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畫故事：誰殺死了施洗者約翰？

本文重口味，涉及西方美術史的暗黑方面，敬請注意

對於一幅改變重大歷史事件的油畫作品而言，最不同尋常的，也許是獨一無二的，並且透過這些藝術品瀰漫到其他故事裡去的產生的流行的樣式而言，筆者將要詢問的是是誰對於基督教福音書中的第二號人物施洗約翰的被處決負有責任呢？

答案的本身就是一個故事，涉及到革命、頹廢、乖張的性幻想、以及一些列的世界名畫、戲劇和歌劇。

故事緣起

新約福音中出現了兩位主要的殉道者，最著名的，當屬基督耶穌；第二個就是早於耶穌的被殺的施洗者聖約翰，關於他的被殺，馬可福音中的第6章，14-29小節記述如下：

希律王聽到了他（他的名聲傳播到了國外），他說：“施洗約翰在死中復活了，所以這些異能由他裡面發出來。 但別人說：是以利亞。又有人說：是先知，正像先知中的一位。希律聽見卻說：“是我所斬的約翰，他復活了。”

先是希律為他兄弟腓力的妻子希羅底的緣故，差人去拿住約翰，鎖在監裡，因為希律已經娶了那婦人。約翰曾對希律說：“你娶你兄弟的妻子是不合理的。”於是希羅底懷恨他，想要殺他，只是不能；因為希律知道約翰是義人，是聖人，所以敬畏他，保護他，聽他講論，就多照著行，並且樂意聽他。

有一天，恰巧是希律的生日，希律擺設筵席，請了大臣和千夫長，並加利利作首領的。希羅底的女兒進來跳舞，使希律和同席的人都歡喜。王就對女子說：“你隨意向我求什麼，我必給你；” 又對她起誓說：“隨你向我求什麼，就是我國的一半，我也必給你。”

她就出去對她母親說：“我可以求什麼呢？”她母親說：“施洗約翰的頭。”她就急忙進去見王，求他說：“我願王立時把施洗約翰的頭放在盤子裡給我。”王就甚憂愁，但因他所起的誓，又因同席的人，就不肯推辭，隨即差一個護衛兵，吩咐拿約翰的頭來。護衛兵就去在監裡斬了約翰， 把頭放在盤子裡，拿來給女子，女子就給她母親。約翰的門徒聽見了，就來把他的屍首領去，葬在墳墓裡。

簡單的總結就是，希羅底對施洗約翰心懷怨恨，因為他敢於告訴希律王，他不應該娶他兄弟的妻子希羅底；在希律王的生日宴會上，希羅底的女兒把舞蹈跳得如此只好以至於讓希律王提出她可以獲得任何賞賜，哪怕是他的半個王國。

希羅底告訴女兒，讓她要求處決約翰，把約翰的首級放在一隻盤子裡給她。雖然希律王極不情願，但是為了不違背諾言，所以他就下令去殺掉約翰。當舞者用一隻大盤託著約翰的首級呈現上來的時候，她把這隻盤子獻給了她的母親。

弗拉維烏斯 約瑟夫斯（Flavius Josephus）在他的《猶太古史》的第18章第5節提供了一些額外的細節，他提到希羅底的女兒的名字叫莎樂美，並且證實希羅底在她的丈夫還在活著的時候就和他離了婚，之後就嫁給了希律王。他也提到莎樂美后來嫁給了她的表兄菲力；在菲力死後，莎樂美又嫁給了阿里斯托布魯斯（Aristobulus），這個人被認為是莎樂美的第二個表兄。約瑟夫斯對福音書中關於約翰的被殺的情節並沒有任何改動。

在這篇文章裡，筆者提供了一些繪畫作品方面的例子，這些畫作中似乎提供了比福音書中更多的關於這則故事的細節描述。希羅底無疑是指使殺死施洗約翰的人，這是這個女人對於施洗約翰對於自己第二次婚姻指責的報復。

畫作

與大多數殉道者一樣，這在中世紀的手稿中有很好的闡述。但是筆者打算用文藝復興時期的馬薩喬（Masaccio）的作品開始介紹。

馬薩喬（Masaccio）（1401-1428），聖彼得和施洗者聖約翰（1426年）的殉道，白楊木蛋彩畫，21 x 61釐米 柏林 國家博物館

馬薩喬的這幅畫是比薩胭脂紅聖馬麗婭教堂大型複雜的祭壇多聯畫中倖存的小幅鑲嵌畫之一，這幅畫展現了陰森的聖彼得倒豎十字架的情景和施洗約翰被斬首的情景；後者的畫面描繪符合福音書中的敘述，希律王的生日宴會與準備承裝施洗約翰首級的碗。

本納佐 哥佐利（Benozzo Gozzoli）（1420-1497），莎樂美的舞蹈（1461-62），木板蛋彩畫 23。8 x 34。3 釐米，華盛頓特區的國家美術館

哥佐利的這幅畫透過複合的敘述形式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有趣的宴會的場景。莎樂美在同一幅畫中出現了兩次：一次是在希律王面前起舞；第二次則是在一間房屋之中莎樂美將施洗約翰的頭交給希羅底的畫面；事件中的關鍵一環，即施洗約翰的斬首，出現在畫面左邊的房間裡。

漢斯 梅林（Hans Memling）（約1433-1494），聖約翰祭壇畫（1474-79），橡木板油畫，173。6 x 173。7 釐米 比利時布魯日

這幅畫中展現了施洗約翰的斬首場景，劊子手正在把約翰的首級正放在莎樂美端著的盤子上，莎樂美把頭偏轉了過去，避免看到約翰的首級。值得注意的是，施洗約翰的雙眼是緊閉的，而莎樂美則是低垂著眼瞼，但是在偷看約翰的首級。

老克拉納赫 （Lucas Cranach the Elder ）（1472-1553），莎樂美與施洗者聖約翰的首級（薩克森王國的卡特琳娜扮演莎樂美）（約1510年），橡木板油畫，61 x 49。5釐米 國立古代美術館 葡萄牙 里斯本

這是一幅怪異的畫作，這幅畫的副標題是：薩克森王國的卡特琳娜扮演莎樂美。卡特琳娜（1468-1524），卡特琳娜於1484年與奧地利大公西吉斯蒙德結婚，當時她只有十六歲，而西吉斯蒙德已經56歲了，完全是個老頭了。筆者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理由讓卡特琳娜來扮演莎樂美，她目視前方；而在左邊，卡特琳娜避免看到施洗約翰那半張著嘴，眼光向上看著的首級。

讓 羅伯斯一世（Jan Rombouts I ）（1480-1535），施洗者聖約翰斬首（1500-1550），木板油畫，166 x 70 釐米 魯汶博物館 比利時 魯汶

這幅畫中，在遠景，施洗約翰正在為耶穌洗禮；在中景，則是展現希律王宴會的場景；近景，劊子手正在把施洗約翰的首級放在莎樂美託著的盤子上，她的整個臉都扭向了一邊，而約翰的眼睛則是完全閉著的。

提香（Tiziano Vecellio）（1490-1576），莎樂美（約1550年），布面油畫，87 x 80釐米 普拉多美術館 馬德里

提香的這幅畫中的莎樂美和老克拉納赫的那幅“薩克森王國的卡特琳娜”一樣寥落，莎樂美高高舉起盤子，環顧觀眾，好像她來到了一個人聲鼎沸的宴會現場。與聖經故事的聯絡和暗示很少並且變得捉襟見肘，但他沒有提供任何與聖經描述相矛盾的內容。

米開朗基羅 梅里西 達 卡拉瓦喬（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1571-1610），莎樂美與施洗者聖約翰的首級（1607年），布面油畫，114 x 137釐米，馬德里王宮

莎樂美的故事變成了卡拉瓦喬一生最後幾年最為痴迷的題材，他畫的第一幅關於這個題材的作品《莎樂美與施洗者聖約翰的首級》（1607年），現在收藏在馬德里。畫中展現了肌肉發達的劊子手、莎樂美、希羅底，這三人的群像緊緊圍繞著施洗約翰的首級。希羅底與劊子手低頭看著這顆人頭，而莎樂美看起來顯然不很舒服，甚至有些哀傷，她的臉扭過去不去看那顆人頭。

米開朗基羅 梅里西 達 卡拉瓦喬（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1571-1610），施洗者聖約翰的斬首（1608年），布面油畫，361x 520釐米 聖若望主教座堂 馬耳他 瓦萊塔

在卡拉瓦喬的第二幅畫《施洗者聖約翰的斬首》（1608年）中，描繪了劊子手已經切斷了約翰的脖子，但是人頭的脖筋還沒有完全切斷，劊子手正打算拿出短刀最後割下約翰的腦袋這一血腥的場景；莎樂美被嚇壞了，只是低頭看著端在手裡的金盤，而不敢去看這殘忍的一幕；旁邊的老婦大概是希羅底，她雙手捧頭，表情令人費解；牢房的兩個囚犯正注視著這一切；而畫面中間的大鬍子是希律王的心腹，他正在命令劊子手將約翰的首級放在金盤之中。

米開朗基羅 梅里西 達 卡拉瓦喬（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1571-1610），莎樂美收到施洗約翰的首級（1609-1610年），布面油畫，91。5 x 106。7 cm，倫敦 國家美術館

卡拉瓦喬的第三幅關於莎樂美的作品，繪製於他去世之前，是更接近於第一幅的變體。當劊子手將約翰的頭放置在大盤上的時候，莎樂美轉過頭避開了看到這顆首級。希羅底則直視著這顆首級，約翰的眼睛緊閉，但是臉卻正面對著觀眾；他的嘴是張開的，彷彿依然在吶喊，如同在曠野中傳道時一樣。

阿特米西婭 簡蒂萊斯齊（Artemisia Gentileschi ）（1593-1653），莎樂美與施洗者聖約翰的首級（1610-1615），布面油畫，84×92釐米 布達佩斯美術博物館 布達佩斯

簡蒂萊斯齊可是當代暴得大名的巴洛克女畫家，她的這幅作品中，顯示莎樂美直盯著施洗約翰的臉（這可能是第一幅展示莎樂美看著約翰的臉的畫），但是卻沒有任何表情。約翰的臉雖然也直對著莎樂美，但是他的眼睛卻緊緊閉著。

巴塞羅繆 司徒魯貝（Bartholomäus Strobel）（1591-1647），在希律王的宴會上斬首施洗約翰（c 1630-33），布面油畫，280×952 釐米，普拉多美術館 馬德里

這是一幅全景畫式的作品，描繪了眾多貴族人物。在最右邊，劊子手站在施洗約翰無頭的屍體旁邊，地上滿是鮮血；而一個年輕女人（可能是莎樂美），正跪在地上仰望天空祈禱；而一個年長的婦人（可能是希羅底），卻正在輕鬆地和劊子手聊天。

畫面的中部，衣著華麗的莎樂美已經把約翰的首級帶到了希律王的面前。但是這幅大畫的主要人物卻都集中於畫面的中左部分，幾乎就是中世紀貴族們的盛大聚會，這幅畫其實只是打著聖經故事的幌子的群體肖像畫。

貝爾納多 斯特羅齊 （Bernardo Strozzi ）莎樂美（1630年）布面油畫 124 x 94 釐米 國家博物館畫廊 柏林

這幅畫中，莎樂美身邊有一個女人，但是從年齡來看，不太可能是希羅底，這個女人太年輕了，也許是莎樂美的侍女。這兩個女人都在看著這顆人頭，而莎樂美則用手指揪住了約翰的一縷頭髮。雖然這麼描繪背離了聖經故事的描繪，但是還不算太離譜。

威廉 多布森（William Dobson ）（1611-1646），劊子手與施洗約翰的頭（ 1640-43），布面油畫，110。5 x 30。2釐米，沃克美術館，英國利物浦

多布森的這幅畫更加忠實於聖經原著，莎樂美正在專注地看著施洗約翰的臉，但是表情平靜如水；在莎樂美旁邊，希羅底也在看著這顆頭，但從她的臉上也看不出復仇的快感，也是令人吃驚的面無表情；一個男童侍者拿著一根火把，戲劇性地照亮了這個場景。

關於這個故事的後續幾乎沒有什麼反映在繪畫作品中，直到19世紀後期，這裡有兩幅重要的畫作可以參考。

亨利·萊奧波德·萊維（Henri-Léopold Lévy）（1840-1904） 希羅底（1872年） 布面油畫，287 x 235釐米，佈列斯特或南錫藝術博物館 法國

這幅畫描繪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場景，莎樂美端著盛有人頭的盤子，雙臂完全張開，目光直視。希羅底則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在她們的腳下，一個女僕因為害怕而跌倒在了地上。

在古斯塔夫 莫羅（Gustave Moreau） 莎樂美端著盛有施洗約翰首級的盤子（1876），油畫，尺寸未知，私人收藏

在古斯塔夫 莫羅（Gustave Moreau）籌備他的巨幅畫作《出現》（1876年）的展出時，他在此期間繪製了幾幅關於莎樂美的故事的畫作。這幅作品就是他最後準備的幾幅作品之一，顯示了莎樂美端著盛有施洗約翰首級的盤子的畫面（1876年）。畫面中唯一的人物就是莎樂美，如果說到她有什麼英雄氣概的話就是她的毫無表情的臉孔。她端著盛有約翰首級的盤子，打算把它送給自己的母親。

約翰的頭滲出了鮮血，流到了盤子的邊緣。莎樂美的眼光看著左邊的觀眾，約翰雙目緊閉，他的頭上圍繞著聖光。

筆者對上述兩幅畫做了對比，這兩幅畫中的莎樂美都穿著樸素的衣服，從著裝上就沒有把莎樂美描繪成淫蕩的妖婦；這與現代的“致命女人”莎樂美的名聲並不相符；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這15幅畫作中有8幅展現了莎樂美是從約翰被殺的現場獲得了他的首級的，儘管聖經中的記述表明，是劊子手把約翰的首級帶到宴會現場的，這暗示著莎樂美在約翰被斬首時刻並沒有離開宴會現場，她和希羅底、希律王待在一起。這似乎改變了聖經故事的情節，其中的幾幅畫甚至出現了約翰無頭的屍體。

下一篇文章將關注那些對於這個含蓄的故事更為模糊的表現的繪畫作品。

摘自“折中主義之光公社”博文 by Hoakl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