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頭青喊春 嫩頭青迎春
三月的中下旬，渤海之濱的天津，海水與陸地的交匯，冬春兩季交替，風向雨水，變幻莫測，正好是剛停了暖氣，倒春寒當令的時節。這不，上週還是陽光明媚氣華升騰，這幾天寒潮逼進殺氣騰騰。適居天津近10年，辦公室的後面是一個露天的廣場，每天的清晨，不少中老年人都習慣在此蹓蹓逛逛跑跑跳跳。廣場的中間和四邊，種植著七七八八的花花草草。本人愚笨，不認得名稱，只知道無枝杆的喜歡趴著的是草，帶枝杆並有分杈又單獨一棵的是樹，有枝杆無杈有很大葉的是蕉，一個根樁生有枝杆長成一叢叢的是花……
當第一粒陽光閃入眼簾時，廣場上的人們已經三三兩兩，東角西牆，左擺右搖地活動開了。早晨的清風寒冷了不少，朝陽泛著白光，拔開鬆鬆垮垮枝條，暈開的光芒照耀著廣場的一草一木，靜止的畫面中，上了年紀的人們快步地走著，鍛鍊著身體，激發著活力。我獨自一人，習慣於獨自一人，獨自沿著廣場邊邊角角犄角旮旯，沒有規律沒有目的，自由自在自閒自適地散步。走到一處牆根，帶著刺的藤條上，閃著一點青綠。好奇心讓我定睛聚力凝神屏氣，凝固的空氣中，映出一抹綠芽，點點斜斜，米顆大小，沿著枝條，歪歪扭扭地排著，星星般閃閃著，搖搖晃晃地像是在跟我打招呼，或是他們的眼光還不到這麼遠。我快速地向周圍掃描一遍，用最大的解析度，用最小的鎖定單無，發現了同類的藤條上，都長著類似的青芽，看著看著，一股情愫像晨曦的光一樣，春天來了！閒散的清晨感覺頓時有生機和活力！
我下意識後退幾步，以便可以環顧這個廣場。正如習慣了身邊的親人，你從來沒有用心地審視觀察體貼和發現。廣場不大，一百乘百伍見方，設計佈局精緻，日月星辰，飛鳳立柱，常規花木。剛才刻入眼中的一抹青綠，讓我感覺到時令如飛花，冬去春至，年復一年。四季轉換常如許，一生終歸風塵中。在以往許多的春日中，我們感受和收穫了什麼呢？當我把自己置返回到歷史中，置返回到千百回次的春日中，置返回文人墨客的感情中，發現“春”然心動，春心蕩漾，春光無限，春景勝天……
直抒春意，天地生髮，氣勢如虹，春景勝天。如“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借春喻情，春如情發，人世春境，激人春心。如“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千古春已有，何為春意弄？弄春人心動，動心春深處。我想，在人類最初時，就應該有春的感發和記憶的衝動吧，這可能動物的本性，或者是植物的原性。立春，按今天地理的確實定義，就是太陽直射地球向北偏移的第一天（以北半球春天為準）。立春，古人認為是萬物起始，一切更生之義也，意味著新的一個年的輪迴開啟。華夏廣袤，東起東海，西到西域，北到漠北，南到曾母。地理上的觀念與我們實踐中如何代表呢？春天來了，白天長了，氣溫升高了，空氣溼潤了，河水漲了，樹枝變綠了，小草變青了……其實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春天的代表，她可能是燕北歸，可能是鴨先知，可能是春夜雨，可能是枝間綠，可能是池滿塘。。。。。
春天的意境把我拉回到廣場的現實中，我競然發現了我的春天的代表是“愣頭青”或是嫩頭青吧，代表的意義每個人都有其理解，你可能理解為傻頭傻腦，粗魯直接，乾脆果斷，你也可以理解為第一個冒頭的人，不怕寒冷的人，敢於冒險的人。為了滿足自己的發現，我繞有興致地沿著廣場的各個邊角，用我的發現的眼光來捕捉著春天的音容笑貌和心靈源泉。
從廣場西北角入口處，是一個圓形的花圃，裡面種植著芍藥。初春的芍藥只有根樁埋在土裡，淺淺的樁枝露出地表，表徵著花圃裡種植著物品。帶著心靈的眼光，細看定睛聚力，你可以看到幾許些紅點露出在樁枝邊上，剛剛破土的樣子，迎著微風，半睜著眼睛，紫紅色的全身，像新出生的嬰兒，迷茫而新奇地打量著她的世界，新鮮？驚奇？好玩？膽懼？可能什麼想法都沒有，正如一張白紙，反正都破土而出了，就坦然來迎新吧，空氣中夾著人間的風俗，時寒時暖，忽東忽西。看著星星點點的紅點，這是迎春的“愣頭紅”吧。大片大片的灰色泥土幾乎快要掩埋新出土的愣頭紅，但又好像怎麼也蓋不住他們那顆顆倔強的頭，有的小腦袋還把大塊的泥土頂得拱手相讓東倒西歪，他們零零星星散著，又一簇簇凝聚地，看著看著，他們的個子好像又長高一節，小腦袋又大了一圈，小眼睛更加閃光了。看著如海如洋的灰頭土腦的泥巴，眼睜睜看著，從她們的懷裡掙扎而出破土而立，高興？無奈？痛苦？留戀？勝利？可能他們就是想來出來看看，透透口氣，伸伸懶腰，因為一個冬季的蘊藏，需要沐浴一下。想想這些愣頭們在土裡孕育過程，偉大的母親用襤褸的樹葉，為他們遮風擋雨，霜寒雪凍。用光裸裸的枝條，為他們頂住天寒地凍，刀光劍影。用青筋縱橫的大腳，牢牢地附在地上，一步三滑的艱難前行。今天，這些經過一個冬季雪藏的愣頭們，終於可以破土而出了！應該為他們喜極而泣，喜迎新生，以見天日，以扮天地，呼吸天地之靈氣，感受世事之變幻，體會人間之百味，錘鍊心境之瑕疵。泣其新生，半脫離母體，半自由而行，自立門戶，獨擋一面，直面風氣變化，人間冷暖艱辛酸甜苦辣。看著看著，愣頭們，三五成群，嘻嘻哈哈，不管寒風冷雨，他們都來了，不管人們歡迎與否，他們都來了。
轉入廣場，沿著小路，在廣場西側的白牆深處，是一排夾雜月季和小樹。月季帶條帶刺，時常有人修剪，也有個別的月季花逃過此劫，長長的支愣著肆無忌憚地張揚著刺，無人來惹，無人敢惹。修剪後的月季，有些留著半尺樁，以便開花時供人更好觀賞。有些直接把地表上的樁都剪除了，禿禿地，光光的，不仔細看，跟泥土混在一樣，不分你我。在地表地氣所抱著，帶著深入惟微的眼光，在月季的根樁上，輕輕地清清地長著小芽，嫩嫩的，直愣著，有愣著青，也有愣著紅，還有愣著的綠或黃。有人喜歡用萌萌地樣子來看它們，我覺著還是用愣愣地樣子更有深意。你們看吧，同一株樁上長出的樣子，帶著柔柔著葉子，顏色還是各色各樣。長著小小的芽頭，都是相互支愣著，分散著，沒有規律，不分東南西北，不分高低左右。新長成的低著腦袋卷著頭髮，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搖頭擺尾。你們再看看，這些剛出頭的樣子，像不像山溝裡村頭的孩子，望著天空看著白雲，望著遠方看著天際，望著望不到邊的地平線，他們好像要窮極目力把天空看穿，把地層看透，把天地相連的青色分開。這些剛出頭的樣子，像不像村裡入城的孩子，站在城鄉的結合處，看著高樓大廈，看著燈紅酒綠，看著車水馬龍，好像整個世界都圍繞著他在旋轉，在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的潔淨照人的房間裡，在鼓點如雨激情火熱喧囂顫抖的酒杯中，在鋥光瓦亮風馳電掣如履平地的豪華汽車裡，他們感覺到世界的無窮無盡的魅力，通達心裡深處，像地下火山的熔岩，不斷地加熱膨脹翻滾氣化，在地表最薄弱的地方，他們要把激情的力量和蘊著本能的衝動壓縮到了極限，現在，一觸而發，一飛沖天，一鳴驚人。這世界，他們來了。
繞著向南，四周點點種植著不知名的物種。初春的北方，渤海邊的天津衛，四季風，三變向。北風的寒冷，南風的暖意，海風的多情多味，把廣場裡的植物翻炒得色香味全，誘人垂涎欲滴，蠢蠢欲動。廣場的南邊，人工造了一泓曲池，繞繞的水池邊上長著幾棵枝幹蒼勁垂枝密密的柳樹。古人常用“尋花問柳”來形容一個人的生性活潑好動，喜歡異性，喜歡大自然。看來柳樹在古人眼裡就是令人喜歡之植物。我倒覺得柳樹之特點，是樹幹向上長，而枝條向下垂著，喻示著志氣不低，做事低調。走到樹下，從天而降的直直的垂著的枝條，呈著淡淡的黃色，每根枝條上，左右相間，並列排著，有規律發著嫩黃的一兩片小芽，形狀幾乎一致，像晨睡的孩子，歪著腦袋，假睜非睡的眼睛，忪惺的樣子，望著窗外的天，濛濛的，矓矓的。微動的鼻子，聞著早起母親的晨炊的味道，熟悉的柴火味道，夾著煙氣，裹著蒸米飯的氣息。該起床了，今天是一天的課程。望著無數的垂柳，看到一群山溝的娃娃們正零零星星從各自家裡快步走出來，匯在一起，越來越多地湧向學校裡。你們看吧，這些淡淡的，黃黃的，星星般的，看著這些愣頭黃，可能是營養不全造成的。但他們都堅定地探著小腦袋，揹著小書包，跨過山間河溝，翻過一座座小山，朝著一個方向——學校的方向——生活的方向，也是他們生活的起點。一群群的愣頭青，愣頭黃，穿著灰色基色的外套，從老師那裡知道了數字的魔力，文字的韻味，音樂的快樂，歷史的長久，地理的博大，體育的歡愉，品德的高尚……
一個人獨自地無言地看著望著廣場的四周，人們靜靜地享受自己的晨練，而他們的身邊，在泥土一般顏色的植物中，有的在樁上，有的在枝頭，有的在土裡，在一種無名的聲音呼喊著，一種無形的力量激勵著，一種無聲的使命感召著，他們要堅定堅決頑強地露出頭，不管是什麼形狀著色樣子，他們要出頭，露出他們生命的痕跡，呈現他們的愣愣的樣子。透過廣場的一角，他們看到森林深處的積雪的融化，看到陡峭的高山岩壁的凝露，看到山澗水流的歡快，看到湖泊裡一片枯葉下的蠕動的幼蟲……。他們都是那麼微不足道，風塵如埃，忽然之間，但一定是必定是肯定是越來越強烈，一種勢不可擋，前赴後繼，性命使然，必須如此，即使沒有了一切，因為一切都依然存在，自然的，客觀的，規律的，存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