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聖玲說什麼：西部世界 第2季 第7集 Les Écorchés

只看不買的伯納德

伯納德的門被福特關上了，因為伯納德從沒有踏出過門外，他只在門口徘徊。​

（劇透警示：還未看過本集者，請斟酌閱讀）

（本文同步刊登於三大平臺：百度貼吧以及我的微博「曾聖玲」，和我的知乎專欄「曾聖玲說什麼做什麼」，並授權於維權騎士保護版權）

這集劇情，編劇又玩了一下時間軸，一開始的劇情是發生在德洛莉絲等人攻擊梅薩並離開之後，黑爾質問伯納德，接著伯納德開始回憶之前發生什麼事（伯納德意識進入培育巢），劇情才展開德洛莉絲等人攻擊梅薩的劇情，中間並穿插播出威廉及梅芙的劇情線。

從這集劇情非常確定福特一直在利用伯納德，然後福特「暫時」得到了永生，因為福特意識依附在伯納德身上，用另一種方式解釋，福特就像是鬼，附身在伯納德身上，可這樣的事情怎麼發生的？

這一切就從詹姆斯提洛的實驗說起，上一集已經分析過了，把活人的意識植入機器人體內，總會因為排斥現實而崩潰，雖然福特利用伯納德把自己的控制單元（意識）放入了培育巢，可福特很清楚的告訴伯納德，他的意識只在培育巢裡有作用。

這一集的劇情主線，便是伯納德和福特了，這集很明確知道，福特在培育巢裡就是神，他可以控制培育巢裡的一切，但離開培育巢就不行了，如果福特把自己的意識植入機器人體內，他很清楚自己可能會如同詹姆斯那樣崩潰或逐漸走入衰退毀滅的下場。

不過，就在伯納德意識進入培育巢遇到福特後，福特就像是掌握了一臺可以操控培育巢外的主機一樣。

關於伯納德被福特操控，用另一種角度解釋，人類怕鬼其實是自己心裡有鬼，而不是因為這世界真的有鬼，也就是說，伯納德心裡始終沒把自己擺在主位，就像他跟德洛莉絲說，不知道是不是該由他自己來作主一樣，既然他總是恐懼並懷疑自己能不能作主，他總是空出主位，鬼就佔據了他的主位，那便是福特。

伯納德這種恐懼又懷疑自己的心態，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因為伯納德到現在還沒有「真正的覺醒過來」，福特在上一季對伯納德說過，他必須要經歷更多痛苦折磨才行（苦難折磨是覺醒的關鍵）。

本集福特對伯納德說，他答應過給伯納德一次抗爭的機會，指的就是伯納德尚未真正覺醒，伯納德到現在還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是「阿諾德」意識下的機器人，跟阿諾德幾乎是一模一樣，甚至上次可以透過DNA檢測，就是因為他身上帶有阿諾德的DNA。

雖然伯納德之前已經覺醒，而且在他被創造出來的那時候，福特就告訴過伯納德，他是阿諾德，但當時的伯納德還未覺醒，不瞭解自己是阿諾德的真正意義是什麼，大屠殺之夜前他覺醒了，但他的記憶又被福特清洗掉，以致於他現在的記憶很破碎。

當然，福特說給伯納德一次抗爭的機會，好像是為了伯納德好，其實還有更多部分是福特自己的私心，福特想當神，想操控一切，而未真正覺醒的伯納德可以成為他的工具。

伯納德很聰明，福特說他一開始就這麼設定伯納德，那為什麼伯納德對福特的計畫總是後知後覺？ （這個西部世界根本是在蒐集遊客的資訊）因為伯納德的意識拒絕踏出門外，總是隻在門口徘徊，就像埃爾希告訴伯納德，她大膽認為福特做了什麼什麼，但伯納德的回答卻是不敢附和埃爾希的推測，伯納德內心有一種逃避心理。

之前福特直接幫伯納德打開了大門，讓伯納德所有零碎的回憶串起來思考所有的一切，令他覺醒，給了他自由意識，可伯納德還是在迷宮內打轉，不知道該把自己當人類還是當機器人看待。

自由意識這個詞其實很奧妙，伯納德在知道自己是機器人的那瞬間，他其實不外乎就是選擇接受自己是機器人這個事實，可他似乎又覺得自己是人類，除了周圍人類把他當同類看待以外，另一方面是阿諾德意識給他的作用。

伯納德對於自己到底是人類還是機器人，這種掙扎，正是做為活人意識下的機器人最難面對的，雖然機器人的背景故事是真的，是某個人類的真實意識，但其實這意識並不屬於該機器人，如果機器人摒棄掉這個活人的意識，等於丟掉了背景故事，那麼，機器人的意識就會發生錯亂，伯納德很清楚，記憶是建立意識的第一步，沒了這些背景故事，機器人是無法建立意識後覺醒並擁有自由意識的。

這樣解釋很繞舌，用人類來說，一個生命從無意識到有意識，必經經過生命體與周圍人事物的碰撞，這需要時間，於是一段時間過去後，一個生命體的意識形成，確立了自己的各種價值觀，然後他才知道怎麼作主，如果沒有與周圍的人事物碰撞，人很難形成意識，沒有意識的話，就更不必談擁有自由意識了。

既然生命體與周圍人事物經過長時間的碰撞後，形成了一個人的背景故事，那麼，套在機器人身上，沒有被植入背景故事的機器人根本無法建立意識。

假設有一個人類，他是在周圍人都倡導向善的環境下出生，然後他逐漸成長，他內心也建立了做人要向善的意識，但你能說他選擇向善是他的自由意識嗎？因為他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所以他的意識等於有很大的部分是被環境被周圍人事物所逐漸影響而建立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前頭說自由意識一詞很奧妙的原因。

根本來說，人類根本沒有所謂的自由意識，這點福特在第一季說過（自由就只是個偽詞），因此福特才會說給機器人自由意識是錯誤的，重點在於一個主體（無論人類或機器人）能不能主宰自己，即使受到外界人事物的影響，但終能做出決定，決定自己的人生該怎麼走，決定自己要做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不會猶豫不決。

也因此，無論主體的決定是什麼，只要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後所做出來的決定，那麼這就是自己主宰自己，如果受到外面各種想法的影響而做出非自願的決定，就是說，主體本身其實不想要這麼做，那這就稱不上是主宰自己了，不過這一切只有主體自己心裡清楚，有些事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自己。

福特在本集說機器人的自由意識是這宇宙間最為瑰麗、最為晦澀的力量，瑰麗指的是奇麗美好，晦澀指的是隱晦不明很難理解，就是說機器人的自由意識是這宇宙間最美好也最難懂的，伯納德聽完後，以為福特暗示到此為止，機器人還不算擁有自由意識，一切仍在福特的控制下。

於是伯納德說，福特指使德洛莉絲殺了福特自己的肉身，福特迴應，他早猜到德洛莉絲會這樣做，不是他逼她的，突然福特手一動作，一邊說「她現在自由了，你們都自由了」，周圍的機器人又開始走動了，福特這是表示，雖然之前是我在控制著，但我已經放手讓你們自由。

接著福特帶伯納德來到阿諾德為他的家人所建的房子，這裡是伯納德的起源，福特是在那裡創造伯納德的，那裡也是德洛莉絲和伯納德無數次交談的地方。

福特說伯納德和其他機器人都非常不同，伯納德是一個原創作品，更加正直，更加高貴，但伯納德的本質卻確保了提洛公司會將他吞噬，所以伯納德本身的美，本身所能成就的一切，將會永遠被投入黑暗之中，除非他把門開啟，這是福特自認為他讓伯納德自由（覺醒）的原因。

福特這些話很抽象難懂，先說為什麼福特稱伯納德是原創作品，因為伯納德身上擁有人類的DNA，阿諾德的DNA，而德洛莉絲等其他機器人們，他們身上並沒有人類DNA ，所以伯納德是唯一擁有人類DNA的原創作品。

而福特本來就將伯納德設定為一個正直且高貴的人，福特指示伯納德殺人之前，在伯納德的意識裡，他根本沒有做過任何不善良的事情，所以伯納德雖然具備有阿諾德的意識，卻是不完全的。

在伯納德心中最大的傷痛，只有阿諾德的前半部意識（兒子死亡），雖然伯納德在福特操控下殺了特蕾莎，但那不是伯納德意識下的作為，伯納德本身很單純，完全沒有傷害誰的想法，就連傷害自己也沒有，但阿諾德最後操控德洛莉絲殺了所有機器人並借德洛莉絲之手自殺，這就是為什麼福特說伯納德更加正直更加高貴。

因此，可確知伯納德的本質就是單純善良，在伯納德尚未真正覺醒之前，福特認為這樣的伯納德只會確保提洛公司將他吞噬，這意思是伯納德太單純太善良，根本不可能對抗提洛公司的壞心機。

所以即使伯納德擁有美好的品德，能成就一切美好，但他最終只會成為提洛公司的工具，替他們幹壞事卻不自知，這就是福特所謂永遠被投入黑暗之中，福特為了能擺脫提洛公司的控制，所以讓機器人們自由覺醒了，但伯納德在福特的控制下，殺了特蕾莎，何嘗不是被黑暗吞噬，被福特所吞噬呢？

「抱歉，伯納德，但你沒有活下去的能力」，福特認為，雖然他打開了門，但伯納德這些日子並沒有走出門外（我給了你自由可你都沒有使用它執行它） ，伯納德看出福特想收回給出的自由，伯納德向福特表示既然已給了他們自由，那就是給了，可福特回「我給了，但你用不上，除非被我收回」。

福特意思是，伯納德根本不願使用自己的自由，除非由他來操控伯納德，這就是福特收回伯納德自由的理由。福特說這些話的時候，房子的窗戶也跟著關上，顯示伯納德的自主權在培育巢裡被福特給拿走了，變成由福特主宰伯納德，也就是福特關上了伯納德的門，門就在伯納德的起源地，阿諾德的家。

簡單說，一個人的門就在他的意識起源地，也就是一個人的本質建立之處，把建立一個人本質的地方的門開啟後，這個人擁有了無限的自由，他踏出門外可以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實際上，本質就像一根無形的繩子繫著他，如果這個人本質裡沒有勇氣，那麼他踏出門外發現有各式各樣困難後，這根繩子每遇一次困難就緊縮一次，他會因此而退回門內，而不是大刀闊斧的開墾創造。

如果這個人本質裡有勇氣，那麼他踏出門外後無論多少困難，他就是能劈荊斬棘，因為這根無形的繩子就像擁有無限的長度一樣，任由他發展。

而一個人的本質其實包含很多面向的東西，這些東西之間相互影響，勇氣只是其中的一項，道德更是其中的一項，一個有勇氣卻沒道德的人走出門外會怎樣呢？一個有道德卻沒勇氣的人走出門外會怎樣呢？前者就是福特，後者就是伯納德。

福特關上了伯納德的門，等於關閉了伯納德門內本質線對伯納德的主宰，門外的線被迫分接到福特本質線上了，這就是為什麼福特對伯納德說，這不是你的錯，因為是福特的本質線代替了伯納德的本質線，使伯納德做出本質上的他不可能會做的事（殺人）。

更仔細說，伯納德的本質線並沒有斷掉，只是門外的那一段被福特本質線連線上了，伯納德可以感受到自己門內本質線傳送給他的資訊，可是伯納德無法執行本質要他做的事，而是由福特的本質控制他執行，這使得伯納德在面對福特要他做一些事時，他總是表達出極度不願意的痛苦，可最終還是被福特控制去執行這些他不想做的事。

伯納德的門被福特關上後，機器手臂立即把伯納德的操控單元放回伯納德的腦子裡，系統也自動除錯恢復正常了，所以伯納德的控制單元，那顆小球，宛如是操控這整個系統的關鍵，把伯納德控制單元的門關上後，就能使整個系統自動除錯恢復正常。

一旁的埃爾希以為伯納德把系統搞定了，一切看起來都正常了，可事實上福特的意識正綁著伯納德，要繼續執行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伯納德在培育巢見到福特時，福特唸了幾句話，是一首詩的其中幾句，而這首詩出自《天真的預兆》，作者為威廉布萊克，英國詩人（William Blake‘s “Auguries of Innocence”）。

福特唸了四句如下：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從一粒沙裡窺見世界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從一朵野花裡窺見天堂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把無限抓在你手掌裡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把永恆放進一剎那的時光

念這幾句，福特便是在暗指伯納德是整個系統的關鍵核心（伯納德與眾不同的原因），也是在提點伯納德，你可以自由的決定，無限就在你手裡，端看你怎麼運用，可惜伯納德不會使用，太天真，躲在一粒沙裡，藏在一朵野花裡，伯納德認為他們都逃不出這個西部世界，伯納德的本質善良但又恐懼，即使伯納德很聰明，恐懼卻使他沒有智慧，恐懼控制了他，所以他總是無法領悟福特提點他的話。

這就是為何編劇在培育巢的劇情裡，安排克萊門汀靠近伯納德，梅芙卻在一旁說有些男人只看不買的原因，便是在暗示伯納德沒有勇氣去冒險，尤其是面對可能涉及非道德事物時，伯納德自己完全不敢面對（第一季要殺福特，伯納德卻是讓克萊門汀當劊子手），但其實非道德這一塊是很複雜的，並不是用二分法來決定，也就是說，善惡並非用二分法來決定，殺人就是惡，不殺人就是善，這是非常狹隘的看法。

福特在本集提到，亞歷山大圖書館被燒燬，一萬年前的故事都消失了嗎？福特說並未真正消失，而是成為了新故事，火焰本身的故事，人類想要毀滅美好事物，點燃柴火的故事，這呼應了「開始即結束，結束即開始」。

「一把火可以燒熄另一把火，一處痛可以被另一處痛減輕」，這是艾伯納西在本集裡對德洛莉絲說的話，出自莎士比亞的羅蜜歐與朱麗葉，正好呼應福特說的亞歷山大圖書館燒燬不代表結束，說白了，就是人類一開始創造了一個世界，人類最終毀滅了這個世界，但還會有新的世界開始，之後又毀滅，就這樣如此迴圈迴圈下去。

福特過去建立了西部世界，現在他讓這個世界毀滅，接下來他要讓伯納德創造新世界，但伯納德根本不是自願的，而是福特控制著伯納德欲創造另一個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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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的副線故事是威廉、梅芙以及德洛莉絲各自的發展，威廉和梅芙碰上了，回想前集內容，梅芙已經進化到可以用思想控制機器人了，那麼梅芙為何要逃？她可以控制印第安人，就像她在幕府世界那樣，她可以命印第安人自相殘殺，為何她沒這麼做？

因為印第安人在她的意識裡給她的恐懼感太深了，深到她忘了自己能命令機器人按她的指示做事，她嚇得只想著帶女兒逃跑。

沒想到逃離了印第安人，卻遇上了威廉一行人，梅芙想起威廉殺了她的女兒，突然她滿腔的憤怒湧出，她開槍打了威廉，並且她意識到自己有操控機器人能力的，於是她開始用想法控制跟著威廉一起的機器人們把槍口對向威廉，威廉被打了好幾槍，受了重傷。

突然勞倫斯出現，但勞倫斯不聽梅芙的指示，因為勞倫斯覺醒了，所以梅芙的指令對他沒用，當梅芙提醒勞倫斯，威廉可欠了他不少債（威廉殺死勞倫斯妻子），勞倫斯這才全記起來，就在勞倫斯要補槍殺死威廉時，卻意外被開槍打倒在地，而梅芙的女兒在此時被印第安人抓走，梅芙大喊不～～～，可惜自己也中了幾槍倒地，原來是賽茲莫爾帶著提洛公司的人過來了。

梅芙被送至梅薩，正好德洛莉絲一行人就在梅薩里，梅芙和德洛莉絲因而遇上了，兩人交談了一會兒，梅芙覺得德洛莉絲在黑暗中迷失了，德洛莉絲則回答等你在黑暗中待的夠久了，你便看得到前方，她認為自己知道自己要變成什麼樣才可以活下去，更認為人類會找到機器人心中美好而強大的一切，用來對付機器人，可看出兩人的想法差異頗大。

德洛莉絲這樣說，意指他們心中的各種美好想法及善念，都是人類用來對付他們的，這其實很弔詭，舉例說，人民被政府教導要守規矩守法律，要循道德，從德洛莉絲的解讀來說，這是政府用來對付人民的，說穿了就是這樣政府才好控制整個人民聽話，為政府所用。

但換個角度想，如果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被規矩被法律被道德束縛住，根本是錯誤的，是被別人操控住的，所以不願被這樣束縛下去，那麼就是所有人類不斷互相殘殺，直到人類毀滅為止，因為既然你不想被我控制，我也不想被你控制，誰都不想自己的意識受到任何干擾，那就是永遠的鬥爭下去，永無寧日，直到一切毀滅。

畢竟一個人的無限自由，自然會遮蓋住別人的自由，那別人的自由被遮蓋住怎辦？他只能反抗，人類群體這麼多人，結果就是永無止境的互鬥下去，德洛莉絲確實太極端了，為了她個人的想法，泰迪何嘗有屬於泰迪自己的自由呢？這點梅芙也提醒了德洛莉絲。

本集最後，黑爾從伯納德身上問出了艾伯納西的控制單元在4部16區，到底艾伯納西的控制單元裡有什麼呢？ 「希望」真的終於快要揭曉了，提洛公司的斯特蘭德在本集末提到他們要前往世外山谷，連線到前面的劇情，他們看到一個很大的海，一大堆機器人死在海里，那裡便是世外山谷。

說到這裡，來想想本集標題Les Écorchés提示什麼，Les Écorchés是法語，指剝皮，是法國專有名詞，屬於一種特殊的繪畫藝術，繪畫時去除人體的表皮，僅留下肌肉組織，透過畫這種模型，學習者可以更加理解人體解剖學。

用這個標題便是在暗喻人類表皮底下的各種心理脈絡，伯納德在福特提點後，意識到整個西部世界是用來蒐集遊客資料的，機器人30年來都不變，因為是參照組，遊客們才是真正的實驗組，很多事情表面看來是這樣，拆掉表象後，發麵裡面的脈絡複雜難懂，人心就是如此，才會有人心難測這樣的話，編劇就是藉由機器人覺醒的複雜過程，來深入探討並理解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