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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慶,有小面的地方就有江湖

作者:由 大口君 發表于 美食時間:2019-07-23

眾所周知,重慶人生下來吃的第一口是奶,不是面。

不過要問一個重慶人,是從什麼時候愛上小面的,他們多半會斬釘截鐵地告訴你:“小學入學的第一天。”

重慶人對小面的喜愛程度,和學校食堂飯菜的難吃程度息息相關,就是那一片片低矮的校園圍牆養活了重慶數百家小麵館,也養活了一座南方城市對面食的依賴。

在重慶,有小面的地方就有江湖

所謂俠之大者,憂國憂民,而小面的那個“小”字,擺正了重慶人的心態:不見廟堂之高,只見江湖之遠。

1

當年素面朝天

要多純潔就有多純潔

重慶最好的三所中學,沙坪壩區最好的小學,加之大大小小几十家補習班,都集中在三峽廣場周圍。

廣場的上方是每天揹著練習題行色匆匆的學生,廣場的下方則是暗流湧動的小商品批發市場。

貼膜的美甲的,老闆跟著小姨子跑了的,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所有的無序都指向同一條河流——董小面。

作為素面界的扛把子,二兩素面只要幾塊錢,豐富的碳水能滿足手裡不寬裕的孩子一天的腦力消耗。

對於他們而言,素面是一種修行,是初衷,也是空乏其身的第一步。

至於肥腸面、牛肉麵、豌雜麵、泡椒雞雜麵……是他們心中的耶路撒冷,是“條條大路通羅馬”的那個“羅馬”,是他們一時半會兒接不住的福報。

“春天藤藤菜,秋天瓢兒白,多青提黃紅重,帶甜平盤長二……”經由一串綠林黑話組合之後得到的麵條滋味、口感都大不相同,這是屬於重慶人自己的DIY。

面是素面,不代表吃麵的人個個素面朝天。無論是穿椰子還是踩二夾皮,到這裡來吃麵的都有一顆大隱隱於下穿道的心,多看一眼選單都算六根不淨。

麵館裡的暗語不屬於必修課,更重要的是一些只有老食客才懂的秘密:

在董小面,二兩比更三兩好吃,絕對不是心理作用。你想,那幾個嬢嬢每天對付這麼多點二兩小面的學生,連打佐料的動作都形成了一種專屬二兩的肌肉記憶。

對她們這些藝術家來說,必然不能容許一道計算題打破他們蘸墨揮毫的靈感。

在重慶,有小面的地方就有江湖

那些在炊煙中上下翻飛的手以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姿勢辭舊迎新。

幾年之後,即使每天光顧的客人也會離開這片廣場,也終將忘掉那個波西米亞風的出餐檯。而嬢嬢們卻早已習慣了送別,這份習慣讓那碗素面更顯雲淡風輕。

2

左手倒閉,右手非遺

雜醬麵是那種預設帶湯,實在要乾餾也可以的食物——更簡單地說法就是在素面的基礎上潑了一勺肉末,僅此而已,一點兒都不神聖。

豬肉的部位、肥瘦比例決定了成品雜醬的乾溼程度,沒有固定的做法,也沒有一定要加入的香料,更沒有原教旨主義者敢聲稱自己的雜醬最正宗。

在重慶人眼裡只有好吃、將就和垃圾這三類。

我上中學的時候,正值黑心商家用豬淋巴做雜醬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我媽不准我在外面吃雜醬麵,唯獨我說去大坪吃毛毛面,她才欣然應允。

當年的毛毛面,開創了手工現剁淨瘦肉末的先河,儘管價格是一般雜醬麵的兩倍有餘,但是生意依然好到門檻踏破,不光是因為放心,還因為真的好吃。

當年看他家,真的很奇葩。蔥薑蒜全都不用,單單用韭菜做輔料,骨頭湯滾沸衝開,直接把紅油和生韭菜葉子的香氣一五一十地逼出碗沿兒,上面勻勻稱稱地扣一大勺雜醬,要是看到吃不到,八成會自閉。

後來也不知道哪一天,毛毛面從大坪搬出來了,搬到了加州花園。除了雜醬麵,他家還開始賣紅燒羊肉面、泡椒鱔魚麵和各式炒菜蓋飯。

可能是覺得錢太好掙,也可能是真的不想做了,在十年前,一碗番茄雞蛋麵也喊價二十,那時候全重慶的小面不過二兩三塊,三兩四塊。

正值網路高速發展的年代,對於這樣一家的天價麵館當然不會憑白無故多出半點包容,沒過多久,毛毛面在網上被錘成了人盡皆知的黑店,從此銷聲匿跡。

毛毛面的老主顧都曉得,他家消失是因為價格,和味道無關。離主城40公里外的北碚區,同樣以韭菜雜醬為招牌的麵館在當地開了好幾家分店,叫“曾魏麵館”。

在重慶,有小面的地方就有江湖

曾魏麵館的韭香面,韭菜比毛毛面還多,雜醬的肉雖說只是普通絞肉,但是價格親民,又開在西南大學門口,一到飯點兒生意好到連門都踩不進去。

上次路過北碚,看見所有的曾魏麵館名字都換成了“韭家小面”,生怕麵條里加一捧韭菜葉子都還對不起這個名字,索性在和麵時就加了韭菜汁,翠綠翠綠的,讓有故事的人看了想流淚。

在重慶,有小面的地方就有江湖

如今的韭家小面,店招上赫然寫著“北碚區非物質文化遺產”,有了官方背書,做生意底氣也更足了。回想起當年的毛毛面,英雄至此未必英雄,知情者無不扼腕嘆息。

3

魯祖廟雙傑

豌雜麵,重慶本地及外地小麵館的必備單品,最大的特徵是水平參差不齊。

雜醬麵要吃帶湯的,樂趣在於最後一口帶肉渣的湯底。

豌雜麵要吃乾餾,吃的是豌豆泥把那些個大小不一的雜醬、早上現衝的海椒、榨菜顆顆、花生碎碎連帶著蔥薑蒜釅釅實實地裹在面上的那種不清不楚。

就這麼一款瓷器活兒,總有人拿著錘子斧頭也敢往上衝,阿貓阿狗都覺得自己沒問題。

要較起真來,這玩意兒在重慶做得好的店都屈指可數,在外地幾乎不存在。

豌豆太稀粘不上肉粒,太稠攪不勻實。烏泱泱拖泥帶水一口嗦進嘴裡,辣椒香不香,臊子脆不脆,豆子耙不耙,蔥薑蒜哪個多了哪個少了心裡明鏡似的。

我爸吃得出哪家用的是黃花園的醬油,我媽吃得出保寧醋究竟是一級還是特級。

一碗豌雜麵做得好不好,重慶人只用吃一口便知,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還是要掛得住佐料。魯祖廟的花市豌雜開在老JW萬豪旁邊,搞得住酒店的人訂房間個個不含早。

那些年生,連住那裡的洋人都曉得不用在自助餐廳裡面將就,出門就是花市豌雜麵。

場子做大了難免鋪不開,花市豌雜在隔一百米的坡坡下面開了一家分號,但是有的時候做生意就是信那一股子風水,分店用慘淡的生意給總店當了一把陪襯。

至於隔一百米開分店的邏輯,至今我都沒想通。

重慶野生美食家,個個都有喝得爛醉從得意世界酒吧街吐到魯祖廟的經歷。大半夜不睡覺爬坡上坎,不是為了吃花市豌雜,是為了找一碗雞湯銀絲面解酒。

在重慶,有小面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那裡,我見過有穿得人模狗樣的老兄一頭扎進碗裡,見過有風塵氣的小妹兒吃麵吃得聳肩抖腿,遇到過流氓,目睹過掃黃。

我想體驗一次在得意世界喝醉了一頭扎進雞湯麵裡被燙醒的感覺,但後來發現真的醉到能扎進碗裡的程度,根本爬不上那個坡。

那家店叫“恆明鮮肚子雞湯銀絲面”,重慶人口中的“肚子”,念三聲的時候是豬肚的意思。

老店在中華路,是我媽那代人讀書時候的回憶,後來才搬到了魯祖廟,以前車馬都慢,沒有得意世界酒吧街,沒有這麼多奇形怪狀的人喝醉了來悶面盆。

那個巷道里面每天炊煙寥寥,老闆兼顧的,既有宿醉的靈魂,也有加班的肉體。

在重慶,有小面的地方就有江湖

就像男人都喜歡下了班在車庫裡點根菸再上樓,麵條人人會煮,佐料也不復雜,但是對於大多數重慶人來說,樓下的麵館就是比家裡做出來的香。

等待一碗麵的時間足以理清思緒,直到麵條上桌,一切歸於平靜。江湖就是永遠在路上,永遠在等待。沒有家國天下的雄心,只有享受平凡的閒情。

文:陳不謅

圖:部分來自網路

標簽: 重慶  麵館  雜醬  毛毛  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