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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樣年華|戲子入畫

作者:由 拉普貓 發表于 歷史時間:2020-02-13

戲子入畫

你把人生摺疊裝幀展覽,櫥窗裡凝固的一滴滴油彩,是那塵封的一段段記憶。你把愛情凝結成胸針,別在華麗的錦袍上,化成一段婉轉淒涼的曲調。素顏傾城,如江南杏花雨,一如古城皎月光。也看西廂,也品紅樓,一春一簾夢,一生一驪歌。尋覓,求索,泅渡,奈何還未唱醉紅塵,熱茶已涼。

雕花窗前鴛鴦枕,繡不盡累世情債;四平調與梆子腔,嘆不完半生離亂。世人唾罵你的妖嬈,而我明白自己只是個看客,看清你是個戲子,永遠在別人的故事裡流著自己的眼淚。是該巧取逢迎,在時光的夾縫裡生存,還是該激濁揚清,以一腔孤勇遺世獨立?戲子入畫,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待上濃妝戲一場,誰人臺上誰人觀?樂聲美妙忘自我,花旦名角誰人憐?臺上悲歡獨自唱,卻忘終有曲終時。一曲終來一曲上,唱來唱去同臺戲。悲可悲,笑可笑,卸去濃妝真面目。曲終人散臺空空,只留一人品惆悵。情何以堪,人何以待?恨只恨獨愛臺上當花旦。只留此生戲一場!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你穿上鳳冠霞衣,我將面目掩去,大紅的幔布扯開了又一出摺子戲。你演的不是自己,我卻投入情緒,絃索胡琴不能免俗的是死別生離。隻身步步海天涯,路無歸,霜滿顏。胡琴一曲,濃妝上演。抒寫自己的故事盡情演繹,落下眼淚;看客們卻不知我演繹的是自己。滿場的歡呼,誰又會想到故事裡的戲子;幔布緩緩掀起,誰又會在下一個故事裡扮演自己?

夜微涼,燈微暗,曖昧散盡,笙歌婉轉。抹去濃妝,卸下頭飾,淚水早已把臉頰哭花。原以為脫下這身紅袍大衣,便可以做回自己,可心卻還留在故事裡,繼續在接下來的故事裡,留著自己的眼淚,帶給滿堂的看客歡聲笑語。剎那芳華,我曾是活在你故事裡的戲子。水袖起落間,我顧不上別人的冷眼,只為你譜唱千年的傳奇。

匆匆走過你的世界,衣袂飄飄。我化作飛蝶,消失後再難出現。以為轉身離開,便後會無期,只是我對你的感情似海,遲遲不肯逃離你的眉心。

越是演繹,越是無法自拔。流過的眼淚,唱過的戲曲,終有一天,我的心將隨著幔布緩緩閉起,再也不會飛向舞臺,動情地演繹。

誰又把梆聲敲起,誰又在戲臺舞弄輕煙,誰又把自己旋轉在冰冷的薄霧裡?我將水袖收在掌心,感受身體裡的溫度如流沙般零零碎碎地滑落。此去經年,我再也察覺不到你。轉身旋起,一次悸動,我失魂般跌倒在生生的戲臺裡——你的離去,是我生命裡不得善終的劫數。我輕輕地舞動水袖,遺落下含恨的淚滴。

滿場的看客卻為我歡呼不已,在他們眼中,我失魂的倒下,是為了將這場戲完美演繹,有些人如痴如醉享受在我的戲裡。殊不知,我是為你的離去,忘了我還在戲裡。是否當真已然註定,你明媚的出現,是我今生逃脫不過的宿命。在哀嘆的調子裡,我又披上鳳冠霞衣,一次次沉默落淚,一次次跌倒不起,一次次沉溺在遙遠的時光裡。

“手捻香箋憶小蓮。欲將遺恨倩誰傳。歸來獨臥逍遙夜,夢裡相逢酩酊天。 花易落,月難圓。只應花月似歡緣。秦箏算有心情在,試寫離聲入舊弦。”

“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雲天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我儼然已經忘了自己是活在戲裡,還是現實裡。也許你我的聚散就是一場戲——只怪我入戲太深,無法自已。無論風華幾何,我始終是你看臺上的戲子,輕歌曼舞的戲子,永遠走不近你的戲子。可笑這曲終人散,只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碎才懂。

也許臺下有人為我歡呼,也許臺下有人看懂我的心,也許會有人為我潸然落淚祝福——但他們終究只是如煙如霧的看客,註定與我面具後的靈魂毫無糾葛。且看繁華逝去,落淚一點成痴。冷冷戲臺,今生今世我都是活在你故事裡的戲子。

“平生所慚今不恥,坐對疲氓更鞭箠。道逢陽虎呼與言,心知其非口諾唯。”

纖影翩,戲子多情怨,解語解花再經年;粉黛掩,眉眼猶少年,嘆此間世事如煙。我是一個戲子,每天演繹著不同的傳奇,講述著迥異的故事,輾轉著悲慼的心情,流淌著乾涸的眼淚。也許拼了命地想要成為主角,結果弄巧成拙,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卻還是一個可憐而又可悲的配角。

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是戲子,在自己與他人的戲臺上,流下苦澀的淚水。落幕之後的寂寞,曾經可望不可即的輝煌,如此雲泥之別,又有幾人可以承受。清醒的人,總是在看盡車水馬龍,燈火闌珊後,獨自地迷惘。卑微的人,總是一如既往的卑微,待不到繁華的湮滅,你已然離去。

“柳下笙歌庭院,花間姊妹鞦韆。記得春樓當日事,寫向紅窗夜月前。憑誰寄小蓮。絳蠟等閒陪淚,吳蠶到了纏綿。綠鬢能供多少恨,未肯無情比斷絃。今年老去年。”

言及戲子,看客們總不免傷春悲秋,在茶餘飯後,牽連些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以作談資。在世人眼裡,戲子多秋,可憐一處情深舊;戲子誤國,花自飄零水自流。“禍患常積於忽微,智勇多困於所溺”,人們道聽途說,譏諷嘲弄,只道是“戲子無心”。不曾想,相比芸芸眾生,戲子雖說位卑,卻最是有情。

一句詞,黯黯神傷;一闋曲,聲聲秋涼——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無端地想到了那“一杯薄酒,一敬天,二敬地,三敬故人”的二月紅,作為人間浪子,他的心卻可以為一人停泊。半生放浪,卻用情至深,他的棺材稍高一截,讓在地下等待多年的丫頭,能夠再次緊靠肩膀,聽他溫婉的戲腔。那一聲悲切的“二月紅前來求藥”,不知碎了多少人的心。

又想起那出驚豔了時光的《桃花扇》。當戰火殃及寧靜的安遠,那無禮的要求叫人怒不可遏,卻又無可奈何。臺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臺下坐的卻是豺狼虎豹,惡鬼羅剎。終於,伴隨一聲“點火”,壓抑了許久的憤恨噴湧而出,化作沖天的火光,把這汙濁的世間燒了個乾淨。眼見得樓閣傾頹,戲卻未終。

臺上的這齣戲還在唱著,水袖柔婉,崑腔曼妙,好一似那敢愛敢恨、不惜血染桃花的李香君降世:“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位卑未敢忘憂國,都道是戲子無情,誰能料,戲子卻也心繫山河……

“月缺花殘莫愴然,花須終發月終圓。更能何事銷芳念,亦有濃華委逝川。一曲豔歌留婉轉,九原春草妒嬋娟。王孫莫學多情客,自古多情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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