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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他方世界

作者:由 深度書痴寶木笑 發表于 遊戲時間:2022-10-27

阿加莎•克里斯蒂:他方世界

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1890年9月15日—1976年1月12日

文/寶木笑

“阿婆”之外

阿加莎•克里斯蒂被很多書迷稱為“阿婆”,這稱呼帶著三分親暱,也暗含七分崇拜。這位19世紀的90後,在那個女性權益和地位遠不如今天的時代,創造了令人炫目的文學奇蹟和輝煌。作為一位文學家,阿婆幾乎達到了一個文學創作者榮耀的巔峰。她被英女王授予女爵士封號和“偵探女王”的桂冠,是公認的世界三大推理宗師之一——人們已經習慣於在談柯南道爾和福爾摩斯時,同時向阿婆和她塑造的波洛及瑪普爾小姐致敬,彷彿不提起阿婆,對懸疑推理的認知就不算完整。

阿婆是名副其實的高產作家,80部偵探小說和短篇故事集,19部劇本,還曾用瑪麗•維斯特麥考特的筆名出版了 6部小說。她的書譯成一百零三種文字,在全球售出了20億冊,被吉尼斯世界紀錄評為最暢銷小說家,《紐約人》曾感慨,阿婆的小說在書籍發行史上僅次於莎士比亞和《聖經》。所以,在我們這些喜歡阿婆的人心裡,對阿婆是有先入為主的慣性思維的,總覺得阿婆這樣高產的作家,應該有點兒簡•奧斯汀的感覺——簡•奧斯汀一生的生活圈非常小,但她有《傲慢與偏見》。

然而,事實卻正好相反。不管是《尼羅河慘案》還是《東方快車謀殺案》《無人生還》等作品,阿婆的讀者總會被她小說中豐富多彩的故事背景深深傾倒,她的小說充滿著異域風情和別緻風景。我們在阿婆身上看不到簡•奧斯汀的任何痕跡,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位偉大女性。其實,在“阿婆”這一身份之外,她有著令今天航班高鐵普及時代的我們也會汗顏的旅行傳奇。在那個旅行依然和“遙遠”緊密相連的年代,阿婆幾乎做到了那個時代的女士奔赴遠方的極限。

從讀書時代起,克里斯蒂便頻繁輾轉於英、法、意三國之間,當然這其中有家庭方面的原因,但適應顛簸和陌生環境的種子已深埋在她的心中。及至她的第一次婚姻,由於丈夫阿爾奇參與了大英帝國博覽會籌備工作,必須要考察英帝國的所有殖民地和其他相關國家,她便與丈夫一起奔赴了遠方。這對熱愛旅行之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當時正是英帝國殖民勢力強盛之時,其殖民地便遍佈世界各地,年輕的克麗絲蒂實現了人生的環球旅行。

旅行,逐漸成為阿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不僅為她的寫作提供了眾多素材和靈感,更成為她調劑甚至拯救自己生活的重要出口。在阿婆40歲時,她的第一次婚姻結束了。經歷了婚變的她疲憊不堪、心灰意冷。旅行,再次讓她拯救了自己。阿婆為了鼓起重新生活的勇氣和昔日的寫作狀態,原本打算去西印度群島和牙買加散心,但在朋友的推薦下,隻身一人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東方之旅,踏上了開往中東的那趟著名列車——東方快車。沒錯,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東方快車謀殺案》中的那列火車,阿婆在回憶錄中感慨:“命運又一次做出了安排。”

他方世界

對當時的阿婆和歐洲人來說,中東是名副其實的“他方世界”,阿婆完全是以“他者”的身份置身於那片神秘陌生的世界。雖然此前已經做過環球旅行,但中東特別是敘利亞的“深度遊”,更加讓阿婆終生難忘,在某種意義上,那裡改變了她的人生和寫作。值得一提的是,敘利亞之旅完全開啟了阿婆人生的第二階段。當她完成了東方快車之旅,第二次回到中東和敘利亞的時候,她已經收穫了讓她後半生幸福美滿的婚姻。此前,她結識了考古學家倫納德•伍利夫婦,而後邂逅了其重要助手——年輕考古學家馬克斯•馬洛溫,她接受了對方的追求,喜結連理。

敘利亞之旅既是克里斯蒂夫婦的蜜月,更是他們的工作。馬克斯•馬洛溫要在敘利亞進行長期的考古發掘,克里斯蒂則開始構思和書寫最終讓其名垂青史的傳世之作。他們甚至在敘利亞北部的哈布林河兩岸進行了整整一年的考古挖掘,在這一過程中,克里斯蒂不但對早期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有了進一步瞭解,而且對敘利亞的風土人情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克里斯蒂這次不再是浮光掠影地瀏覽“他方世界”,而是切身體驗和感受著那片土地的生命、風俗和文化。

那是“另一個敘利亞”。今天的敘利亞幾乎成了“戰亂”的代名詞,戰火紛飛、民生凋敝、痛苦不堪,而在阿婆開啟敘利亞“深度遊”的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那裡卻成為讓歐洲人羨慕的“世外桃源”。雖然也有民族運動,雖然依然生活條件落後,但比起處於血雨腥風和大動盪的歐洲,敘利亞的情況要好太多了。那裡有著與歐洲完全不同地貌,那裡是未被戰爭破壞的充滿異域風情的寧靜和安詳,那裡沒有工業社會煙囪林立下的繁忙和浮躁,那裡路旁栽種著排排棕櫚,水牛臥在水塘邊打盹,人們在午後的街角喝著紅茶抽著水煙、享受著令“現代人”豔羨的悠閒自得。

敘利亞這種與工業時代迥然不同的生活氛圍,讓克里斯蒂的心靈得到難得的寧靜平和,她“感覺到一種強烈的舒適感和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對寧靜的真切理解”,並用無限感慨的筆觸寫道:“大約是清晨五六點鐘,晨熹微露的時刻,我們吃了早飯。沙漠披著一層朝暉,淡紫、杏黃和湛藍,加上冷絲絲的空氣,使人感到奇妙無比。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良辰美景。它使人忘掉塵世。……面對清晨純淨爽人的空氣,靜謐、甚至不聞鳥語,細沙從指縫中流下,遠方旭日冉冉升起,此時品嚐著香腸、香茗。人生還有何求?”

克里斯蒂的足跡遍佈敘利亞,她和丈夫與當地人深深融匯在了一起。阿婆接觸了很多當地人,貝都因人、庫爾德人、亞美尼亞人、阿拉伯人、阿穆達人等等,和其中的不少人都有深入的交往——阿婆也許是那個時代最瞭解中東人的女作家。更可貴的是,她非常客觀和忠實地表達和記錄了自己對他們的觀感——他們並非“惡人”,但也不是“完人”,他們是鮮活的“他者”。

阿婆用女性作家特有的細膩,寫下了自己心中對“他方世界”居民的評價。她覺得阿拉伯人是個內斂、羞澀但卻堅守原則的民族,當時她的丈夫正在為開挖莫贊墟丘招收工人,薪水待遇對當地人來說是非常豐厚的。但讓初到中東的阿婆吃了一驚的是,當地的阿拉伯人卻並不為其所動。經過深入交流,阿婆才知曉,對阿拉伯人來說,他們必須確認自己將要做的工作具有尊嚴且有榮譽才會從命。

阿婆最為欣賞也最為喜愛的卻是庫爾德人。阿婆認為,雖然庫爾德人和阿拉伯人信仰同一種宗教,過著幾乎相同的生活,但卻有著與阿拉伯人迥然不同的熱情奔放,而且特別懂得生活的情趣。阿婆被其充滿活力的優美儀表深深傾倒,尤其是庫爾德女人。她曾讚美地寫道:“庫爾德女人快樂而俊俏,喜歡穿豔麗的衣服。這些女人頭上圍著鮮亮的橘色頭巾,身穿綠色、紫色和黃色的衣服,頭顱高高昂起,頎長的身體略向後挺,看上去總是一副高傲的模樣。她們膚色古銅,身材勻稱,面頰紅潤,眼睛通常是藍色的。……她們就像怒放的花朵,有著雪白的牙齒和燦爛的笑容,以及自信而優美的儀態。”

當然,也有讓阿婆直撇嘴的族群,比如阿穆達人。阿婆覺得阿穆達人比較麻木和冷漠,骨子裡不如阿拉伯人和庫爾德人高貴。當阿婆一隊人在敘利亞勘察考古地址陷入最困難境地的時候,周圍的阿穆達人卻選擇了袖手旁觀、看熱鬧起鬨。當阿婆的車在阿穆達拋錨時,“米歇爾和蘇伯裡趕緊動手修理,周圍很快圍了一群人看熱鬧起鬨,圈子越圍越小,阿穆達人就是有這習慣。”

往後餘生

中東的“他方世界”對阿婆來說意義非凡,並在某種意義上改變了阿婆的後半生,當然也包括她的文學世界。敘利亞和當時的中東對她而言,更像是一個代表著“東方”的意義符號。在“西方”新老帝國主義爭霸世界、戰爭頻仍的歲月,還未被裹挾進去的“東方”顯得寧靜安詳,在“西方”工業社會逐漸紙醉金迷和光怪陸離的年代,“東方”依然行走在維護傳統習俗、安然宗教生活的氛圍之中。

“他方世界”的旅行註定不會持續一生,但是那片土地上友善的人們,卻留給阿婆後半生享用不盡的精神財富。他們在午後煦暖的陽光裡,在水煙裊繞的嫻靜中,向克麗絲蒂無聲傳授著獲得人生更長久平靜的方法,他們逐漸影響改變著她看待時間、生活和生命的視角,潤物細無聲。

此前的阿婆帶著維多利亞時期新女性的叛逆和躁動,“他方世界”的一切成功中和了那些偏激的部分,讓阿婆迴歸到類似中國傳統文化的“中庸”境界。早年的阿婆充滿女權主義思想,個別時候還有些激進。然而,充滿魅力和自信的庫爾德女性讓阿婆重新審視了女性獨立和女性幸福的關係——兩者並非是水火不容的對立面。阿婆後來一直強調這種調和,她呼籲女子的自由獨立,同時也認為愛情、婚姻是一個女人幸福的終點。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讀阿婆的偵探懸疑小說,總會看到裡面充滿著傳統意義上的愛情故事,神探波洛的那句“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幸福,是整個世界最大的大事”,其實就是阿婆這種觀念最好的註腳。

“他方世界”這種獨具東方魅力的“中和”,不僅讓阿婆改變了以往對男女關係的觀念,也讓她最終實現了對人性客觀辯證的審視。考古發掘可以說是“深度遊”難度係數最大的型別,不僅是文化上的,更是人際關係上的,唯有深入到那山那水的那群人中,方能體味到更深的箇中滋味。所以,阿婆從不一味宣揚中東的歲月靜好,從不一味褒揚阿拉伯世界人們的友善親和,因為她在中東複雜的社會和民族環境中,依然看到了人性的月之暗面。

“他方世界”的人們也有人類普適的劣根性,也會貪婪、冷漠、嫉恨、狡詐、自私、狹隘、暴戾,阿婆曾經詳細記錄過自己在敘利亞打交道最多的一個當地長老。這是個阿巴貢式的人,帶著令人生厭的偽善面具,他把自己塑造成無私的愛國者和重情重義的仗義者形象。然而不久之後,他便貪婪地索取阿婆丈夫的厚禮。不僅如此,他的五個夫人之一染上嚴重的敗血症時,平時一副情深仁義人設的他竟故意拖延,不願帶妻子上醫院,面對阿婆的指責還振振有詞地說:“不著急,一切都隨安拉的指引。”

這確實讓人氣憤,但這也是複雜人性的一個切面。在見識了工業社會的光怪陸離和他方世界的良莠不齊之後,阿婆漸漸明白,這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態和人類真實的樣子。正因此,她塑造的最主要的兩個偵探形象波洛先生和簡•馬普爾小姐,都並非身手矯健或技術高明的偵探型別,他們靠自己的智慧與罪惡抗衡,靠對人性的深諳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傲嬌的波洛先生將其稱之為對罪犯心理的分析,而馬普爾小姐的結論則已成金句:“親愛的,人性在哪裡都差不多,只不過在城市裡仔細觀察人性更困難一些罷了。”

然而,就像羅曼•羅蘭的英雄主義是在認清生活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阿婆在“他方世界”的人性參悟,也並非是讓我們成為憤青。相反,阿婆的小說充滿著東方的智性和女性特有的溫情。她一生寫過近百部小說,但幾乎每一部都以兇手被繩之以法和有情人終成眷屬為結局,都在忠告讀者面對複雜的人性,更要保持區別於動物的理智與尊嚴,人類應該有對惡的敏感,更要有對愛的信心。

往後餘生,阿婆封神。但終其一生她都帶著“他方世界”的淡定和超然,她依然喜歡坐在午後倫敦街角的咖啡館,望著行色匆匆的各色“現代人”出神,彷彿看到了極遠處的他鄉,那裡依然水煙繚繞、閒適徜徉……

經常有人認出大名鼎鼎的阿婆,卻都不忍去打擾那一方恬靜,只是遠遠投去尊敬的目光。

是啊,她才不是沒有故事的女同學。

—END—

*已刊《旅行家》雜誌2021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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