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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不虐,撒花~】
新婚之夜,我跟蕭天楓沒圓房,還打了一架,我把他壓在地上,“叫爹!”
翌日,我被阿孃狠狠訓了一頓,他在旁邊演哭戲告狀,“昨晚娘子非要同阿楓比劃拳腳,岳母不要怪娘子,只怨阿楓身子骨弱。”
奶奶的,這男人身上怎麼一股子茶味兒!
1
這件事要怎麼說起呢。
我和蕭天楓的這場冤孽。
一個沒人敢娶,一個沒人敢嫁。
我其實也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不過就是喜歡養些花鳥蟲魚的,閒情逸致,陶冶陶冶情操,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世家公子看到我的大王花海東青吊睛白額大蟲就沒命的跑。
是他們不夠威猛嗎?
那我的揚子鱷總該夠可愛了吧,他們為什麼還是不喜歡。
阿孃為了把我嫁出去,強制的把我的花鳥蟲魚都送走了,說我今年必須嫁出去,不嫁出去就不把我的心肝兒們還給我。
我痛心疾首,閉著眼睛在阿孃給的人選裡面摸了一個,摸到蕭天楓了。
我想這就是命吧。
生在公卿之家,我以為我這樣的就夠缺心眼了,蕭天楓比我還要缺心眼,他身為天潢貴胄,卻有情有義。
說來他也是個神人,生來就是京城紈絝的頭頭,以前的太子現在的榮王。
他為救他的堂兄蕭天霽,折了一雙腿,自己放棄了九五至尊的位子。
今上蕭天霽雖是藩王子弟,卻雄才偉略,堪稱不世而出的君主之才,先帝心胸狹隘,自然容不下蕭天霽,與韃子一戰,設局要困死蕭天霽。
蕭天楓的父皇精心佈局要殺蕭天霽為他的皇位鋪路,他卻為了兄弟情分,深夜奔襲,硬生生從閻王手中搶回蕭天霽一條命,此後更是禪位於蕭天霽。
蕭天霽感念兄弟之情與救命之恩,繼位後下的第一道旨便是封蕭天楓為榮王,尊蕭天楓一母同胞的姐姐為鳳鳴長公主,還將蕭天楓的生母冊為章懿太后與淑懿太后並尊。
可謂是極盡榮寵。
按說以蕭天楓的名分地位,哪怕他折了一雙退,也並不缺女子投懷送抱,但無奈他眼光高,非世家嫡女不娶,非才貌雙全不娶,非性情相投不娶。
這樣的女子,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誰又肯嫁給蕭天楓這樣一個殘廢的閒王呢。
鳳鳴長公主為此頭疼不已,但也不願以皇權逼迫世家女子,蕭天楓便同我一樣,一年一年的耽擱在了那兒。
在蕭天楓第三百二十次被鳳鳴長公主拎著耳朵催婚之後,在我第三百二十一次相親失敗之後,皇家和柳國公府終於找到了彼此。
聽聞當時我阿孃與鳳鳴長公主握著彼此的手,一聽婚事成了,竟執手相看淚眼,凝噎著互相親熱的叫了一聲,“親家。”
鳳鳴長公主一把我定下來,第二日便催著內務府的人提著黃金珍珠大鴨子來下聘了,我阿孃隔天就把我的一應用品嫁妝全部搬進了榮王府。
按說沒有在年下辦喜事的先例,但雙方都怕夜長夢多,婚約定下不過十日,我與蕭天楓就躺在了一起。
我勸過阿孃說不用這麼著急吧,我哪怕嫁人了也不見得就能有藥可救,何況物件還是蕭天楓,蕭天楓誒!
這個生下來就是京城紈絝頭頭的蕭天楓,頭腦簡單四肢還不發達,除了好事什麼都做的蕭天楓誒!
我阿孃白了我一眼,大概是馬上要把我嫁禍於人了,她心情特別好,給我解釋都沒有不耐煩,反而循循善誘,“嬋兒,你這就錯了不是,正是因為我與長公主對你們倆已經半點希望不抱了,才會寄希望於你倆結合了能生個天賦異稟的小崽子出來。”
阿孃還頗為認真的尋思了一番,“人家不都說嘛,倆傻子的孩子,都是天才。”
我:“……”
好吧我也能理解我阿孃,我是家裡最小的女兒,上面有六個姐姐,三個哥哥,個個出挑的要命。三個哥哥全部進士及第,為政一方,算是朝廷棟樑;六個姐姐個個貌若天仙,嫻靜淑婉,及笄之後求親的人都快踏破門檻。
柳家的女兒可謂是難能一求。
而我,阿孃本來是不想要我的,她懷我的時候已經三十好幾,可謂是老蚌生珠。誰都不知道她有了。
阿孃大喇喇的揣著我去騎馬,期間射中了三匹野狼,五隻狡兔,還親自上手剝了一隻熊瞎子的皮。
直到徒手掏熊心的時候泛起了噁心,叫大夫一看,竟然是有了。
我還沒來到這世上就瞧著我阿孃動了這麼多殺孽,罪過罪過。
因為我是么女,又是老來得子,阿孃與阿爹就偏寵了一些,待我不像幾個哥哥姐姐一般的嚴厲,好處是我自小被嬌寵長大,無法無天的過了少年時代;壞處就是,我實在的不成器。
不成器到我及笄說物件時,我阿孃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最後把花名冊往桌子上一放,深深的一嘆,說這時代的男孩子心思可真奇怪。
明明她在尋女婿,也有好青年在尋賢妻,但兩撥人各找各的,互不打擾。
最後她必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開始數落我,然後開始回想當初姐姐們議親的時候是如何的一女百家求,偏到了我就這般的行情冷落。歸根到底還是我太廢物了。
做事縮邊邊,吃飯壘尖尖,琴棋書畫一竅不懂,洗衣做飯一概嫌累,自己都養不活還非要養些花鳥蟲魚。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偏模樣長的也不算可人,想把我包裝的騙一騙男人也不行。
說到這裡阿孃又要開始嘆氣,“想當初你五姐,比你還廢物呢,可那小模樣,別說男人了,我看著都酥了骨頭。你呢,你呢!”
阿孃身旁的谷嬤嬤可謂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從小待在我阿孃身旁,又經歷了哥哥姐姐這麼多場婚事,勸我娘早就勸出了經驗,只見她開口道,“夫人莫急,這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十姑娘有十姑娘的好。”
我一聽到這,眼睛騰就亮了,“嬤嬤你說說,我有什麼好!”
谷嬤嬤憋了半天,臉漲的通紅,愣是說不出來我有什麼出挑的優點。
我一下子給嬤嬤整不會了,最後嬤嬤認真地道,“咱十姑娘身體好。”
我,我,我:!!!
好在這世上並非我一個人這般無用,我有時候不能不感激蕭天楓的存在,有他襯托,我總算顯得沒那麼廢物。
反正我知道,他心裡有人。
沒關係,我心裡也有人。
我們倆就是搭夥過日子,給世俗一個交代。
2
大婚之夜,我與蕭天楓躺在床上,眼瞪著眼,誰都不肯去吹燈。
蕭天楓往裡縮了縮,“你去!這麼大冬天的,我不想起。”
我裹著被子縮的更緊,“我身上長的不是人皮嗎,我最怕冷了,我也不去。”
我今日成婚頂著幾十斤的鳳冠走了一路,好容易等到蕭天楓這個天殺的回了洞房,我跟他從小就認識,相視一眼後趕緊各脫各的,終究是我略勝一籌搶先上了床,窩住被子,“你後一步,你去吹燈。”
蕭天楓不負紈絝大名,當即耍賴,扯過另外一條被子蓋上,“我腿腳不便,你能不能尊重殘疾人。”
我朝他怒目而向,“你去逛窯子的時候可沒把自己當殘疾人!”
蕭天楓理直氣壯,“那我不管,現在我也在床上了,我是你夫君,柳嬋兒你懂不懂三從四德?”
我又緊了緊被子,“那誰都別去吹燈,我們就這麼躺著吧。”
蕭天楓:“不行,本王就是見不得光。”
我:“因為你長得醜嗎?”
蕭天楓大怒:“放屁!”
我:“那你就自己起來。”
蕭天楓:“……那還是就這麼躺著吧。”
我今日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著,又枯坐了一晚上,早就累的眼皮子都合不攏了,既然蕭天楓不鬧了,我就砸吧砸吧著嘴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際我聽到蕭天楓叫了我兩聲,我已經快睡著了,當然不想理他,蕭天楓聽見我沒回答他,一把把我的被子掀開,“起來!爺還沒睡著呢,你就先睡了!你都這個年紀了,你怎麼睡得著的!”
被子被掀開,聚集在心口的熱氣散開,我哆嗦一下醒了過來,大怒,翻身過去掐蕭天楓的脖子,“王八蛋!敢鬧醒你姑奶奶!”
蕭天楓雖然腿腳不便,但他終究是個男人,手上的力氣不是吃素的,我們倆也算勢均力敵,從床頭打到床尾,又滾下床繼續打。
蕭天楓可沒有什麼不打女人的規矩,他一向秉持的原則就是眾生平等。
最終新婚之夜,我跟蕭天楓不但沒圓房,反而打了一架,打到最後我把蕭天楓壓在地上,“你叫一聲爹我就原諒你!”
然後我被阿孃狠狠訓了一頓,蕭天楓在一旁抹著壓根兒不存在的眼淚花,一邊抹一邊說,“我早同娘子說了,這大婚之夜我們該做點正事兒,可娘子非要同阿楓這個廢人比劃拳腳,岳母不要怪娘子,都是阿楓身子骨弱,禁不得娘子打。”
他一邊說一邊遮遮掩掩他的臉,我阿孃自然上去關心,一拂開,上面腫了老大一塊青紫。
奶奶的,蕭天楓身上怎麼一股子茶味兒。
告完狀蕭天楓大搖大擺的掛著那塊被我打出來的淤青去廳堂吃飯了,我阿孃真是看一次便愧疚一次,便往蕭天楓碗裡夾一次菜,便轉過頭來訓斥我一次。
好你個蕭天楓,你不仁不要怪我不義。
鳳鳴長公主來府上看我們過的怎麼樣時,我一句話也沒說,只陪在一邊掉眼淚。
掉眼淚可不容易,我可是上廚房簷下找了積年的老辣椒。
蕭天楓瞅著我那樣,瞠目結舌,鳳鳴姐姐立刻叉腰,“你怎麼對你媳婦兒了!讓人家哭成這樣!”
蕭天楓剛想辯解,我便柔柔弱弱地扯出帕子輕點鼻子,“不幹王爺的事,都是妾身不好,鼻子太靈,聞出王爺身上有別的脂粉味兒,若是妾身不這麼敏感,不就不知道了嗎。”
鳳鳴長公主大怒,“你又上哪兒搗鼓鶯鶯燕燕了!”
蕭天楓還沒來得及解釋,鳳鳴長公主在他身上兩三下摸出了王爺玉牌扔給我,“小嬋兒,拿著!他沒這塊牌子就不能支取銀子,隨你拿捏。”
我馬上收了眼淚,笑顏如花,“多謝鳳鳴姐姐。”
蕭天楓:“……”
3
終究還是我阿孃最懂我,她只說了一句話,我立馬結束了與蕭天楓的分房狀態,當晚吩咐小廝把蕭天楓的床鋪打包進主屋。
阿孃涼悠悠的在我耳邊說,“聽說黃小茉的夫君獨寵她一人,連只母蚊子都不碰。”
高門大院裡的女人,終身所能比的事業就只有夫君和孩子。
黃小茉是隔壁刑部侍郎的女兒,我們倆從小明爭暗鬥,她比我腿長三寸,我就得比她腰細五分,就連出閣的日子前後都只差了兩天,她與我的院子就隔了侍郎府與侯府的兩堵牆,然而小丫頭小么兒乃至貓兒狗兒都絕不來往。
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勝負欲上來了我!
我決定要跟蕭天楓狠狠恩愛,我卷死她我!
於是當天晚上,我特地換了身嫩粉色的裙衫,脈脈溫柔,親自下廚給蕭天楓做了幾個菜,等他回來我倆好好喝一盅,前塵往事就一筆勾銷,往後,我倆就是天底下最恩愛的夫妻!
燭光下我盈盈起身,給蕭天楓倒了杯酒,朝他遞了秋水一波,“夫君,請用。”
蕭天楓駭然,“你眼抽筋了?該治咱得治。”
我眉心處青筋暴起,忍了又忍,強笑,“多謝夫君關心,嘗口菜吧,這是妾身親自下廚……”
“你親自下毒?你為什麼要親自下毒,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毒死我!”蕭天楓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我忍,“我是說這是我親手做的!”
蕭天楓這才放下心來,“早說嘛,你今天說話扭扭捏捏跟個娘們似的。”
他伸出筷子,夾了口放進嘴裡,嚼著嚼著臉色變得古怪起來,“你為什麼要親自下廚?王府的廚子都回鄉過年了嗎?”
我忍無可忍,一把掀翻了桌子,指著蕭天楓的鼻子罵,“你居然也能有媳婦兒!”
蕭天楓這才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生氣了吧!生氣了吧!爺就喜歡看你生氣的樣子,啊哈,柳嬋兒你沒吃飯嗎?罵大點聲!”
我忍無可忍,搶過小廝手中的掃帚追著蕭天楓的輪椅打,可惡這廝實在的靈活,三兩下就竄出門去了,只留下一陣爽朗的大笑。
我只是沒想到,第二日我兇悍跋扈,追著殘疾夫君滿府上下跑的訊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男人們都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著蕭天楓。
同情他娶了個母老虎。
我,我,我:!!!
4
氣頭過去了之後我反應過來,被蕭天楓這麼一攪和,我跟他還是沒圓房,這可不行,阿孃說了,我跟蕭天楓有了小崽子之後她就把我的花花草草鳥鳥魚魚都還給我,隨便我在榮王府怎麼造作,她絕對再也不伸一根指頭。
於是我痛定思痛,反思了一下為什麼上次我的策略沒能成功,最後我得出的結論就是,我跟蕭天楓,那就是太熟了,所以清醒的狀態下誰都沒法對誰產生一點那什麼。
我大手一揮,喊來我的陪嫁賴媽媽,“上酒!今天晚上我非把蕭天楓灌醉!”
醉了總該好辦事了吧,蕭天楓醉了,乖乖的躺在床上任我宰割,那畫面,嘖,美妙!
我喜滋滋的想著,吩咐人去將阿爹阿孃鳳鳴長公主還有哥哥姐姐們全都請來王府,湊了一大桌子,晚上蕭天楓一進門,滿屋子的人直勾勾的望著他,嚇的蕭天楓不由自主的往後縮,“柳嬋兒你又在搞什麼。”
我親自將蕭天楓的輪椅推到正中來坐下,又親自為蕭天楓斟酒,“妾身往日驕橫,做下許多錯事,冒犯了王爺,今日斟酒賠罪,當著這麼多長輩的面,王爺可不能不喝妾身這一杯酒。”
“……哦,原來你是想灌我酒。”蕭天楓笑眼彎彎,悄聲在我耳旁說道。
我揚了揚眉,眼珠子往四周一轉,“當著這麼多長輩的面,你就說喝是不喝吧!”
蕭天楓勾唇一笑,順從地喝下了一杯。
我滿意的點頭,喝了一杯那就有第二杯,我拿起酒壺,準備再給他倒上一杯,蕭天楓卻把我的爪子按住。
他喝了酒,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眸色亮亮的,“誒,夫人莫急。”
他啞著嗓子,低沉的聲音格外動聽,我一下不察,當真被他奪走了酒壺。
蕭天楓給自己滿斟了一杯,舉到身前,微笑著面對滿桌賓客,“入冬以來天楓的腿疾便時有發生,太醫叮囑了要少飲酒,因此今日天楓便失陪了,眾位親老海涵。”
說完,蕭天楓滿飲此杯,把乾乾淨淨的杯底亮給眾人看。
我大姐立馬讚道,“都說天楓荒唐,可我瞧著這成親以後倒是穩妥許多了,無妨無妨,都是自家姐妹,不講究這些虛禮,身子要緊。我們都等著你與嬋兒的喜訊呢。”
其他人也都望著蕭天楓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我頓覺不妙,只見蕭天楓笑意深深的朝我望了過來,“這杯,敬王妃,阿楓從前也有許多荒唐事,望王妃原諒。”
我我我瞠目結舌,怎麼一下子就到我喝酒了!劇本不對啊!
我剛想拒絕,蕭天楓就故作委屈,“王妃不肯飲下這杯,難道是不願意原諒阿楓嗎?”
哥哥姐姐們威脅的眼神遞了過來。
他媽的。
喝。
我剛喝完一杯,蕭天楓這天殺的居然又倒了一杯,“久聞王妃千杯不醉,閨中女兒裡少有的雅量。”
……
我也不想喝的,可是他誇我誒。
於是我又喝了。
沒關係,我又不會醉。
……
然後我就沒意識了。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我頭疼欲裂,賴媽媽在我旁邊絮絮叨叨。
我捂著腦袋,迷迷糊糊的睜著眼問賴媽媽,“昨晚我跟蕭天楓有沒有圓房?”
賴媽媽背過身去收拾凌亂的床鋪,乾脆的回答,“沒有。”
我痛心疾首,“我都這樣了,我都這樣了啊,蕭天楓還不上,他是不是不行,他是不是不行!”
賴媽媽斜睨著我,不知道為什麼神情很奇怪。
然後賴媽媽告訴我,我喝醉後的事。
包括但不限於,我抱著蕭天楓不鬆手,掀開他的袖子,嘖嘖讚歎他的手臂好白,然後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罵他是負心漢,罵他是王八蛋,罵他祖宗十八代,罵著罵著自己翻到桌子底下去了,抱著桌腳死活不起來,蕭天楓來拉我,我還打他。
用賴媽媽的話來說,不知道蕭天楓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我抱著他哭的像個漏水的缸子。
但為什麼我記得是我躺在他懷裡,雙頰酡紅,摟住他的脖子,眼睛裡含了淚花,“夫君,你為什麼,不同我圓房,你是不是討厭我?”
我尋思著我這操作沒毛病啊。
我問賴媽媽,“難道我記得的這些是夢嗎?”
據賴媽媽回憶,是這樣的。
當時我醉眼朦朧的看著蕭天楓,蕭天楓似乎是有些把持不住了,他緩緩地低下頭來,似乎是想親我。
然後,我湊近,吐了他一身。
太丟人了。
我不活了。
5
開個玩笑。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蕭天楓。
但我想,畢竟以後還得一起過日子,我不能叫蕭天楓嫌棄我了,就親自去廚房給他做了碗杏仁乳酪,等在王府門口,保證給他最真摯的問候與最親切的笑容。
蕭天楓被人推著回來了,他的眼神一看見我就躲閃,我當然不放過他,“你臉上是什麼?”
蕭天楓滿臉的紅唇印子,他跟我嬉皮笑臉,“哎呀,春滿樓的姑娘們都太熱情了,對不住王妃,往後,我都把臉洗乾淨了再回來。”
我上手,“過來過來我看看,這唇脂顏色挺特別啊。”
我用力的揪住蕭天楓的麵皮,狠狠擦了一下,果然,胭脂下面是青紫印記,“哪家姑娘的唇脂用紫色的,小別致還挺東西啊。”
蕭天楓一本正經,“你也不能干涉人家的私人情趣啊。”
“你是不是打架了?”我不接蕭天楓的話茬,直截了當的問。
蕭天楓妄圖狡辯,“瞎扯,本王一品親王,本王能打架?”
“你輸了?”
“……大庭廣眾的誰讓你說出來。”
我指著蕭天楓旁邊的小五,“你說,他為什麼打架,打架就打架,還輸了,身邊帶這麼多侍衛幹嘛的?以多欺少不會啊!”
小五也是痛心疾首,“王妃你不明白,王爺那脾氣一上來,天王老子都攔不住,人菜癮還大。”
然後,我在小五的嘴裡聽到了事情的全過程。
我倒是沒想到,蕭天楓是為了維護我。
一群紈絝在花滿樓鬥蛐蛐,一隻青殼威猛大蛐蛐被一隻褐色短腿小蛐蛐逼的無路可逃,四周的紈絝瞧著都笑了,“你們瞧,這小蛐蛐倒是勇猛,把這大蛐蛐都鬥倒了。”
“誒,這你就不知道了,指不定這是一公一母呢。”
紈絝們中間更爆發了一陣大笑,“原來是懼內啊,那就不足為奇了。”
“說到懼內,現在京城裡誰比得過咱們榮王蕭天楓啊,說來也可憐,榮王妃曾同我議過親,旁的閨秀養些貓貓狗狗就不得了了,她,養了只吊睛白額大蟲!對!大蟲!你敢信?成日與野獸廝混,難怪性情那般孤僻怪異,成了老姑娘都嫁不出去,嘖……”
這話沒說完,就被蕭天楓一拳打趴下了。
眾紈絝看蛐蛐看的聚精會神,一不留神被蕭天楓闖了進來,他將輪椅操縱自如,打完人後立馬退回去,冷冷的看著眾人,“本王的王妃豈容爾等議論。”
然後他丟給眾人一個冷峻的眼神,搖著輪椅轉身要走。
到這裡,他都還是帥的。
然後,他的輪椅,卡住了。
對,卡住了,他推不動。
背後的紈絝們回過神來,怒了,打了人還不走,還留下來挑釁!
這個時候蕭天楓的護衛們衝上前來護住,與其他紈絝的侍衛動了手,混亂之中,蕭天楓也不知道被誰打了幾記悶拳。
那些紈絝明著不敢做什麼,暗中動點手腳卻是敢的,在場人數那麼多,即便蕭天楓天潢貴胄也不能將這些人一一捉來懲戒,只能吃下這個暗虧。
我聽完之後啥也沒說,好嘛,居然敢動我的人。
第二日我換了男裝直接殺到昨日紈絝們鬧事的花滿樓,他們還是在鬥蛐蛐,我和藹的進去搭上一個兄弟的肩膀,“鬥蟲呢?加我一隻蟲唄。”
那人斜著眼,“我們這標準很高,你的是什麼蟲。”
我招了招手,小黃聽話地跑上來,“吊睛白額大蟲。”
小黃綠瑩瑩的眼睛瞪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喉嚨中發出嘶嘶嗚咽,額頭的王字威風凜凜霸氣十足。
我往小黃身上一坐,揚了揚手,“誰先上?”
晚上我相當得意的搖著摺扇到蕭天楓面前耍帥,將扇子一合,把他下巴一挑,“兄弟,以後你柳姐罩著你!”
我本來以為蕭天楓會像以前一樣同我插科打諢,沒想到他突然捏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手掌翻過來,掌心的血痕淋漓,他抬眸看我,神情忽然叫我不敢逼視,“疼不疼?”
我空手接了一鞭子,本以為傷在掌心,他不會發現呢。
我心下生了些異樣的感覺,不自在的將手抽回來,“不疼,怎麼說咱倆也是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我為兄弟找回場子,不疼。”
蕭天楓嘴角一彎,似笑非笑,“好歹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怎麼上趕著給我那父皇當便宜女兒。我倆當初拜的是高堂不是關公吧?”
他聲音沉下來的時候莫名的動人,我忽然感覺臉頰燒起了火,腦子也一陣一陣的眩暈。
內室只有我們兩個人,氣氛莫名的曖昧起來,我忽然鼓起了勇氣,湊到他眼前,迅速吻了他一下。
他眼底閃動著情慾,氣息紊亂,我順從的閉上了眼睛,感覺他的氣息離我越來越近。
半晌,他沒有動靜。
我依舊閉著眼睛,睫毛不停的顫抖。
最終,他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一聲長長的嘆息,“睡吧。”
我閉著眼睛,直到聽見他輪椅的聲音滑到外面青石板上,眼淚才突然掉了出來。
我沒有說謊,蕭天楓心裡有人,我心裡也有人。
只不過我心裡的人是蕭天楓,他心裡的人不是我。
我差點就要以為,他已經忘掉她了。
沈綿桉。
蕭天楓的書房裡,有一格秘密的屜子,裡面只珍藏著那一封信,信封上面雖然沒有寫名字,但那火紅的鳶尾花印記,是沈家獨有的。
賴媽媽清頓王府暗室的時候發現的,拿來叫我看,那封信擱在小几上一下午,我終究是沒敢看。
我怕她寫了什麼情深義重的話才叫他珍藏到如今,我也怕她沒寫什麼也能叫他一直念念不忘,顯得我這個旁邊的第三人,格外的狼狽。
沒關係沒關係,我安慰自己也安慰賴媽媽,反正她如今遠走江南,不在京城。
這樣,我至少可以假裝,我和蕭天楓,過得很好。
6
我阿孃一直以為我與蕭天楓婚前充其量算是彼此認得一張臉,其實不是,我很早很早就和蕭天楓熟稔了。
第一次同他說話的時候我大概,十三歲吧,那時候我還不像張大嫂廚房下掛的幾條鹹魚,對自己還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期待,家裡的姐姐個個身懷絕技,連阿孃口中最不成器的五姐也寫的一手好字。
我那時就不信邪,旁人能學會的詩書畫,偏我就學不會嗎?
於是我晨起練琴,午時習字,傍晚跳舞,晚上不撥兩下琵琶就睡不著覺,然後我知道了,對,偏就我學不會。
阿爹阿孃對我從沒有什麼太大的要求,哪怕我做條米蟲她也願意養我一輩子,我知道他們養得起。
可是我不願意,我更想做個聰明通透的女子,就像我的姐姐們一般,蕙質蘭心,容貌出眾,走到哪裡都是柳家女兒的活招牌,怎麼偏就我一個要砸了這招牌呢。
我想變的優秀,就這麼難嗎。
我最痴魔的時候,一天只睡兩三個時辰,其餘時間除了更衣與用膳,全都拿來練習繪畫,我想總要有一樣是我能學會的吧。
可我永遠只得形似而不得神似,夫子說我的畫看似富麗傳神,實則空洞呆板,他教我要仔細體會形與神,還讓我去請教一下一點就透的三姐。
三姐是聰明靈秀的女子,彼時她坐在臨窗的位置上,不過望了一眼窗外,手下略略幾筆便是一隻活靈活現的喜鵲,生動的幾乎要躍出紙面,對我說,“很簡單呀。”
她與夫子相視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可她愚笨的妹妹,此生都不曾體會過他們那樣輕而易舉的聰穎。
那以後我便倦了,對學堂實在提不起興致,阿孃便也避免在我面前提到與之相關的一切,可她那樣小心翼翼的態度反而更加刺痛了我。
我悶悶不樂地縮在雲袖姐姐的小院中不肯回家,雲袖姐姐是京中有名的雅妓,一曲千金,因緣際會之下我與她相結為友,她的箜篌真的彈得很好,我說不出什麼優雅的讚美之詞,只是知道真的很好,沒有人能比得上的好。
聽了我的困惱,雲袖姐姐笑,“還當是什麼呢,小嬋兒若真這般煩惱,便跟著姐姐學箜篌如何?”
我心想反正也學不精妙,學一學也沒什麼,萬一呢,就答應了。
與雲袖姐姐說定了後我便每月到她的小院三次聽她指點,有一次雲袖姐姐出去了,我便抱著箜篌在她院中那棵很大的梨花樹下等她。
雲袖姐姐傾心教我一場,我不想叫她失望,便趁著她還沒回來,又再練習了兩遍。
第一遍彈完,我剛要起第二遍,樹上突然傳來一個很不耐煩的聲音,“停停停,你再彈下去小爺還要不要耳朵了。”
我那時不知他身份,心情又煩躁,便不顧形象地吼了回去,“要你管,愛聽不聽,不聽滾出去。”
他被我一通吼,居然半點都沒有生氣,反而驚奇的湊上前來,“你是哪家的閨秀,居然會罵人,天可憐見,我蕭天楓活這麼大居然見著會罵人的閨秀了?”
我彈成這副鬼樣子,並不願叫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便理直氣壯地答道,“誰家的閨秀也不是,我就是一個孤女,跟著師父學手藝吃口飯罷了。”
他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然後搖頭笑道,“雲袖才不會收這麼笨的徒弟呢。”
我氣得一把將箜篌砸在了他身上,抹著眼淚轉身就走。
後來在宮宴上遇見他,我裝作沒見過他的樣子,他卻不打算放過我,悄悄吩咐宮女把茶潑在了我的裙子上,引我去偏殿換衣服。
我剛換完衣服便看見這個無賴倚在殿門口,笑眼彎彎,“我就說你是個會罵人的閨秀,你看你還不肯承認,這不是被我逮著了。”
我裝傻,“臣女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說些什麼。”
蕭天楓便笑,“全京城都知道爺是紈絝子弟,出現在清倌的院子裡也就罷了,你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出現在那,影響怕是不太好吧。”
他威脅我!
我眼睛瞪得圓圓的,蕭天楓嘴角的笑咧的更大,“爺又不會說出去的,只不過想知道,你學箜篌來幹什麼。”
我垂頭,“因為我想像姐姐們一樣的聰明靈秀。”
蕭天楓挑眉,“誰說箜篌彈的好就是聰明靈秀了。”
既然已經說了,我就乾脆把我的苦惱一股腦全告訴了蕭天楓。
蕭天楓笑彎了腰,“你是柳國公的么女誒,又不需要賣藝取悅人,何苦這麼為難自己,再說了,誰規定女子一生的成敗以嫁不嫁的出去為標準。”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新奇的理論,“那我應該做什麼。”
蕭天楓聳聳肩,笑眼眯起,“做你自己。”
7
蕭天楓點醒我後我才猛然意識到,這些年我跟在哥哥姐姐們身後亦步亦趨,幾乎他們擅長的我都嘗試了個遍,但結果卻並不如人意。
以至於蕭天楓問我,“你自己喜歡什麼”的時候,我怔了許久都沒想起來,我自己究竟喜歡什麼。
蕭天楓彷彿逮到了什麼新鮮物種一般,只要他有空,能溜出宮,便帶著我到處嘗試,他帶我去捏麵人,去唱戲,去天香樓學做菜,去彩繡閣學裁衣,他甚至曾與我共乘一騎夜遊京城。
我蒙著面紗被他攬在懷裡,周遭的人來來往往,夜色如醉,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心若擂鼓之間,天地彷彿只剩下我和他。
我快樂地幾乎想要尖叫,是蕭天楓讓我領會到,原來人世間,還有這樣多的活法。
原來並不是每一個女子,都要活在被預設好的軌道里。
我與蕭天楓刻意在人前回避掉我與他的熟識,心照不宣地這樣保持了四年,十七歲那年我興致勃勃地告訴他,“我終於知道我喜歡什麼了。”
我喜歡照顧花花草草、貓貓狗狗,看著它們在我的照顧下生機活潑,沒有什麼比這更有成就感的了。
蕭天楓知道了興奮地兩眼發光,隔天他給我帶來了一隻小老虎崽子,他說這是他從獵人的捕獸夾下救下來的,母獸已經死了,小崽子怪可憐的,既然我喜歡,那就給我養著。
我在小黃的身上花費了很多心思,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將它養活,因而它很依戀我,哪怕長大了也不願迴歸山林,我便將它養在蕭天楓的一處別苑裡。
我從這裡,才開始真正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學會了更多的東西,跟著阿孃管家,將內外僕從安排的井井有條,把銀錢歸置得妥妥當當,看著我的家人在我的照顧下平安健康,我心裡有莫大的成就感。
阿孃也很高興,她覺得我如今既然是內宅管理的一把好手,倒也不愁嫁不出去了。
可我想嫁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蕭天楓。
但我還沒來得及得知他的心意,他就出事了。
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其實我不在乎,不管他能不能站起來,我都願意一輩子陪著他,他沒了腿我就當他的腿。
那是個陰霾沉沉的春天,微雨拍打著門簾,我去見蕭天楓,我蹲在他面前,誠摯地問他,“蕭天楓,我想嫁給你,只想嫁給你,你要不要娶我?”
蕭天楓臉上再不復意氣風發,他笑得滄桑,“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搖頭,執意要嫁給他,蕭天楓默然半晌,嘆了口氣,“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我不信,“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你從來都沒有向我提起過,你不過是找個藉口誆我。”
他慘然一笑,“你現在追問這些,有意義嗎?不管是誰,終歸我已經沒有資格站在她身旁。”
蕭天楓從來開朗陽光,我第一次聽見他說這麼喪氣的話。
那之後,他不肯再見我。
可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天資愚鈍,認定了的事就是認定了,百轉千回絕不鬆手。
我也想像他說的那樣,把他忘得乾乾淨淨,就像記憶中從沒有這個人一樣,但我無法欺騙我的心。
是蕭天楓教會我的,人活在這世上,就要遵從自己的心意,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所以我毫不費力的,做出了我的選擇。
阿孃費心替我辦了一場賞花宴,將京城所有家中有優秀子孫的夫人都請來了,想給我營造一個好名聲。
我什麼也沒做,只是將小黃牽出來溜了一圈。
那場賞花宴後,再也沒有媒人敢登臨我的家門,都說柳國公的么女野蠻粗俗,與野獸廝混,天生的下賤坯子。
我以這樣幾近決絕的方式向蕭天楓表明:不會了,我不會遇見比他更好的人。
他自認雙腿殘缺,是個廢物,我也成了廢物,廢物與廢物,豈不是天生一對。
然後便是昌平王謀反,七年動亂,整個王朝都處在兵荒馬亂之中,他追隨兄長出徵前線,我只當自己此生都再也嫁不出去,把自己鎖在院中開始吃齋唸佛。
後來王軍得勝歸來,被戰爭耽誤婚事的閨秀一個一個都嫁了出去,唯獨我,依然將自己鎖在院中,無論阿孃如何勸說,咬死了不肯點頭議親。
打破僵局的,是威北侯府世子突如其來的續絃求親。
威北侯世子是這代青年中數得上好的佼佼者,人品外貌皆屬一流,七年之亂中還曾立下軍功,二十有七便做了驍騎營統領,有爵位,也有實打實的兵權。
這樣優秀的一個人,若非續絃,也不會來求娶我。
可我柳嬋兒,除了低嫁或是給人做填房,就嫁不出去了嗎。
我知道阿孃已經有些心動,她是真的怕我一輩子嫁不出去。
但不管阿孃如何舌燦蓮花,我都只有一個堅決的回答,“絕不。”
我沒想到的是蕭天楓會在此時託鳳鳴長公主向我家求親。
既然他敢來,那我自然敢答應。
在雙方親長喜出望外之下,我們成了婚,心照不宣的就當不曾有隔閡的那幾年,每日裝瘋賣傻的過日子也不是不行,世間最不缺少的就是糊塗夫妻。
可是我心底就是有個不甘,我不能不借酒裝瘋,問他一問,“當初你死活不肯娶我,現在你怎麼就又肯了呢,蕭天楓,我做這一切只是因為我想做,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用覺得你欠我的,不用勉強你自己,綁在我身邊。”
我醉眼朦朧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說,“你我相識一場,總歸我不能叫你嫁給你不想嫁的人。”
我聽見這句話一下子就炸了,帶著哭腔,“那我現在跟嫁給不想嫁的人有什麼區別!你見過哪對新婚夫妻分床分房睡的,你見過嗎!”
我翻了個身,淚水無助地落下,“我不要成為你的愧疚和負擔,我雖然有點奇奇怪怪,可我明明也是個很好的姑娘,你為什麼,不能喜歡我呢。”
然後,我就沒意識了。
8
我宿醉後醒來,侍女端水來服侍我洗漱,我揪住我的小被子就想往回鑽,賴媽媽連忙攔住我,“王妃,睡不得了呀,太后娘娘召見。”
太后?
我困的眼睛都睜不開,“哪宮太后啊?”
賴媽媽把我拎起來,一邊利索地給我穿覲見的誥命服裝,一邊答道,“章懿太后,咱們王爺的生母。”
一聽是章懿太后,我只能痛苦地嗚咽了兩聲,視死如歸地坐到梳妝檯前,任侍女搓圓揉扁。
也是,淑懿太后向來慈祥和藹,體貼小輩,不可能這麼大清早的喚我進宮,只能是蕭天楓的親孃,近來喜怒無常的章懿太后了。
我規規矩矩地裹在盛妝華服之中,穩穩當當地走到章懿太后跟前,向她行禮,“兒臣拜見母后。”
章懿太后見我來了,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倨傲地道,“起來吧。”
我素來知道章懿太后是什麼樣的德性,並不在意,自在地站起來,卻不想突然一陣暈眩襲來,我眨巴了眨巴眼睛,倒了下去。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被崔姑姑按在內室,一道帷幕遮著,我隱隱約約能看見外面的狀況,外面的人卻難以注意到我。
我剛想詢問這是什麼狀況,突然發現自己嘴裡被塞了一團布,我只能嗚嗚咽咽,不能發出多大的動靜。
我瞪著崔姑姑,崔姑姑冷漠道,“王妃稍安勿躁,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不會要了您的命的,您便屈尊在此處歇息一會。”
我知道掙扎是徒勞的,便不說話了,我就想看看,太后能搞出什麼么蛾子來。
章懿太后正攜了一位美貌女子說話,滿臉笑容。
我真是奇了,章懿太后對誰都是不鹹不淡的,對親女兒鳳鳴都沒這麼和顏悅色,這女子是什麼能耐,居然能得到太后娘娘一個好臉。
“多虧了綿綿的導引術,哀家的頭疼緩解許多,夜裡總能睡個好覺了。”
綿綿?
有些耳熟的小字,卻記不起在哪聽過。
我心下疑惑,卻見她已經站起身來,陽光透過帷幕,我瞧見了她安靜秀美的側顏,黑眸沉靜,一身雪白,彷彿仙子謫世。
我一下子如遭雷擊。
她是沈綿桉。
蕭天楓心底的人,一時一日不忘的那個女子。
她回來了。
沈皇后的妹妹,天聖神醫的關門弟子,醫術獨步天下。以羸弱女流之身出入敵營,為王軍傳遞決勝的兵輿圖,膽識過人,智慧超群,也是太后曾屬意的兒媳人選。
跟她謫仙般的氣度一比,我什麼都不算。
“母后,你找我?”
輪椅滾碌碌的聲音傳來,我瞥見蕭天楓的身影從殿外而來,他看見沈綿桉的那一瞬間,我敏銳的發現,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微笑著向她問候,“回來了?”
清冷如沈綿桉,卻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他們之間的氣氛融洽溫和,處處透露著熟悉親切。
我感覺心如下墜的雨滴。
我怔怔的透過帷幕看著他們。
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看見他們兩人臉上的微笑一直都沒下去過。
我第一次在蕭天楓臉上看到那樣清淺的笑容,他在我面前從來放肆不講理,什麼時候這麼人模人樣過。
他從沒對我這麼溫柔過。
我只是不知道,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蕭天楓,有一天也會對著一個女子謙和溫柔的笑。
我心裡泛起了酸,太酸了,比賴媽媽春天給我吃的青杏還酸。
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崔姑姑是什麼時候將我嘴裡的那團布拿走的。
我眼前淚水朦朧,卻哭都哭不出來。
章懿太后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面前,居高臨下,“你都看見了,哀家也不必再同你多說什麼了,你同楓兒這樁婚事,原本就是他與鳳鳴趁著哀家不在自作主張,既然哀家回來了,那自然就該各歸各位了,隔日你便自請離去吧,都是體面人家,別鬧得臉上不好看。”
回府我越想越委屈,越委屈眼淚掉的越厲害。
我心想雖然我有時候是挺不著調的,可是我明明也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用力的熱愛著我身邊的一切,為什麼我就是不能被那一個人喜歡呢。
我回府便叫賴媽媽收拾行裝,我為這段感情已經盡了我最大最大的努力,也許我和蕭天楓就是那句話,有緣無分。
傍晚一切打點妥當,我只等蕭天楓回來,我同他最後一起用一次晚膳,怎麼說都是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吧。
這餐飯吃的是意料之中的冷寂,蕭天楓難得的沉默正經,我也沒有開口說話。
終於,我碗裡最後一粒米也被我吃乾淨了,我不得不放下了筷子。
“我有話對你說。”蕭天楓開口。
“我知道了,不用你說。”我輕扯嘴角。
“你知道了?你怎麼知道的?”蕭天楓的語氣很是驚詫。
“你管我怎麼知道的。”我沒什麼好聲氣,“算了,蕭天楓,我今日才算是明白了,人心這種東西,從來勉強不得,你我夫妻一場,就不要說出來讓彼此難堪了,好聚好散吧。”
蕭天楓皺眉,“你真的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嗎?”
“不就是你要娶沈綿桉了嗎!”我吼他,突然眼淚四下,委屈決堤,湧上心頭,我不由得抽噎起來。
我覺得這樣的自己實在難堪,站起身便往外面衝。
外面的僕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我哭著跑出來都驚了,一個個來攔我,我全都閃開,徑直往外跑,忽然手腕被人大力扯住,拽回,我落入一個溫暖強有力的懷抱。
“怎麼話都不說完就往外跑。”蕭天楓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惱怒非常,對他又踢又打,“我跟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你不是一直心悅沈綿桉嗎?我現在走了還不好嗎,我給你騰位置!”
“你從哪裡聽來的小道訊息?”蕭天楓的聲音里居然還透露著幾分愉快!
我愈發惱怒,“你母后親口跟我說的!”
“母后?她是說要我休了你,可我拒絕了啊。”蕭天楓的聲音愈發愉悅。
“我才不信呢!你明明就,明明就喜歡沈綿桉……”我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我?我喜歡沈綿桉,怎麼可能?沈綿桉早就有婚約了。”
“你居然喜歡有婚約的女子!”
我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的指責蕭天楓。
誒,為什麼我今天需要抬起頭來看他。
“你你你,你腿好了?”
我一下子顧不得哭,瞪大了眼睛看著笑盈盈站在我面前的蕭天楓。
身姿頎長,如芝蘭玉樹。
蕭天楓挑了挑眉,“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事。”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兩顆眼淚珠還掛在睫毛上,顯得我多少有點滑稽,蕭天楓以指腹輕輕為我拭乾眼淚,“哭成這樣,柳嬋兒,你還真是喜歡我啊。”
我臉爆紅,“誰,誰喜歡你了!”
“好吧,那我喜歡你。”他忽然的收了笑,一臉正經的看著我,“很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從見你的第一面,到現在,一直喜歡的,只有你。”
尾聲:
柳嬋兒那個小傻子在我旁邊睡著了。
她說我全憑一張嘴狡辯,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她。
我能怎麼辦,我只能用實際行動證明我很喜歡她咯。
所以她現在累的睡著了。
我問她為什麼會誤會我和沈綿桉,她顛三倒四地說些什麼我看著她溫柔一笑,而她低眉迴應我,那幅畫面簡直就是歲月靜好,又說她在我書房發現了一封與沈綿桉的信件,我珍藏到如今,就是我喜歡沈綿桉的鐵證。
天地良心,但凡她拆開看了,我也不至於這麼百口莫辯。
那就是一幅穴點陣圖。
沈綿桉但凡肯落筆在上面寫上兩個字我都覺得我倆可能不清白。
當初我腿疾難愈,尋了沈綿桉求個能重新站起來的法子,她就給我寄了這麼一張圖來,託人給我傳了四個字:自行研究。
至於我為什麼想站起來,自然是為了這個躺在我懷裡的小傻子。
她不是一個擅於保護自己的人,七年前王朝與我命運都是變化莫測,萬一叛軍攻破皇城,她作為我的枕邊人便是必死無疑。屆時我雙腿殘疾,能為她做什麼?連死在她前面都不能夠。
所以我希望她嫁一個更值得的人。
我只是沒想到,她會用那樣決絕的方式向我表明:她不會嫁給除我以外的人。
這個小傻子。
聽到她將賞花宴搞砸的時候,我苦笑著扶額嘆息,知道自己是這輩子都擺脫不了她了。
鋪紙研墨,我給沈綿桉寫下了求助的信。
我要重新站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雙腿像麵條一樣軟,我就彷彿是一個從來沒有站起來過的人,無數次的跌倒我都咬著牙站了起來,不管膝蓋摔的怎樣鮮血淋漓。
我只知道,我一定要站起來,我必須要站起來。
這事並不容易,我用了整整七年才初步有了成效,我想再等一等,等我能站起來同她拜堂的時候再去迎娶她,只是沒想到竟然有人半路同我搶,我自然坐不住的託了阿姐去幫我提親。
我知道她不會是母后喜歡的兒媳,所以我速戰速決,十日內將她娶回了王府,名入宗室玉牒,不管母后如何生氣,如何威脅,只要我不動如山,她就是鐵打的榮王妃,誰都沒辦法。
母后以為她將沈綿桉召回能打動我,哼,我只高興,我的大夫終於回來給我治腿疾了,大概這就是柳嬋兒看到的眼睛一亮?
她喝醉酒之後我承認我是有些把持不住的,尤其是她哭著問我為什麼不能喜歡她。
我明明就說了,我喜歡她,我一直喜歡的都是她。
但這傻子,睡過去了。
我同她說的那些剖白愛意的話,她全都沒聽到,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沒關係,明天早上,我還可以慢慢講給她聽,我們還有一整個餘生,一整個來日方長。
標題:《榮王妃》
作者:小饞
【已完結,撒花~】
這是我第三次蹲大牢了,將我送進大牢的人,是當今陛下燕蕤雪。
我曾救他於危難之中,他向我辭行時,還信誓旦旦的說以後要娶我。
而今,他大業已成反倒是“厭棄”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聯合反對他的人一起造個反吧!
1
這是我第三次蹲大牢了。
押送我的小嘍囉一腳踹在我屁股上,罵罵咧咧:“可進去吧你!”
我摸著屁股發誓,等我出了大牢,我就將這些仗勢欺人的小嘍囉全部砍頭!
小嘍囉呵呵:“國師,你這次還能不能出來,就真不一定了。”
我:“……”
所以,這就是你敢踹本座的理由?!
我,楚悅狸,大燕王朝最倒黴的國師,沒有之一。
別的國師都是隨便掐掐手指,就能將大燕王朝上到陛下,下到百姓,全都忽悠個遍。
而我,每次掐手指一算,都是把自己給算進大牢。
我懷疑我的手指有毒,還只毒我一個人。
而那個能將我送進大牢的、大燕當今陛下燕蕤雪還是我親手扶上龍椅的。
你說氣人不?
要說我跟燕蕤雪的愛恨情仇,那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但要總結,也就一句話:好心沒好報。
對,燕蕤雪是我救回來的。
在六年多前。
那時的燕都,是個修羅場。
彼時,還是先帝的天下。
但先帝是個昏君,還玩不起,搶了寧淵侯的妻子,被寧淵侯報復。
雖然寧淵侯沒成功,但先帝卻還是遷怒了好多無辜人。
先是下令斬殺了寧淵侯一家,後賜死了他搶回來的寧淵侯的妻子。
最後,竟然連自己十三歲的兒子——也就是燕蕤雪,因為是寧淵侯的妻子生的,也不放過,下令流放北疆。
但宮裡那班狗奴才,慣會陽奉陰違,先帝下令是流放,他們乾的卻是直接弄死。
弄死的時候,剛好我路過。
路見不平一聲吼……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欽天閣的傳統,我身為欽天閣的國師,當然不能任由那班狗奴才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人了。
所以,我救了燕蕤雪,未免他再次慘遭毒手,還順手將他帶回了欽天閣。
養了三年。
三年多前,先帝駕崩,先帝其他三個兒子在皇位之爭中,齊齊整整全部掛了。
偌大的燕氏江山,沒了繼承人。
於是,我將養在欽天閣的燕蕤雪丟上了皇位。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是我遭難的開始。
2
我是在燕蕤雪登上皇位後才知道,燕蕤雪有個不幸的童年。
他屬於爹不疼娘不親的那種,先帝忙於做個昏君,沒空理他,他母妃深愛的人是寧淵侯,見到他就想起自己的不幸,遷怒於他。
宮裡的太監宮女慣會看上面的臉色行事,對他也談不上尊重,沒上手打他都不錯了。
他的那些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為了將來少個人爭奪皇位,更是恨不得踩死他才好。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能在宮裡活到十三歲還沒死,算個不大不小的奇蹟。
只是他在宮裡遭遇不幸的那些年,我被我師傅逼著在欽天閣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家神棍,鮮少進宮。
等我師傅掛了,我年滿十七繼承國師之位時,就剛好撿到了他,所以並不知道這些。
眾所周知,童年的不幸,容易讓人長成反社會人格。
很巧,燕蕤雪就長成了反社會人格。
只是被我養著的那三年,他要什麼沒什麼,跳不起來。等到登基後他有了權勢,就在反社會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了。
登基後的第一年末,因為幾句流言,他下令斬殺了所有曾伺候過他的宮女太監。
登基後的第二年初,因為一個言官進諫,他將那個言官滿門抄斬。
登基後的第二年末,為了收兵權,殺了當時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昏君氣質,一覽無遺。
按照他這麼個做法繼續玩下去,大燕遲早得完蛋。
所以,第三年初,幾個大臣來了欽天閣找我。
欽天閣,自大燕開國以來,便是大燕除了皇權以外,權力最大的機構。
到了我師傅手裡的時候,權勢更是到了鼎盛。
因為我師傅是個文武雙全的能人,先帝在時,曾有外族入侵大燕南疆。當時,舉國找不出能退敵之人,最後是我師傅上的戰場。
大獲全勝。
先帝在我師傅大獲全勝後,還忘了收我師傅的兵權。
故而,自此後,欽天閣國師成了除了陛下以外,大燕最位高權重之人。
幾個大臣來欽天閣找我的目的很明顯,讓我去制裁燕蕤雪。
用他們的話就是:國師大人,人當初是您提溜著丟上皇位的,現如今出了爛攤子您應該自己負責。
這確實很合理,沒毛病。
但要怎麼制裁,是個難題。
燕蕤雪那時候已經十八歲了,不是我剛撿回欽天閣時的十三歲少年,我總不能去打他一頓吧。
而且,他那些年跟我在欽天閣的時候,成天就沉迷練劍,武功造詣比我這個成天沉迷算命騙人的神棍高多了。
我掐著手指算了算,我不一定能打得過他了。
於是,我只好發揮我的神技,神神叨叨。
對著他一頓唸叨,上朝唸叨他,下了朝跟到上書房繼續唸叨他,試圖將“愛與和平”這個理念植入他的腦海。
如此一個月後,效果十分顯著。
他好好一張小白臉,每次見到我,臉就直接黑成鍋底。
終於一個月後,他受不了我了,破口大罵:“楚悅狸,你特麼是個國師,不是個尼姑,再繼續在朕這裡唸經,朕將你丟大牢去。”
我說:“陛下,委實不是我想念叨你,實乃我也是被人道德綁架啊。那班子文臣跪在欽天閣前面,十分影響我出行的。”
燕蕤雪說話算話,在我又唸叨完這句後,著人將我丟去了大牢。
他還忒記仇,我念叨了他一個月,他愣是將我關在了大牢一個月。
哪怕我掏出我的免死金牌,他都是讓我坐完了一個月的牢才將我放了出來。
對,燕蕤雪感念我養了他三年,給了我三塊免死金牌。
3
一個月後,我從大牢出來,朝堂被燕蕤雪搞得更烏七八糟了。
他為了圖個清淨,將那幾個對我進行道德綁架的文臣,全給流放了。
好傢伙。
這下朝堂上對他更是敢怒不敢言了。
但大臣們吃著皇家糧不找事,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俸祿。
於是,他們覺得我不頂用,乾脆換了新招,逼燕蕤雪立後。
約莫是覺得讓燕蕤雪沉迷後宮,就能讓燕蕤雪少作點孽。
這原本沒我什麼事兒,但燕蕤雪非得讓我去幫他算算哪家姑娘的八字跟他更合。
我拿著選秀名單看了看,又對著下面一個個如花似玉的美人看了看,給他提議:“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都要,乾脆全部納入後宮得了,又不是養不起。”
去吧,沉迷後宮,少霍霍大臣們。
燕蕤雪冷著臉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妥妥是在說:不想再次進大牢,就好好說話。
我:“……”
實話,瞧著他這張冷臉,我其實很想揍他一頓的。
我養他那三年,雖然剛帶他回欽天閣的時候,他確實不太愛說話,也不愛笑。但是,跟我混了一年後,整個人還是很開朗的。
哪怕那時候因為身份的緣故,他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出欽天閣到處亂晃悠,可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
每次我下朝回到欽天閣,他都煮好茶等在我院子裡,見到我,笑吟吟遞過來一杯茶,道一句:“回來了。”
偶爾,我心血來潮又閒得慌,往下巴上貼一搓山羊鬍子出去擺攤算命玩時,就會將他打扮成一個小姑娘,帶上他一起去收錢。
別說,因為有他的緣故,生意賊好。
那些個小夥子,一個個全往我攤子前湊,當然,目的不是來算命,乃是看他。
讓我訛了不少小夥子的錢。
哦,還曾訛到過燕蕤雪叫我義父。
嘖嘖嘖,想想那時候我那舉動,真是狗膽包天啊。
如今,呵呵,別說讓他叫我義父了,我叫他義父都怕他不收我這個乾女兒。
我真是悔不當初。
早知道,把他丟上龍椅幹嘛,讓他一輩子做我的乾兒子不香嗎?!
我在燕蕤雪“大牢威脅”的眼神下,從袖子裡掏出我平時占卜用的銅錢,瞎瘠薄一頓亂丟,銅錢剛好丟在了安定侯嫡長女的名字上。
安定侯,燕都數一數二的權貴。
他的女兒配得上皇后之位,那姑娘也生了張傾國傾城的臉。
燕蕤雪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最終沒提出異議。同意於三個月後,立安定侯的女兒為後。
那三個月,他倒是真消停了,沒再找大臣們的麻煩。
我也樂得清淨,成天在欽天閣看看閒書。
然,三個月後,出大事了。
安定侯一家要被滿門抄斬。
理由是:燕蕤雪突然覺得安定侯的女兒做皇后,有點差強人意。但是君無戲言,既然他都答應立人女兒做皇后了,臨時反悔退婚,有失君王風度。
所以,乾脆滿門抄斬吧,這樣安定侯女兒都沒了,也不算是他悔婚。
我掐指算了算,真讓他殺了安定侯,後果不堪設想。
我火急火燎趕去宮裡找他,叭叭叭一頓跟他分析利弊。
“陛下,安定侯祖上於大燕有恩,你現在殺了他,讓人怎麼說你啊?史官的筆桿子摁都摁不住,一定會在你臉上蓋一個昏君的戳……”
然,他聽完我那一堆分析,說得第一句話是:“將國師打入大牢。”
理由是:人是我給他選出來的。
我:“?”
我:“!”
我:“……”
不是,不是你特麼叫我幫你算八字的麼?
於是,我又在大牢待了一個月,最後還是我掏出一張免死金牌,才從大牢出來的。
4
再次出來後,我對著手裡最後一塊免死金牌,覺得不能再掐手指了,再掐手指,燕蕤雪就要掐我的脖子了。
那狗崽子已經不是當年叫我義父的乾兒子了。
已經長成了我念叨不起的模樣了。
是以,不論多少大臣來我的欽天閣對我進行道德綁架,我堅決不出山。
命重要。
我乾脆重操舊業,擺攤去騙燕都百姓的錢去了。
只是沒有燕蕤雪這個乾兒子幫我去收錢,生意很慘淡。
一日,正是我閒得頭上長草,給自己算命玩兒時,我的攤子前來了位熟人。
景王,燕凌歌。
他是先帝的弟弟,卻只比我大了五歲。
我師傅還在世的時候,他經常來欽天閣找我師傅,算是我師傅的半個徒弟。
我師傅對他的評價十分高:治世之能臣。
他這些年的政績也是有目共睹的,先帝尚在世時,便幫著先帝打壓貪官,懲治奸臣,那是一治一個準。
我沒我師傅那麼好的文采,對他的評價就一句話:臥槽,好俊。
是真的生的俊,一雙桃花眼,什麼也不做,看人的時候,也能給人一種情深似海的錯覺。
欽天閣裡,一半以上的姑娘愛慕他。
我以前也喜歡跟他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只是後來,我將燕蕤雪帶回欽天閣,為了掩下燕蕤雪在欽天閣這個訊息,我便很少再赴他的約了。
但關係還是一樣好。
我每次被燕蕤雪丟去大牢,都是他在跟燕蕤雪據理力爭。
對了,當初丟燕蕤雪上皇位,也有他一份力。
先帝其他三個兒子鬥死後,是他第一個想起了本該在北疆流放的燕蕤雪,提議將燕蕤雪接回燕都登基。
我這才順勢將燕蕤雪丟上皇位的。
這會兒,他笑吟吟喚我:“悅狸。”
我收回正對著自己手掌紋路看的目光,“王爺。”
他打趣我:“閒著也是閒著,幫我算算如何?”
說著,還真把掌心攤開在了我面前。
開玩笑,我騙騙小老百姓的錢可以,在王爺面前胡言亂語肯定不行的。
我說:“王爺,你可別折煞我了。”
燕凌歌順勢伸手薅了把我的頭髮,道:“陛下準備收欽天閣的權力了,你還有心思在這玩兒呢。”
我:“……”
唉,要不我師傅對他的評價這麼高,看事通透。
群臣只以為我是念叨陛下讓陛下煩了,所以丟我去大牢待那麼幾段時間圖個清淨。只有他清楚,燕蕤雪是要收欽天閣的權力了。
欽天閣本就在燕都橫行已久,我還手握兵權,掣肘他。
只是欽天閣國師不是那個大將軍,可以隨他隨便找個由頭就能殺的。貿然給我定罪,燕蕤雪怕我會用手裡的兵造反。
所以,第一次將我丟去大牢的時候,便削了欽天閣的權,將欽天閣裡一批我的心腹給換成了他的人。第二次丟我去大牢的時候,再削一次,再將我的心腹換一批。
這麼削了兩次之後,我除了手裡還握著我師傅留下的十五萬南疆鐵騎兵權以外,我在朝堂上已經沒什麼說話的權力了。
不然,我為何干脆重操舊業,給人算命來玩了。
我嘆了口氣道:“隨他吧,天大地大,陛下最大,誰讓我當初瞎了眼,識人不清呢。大不了我入江湖,做個神運算元也不錯,還不用每三天就去上一次早朝。累得慌。”
燕凌歌:“……你啊,他這麼對你,你還想得開。”
我:“……”
我心道:沒辦法,誰讓我喜歡他呢。
5
但說是這麼說,真讓我放任燕蕤雪不管了,其實我也做不到。
我是我師傅當年征戰南疆時從戰場上救回來的孤女,那一年,我才七歲。
但我至今記得那一戰的慘況,屍浮遍野,滿目瘡痍。
我師傅還因為那一戰受了很重的傷,不然也不至於才三十五歲,就英年早逝。
所以,我絕對不允許燕蕤雪做個昏君,屆時再讓大燕陷入戰亂。
於是在燕蕤雪要再次殺一個侯爺的時候,我又掐指算了算。
算完,我看著手裡的最後一塊免死金牌,決定再博一次。
他上次殺安定侯的時候,朝堂已經人心惶惶了,他若是再殺了這位侯爺,好傢伙,鐵定是要逼得大臣們造反了。
我進宮對著他又是一頓唸叨:“陛下……”
但,我只說完了這兩個字,燕蕤雪朝我伸出了手,掌心朝上,道:“交出你最後一塊免死金牌,朕不想再聽你囉嗦了。”
我:“!”
我道:“陛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送出去的東西,哪裡有收回的道理……”
話還沒有說完,燕蕤雪朝著他的侍衛下令道:“將國師打入大牢,她再拿免死金牌出來,也不算數。”
我:“……”
不是,本座養你三年的時候,也沒有在最後一年就棄養啊!
你特麼不講武德!
燕蕤雪不理會我的內心咆哮,直接讓人將我提溜著丟去了大牢。
我懷疑那小嘍囉敢踹我一腳,就是燕蕤雪授意的。
孃的,狗崽子,等我這次出去,我一定要打爆他的狗頭!
在我罵罵咧咧的時候,來給我送飯的牢頭睨了我一眼:“國師大人,有這閒工夫罵人,不如思考思考,什麼時候交了兵符,好出牢房。不然,三日後,可就是你的死期了。”
我:“……”
是了,燕蕤雪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讓我一個月內交出兵符,並滾離燕都,就饒我一條小命。
不然,就等著問斬吧。
而今天已經倒數第三天了。
我頓時覺得今天牢飯里加的雞腿都不香了。
我突然想起,三年多前,我將燕蕤雪丟上皇位的前晚,他坐在欽天閣我的院子裡,定定地看著我道:“悅狸,我不想要那皇位,帝王之路要顧及的東西太多了,活不自在的。還不如跟你一起擺攤算算命,來的自在。”
他想要自在,想要肆無忌憚,想要無人能掣肘他。
可自從登上皇位,就處處被掣肘……
兩天後,我依舊沒有交出兵符。
神特麼交兵符,我現在交了兵符,燕蕤雪就能直接放飛自我了!
燕都還剩一批在燕蕤雪登基之前曾看不起他的大臣,屆時豈不是得立馬人頭落地?最好也是落個去北疆開荒的下場。
我賭燕蕤雪看在我當初救了他,還養了他三年的份上,並不會拿我怎麼樣。
然,翌日,我打臉了。
我被推上了斷頭臺。
我:“!”
別問,問就是臉疼。
6
但總有人不合時宜,一定要揭我的短。
“不是說,大不了入江湖做個神運算元,交了兵權隨他作妖作死嗎?幹嘛還要死捏著兵符害自己。”燕凌歌對著我就是一頓唸叨。
是了,我沒被砍成。
因為燕凌歌救了我。
在我去刑場的路上,他用一個死囚犯換了我。
他這些年在朝堂還是有點勢力的,刑部尚書給他面子。
我抿了口茶道:“王爺,我總算知道燕蕤雪為什麼見到我就黑臉了,確實唸叨的讓人頭疼。”
燕凌歌:“……”
燕凌歌無語地看了我一會兒:“你先離開燕都避一陣子吧,等過了風頭,再做打算。”
我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我在燕都城外的一個小鎮子上隱居了下來,依舊幹著給人算命騙錢的勾當。
偶爾,也乾乾趁著給漂亮小姑娘看相時摸小手騙色的勾當。
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這日,正是我騙一個小姑娘色的時候,一班子大臣著布衣出現在了我面前,上來對著我就是熟悉的道德綁架。
他們跪在我面前道:“國師大人,您可管管陛下吧,再不管,天下就要大亂了。”
我:“……”
一聽原由,好傢伙,跟我當初想的一模一樣。
燕蕤雪雖然沒拿到我手裡的兵符,但反正我已經“死”了,那支兵群龍無首,也掀不起風浪了。
所以,在那幾個對他不是很恭敬的老臣上朝時念叨了他幾句後,就打算將那些老臣全部發配去北疆開荒。
先不說幾位老臣都是兩朝元老,在朝堂上的勢力可見一斑,他們也是大燕德高望重的人物。其中還有太師呢,雖太師沒實權,可那曾是先帝的老師。
他們這一被流放,得寒了多少大臣的心。
燕蕤雪果然是膨脹的上頭了。
只是——
我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本座現在自己都是自身難保了。”
我現在出現在燕蕤雪面前,不是鬼故事就是燕蕤雪真的要送我去見鬼了。
但那班子大臣愣是覺得我出現在燕蕤雪面前扮鬼,指不定能嚇死燕蕤雪,一定要讓我重新出山。
事實證明。
他們是特麼看我過得太愜意,來給我找麻煩的!
尼瑪,那班子大臣來我這裡晃過一圈後,燕蕤雪得知了我還活著,對我下了追捕令。
我:“……”
這真是飛來橫禍。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當初發誓出了大牢,就要砍了的幾個小嘍囉,因為刑部看守不利,還濫用職權被一起砍頭了。
哈哈哈,真是天道好輪迴,讓他們當初敢踹本座。
燕凌歌一言難盡地看著我笑,等我笑完,才幽幽說了一句:“悅狸,現在是笑的時候嗎?”
呃,確實不是。
他也因為救我,現在正被燕蕤雪下了追殺令,現在跟我一起藏身在一處小村子裡。
若不是他的人提前告訴他,燕蕤雪打算送他去見鬼,他這會兒已經見鬼了。
我說:“要不,我們一起逃去北疆開荒吧。”
他:“……”
去北疆開荒是不可能去北疆開荒的。
燕蕤雪做皇帝近四年,朝堂被他搞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再這麼繼續下去,他的刀就要動在無辜百姓頭上了。
哦,吏部尚書那個狗腿子,還投其所好,聽說已經攛掇著燕蕤雪大興土木,修建運河,好方便燕蕤雪南遊江南去尋歡作樂了。
不能任由他這麼繼續胡作非為下去了。
是以,我跟燕凌歌商議,乾脆讓他下臺算了。
我手裡有十五萬南疆鐵騎,燕凌歌因為人緣好,兩個手握兵權的將軍願意跟他一起幹一票,那兩將軍手握十萬兵馬。
二十五萬兵馬,要造個反還是不成問題的。
宮裡御林軍再多,數量也就十萬而已。
再加上那班對燕蕤雪有怨言的老臣也說,造完反,他們打算直接推燕凌歌上位。他雖不是先帝的兒子,但也是先帝的弟弟,算是皇室血脈。
時間就定在過年夜。
快過年了,過年夜上有國宴。燕蕤雪屆時會宴請所有的大臣在宮裡的摘星臺吃年夜飯,剛好人齊。
且,過年夜這麼舉國同慶的好日子,宮裡自然戒備森嚴,俗話說燈下黑,燕蕤雪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在這樣日子造他的反。
打他個措手不及。
決定好後,我倆一起喝酒感嘆世事無常。
我道:“家庭教育真的太重要了,我將來要是生了孩子,一定要好好待他,絕不能讓他長成反社會人格。”
燕凌歌卻有些猶豫道:“皇兄待我那麼好,我卻讓他的兒子連年都過不成,是不是有些不人道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燕蕤雪這種濫殺無辜之人,不下臺,難道留著過年嗎?新年新氣象,燕蕤雪的時代該過去了。大燕即將迎來嶄新的、沒有殺戮的和平時代,你只要留下燕蕤雪的小命給我就行了。”
7
過年夜當晚,我跟燕凌歌將人馬早早安排在城外,只等國宴一開始,我們便給燕蕤雪來個兵圍皇宮。
我倆貓在宮外一棵歪脖子樹後,對著燈火輝煌的宮裡噓唏。
我憤懣道:“想本座自十七歲坐上欽天閣國師之位,便要風得風,求雨得雨。自扶燕蕤雪坐上龍椅之前,本座就沒有這麼憋屈過。燕蕤雪那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竟然真的敢殺本座!本座不伺候他了!”
燕凌歌又伸手薅了把我的頭髮:“知道了,放心,今晚過後,你依舊是欽天閣要風得風,求雨得雨的國師大人。”
酉時末。
所有大臣入了宮。
我跟燕凌歌一聲令下,讓自己的人馬殺進了皇宮。
宮裡那班御林軍,在見到我南疆鐵騎的時候,連反抗都不敢,一炷香時間後,我們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了摘星臺。
可見我師傅手裡這支兵有多牛逼,也不怪得燕蕤雪為了我手裡的兵一定要我的命。
燕凌歌聽著我的逼逼,朝著我笑了笑,沒發表感言,因為他忙著劍指燕蕤雪。
燕蕤雪坐在高位上,手裡正夾著塊紅燒豬蹄。
見到我們,還淡定地將手裡的紅燒豬蹄優雅地塞進了嘴裡,絲毫不見慌張。
真是昏到一定程度後,生死看淡!
須臾,我想起來了,燕蕤雪不是生死看淡,他是無論什麼時候,都這麼淡定。
尤記得,我最初救下他時,他也是這麼淡定地跟要殺他的那班狗奴才對峙的。
刀都比到腦門了,也沒打算反抗一下。
後來我們熟悉了,我帶他去擺攤算命玩時,問他,為什麼不反抗,不求饒?
他說:“以我那時候的身手,能打得過那些暗衛嗎?我求饒,他們就能放過我嗎?何必在死前還要讓自己的尊嚴被踩在腳下。”
我一陣心疼,長長嘆了口氣,道:“放心,以後義父護著你,保證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毫毛。”
他當時嘁了聲,小聲吐槽:“你一個女人,怎麼老想當別人父親。”
我撓他癢癢,鬧作一團。
那時的我們,誰能想到,有一天,我會親自帶人來殺他呢。
但眼下,不是感嘆這個的好時候。
只見前段時間來找我道德綁架的那班大臣內應,以太師為首,全站了起來,朝著燕凌歌同我道:“亂臣賊子,國宴試圖謀反,證據確鑿,拿下。”
燕凌歌:“?”
我:“……”
燕凌歌懵了須臾,很快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那就要看是誰拿下誰呢?”
說著,朝著身後的雄兵道:“燕蕤雪倒行逆施,嗜殺成性,暴虐無道,今日,本王便替天行道。”
他剛說完,燕蕤雪吃完了嘴裡的紅燒豬蹄,站了起來,手裡拿著南疆鐵騎的兵符,道:“拿下。”
我們身後的南疆鐵騎將我跟燕凌歌捆了個結實。
燕凌歌的十萬兵馬,全在宮外,帶進來的兩位將軍,也直接跟我們一起被捆了。
我們四個一起蹲了大牢。
8
“楚悅狸,你有病吧,你解釋解釋,你的兵符怎麼會在燕蕤雪手上的?”
大牢裡,燕凌歌破口大罵,往日溫文爾雅的形象散了個一乾二淨。
我盤坐在大牢裡,吃著燕蕤雪太監總管阿福給我送來的年夜飯,又看了眼燕凌歌前面什麼也沒有的空桌子,覺得今晚加的雞腿兒特別的香。
我咬了口雞腿,又喝了口酒,才看向他慢悠悠問:“你讓本座從哪裡開始解釋?從你試圖將手伸進欽天閣開始,從你讓你的暗衛陽奉陰違殺燕蕤雪未果開始,還是從你殺了先帝其他三個兒子開始,抑或從你讓宮裡那班狗奴才……散播燕蕤雪不是先帝親生兒子的謠言開始?”
燕凌歌叫囂的聲音,頓時停了。
讓我捋一捋。
我師傅對燕凌歌的評價是:治世之能臣。
可這麼有能力的人,怎麼會甘心止步於龍椅之下?
是以,我師傅尚在世的時候,燕凌歌便時常來欽天閣刷臉,收買了欽天閣一批人為他所用。四年前,先帝下令將燕蕤雪流放北疆,但燕凌歌為了將來能少個與他爭奪皇位的人,直接讓人下殺手。
那時,先帝的身體已經是每況愈下,宮裡其他三位皇子為了皇位鬥得你死我活。所以,全忽略了燕凌歌,故而,全死在了燕凌歌手上。
那仨倒黴皇子死後,群臣請燕凌歌登基,可燕凌歌提議將燕蕤雪找回燕都,繼承皇位。
他若不提議,欽天閣還查不出其他三位皇子是他殺的。可他為了永無後患,不受人非議,非要將燕蕤雪找出來。
當年,那班狗奴才殺燕蕤雪被我救下的時候,我逼供無果,以為是其他三位皇子要殺燕蕤雪,直接下了殺手,將那班狗奴才全部滅口了,才掩下了燕蕤雪的行蹤。
所有人都以為燕蕤雪是去北疆的路上失蹤了。
燕凌歌約莫是沒料到燕蕤雪就在燕都,我還直接順著他的話,將燕蕤雪丟上了皇位。
他懵逼了,但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燕蕤雪上位後,他先是攛掇了宮裡以前伺候過燕蕤雪的宮女太監,散播燕蕤雪不是先帝親生的謠言,理由是燕蕤雪當年在宮裡就爹不疼娘不親,誰家親生兒子是這麼個待遇?
他試圖以血統將燕蕤雪拉下位。
逼得燕蕤雪將那些宮女太監全部斬首後,而後又攛掇他手下一個文官進言,說他濫殺無辜。
呵,這叫濫殺無辜?
燕蕤雪早握有那文官貪腐證據,其人宅府吃穿用度無不比得上皇宮,子嗣在燕都內欺男霸女許久,百姓們也都談之色變。
燕蕤雪將那個文官滿門抄斬,殺雞儆猴。
燕凌歌急了,試圖動武,然後就有了燕蕤雪殺大將軍收兵權。
朝中開始議論燕蕤雪殘暴,欽天閣裡,被燕凌歌收買的人,開始在我耳邊叭叭叭燕蕤雪的不是。
那時候,本就是燕蕤雪剛登基沒多久,朝政不穩的時候。
我也順手清查了欽天閣裡哪些是燕凌歌的人。
也是那時,我的人剛好順著燕凌歌作的妖,查出了其他三位皇子正是死於燕凌歌手裡的。
我跟燕蕤雪說,玩把大的吧,這樣一直容忍著燕凌歌,也不是個頭。
於是就有了我第一次入獄。給了燕蕤雪清洗欽天閣的時間,順便還將幾個文臣下放到了地方去幫他做事。
燕凌歌在欽天閣的勢力被清除,便又攛掇他手下的人,勸燕蕤雪立後。
安定侯正是燕凌歌的人,可安定侯祖上於大燕有功,燕凌歌約莫以為,燕蕤雪不敢殺他。
燕蕤雪確實不忍心殺,拖了三個月才殺。
再然後,就有了燕蕤雪清要砍我頭,以及要清理太師等人的事件,逼著燕凌歌動用自己刑部的勢力來救我,太師來找我“拯救蒼生”,我們好一起謀反。
畢竟若是真把燕凌歌逼急了,動武,對他死忠的那兩個將軍用手裡的十萬雄兵造反,傷得還是大燕無辜百姓。
倒不如我假意跟他一起造反,從內部瓦解敵人。
我說完,又抿了口酒,對燕凌歌道:“你的罪清楚了嗎?沒冤枉你吧?哦,如果你一定要問本座的兵符是怎麼到陛下手裡的,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太師來找本座的那天,本座正好在騙一個姑娘的色,那姑娘是陛下的人。騙的時候,順手把兵符給她了。”
燕凌歌:“……”
“哼,你倒是算無遺漏,但是你將我算進了大牢,自己如何從大牢出去?大燕律法,謀反誅九族,不管你是不是為了燕蕤雪,眼下所有大臣可是親眼看著你跟我一起謀反了。燕蕤雪要做個明君,可就只能將你跟我一起殺了。”
燕凌歌憤憤道。
“嘖嘖嘖,你都說了本座算無遺漏,本座怎麼會將自己給算死呢。”我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免死金牌晃了晃道:“本座這不還有一塊免死金牌嘛。”
燕凌歌:“……”
我放下酒杯,朝他揮揮手:“永別咯,本座要去哄乾兒子了。”
9
然,翌日,我在上書房門外站了半天,燕蕤雪都緊閉上書房的大門不見我。
我愁啊。
阿福睨了我一眼,“國師大人,昨晚在大牢懟景王的時候,不是挺威風的麼,這會兒罰站呢。”
這些個狗東西,真是慣會落井下石!
我惡狠狠瞪了眼他,小聲問:“陛下到底在氣什麼?”
阿福陰陽怪氣我:“你對陛下到底是不是真愛啊,連陛下在氣什麼都不知道。”
我:“……”
那必須是真愛啊。
雖我救他的時候,確實只是路見不平,但好歹是我自己養了三年的崽。
顏值還那麼高。
誰能不愛呢。
但要說我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上這崽的,大概是他十六歲那年。
那年,先帝徹底病重,不能下床了。宮裡三個皇子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拉幫結派。但誰登上皇位,於欽天閣而言都沒多大的影響。
欽天閣只效忠於陛下,不參與黨政,這是大燕開國帝王定下的鐵律。
我問燕蕤雪想不想要那皇位,燕蕤雪將頭搖成撥浪鼓說:“不想。”
所以,我並不關心誰最後會坐上龍椅。
我甚至盡力避免參與黨爭——只要先帝不找我,我就時不時就出去給人算命玩。
但十六歲的燕蕤雪已經沒有那麼好騙了,不願意穿上女裝跟我出門浪了。
沒了他,我給人算命騙不到那麼多錢,那哪兒能啊。
我一定要他跟我去。
他抵死不從,我小暴脾氣上來,拎了套女裝就去扯他的衣服,將他的衣服扯得七零八落,還邊扯邊數落他:“小孩子家家,怕什麼羞。讓義父賺點錢,不賺錢怎麼養你!”
他捂住自己凌亂的衣裳,氣急敗壞:“楚悅狸,我不是小孩了!”
像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他狠狠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直接將我抵在了身後的柱子上,親了下來。
我被親懵了,懵過後推他,沒推動。
他那時候正是瘋狂長身體的時候,已經比我高了。又因為常年練劍的緣故,力氣也比我大了很多。
他在我推他的時候,說:“楚悅狸,我喜歡你,我不要做你的乾兒子,還不明白嗎?”
“你……你你你……”
我瞧著他炙熱的眼睛,結結巴巴沒找到話回他。
落荒而逃。
還躲了他半個月。
半個月後,他為了不讓我為難,來找我告別:“國師大人,承蒙您當年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來世給您做牛做馬。”
然,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我叫住了他,鄭重道:“無以為報,便以身相許吧。”
他從欽天閣走了,無處安身是小。
主要是那半個月,我思考清楚了,我真的也喜歡著他。
這喜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或是源於我每次下朝,他給我遞過來的茶水,讓我知道有人在等我;或是源於他總任勞任怨地由我折騰,連我要給他穿女裝,他都能沒有心理障礙地接過去。
但我思及往後餘生,他與我再不相見,便覺得心口一陣窒息。
這話便脫口而出了。
他眸子裡閃過一絲欣喜,秋風吹起他額間的碎髮,俊美的不可一世。
這會兒,我想起這些。
對啊,是那狗崽子先告白的,憑什麼不見我,哪有人將人追到手再來耍小脾氣的道理。
本座可是有脾氣的。
我在阿福目瞪狗呆的眼神中,一腳踹開了上書房的門,“有什麼錯我可以認,但你不能因為自己成了陛下就無理取鬧!”
燕蕤雪正在批奏摺的手一頓,抬頭看了我一眼,復又低下了頭,當我是空氣。
我:“……”
給個提示啊乾兒子,呸,陛下。
過了好久,燕蕤雪見我沒動靜,才抬起頭,幽幽問了句:“不是說自從扶我上位就一直過得很憋屈,不伺候我了嗎?還回來幹嘛?”
我:“!”
媽的,南疆鐵騎那班吃裡爬外的東西,竟然告叼狀!
我沉思了片刻,上前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誰,誰這麼誣陷本座的,本座這就去打爆他的狗頭,我家陛下明明是最好的陛下。”
阿福在門外一個趔趄,險些摔了個大馬趴,大概是沒想到我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耍賴,小聲逼逼:“說好的有錯就認呢?”
尾聲
三個月後。
燕蕤雪與楚悅狸大婚。
楚悅狸問了她一直想問,但一直沒有問出口的問題:“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燕蕤雪瞧著一襲鳳袍的楚悅狸,思緒飄得很遠,遠到他被楚悅狸救下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其實有些厭世,心中充滿了仇恨。
明明他什麼也沒有做錯,但是好像每個人都不喜歡他。
他父皇眼裡,他可有可無。他母妃眼裡,他是暴君的孽子。
宮裡的宮女太監,瞧著上面的眼神並不怎麼敬重他。朝中的大臣,知道他永遠成不了儲君也懶得討好他。
他劍練得再好,書讀得再好,永遠得不到一句誇讚。
他小心翼翼地在宮裡活著,試圖討好每一個人,卻好像一切都是徒勞。
燕凌歌讓人殺他的時候,他甚至懶得反抗了,反正反抗也沒用。
認命吧。
不想在死之前,還要沒有尊嚴地去求饒了。
然,老天連讓他硬氣地赴死都不成全他。
楚悅狸帶著心腹路過,雖然他們並不熟悉,但楚悅狸身為國師,經常進宮,也曾見過他幾面。
她一劍挑了暗衛的刀,喝罵:“狗東西,四皇子也是你們能碰的?”
楚悅狸的心腹抓了那幾個暗衛,逼問幕後誰人指使無果,看了眼他,轉頭對著自己的心腹道:“全殺了。”
然後,將他帶回了欽天閣。
回到欽天閣,他問楚悅狸:“你知道你救了一個麻煩嗎?”
楚悅狸點點頭:“知道,你想活,以後就是欽天閣的人。不想活,現在自己走出欽天閣。”
他那時候不明白,為什麼楚悅狸明知道他是個麻煩,還要救下他。
直到一年後,楚悅狸給他套了身女裝,帶著他去擺攤算命玩兒。
卻不是選得最熱鬧的集市,而是貧民窟。
她哪裡是帶他去擺攤算命玩,而是帶他去看看那些比他過得更慘的窮苦百姓,省得一天天看著他一張仇世臉,又不知道從哪裡罵起才好。
也是那時,他問了楚悅狸為什麼要救他。
楚悅狸用三言兩語說了自己的過往:“我七歲,父母死於外族入侵,沒有了家。敵軍大刀刺入我心臟前,我師傅救下了我。卻為此,自己生生受了那一刀。
後來我在師傅因為那一刀而飽受病痛折磨的時候問他,為什麼要為了救我,而受了那一刀。明明他是高高在上的國師,當時南疆鐵騎的將軍,這完全不划算。
他說,正是因為他是國師,是南疆鐵騎的將軍,才不能看著一個無辜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而無動於衷。
於我而言,你也是個無辜的孩子。”
說著,楚悅狸轉頭看了眼他又道:“你別讓我將來後悔救了你。”
那天,他看著楚悅狸打著算命看相的幌子,犧牲他的色相誑騙有錢公子的錢,轉頭將騙來的錢送給貧民區的孩子;看著那些瘦小的孩子,明明生活在最底層,卻依舊會為了一點點小事,而開心很久。
那些年在宮裡受過的委屈,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抬頭,就見楚悅狸正對著一個有錢公子胡扯:“你這桃花運啊,只要銀子到位……啊呸,只要你耐心發現,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著,暗示性地瞧了他一眼。
唇邊噙著笑,好看的杏眼彎出月牙的形狀。
下巴上貼的假鬍子因為說話,一抖一抖的,十分滑稽。
但她望過來的那一眼,卻一眼萬年地進了燕蕤雪的心。
那個即使被生活創傷,卻依舊相信美好的姑娘,誰能不喜歡呢。
當初楚悅狸問他想不想登上皇位的時候,他是真的不想,他寧可一輩子跟在楚悅狸身邊,看看她騙錢,陪她騙騙錢,再將錢送給窮苦的小孩。
但若是不登上那皇位,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娶楚悅狸。
這輩子都得躲躲藏藏。
所以,他寧可一輩子被皇位掣肘,不能隨心所欲,只等今天,他光明正大地娶楚悅狸為妻。(完)
標題:《報告陛下,國師謀反了!》
作者:喝酒不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