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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蘇軾比他的父親(蘇洵)、弟弟(蘇轍)出名?

作者:由 風吹吹好蘇胡 發表于 娛樂時間:2014-12-22

一提起“三蘇”,人們都會想到他們是文學家;一提起蘇軾,人們就會想到他是通才。

其實,“三蘇”都是通才、全才,

父子

三人不僅在文學史,而且在政治史、思想史、史學史、藝術史上都有巨大的成就,崇高的地位,

只是蘇軾的貢獻更大,影響更深遠而已。

《宋史·蘇轍傳》說:“轍與兄進退出處無不相同。”但世上沒有什麼“無不相同”的人和事,三蘇父子的性格、政治態度、學術思想及文學風格的差異都很大,

蘇轍政治主張的激烈、學術思想的複雜都超過了蘇軾。

這裡,我想比較全面地講述他們在文化史上的地位及其異同。

大器晚成與少年得志

蘇洵年近五十才成名,成名後的他地位也很低。蘇軾一生八典名郡,地方政績顯著,在朝廷官至禮部尚書。蘇轍一生的政績主要表現在元祐年間,由一個小小的縣令升至副相,比蘇軾的官位還高。

蘇洵(1009-1066年)字明允,少不喜學,而喜歡遊覽祖國的名山大川。他二十七歲才開始發憤讀書,但應進士及茂材異等試皆不中。如果說蘇洵初舉進士不中可能與他“少不喜學”分不開,那麼他二十九歲再舉進士不中,特別是三十七歲舉茂材異等亦不中,就要怪科舉考試製度窒息人才了。

蘇洵在《廣士》中說:“人固有才智奇絕,而不能為章句、名數、聲律之學者,又有不幸而不為者。苟一之以進士、制策,是使奇才絕智有時而窮也。”“不能為”,是說不長於此道;“不幸而不為”,是說不屑於此道。蘇洵兼有二者,結果他這位“奇才絕智”之人就難免“有時而窮”了。

蘇洵的可貴就在於,他沒有繼續讓自己去適應不合理的科舉考試製度。

相反,在“舉茂材異等不中”之後,他得出的結論是“此不足為學也”(歐陽修《蘇洵墓誌銘》),於是決心走自己的路。他在《上韓丞相書》中說:“及長,知取士之難,遂絕意於功名,而自託於學術。”他在二十七歲後“發憤”於科舉,而在三十七歲後則開始“發憤”於學術。這是蘇洵生活道路上的一個轉折點。他告別了科舉考試,燒掉了為應付考試而作的數百篇文章,開始憑興趣讀書,想讀什麼就讀什麼。過去是為應付科舉考試不得不為文而文,沒話找話說,現在是“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上歐陽內翰第一書》),才著《幾策》、《權書》、《衡論》數十篇,系統提出涉及政治、經濟、軍事等各個領域的革新主張。

蘇洵48歲那年,他送蘇軾兄弟入京應試,知益州

張方平

向歐陽修極力舉薦蘇洵。張方平與歐陽修是有矛盾的。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下說:“張安道(方平)與歐文忠素不相能。……嘉祐初,安道守成都,文忠為翰林。蘇明允父子自眉州走成都,將求知安道。安道曰:‘吾何足以為重,其歐陽永叔(修)乎!’不以其隙為嫌也。乃為作書辦裝,使人送之京師謁文忠。文忠得明允父子所著書,亦不以安道薦之非其類,大喜曰:‘後來文章當在此。’即極力推譽,天下於是高此兩人。”歐陽修上其書於朝,公卿士大夫爭傳誦之,

蘇軾兄弟又於次年同科及第,父子三人遂名動京師,蘇氏文章遂擅天下

蘇洵可說是大器晚成,年近五十才成名。但他成名後的地位也很低,“爵不過於九品”,只做過試秘書省校書郎、霸州文安縣主簿、禮院編修,相當於現在的科級幹部。

蘇軾兄弟的經歷與蘇洵剛好相反,是少年得志而一生坎坷

。進士及第,名動京師時,蘇軾二十二歲,蘇轍才十九歲,五年後又同舉制科入等。蘇軾一生八典名郡,先後知密、徐、湖、登、杭、潁、揚、定八州,地方政績顯著,在朝廷官至禮部尚書。蘇軾《應制舉上兩制書》自稱他參加制科考試的策論是“直言當世之故,無所委曲”。而蘇轍的《御試製科策》比蘇軾更加激列、尖銳,矛頭直接對準了年老的仁宗,指責仁宗“沉湎於酒,荒耽於色,晚朝早罷,早寢晏起,大臣不得盡言,小臣不得極諫。左右前後惟婦人是侍,法度正直之言不留於心,而惟婦言是聽”。結果在朝廷引起軒然大波,進行了一場激烈的爭論。蘇軾制科考試“入三等”。宋王朝的制科考試,一二等都是虛設,從沒有人入一二等,因此三等實為一等,在此以前只有吳育一人入過三等。司馬光參與崇政殿複試,認為蘇轍在應試者中最為切直,也第以三等。初考官胡宿認為,蘇轍之策以致亂之君況盛世,力請黜之。但仁宗不同意,他說:“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謂我何!”(蘇轍《遺老齋記》)仁宗同時還讀到蘇軾的《制科策》,高興地說:“朕今日為子孫得兩宰相矣。”(《宋史·蘇軾傳》)於是以蘇軾入第三等,蘇轍入第四等次。但鬥爭還沒有結束。蘇轍既入等,於是以他為試

秘書省

校書郎,充商州(今陝西商縣)軍事推官。知制誥王安石認為蘇轍袒護宰相,專攻人主,不肯撰制詞。蘇轍深感失望,奏乞留京侍父,辭不赴任。這當然只是表面理由,正如蘇軾的《病中聞子由得告不赴商州三首》所說:“答策不堪宜落此。”《御試製科策》對蘇轍一生的影響是深遠的,不僅迫使他當時辭官,而且使得他“自是流落凡二十餘年”(《遺老齋記》),一直擔任幕職,直至神宗去世前不久才任績溪(今屬安徽)縣令。

蘇轍一生的政績主要表現在元祐年間,由一個小小的縣令升至副相,比蘇軾的官位還高。南宋何萬在《蘇文定公(蘇轍)諡議》中說:“元祐九年之間,朝廷尊,公路闢,忠賢相望,貴幸斂跡,邊陲綏靖,百姓休息,君子謂公之力居多焉。”這段話對元祐之政雖有過份美化之嫌,但對蘇轍在元祐之政中的作用的估計,是大體符合實際的。

蘇轍的政治才能只在哲宗元祐年間才得到比較充分的發揮。

清朝馮繪所作《三蘇圖》

北宋變法前後的政論家、政治家

蘇洵雖被譽為“王佐才”,但無法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而只能算作政論家。蘇氏兄弟是“言之者而又行之者”,都是當時著名的政治家。

蘇洵雖被譽為“王佐才”,但從未成為“王佐”,也無法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而只能算作政論家。蘇氏兄弟是“言之者而又行之者”,都是當時著名的政治家。

在政治上,北宋王安石力主變法時,三蘇強調革新吏治。在蘇洵生前,王安石變法還未開始,但爭論已經開始。蘇洵在《衡論》中已經提出了“政之失,非法之罪”的觀點。嘉佑三年(1058),蘇洵與王安石分別有《上皇帝書》和《上仁宗皇帝言事》。他們未必看到過對方的上書,故很難說是誰反駁誰。但比較一下這兩篇上書的內容,便能看出蘇、王分歧的實質。王安石認為,當時形勢危急的原因是“患在不知法度”,出路在於“變革天下之弊法”。蘇洵卻認為,“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略而濟之以至誠。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已。”正是從這一觀點出發,蘇洵在《上皇帝書》中才大談改革吏治,主張重爵祿,罷任子,嚴考課,尊小吏,復武舉,信大臣,重名器,專使節,停郊赦,遠小人。其中除停郊赦一條外,其餘九條都談的是吏治改革。

蘇軾兄弟後來對王安石變法的態度,實為蘇洵與王安石分歧的的繼續。熙寧二年初,兄弟二人守父喪期滿返京時,王安石變法已經開始,以蘇軾為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以蘇轍為變法機構制置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王安石以呂惠卿起草的青苗法向蘇轍徵求意見。蘇轍說:“以錢貨民,使出息二分,本以援救民之困,非為利也。然出納之際,吏緣為奸,雖重法不可禁;錢入民手,雖良民不免非理之費;及其納(還)錢,雖富家不免違限。如此,則鞭棰必用,自此恐州縣事不勝繁也。”王安石變法期間還加強鹽禁,嚴禁私人煮鹽販鹽。王安石也曾同蘇轍討論這個問題。蘇轍說:“利之所在,欲絕私販,恐理難也。”王安石有辦法,他說,一村百傢俱販私鹽,敗者止一二,故販不止;“若二十家至三十家敗,則不敢販矣!”蘇轍回答道:“如此,誠不販矣。但恐二三十家坐鹽而敗,則起為他變矣!”(蘇轍《龍川略志》卷三)熙寧二年八月,他寫了《制置三司條例司論事狀》,對新法作了全面批評,同時要求外任,免去他在條例司檢詳文字的職務。為人“謹重”的蘇轍,上書反對新法比蘇軾早四個月,而要求離京外任比蘇軾將近早兩年。

熙寧二年(1069年),王安石準備變科舉,興學校。神宗對此有些懷疑,徵詢意見,蘇軾上《議學校貢舉狀》。神宗對蘇軾的意見很重視,他說:“吾固疑此,得軾議,意釋然矣。”神宗立即召見蘇軾,問“方今政令得失”,並說:雖朕過失,指陳可也。蘇軾也不客氣,批評神宗“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神宗當即表示:“卿三言,朕當熟思之。”並鼓勵蘇軾說:“當為朕深思治亂,無有所隱。”(《

宋史·蘇軾傳

》)故蘇軾又有《上神宗皇帝書》,對王安石變法作了全面批評。變法派於是下決心把他趕出朝廷。御史知雜事謝景溫誣奏蘇軾扶父喪返川時,曾在舟中販運私鹽,並追捕當時船工進行拷問,想獲得“罪”證。

蘇軾“實無其事”,不屑同這些人爭辯,只求出任地方官避禍。於是被命通判杭州。蘇軾一生多次被誣陷,這是其中的第一次。

對元祐之政的態度,也表明蘇轍在政治上往往比蘇軾更激烈。蘇轍在元祐元年二月至十一月擔任右司諫期間共上奏章七十四篇(蘇軾同期所上奏章為二十篇),幾乎涉及當時所有的重大政治問題。他主張嚴懲推行新法的朝廷大臣,而對執行新法的小臣給予改過自新的機會。八次上書要求責降右僕射韓縝,三次乞誅竄呂惠卿,並一論章惇,再論安燾,五論蔡京。大家都知道,蘇軾草擬的《呂惠卿責授節度副使制》是一篇著名的制詞,卻不一定知道這篇制詞主要是根據蘇轍的《乞誅竄呂惠卿狀》起草的。此狀歷數呂之過惡說:“呂惠卿賦性兇邪、罪惡山積。自熙寧以來所為青苗、助役、市易、保甲、簿法(手實法)皆出於惠卿之手”;“興起大獄,以恐脅士人”;“排擊忠良,引用邪黨,惠卿之力十居八九”;其為人更加陰狠險毒:“(王)安石之於惠卿有卵翼之恩,有父師之義。方其求進則膠固為一,更相汲引,以欺朝廷;及其權位既均,勢力相軋,反眼相噬,化為仇敵。”以致“發其私書,”“其一曰‘無使上知’,安石由是得罪。夫惠卿與安石出肺腑,託妻子,平居相結,唯恐不深。故雖欺君之言,見於尺牘,不復疑問。惠卿方其無事,已一一收錄,以備緩急之用。一旦爭利,遂相抉擇,不遺餘力,必致死地。此犬彘之所不為,而惠卿為之曾不愧恥。”蘇轍主張對這樣的人應“略正典刑,縱未以汙鈇鑕,猶當追削官職,投畀四裔”。

蘇軾兄弟在元祐年間的主張也不盡相同。

例如蘇軾只是私下勸告章惇說,司馬光“

時望

甚重”,“不可慢”(《亡兄子瞻墓誌銘》)。蘇轍卻上章要求罷免章惇樞密使之職。在役法問題上,蘇軾認為:“差役免役,各有利害”,“以彼易此,民未必樂”。

蘇轍卻認為,“差役可行,免役可罷,不待思慮而決”(《論罷免役錢行差役法狀》)。

司馬光恢復詩賦取士,蘇軾作《復改科賦》稱美此事,但蘇轍比哥哥冷靜得多,他雖然不反對司馬光恢復詩賦取士,但主張推遲一屆施行,並因此得罪了司馬光,“君實(司馬光)始不悅矣”(《潁濱遺老傳》)。

三蘇祠,位於四川省眉山縣城西

三蘇都是我國曆史上著名的文學家

三蘇都名列唐宋八大家。蘇洵的散文“辭辯閎偉,博於古而宜於今”,對改變北宋文壇風氣起了巨大作用。蘇軾具有多方面的文學藝術才能,在各個領域都富有創造性,都是開派的人物。蘇轍的詩文成就也較高。

蘇洵強調文章要“得乎吾心”(《太玄論》),要有自己的真知灼見;強調文貴自然,反對為文而文,認為不能不為之文才是“天下之至文”(《仲兄字文甫說》);強調文貴有用,要“言必中當世之過”(《鳧繹先生詩集敘》),如五穀可以療飢,藥石可以伐病。他的散文“辭辯閎偉,博於古而宜於今”,“不為空言而期於有用”(歐陽修《薦布衣蘇洵狀》),對改變北宋文壇風氣起了巨大作用,“士爭傳誦其文,時文為之一變。”(

張方平

《文安先生墓表》)南宋朱熹從正統儒家觀點出發,斥蘇氏父子兄弟之學為“雜學”,但對蘇洵文章卻很佩服,稱“老蘇文雄渾”(《朱子語錄》卷一三九)。元人朱夏《答程伯大論文》說:“老蘇之文,頓挫曲折,蒼然鬱然,鑱刻削厲,幾不可與爭鋒。”蘇洵存詩不多,但諸體皆備,尤以五、七古詩見長。葉夢得《避暑錄話》稱其詩“精深有味,語不徒發,正類其文”。其五古《歐陽永叔白兔》詩,結構謹嚴,形象生動,意味雋永;七古《贈陳景回》詩,波瀾起伏,活潑跌宕而又情致委婉。《九日和韓魏公(琦)》更是洵詩壓卷之作:“晚歲登門最不才,蕭蕭華髮映金罍。不堪丞相延東閣,閒伴諸儒老曲臺。佳節久從愁裡過,壯心偶傍醉中來。暮歸衝雨寒無睡,自把新詩百遍開。”前兩句寫參加韓琦重陽節的家宴;三四句感謝韓琦以他為太常寺禮院編纂,曲臺指太常寺,但從“閒伴諸儒老曲臺”的“閒”、“老”二字,也不難看出他那鬱郁不得志之情;五六句寫得最好,“佳節久從愁裡過”,可見他一直不得志;“壯心偶傍醉中來”,可見他仍雄心勃勃,希望有所作為;末二句寫宴後歸來的心情,暮色沉沉,寒雨蕭蕭,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給人以淒涼之感,表現了他壯志不酬的苦悶。

蘇軾具有多方面的文學藝術才能,在各個領域都富有創造性,都是開派的人物。

他的散文平易自然,筆力縱橫,揮灑自如,雄辯滔滔,與歐陽修一起並稱歐蘇。他的詩內容豐富,境界開闊,格調清新,與黃庭堅一起並稱蘇黃。他的詞一洗五代綺麗柔靡的詞風,成為豪放詞派的創始人,並提高了婉約詞的境界,對後世影響很大,與辛棄疾一起並稱蘇辛。蘇軾存詞三百多首,蘇轍存詞僅四首,寫得最好的是《水調歌頭·徐州中秋》:“離別一何久,七度過中秋。去年東武(今山東諸城)今夕,明月不勝愁。豈意彭城(今江蘇徐州)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載《涼州》。鼓吹弄清賞,鴻燕起汀州。坐中客,翠羽帔,紫綺裘。素娥無賴西去,曾不為人留。今夜清樽對客,明夜孤帆水驛,依舊照離憂。但恐同王粲,相對永登樓!”從此詞可知,蘇轍並非不能作詞,只是不喜作詞罷了。此詞上闕從長年離別寫到今朝歡聚。一、二句寫兄弟離別之久,從熙寧四年潁州之別至熙寧十年,已經整整七年了。“去年東武今夕”二句指蘇軾為懷念蘇轍而寫的《水調歌頭·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懐子由》(“明月幾時有”)。蘇轍詞的後五句寫今朝“同泛清河古汴”,《涼州》指《涼州詞》,此代指唱曲的歌女。他們一面泛舟,一面欣賞歌女唱曲,驚起群群汀州鴻雁,夠快樂了。但好景難長,下闕從今朝歡聚,想到明朝離別,發出一片悲涼之音。前三句寫“坐中客”的裝束,四五句感嘆光陰易逝,盛時難再。接著以“今夜清樽對客”的歡聚之樂,反襯“明夜孤帆遠驛”的別離之苦,而展望未來更不堪想象,恐怕只能像三國時王粲那樣“相對永登樓”了。這個“永”字,語重千斤。蘇軾《水調歌頭》(安石在東海)說:“子由相從百餘日,過中秋而去,作此曲以別,……其語過悲。”“悲”而且“過”就在於下闕,特別是結尾數句,太傷感了。蘇軾在《中秋月寄子由》中回憶當時情景說:“歌君別時曲,滿座為悽咽!”莫說那時的當事者,就是今天的讀者讀到這首詞,也有催人淚下之感。蘇軾覺得弟弟太傷感了,在和詞中安慰道:“一旦功成名遂,準擬東還海上,扶病入西州。”並想象弟兄雙雙相親相愛同返故里的情景說:“故鄉歸去千里,佳處輒遲留。我醉歌時君和,醉倒須君扶我,惟酒可忘憂。”蘇軾這一功成名遂之後弟兄同歸故里的願望,一生從未實現過;後來實現的是兄弟二人“扶病”去雷州、儋州貶所。

蘇轍的詩文成就也較高。關於蘇氏兄弟詩文的優劣,歷來有不同看法。蘇軾說:“子由詩過吾遠甚。”(《記子由詩》)又說:“子由之文實勝僕,而世俗不知,乃以為不如。”(《答張文潛書》)這並不是什麼自謙之詞,而是蘇軾的真心話。蘇軾論詩論文都追求“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蘇轍《子瞻和陶詩引》)、“外枯中膏,似淡而實美”(蘇軾《評韓柳詩》)的藝術風格,蘇轍“汪洋澹泊”的藝術風格正符合他的審美趣味。秦觀《答傅彬老簡》同意蘇軾的看法:“中書(蘇軾)嘗自謂‘吾不及子由’,僕竊以為知言。”陸游、周必大也有類似的看法,周必大《跋子由〈和劉貢父省上示坐客〉詩》載,周向陸請教學詩之法,陸要周讀

蘇轍詩

。周“退取《欒城集》觀,殊未識其旨趣”,後來才覺得轍詩“溫雅高妙,如佳人獨立,姿態易見。然後知務觀(陸游)於此道真先覺也”。

蘇軾書法——《黃州寒食帖》

蘇軾梅花圖

三蘇是琴棋書畫皆通的藝術家

蘇洵雖無詞存世,但他是懂音樂的,蓄有雷琴;三蘇會棋,但棋藝不算高明;三蘇皆精書法;三蘇均好畫。

詞是宋代的樂曲,蘇洵雖無詞存世,但他是懂音樂的,蓄有雷琴。蘇軾《家藏雷琴》說:“餘家有琴,其面皆作蛇蚹,其上池銘雲:開元十年造,雅州靈關村。”蘇軾為了弄清雷琴的發音情況,曾把琴拆開來進行研究。《歷代琴人傳》引張袞《琴經·大雅嗣音》說:“古代多以琴世家,最著者……眉山三蘇。”蘇洵善彈琴,蘇軾兄弟皆有《舟中聽大人彈琴》詩,歌頌蘇洵琴技,崇尚古樂而不滿世俗之樂。蘇轍的寫法是由舟中聽琴而聯想到伯牙滄海學琴,末以“世人囂囂好絲竹,撞鐘擊鼓浪為榮。安知江琴獨超絕,擺耳大笑不肯聽”點明主題。全詩以寫伯牙學琴為主,讀起來平和婉轉。蘇軾的寫法是由聽琴而生議論:“彈琴江浦夜漏永,斂袵竊聽獨激昂。《風松》、《瀑布》已清絶,更愛《玉佩》聲琅璫。自從鄭衛亂雅樂,古器殘缺世已忘。千年寥落獨琴在,有如老仙不死閱興亡。世人不容獨反古,強以新曲求鏗鏘。微音淡弄忽變轉,數聲浮脆如笙簧。無情枯木今尚爾,何況古意墮渺茫。江空月出人響絶,夜闌更請彈《文王》。”全詩縱橫恣肆,議論風生,與蘇轍詩的平和婉轉適成鮮明對比。

三蘇會棋,但棋藝不算高明。蘇軾晚年貶官儋州期間曾說:“予素不解棋,嘗獨遊廬山白鶴觀,觀中人皆闔戶晝寢,獨聞棋聲於古松流水之間,意欣然喜之。自爾欲學,然終不解也。兒子(蘇)過,乃粗能者。儋守張中日從之戲。予亦隅坐竟日,不以為厭也。”(《觀棋》)

三蘇皆精書法,《中國書法大辭典》都收有三蘇的書法作品。顏真卿是唐代著名書法家,蘇洵有《顏書》,前半歌頌顏真卿起兵反對安史之亂:“憶在天寶末,變起漁陽師。猛士不敢當,儒生橫義旗。感激數十郡,連衡鬥羌夷”充滿了對義士顏真卿、顏杲卿的仰慕之情。後半歌頌顏之書法:“況此字頗怪,堂堂偉形儀。駿極有深穏,骨老成支離。點畫乃應和,關連不相違。有如一人身,鼻口耳目眉。彼此異狀貌,各自相結維。離離天上星,分如不相持。左右自綴會,或作鬥與箕。骨嚴體端重,安置無欹危。”末謂見了顏書,自己都不敢寫字了:“自我見此字,得紙無所施。”“駿極有深穏”,“骨嚴體端重”表明,他頗善於把握顏書的特點。

蘇軾從小愛好書法,少年時代曾在眉山城西八十里的棲雲寺讀書,在石崖上作“連鰲山”三字,大如屋宇,雄勁飛動。在宋代四大書法名家即“蘇(軾)黃(庭堅)米(芾)蔡(一說蔡襄,一說蔡京)”中,他名列前茅,是與他“幼而好書,老而不倦”(《東坡先生墓誌銘》)分不開的。他曾說:“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石蒼舒醉墨堂》)這種信筆書寫,無需推求的“無法”境界,是透過長期的依“法”練習獲得的,是以“堆牆敗筆如山丘”的艱苦勞動為前提的。正因為如此,他在《書唐氏六家書法後》中才批評那些沒有學會正楷就在那裡胡亂作草書的人:“今世稱善草書者,或不能真(楷書)行(行書),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立正),行如行,草如走(跑)。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這段話充分說明了“無法”必須以有法為前提,“意造”必須以苦練為基礎。蘇轍的《石蒼舒醉墨堂》詩也說:“石君得書法,弄筆歲月久。經營妙在心,舒捲功隨手。”這也同樣說明了只有“弄筆久”,才能“得書法”,只有苦心“經營”,才能“舒捲功隨手”。

三蘇均好畫。閻立本是唐代著名畫家,淨因大覺璉師以閻立本所畫水官(水神)贈蘇洵,蘇洵撰《淨因大覺禪師以閻立本畫水官見遺,報之以詩》來表示感謝。詩的大部份內容是描述這幅畫的:或寫水官:“水官騎蒼龍”,“龍行欲上天”,“浩若乘風船”,“不知幾何長,足尾猶在淵”;或寫從臣,說他們“矍鑠相顧失,風舉衣袂翻”;或寫侍女,說她們“手執雉尾扇,容如未開蓮。”這些描寫都很形象,見詩如見畫。詩的結尾更別開生面,蘇洵沒有向大覺璉師直接表示感謝,而是說閻畫“見者誰不愛,予者誠已難”。但是,“在我猶在子,此理寧非禪?報之以好詞,何必畫在前!”這樣結尾就不落俗套,比直接以謝語結尾有味得多。蘇軾《次韻水官詩》敘雲:“凈因大覺璉師以閻立本畫水官遺編禮公。公既報之以詩,謂某‘汝亦作’。某頓首再拜次韻,仍錄二詩為一巻以獻之。”此稱其父為“編禮公”,

嘉祐

六年(1061)七月朝廷才以蘇洵為霸州文安縣主簿,編纂禮書。故此詩必作於蘇洵晚年。蘇洵還曾向文同(字與可)索畫,有《與可許惠舒景,以詩督之》詩。蘇軾《四菩薩閣記》說:“始吾先君於物無所好,燕居如齋,言笑有時,顧嘗嗜畫。弟子門人,無以悅之,則爭致其所嗜,庶幾一解其顏。故雖為布衣,而致畫與公卿等。”為了使父親“一解其顏”,蘇軾曾“以錢十萬”,購得吳道子畫獻與蘇洵。在蘇洵所珍藏的百餘幅名畫中,此為壓卷之作。

蘇軾二十一歲曾在成都淨慈寺為鎮守成都的張方平畫像,後來與文同成為文人畫即湖州畫派的開創者。他在《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中總結文同繪畫經驗時提出了著名的胸有成竹說:“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所謂“熟視”,就是仔細觀察所要畫的竹子,所要表現的客觀物件;同時就在進行藝術構思,使所欲畫的竹子,所要表現的物件完整地呈現於胸中。他在《書蒲永升畫後》中說:“始(孫)知微欲於大慈寺壽寧院壁,作湖灘水石四堵,營度經歲,終不肯下筆。一日倉皇入寺,索紙墨甚急,奮袂如風,須臾而成,作輸瀉跳蹙之勢,洶洶欲奔屋也。”“倉皇”、“甚急”、“如風”、“須臾”,正是靈感爆發,創作激情高漲的表現;而這種靈感突發是建立在“營度經歲”,即長期醞釀的基礎之上的。沒有“營度經歲”就不可能有“須臾而成”。

王維是唐代的著名詩人和畫家。蘇軾曾稱讚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題藍田煙雨圖》)。當時在開元寺東塔,有王維畫的真跡,他在《王維吳道子畫》中說:“摩詰(王維)本詩老,佩芷襲芳蓀。今觀此壁畫,亦若其詩清且敦。”這裡同樣強調了王維詩畫相通,詩情畫意融成一體的特點。吳道子名道玄,是唐代名畫家,世尊為畫聖。宋時開元寺和普門寺都有他的真跡:“道子實雄放,浩如海波翻。當其下手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可見吳道子的畫以“雄放”為特色。蘇軾本人就是畫家,他很推崇王維和吳道子的畫:“吾觀畫品中,莫如二子尊。”在二人中尤其推崇王維:“吳生雖妙絕,猶以畫工論。摩詰得之於象外,有如仙翮謝籠樊。吾觀二子皆神俊,又於維也斂衽無間言。”蘇轍經常反駁蘇軾,他在同題詩中針鋒相對地反駁其兄說:“壯馬脫銜放平陸,步驟風雨百夫靡。美人婉娩守閒獨,不出庭戶修容止。女能嫣然笑傾國,馬能一蹴至千里。優柔自好勇自強,各自勝絕無彼此。誰言王摩詰,乃過吳道子?”在蘇轍看來,壯馬賓士是“剛傑”之美,美人嫣然一笑是“軟美”,對二者不應有所軒輊。其實,蘇軾在這裡是在比較文人畫和畫工畫的高低,他並不否認美的多樣性。他在《孫莘老求墨妙亭詩》中說:“杜陵評書貴瘦硬,此論未公吾不憑。長短肥瘦各有態,玉環、飛燕誰敢憎?”可見他們兄弟在美的多樣性,風格的多樣性問題上,實際是沒有分歧的。

“連鰲山”——蘇軾青年時手書

得《史記》筆意,正《史記》訛漏的史學家

蘇軾沒有歷史專著,但寫了大量單篇史論;

蘇洵所著《史論》是一部很重要的歷史著作;

蘇轍應制科試所上《進論》含有史論,晚年又撰《歷代論》,多為歷史人物論。

在史學領域,蘇洵、蘇轍的成就高於蘇軾。蘇軾沒有歷史專著,但寫了大量單篇史論,其中以應制科試所作的二十五篇《進論》和晚年所作的《志林》中的史論部分為最有名。蘇洵撰有《史論》上中下三篇,系統闡述了他的史學觀;又與姚闢合著《太常因革禮》一百卷,因歐陽修以參知政事為此書提舉官,有些書目往往列在歐陽修名下。這既是一部禮書,又是一部史書。《

中國叢書綜錄

》即歸入史部。蘇洵《史論上》論經、史異同,認為其同有二:其義(寫作目的)同:“史與經皆憂小人而作”;其用(具體要求)同:“事以實之,詞以章之,道以通之,法以檢之。”其別有三:經、史都離不開事、詞、道、法,但側重點各有不同,“經以道、法勝,史以事、詞勝”;經靠史證實褒貶,史靠經斟酌輕重,二者作用不同而又相互為用;經為“適於教”的需要,或“隱諱而不書”,故經非實錄;史是“實錄”,其中有可遵循者,有不可遵循者,故史非“常法”。儒家的傳統觀點是把經奉為文章的最高典範,蘇洵卻經史並重,認為二者體不相沿而用實相資,“經不得史無以證其褒貶,史不得經無以酌其輕重”。《史論中》論修史的四種方法:“其一曰隱而章,其二曰直而寬,其三曰簡而明,其四曰微而切。”他闡明瞭史書的真實性同政治性(教化作用)的關係。史書是“一代之實錄”,必須如實地反映客觀歷史情況;但又不能作純客觀的記述,而應透過作者對史料的精心剪裁和安排,表現作者的愛憎和褒貶,體現道與法,達到懲惡揚善的目的。對於“功十而過一”的人,本傳記其功,他傳發其過,這樣,既忠於史實,又達到了褒善的目的;對於“過十而功一”的人,既要記其過,又要詳記其功。這樣,既能懲惡,又能開其自新之路。這就把史書的真實性和教化作用統一起來了。《史論下》歷評司馬遷《史記》、班固《漢書》、范曄《後漢書》、陳壽《三國志》的得失。蘇洵說:“遷之辭淳健簡直,足稱一家。”但指責司馬遷“裂取六經傳記”雜於《史記》之中,指責班固“襲蹈遷論以足其書者過半”。歷史就是歷史,是既成事實,可以刪其繁冗,補其遺漏,糾其謬誤,但不能再創造。若已無冗可刪,無漏可補,無謬可糾,則照抄前人記述比把前人記述改頭換面以充己作,倒是更老實的治史態度。但班固照抄司馬遷、揚雄的記述而不知剪裁,以至造成體例不統一。蘇洵強調史書必須忠於史實,指責班固“貴諛偽”,陳壽帝魏而臣吳蜀,都是不忠於客觀歷史實際的表現。蘇洵的多數觀點,均切中前四史的要害。雷簡夫稱其“《史論》,真良史才也”,“得(司馬)遷史筆”(邵博《聞見後録》卷一五),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一一稱其“評騭諸家如酷吏斷獄”,並非虛美之詞。

蘇轍與蘇軾一樣,應制科試所上《進論》也含有史論,即“上自三王而下至五代”的朝代論十二篇,晚年又撰《歷代論》四十五篇,多為歷史人物論。蘇轍有史學專著《古史》,是為糾正司馬遷《史記》之訛,補充其佚而作。蘇籀《欒城遺言》說:“公年十六為夏、商、周論,今見於《古史》。”可見蘇轍《古史》也是從青年時代起就開始撰著,但主要是兩次貶官筠州(今江西高安)時完成的。其《古史序》中說:“太史公始易編年之法為本紀、世家、列傳,記五帝三王以來,後世莫能易之。然其為人淺近而不學,疏略而輕信。”其《後記》雲:“堯舜三代之遺意,太史公之所不喻者於此而明;戰國君臣得失成敗之跡,太史公之所脫遺者於此而足,非閒廢有所不暇者也。”元人劉壎《隱居通議》卷一五稱“其所作《古史》,則議論高絕,又非坡所及”。

蘇轍亦長於當代史,其《龍川略志》十卷、《龍川別志》四卷(今本為上下兩卷),《穎濱遣老傳》(自傳)兩卷,均屬當代史。蘇轍一生曾見過朝廷很多名臣,如歐陽修、張安道、韓琦、司馬光、王安石等等。元祐年間在朝時,劉貢父曾對蘇轍說:“予一二人死,前言往行堙滅不載矣。君苟能記之,尚有傳也。”(《龍川別志序》)但當時他政務繁忙,無暇記這些名臣言行。晚年貶官循州(今廣東龍川),他完成了《龍川略志》、《龍川別志》。蘇軾晚年寫了很多即興式的筆記,而蘇轍的《龍川略志》、《龍川別志》的寫作卻是有計劃的,《略志》記所歷,《別志》記所聞。《東坡志林》記了很多奇幻怪異的事,表現了蘇軾對新奇事物的濃厚興趣。《略志》、《別志》所載,除少量煉丹術、養生術外,絕大多數都是嚴肅的朝政。蘇軾的筆記,文學色彩濃,具有較高的美學價值。蘇轍的筆記政治色彩濃,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正如《四庫提要》卷一四W所說:“《略志》惟首尾兩卷記雜事十四條,餘二十五條皆論朝政。蓋是非彼我之見,至謫居時猶不忘也。……《別志》所述多耆舊之餘聞。朱子(熹)生平以程子(頤)之故,追修洛蜀之舊怨,極不滿於二蘇。而所作《名臣言行錄》,引轍此志幾及其半,則其說信而有徵,亦可以見矣。”朱熹對蘇轍《龍川略志》和《龍川別志》的重視,充分說明二書對了解元祐之政和北宋名臣言行,具有重大意義。

河南郟縣三蘇墳“青山玉瘞”坊

具有離經叛道傾向的思想家

蘇洵一反孔孟的傳統觀點,認為“利之所在,天下趨之”。蘇洵與王安石的分歧,蘇軾與程頤的分歧都在於認為他們不盡人情,蘇轍思想尤雜。

三蘇

父子

都是具有離經叛道傾向的思想家。傳統的儒家觀點總是以禮抑情,以義抑利。宋代的理學家更進一步宣揚“存天理,滅人慾”,“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程頤)。蘇洵一反孔孟“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的傳統觀點,在《上皇帝書》中認為“利之所在,天下趨之”。在《利者義之和論》中說:“利在則義存,利亡則義亡。”

三蘇文集中都有《六經論》,《蘇軾文集》中的《六經論》實為蘇轍《欒城集》中的《六經論》,《欒城集》為蘇轍自編,《蘇軾文集》為誤收。但蘇軾論及六經的地方也很多,以人情說解釋六經可說是三蘇父子的共同特點。蘇洵《易論》認為,“民之苦勞而樂逸也,若水之走下”,“聖人懼其道之廢,而天下復於亂也,然後作《易》。觀天地之象以為爻,通陰陽之變以為卦,考鬼神之情以為辭,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童而習之,白首而不得其源,故天下視聖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高,尊其人而其教亦隨而尊……此聖人用其機權,以持天下之心,而濟其道於無窮也。”在蘇洵看來,《易》之所以要寫得茫茫冥冥,神秘莫測,無非是聖人利用人之常情,對那些“新奇秘怪”的事物特別尊崇的心理,來維持其對聖人之道的敬畏。蘇洵實際上是把儒家視為神聖的《易經》看作神道設教,看作愚民手段,以使天下之人把聖人之道當作宗教來信仰。這樣看待《易經》,確實是大不恭的。《朱子語類》卷一三W雲:“看老蘇《六經論》,則是聖人全是以術欺天下。”

蘇洵與王安石的分歧,蘇軾與程頤的分歧都在於認為他們不盡人情。蘇洵《辨姦論》說:“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洗濯),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蘇軾與理學家程頤鬧得冤冤不解,形成洛蜀黨爭,重要原因也是蘇軾厭惡程頤不近人情,其《杭州召還乞郡狀》說:“臣又素疾程頥之奸,未嘗假以色詞,故頥之黨人無不側目。”《宋史紀事本末》卷四五說:“頤在經筵,多用古禮,蘇軾謂其不近人情,每加玩侮。”

三蘇都是深受儒、釋、道影響的大雜家,蘇轍思想尤雜。他們都與僧人、道士往來密切。蘇洵有《彭州圓覺禪院記》、《送蜀僧去塵》、《題仙都觀》等詩。北宋興起一股

疑古

思潮,他們的學術著作都是這一疑古思潮的產物。陸游說:“唐及國初,學者不敢議孔安國(西漢經學家),鄭康成(即鄭玄,東漢經學家),況聖人乎!自慶曆後,諸儒發明經旨,非前人所及。然而排《繫辭》,廢《周禮》,疑《孟子》,譏《書》之《胤徵》、《顧命》,黜《詩》之序,不難於議經,況傳注乎?”(見王應麟《困學紀聞》卷八《經說》)蘇轍的《孟子解》不止“疑《孟子》”,甚至斥《孟子》“為野人之言,非君子之論也”。蘇軾偏重於從政治上反對佛教、道教,他的《子思論》、《荀卿論》、《韓非論》、《韓愈論》都認為正是老、莊的“輕天下萬物之術”,造成了法家的“敢於殘忍而無疑”,結果“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韓非論》)。蘇轍在儒、釋、道問題上提出了很多大膽觀點。蘇轍晚年作《老子解》,主張儒、釋、道合一,實際上在他青年時代所作的《老聃論》中已經提出來了。他認為老、莊反對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主張“無所是非”的觀點符合《論語·微子》的“無可無不可”的主張;老子既講“常欲無,以觀其妙”,又講“常欲有,以觀其徼”;既講“無之以為用”,又講“有之以為利”;佛家既講斷滅,又講“無斷無滅”,認為這些主張“亦近於中庸”。他公開反對以周公、孔子之言論作是非標準。他說:“昔者天下之士,其論老聃、莊周與夫佛之道者皆未嘗得其要也。”因為他們都以周、孔之言去駁佛、老之言,而佛、老之徒根本就不相信周、孔之言,因此,他認為“老聃、莊周之言不可以周、孔辯”。這就像與鄰里辯論,“而曰吾父以為不然”,誰會以你父親的話為是非標準?要怎樣才算“得其要”呢?蘇轍認為只能“平心而觀焉,而不牽乎仲尼、老聃之名,而後可與語此”。只能就觀點本身的“是非利害”進行辯論,只有那些“辯之而無窮,攻之而無間”的觀點才是“天下之道”。早在宋代,蘇轍就這樣明確地反對以周、孔之言為是非標準,是大膽的、深刻的。經過蘇轍的“平心而觀”,他認為老、莊學說比楊朱、墨翟之言深刻得多,全面得多。楊朱主張為我,墨翟主張兼愛,“天下之事,安可以一說治也?彼二子者欲一之以兼愛,斷之以為我,故其說有時焉而遂窮”。老、莊就不是這樣:“今夫老、莊無所是非,而其終歸於無有,此其思之亦曰詳矣”;“老聃、莊周,其思之不可謂不深矣”;“其論縱橫堅固而不可破也。”(均見《老聃論》)這簡直是公開為老、莊思想唱讚歌。蘇軾多批評佛、老對治國的危害,蘇轍則認為即使在治國上,儒、道兩家亦各有所失,各有所得:“漢文取老子之所長而行之,是以行之而天下豐;漢武取儒者之所失而用之,是以用之而天下弊。此儒、老得失之辨也。”(《御試製科策》)由此可見,在對佛、道的態度上,蘇軾兄弟的看法並不完全一致。蘇轍不僅政治觀點比蘇軾尖銳激烈,而且他的學術思想也比蘇軾更加複雜和大膽。

結 語

在三蘇中,一般更推崇蘇軾,

但我認為更應推崇蘇洵,他對兩個兒子進行了精心的教育,為我們培養出蘇軾、蘇轍這樣的一代文豪。

前人經常論及這點:“時名誰可嗣,父子盡賢良”(韓琦《

蘇洵員外輓詞

》);“一門歆、向(劉歆、劉向)傳家學,二子機、雲(陸機、陸雲)並雋遊。”(張燾《老蘇先生輓詞》)清人邵仁泓在《蘇老泉先生全集序》中說:“二蘇具天授之雄才,而又得老泉先生為之先引,其能卓然成一家言,不足異也。老泉先生中年奮發,無所師承,而能以其文抗衡韓、歐,以傳之二子,斯足異也。間嘗取先生之文而讀之,大約以雄邁之氣,堅老之筆,而發為汪洋恣肆之文,上之究極天人,次之修明經術,而其於國家盛衰之故,尤往往淋漓感慨於翰墨間。先生之文,蓋能馳騁於孟(子)、劉(向、歆)、賈(誼)、董(仲舒)之間,而自成一家者也。……上繼韓、歐,下開長公(蘇軾)兄弟。”這段評論相當精彩,它首先強調了蘇洵能成為唐宋八大家之一頗不容易。蘇軾兄弟幼而習之,又有家父培養,能成一家,不足為奇。而蘇洵發奮既晚,又無師承,全靠自己摸索,而能與孟、劉、賈、董抗衡,上繼韓、歐,下開蘇軾兄弟,確實是了不起的。

利益相關:

主講人:曾棗莊

曾棗莊,1937年1月20日生,四川簡陽人。1960年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畢業。四川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退休教授,現為四川師範大學文理學院教授。與劉琳共同主編有《全宋文》1。1億字,另主編有《中華大典·文學典·宋遼金元文學分典》1200萬字。在個人研究方面,早年從事杜詩研究,著有《

杜甫

在四川》。後從事三蘇研究,先後著有《蘇洵評傳》、《蘇軾評傳》、《蘇轍評傳》、《三蘇傳》、《蘇詩匯評》(全四冊)、《蘇詞彙評》、《蘇文匯評》、《蘇軾研究史》。後研究領域有所擴大,出版有《論西昆體》、《宋文紀事》(全二冊)、《集部要籍概說》、《宋文通論》等。

標簽: 蘇軾  蘇轍  蘇洵  三蘇  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