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轟然崩塌的東西就叫人生 《列剋星敦的幽靈》書評

今天的門診不算很忙，上班處理完一波病人之後，我望著關掉的電腦螢幕和手機螢幕，神情近乎呆滯。不刷微博不看群聊的時間百無聊賴，於是偷偷拿出昨天看了一半的這本《列剋星敦的幽靈》。

與此同時，醫院院子裡傳來賣煮玉米和烤地瓜的聲音，擴音器不知疲倦，我平時都能自動遮蔽掉這種噪音，今天卻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樣跑了出去。啃完了整個玉米後，聲音竟然出奇地停止了。

這本書其實是湊單買來的，照例是上海譯文的林少華譯本，即便是簡裝版，但仍有讀下去的慾望。昨晚就著一杯冰椰汁讀了一半，《沉默》這篇帶給我的踏實感足夠從深夜一直持續到今天清晨。村上對生命的思考和把控從來都是不動聲色地述說，不知不覺中你早已沉溺於佳境之中了，再次返回現實的光線和情景中會讓人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我們窮其一生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和孤獨對抗，想必每個人都經歷過抗爭和妥協，有過戰勝孤獨的喜悅也曾在無人的深夜裡度過難捱時刻。於無聲處看，村上總是有一種直指人心的能力，他始終懂你在想什麼，知道你最畏懼什麼，最重要的是，他已經諳熟對抗恐懼對抗孤獨的方法。

村上試圖告訴我們，面對我們無法輕易探查得知的事情，不要毫無批判地接受和全盤相信；面對生活帶來的無力感和窒息感，面對種種分崩離析，要試著去拆解它，一點一點看懂，然後連成一片。我們永遠逃不出孤獨這個圈套，不如沉下心來，與之握手言和才能繼續前行。

今天讀得後半冊最為喜歡的是《託尼瀑谷》這一篇。點題的一句話雖然只看了一遍但我久久不能忘：他因不再孤獨而陷入一旦重新孤獨將如何是好的惶恐之中。

就像是我們很久沒有得到愛，一旦得到，最初的感覺並非全盤歡喜，而是在喜悅之餘定有一種害怕失去的擔憂，這種擔憂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也需要很久很久時間上持續的愛的供養，方能把這種擔憂變為「原來是自己多慮」，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被愛，一併剪除掉那些胡思亂想的錯亂枝丫。

卡勒德·胡賽尼在《追風箏的人》中也寫過：“得到了再失去，總是比從來就沒有得到更傷人。”《託尼瀑谷》這篇故事，主角託尼瀑谷最終也找到了那個特別的人生摯愛，結束了漫無天日的人生孤獨期，婚後那種害怕失去的惶恐感也隨之減少，安穩的幸福也隨之而來。

村上春樹就這樣一點一點起筆，慢慢為主角的幸福添磚加瓦，同時卸下孤獨和惶恐的籌碼，然後猛地一下推倒所有剛剛建構好了的幸福之牆，女主應聲倒地，最後村上春樹微笑著輕聲告訴你：這種轟然崩塌的東西就叫人生。

我最喜歡的《沉默》和《託尼瀑谷》兩篇，一篇是治癒，而另一篇即是毀滅。村上春樹遊刃有餘地操縱者孤獨這個每個人都無法逃脫的宏大命題，像沉默無聲的宇宙之手輕輕拂過，帶著局外人的清淨和無跡可尋的超脫。

面對孤獨和恐懼，不必逃避，一半不足為慮，一半註定會輸，握緊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直面強敵就好，無所謂輸贏，因為無論輸贏你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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