？
楊露：
韓國老師對菟菟說，Lady Gaga是搞藝術的，她不是你們的數學老師，也不是音樂老師，你知道，藝術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嗎？
劉寅斌：
這個問題贊！
楊露：
當時，我也豎起耳朵，充滿好奇。韓國老師說，藝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必須interesting。Lady Gaga的穿著雖然有些怪異，但是，她做到了interesting，這是藝術的首要要求。很多人都想知道，她這次演唱會穿了什麼，和上次有什麼不同。如果一個藝術家做不到interesting，大家都覺得你做的東西很boring，那麼，不管你的藝術表現多精美，也不管你穿得多漂亮，從一開始就註定要失敗。
劉寅斌：
這個韓國老師說的interesting，對我啟發也很大。不僅僅是藝術要interesting，上課、寫文章，不都需要interesting嗎？
楊露：
沒錯。這個韓國老師引導式的教學，就是非常典型的加拿大教育風格。我再來給你講一個反面的例子。
寅斌：
加拿大的反面案例？
楊露：
沒錯。我的小女兒安安所在的幼兒園，也有一位韓國裔的年輕老師，她對孩子們要求嚴格，說話很兇，而且喜歡直接用負面的詞彙跟家長彙報告孩子的情況。孩子們都怕她，一見到她，都遠遠地躲開。
有一次，她對我說，今天我們上繪畫課，只有你女兒不畫畫，自己坐在角落裡，不知道她是不想畫呢，還是不會畫。
劉寅斌：
楊露，她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嗎？
楊露：
當然有問題，加拿大本地長大的老師絕不會這樣說。
劉寅斌：
加拿大本地老師怎麼說？
楊露：
這種情況下，加拿大本地老師通常會說，今天，Miranda（安安的英文名）可能因為什麼原因而不太開心，所以她不是很想畫畫，不過，沒關係，每個孩子都會有那麼一天，什麼事都不願意做，說不定明天她就想畫畫了。
劉寅斌：
WOW，太nice了。
楊露：
所以，安安的韓裔幼兒園老師只是繼承了韓國文化中對待學生嚴厲的傳統，而沒有學到西方教育的寬容和耐心。這和她沒有在加拿大養過孩子，也有很大的關係。她還有很長的路，去逐步瞭解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並學會如何將它們融合到一起。
劉寅斌：
楊露，在你身邊，有沒有特別成功的中西合璧教育的典範？
楊露：
我之前生活的城市，有位華人教授的兒子，他在高中畢業後，進入我們那個城市的一所大學的數學系。那個男孩不但成績非常好，社交能力更是超出常人。當地華人每年的聯歡會，這個孩子經常擔任主持人。同時，他跟市政府、本地大學，以及當地的各種機構，都有非常多的往來。
最厲害的一點是，這個男孩在大學二年級，成功地高票當選所學生會主席，1000多人投票，他得了900多票。這是那所大學歷史上的第一位華人學生會主席。
劉寅斌：
喔，好厲害。
楊露：
在加拿大的大學，擔任學生會主席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是一份年薪4萬多加元的全職工作。作為學生會主席，在大學裡，這個男孩有自己的專屬停車位。他父親是這所大學商學院的副院長，從來沒有享受過專屬停車位的待遇。在加拿大，大學校長特別重視擔任學生會主席的學生，因為學生會主席這個職務上的孩子，是真正代表全校學生，來和校方面對面討論學校事務的人。所以，這個男孩的父親和校長的熟悉程度，都遠不如他。去年，他代表全校學生，就減免部分學費一事，和校方進行多輪談判，最後成功地達成一致意見。
我跟這個男孩聊天時，從來不覺得他是個學生。在我眼裡，他就是一個風度翩翩、思維敏捷、充滿陽光、一身衝勁的成年人。
這個男孩在大二的時候，得到加拿大多家大銀行的工作offer，但是，他一個都沒看上，直接給拒了。目前，他已經被加拿大最好的法學院錄取，估計將來會走從政的道路。
這個男孩的成長，就是典型的中西結合的道路。家庭從小就注重培養良好的學習習慣，打下紮實的基礎，同時，放手讓他去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最後的結果就是，孩子在各方面的綜合能力特別強。
中西合璧，天下無敵！
劉寅斌：
楊露，訪談到最後，你還有什麼想和大家說的嗎？
楊露：
最後，我特別強調的就是，我的兩個孩子現在都還小，遠遠談不上成功。我所談論的內容，只是我個人的觀察、體驗和實踐，算不得經驗之談。中國和加拿大的國情不同，教育理念也有很大的差異。加拿大的一些做法，對中國未必合適。我只是儘量客觀地陳述事實，如果對大家有所幫助，不勝榮幸。如有謬誤之處，也歡迎大家批評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