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眼中的“謝爾曼”坦克：《死亡陷阱》第2章 初戰（下）

前文：

第2章第5節

損失了更多的坦克

第二天一早，我們無驚無險的經過了艾雷勒的橋。B連來到了車輛回收點，並立即開始幹活兒。整整一天裡，戰損的坦克和其他車輛源源不斷的被送來。

1944年7月9日諾曼底聖讓德代附近被88炮直接命中發動機蓋的M16炮車，該車屬於裝3師弟486防空營的亨德里克森下士

此外，第33團機修連的T2搶修車的乘員們還報告說另有不少坦克被大火徹底燒燬，已無法修復。他們不得不放棄了這些車輛，只把他們認為那些還能修理的給拖了回來。

33裝甲團有一整個排的5輛坦克在蓬埃貝爾附近河道下游的公路上遭遇了來自側翼的火力襲擊。德軍先是幹掉了最後面的一輛，然後又打掉了第一輛，然後集中火力向中間的三輛射擊。坦克乘員們立即開炮還擊，但很快被德軍兇猛的反坦克炮壓制了。

第33裝甲團徽記

德軍在厚重的樹籬下挖掘了掩體，步兵無法快速消滅它們。一旦坦克與步兵脫節，它們的側翼就暴露在了反坦克炮和鐵拳猛烈的火力之下。

德軍持續開火，直到所有坦克都開始熊熊燃燒；他們很清楚只要坦克被燒燬，那麼它就失去了修復的價值。一部分坦克乘員幸運的沿著河道旁的公路逃脫了。

1944年7月7日諾曼底艾雷勒西1km的聖夫羅蒙，703坦克殲擊營的M10狼獾

面對不斷增長的車輛戰損，我們不得不摒棄原則，徹底採用新標準。

我們在歐洲戰役前所受的軍械後勤訓練是基於這樣一個假想提出的，

即我們的車輛戰損，尤其是坦克的戰損是隨著戰鬥經驗的積累而逐步降低的

——但現實完全不是這樣，所以我們師的備件儲備嚴重不足。

儘管我們修理營有54輛2。5噸GMC卡車，另外還有其他一些單位的修理連也撥出了部分卡車為我們全力供應備件，但就這樣都還是不夠。

裝甲師備件儲備基數的制定依據主要是來自各單位的一線軍官。但是想想看就連巴頓將軍都會迷信“謝爾曼”而在重型坦克的問題上犯錯誤，我們也不能苛責那些估錯了後勤備件需求的一線軍官們。

在這種情況下，各修理連只能儘可能的利用手頭的備件開展修復工作，竭盡全力搜刮戰鬥群所配屬修理連手頭的各類零件。而那些因為缺少備件而無法修復的車輛則只能被堆放在車輛回收點裡，等待後續的軍屬軍械部門前來處理。

萬般無奈之下，野戰修理人員們只好想辦法拆東牆補西牆。只有這樣做才能讓一部分坦克恢復起來投入戰鬥。修理技師們得掰著指頭清點各類亂七八糟的小零件，試著在最短的時間內修復儘可能多的車輛，

讓一輛坦克恢復戰鬥力總比讓兩輛車都呆在後方動彈不得等待備件要好

，而且就算給我們運送備件的卡車多上一倍，也還是不足以令所有的坦克都恢復起來。

此外要獲得各類備件，通常還得填寫一大堆申請表單（美軍官僚主義真是沒救了）

，這也要佔用大量人手，很明顯，受損的車輛是各類備件的最好來源，比如說一輛坦克的炮塔座圈（炮塔與車體的連線點）被打壞，那麼很可能其炮塔和車體都無法進行野戰修復，那麼這輛坦克就很快會被大卸八塊，然後其傳動軸、發動機、主炮以及其他部件就會被拿來修復其他坦克。這隻需要最低階的軍械排排長就能拍板，而這也是必要的舉措，這樣做對整個師來說是好的。

1944年法國拉訥附近，一輛M4謝爾曼的炮塔座圈被擊中，車體炮塔均受損嚴重無法修理

由於我們的工作時長是“雙倍英制夏令時”（比東部標準時間早7小時），這裡的天色直到23：30都還沒有黑，因此我們每天大約有18個小時需要幹活兒。

此外，還有一些修理技師們用帳篷帆布把坦克的後半個車身罩起來，以便入夜後繼續修理，他們像上緊了發條一樣拼命幹活，只能在工作間隙打個小盹兒，

很多人都認為既然火線上的坦克手和步兵弟兄們都已經在戰場上拿自己的骨頭給敵人當靶子，那麼身在後方的自己為他們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支援也沒什麼好說的。

在夜間，我們不得不很小心的用防水帆布把我們自己罩起來才能幹活，德軍偵察機總是在夜裡出來晃悠，哪怕是一縷燈光露出去，也會被幾公里外低飛的這些飛機發現。

這些飛機的目標就是尋找我們地面單位的位置，尤其是後方仍在通宵幹活兒的那些修理單位；要是被發現了，就會被扔上一大堆蝴蝶炸彈。

到那天結束時，約翰遜少校，羅奎莫爾上尉還有我開始著動手梳理車輛回收點內的車輛和其他軍械工作的報表。報表內還包含我們需要向修理營申請的所有備件，以及那些無法修復不得不拆做備件的車輛資訊。我們同時還在報表內添加了那些T2修理車乘員們所報告的因無法修復而遺棄在戰場上的坦克與其他車輛的資訊。報表中包括“W”開頭數字標記的車輛、座標位置，還有傷情簡述。根據這份報表，我編寫出了我們的第一份戰損報告，而這份報告所含的內容太過敏感，所以不能用電臺傳送，而恰好軍械聯絡官的最重要職責之一就是給後方的修理營快遞報告。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我和史密斯開始沿著公路向伊西尼開去，儘管不能開燈，也沒有一點其它的照明，很幸運的是，一名值守在橋頭的憲兵看到了我們，在他的指引下，我們的小心翼翼的駛過了填補橋面缺口的轍軌。

過橋之後，我們轉向大約2。4公里外的伊西尼-艾雷勒公路。路上一輛別的車也看不到，所以我們就毫不客氣的開在了馬路正中。快要接近下一個路口時，兩名憲兵勒令我們停車，並詢問我們的目的地。我告訴他們我們打算回師部。

帶隊的憲兵下士告訴我們要提高警惕，德軍在伊西尼這一帶空投了傘兵。最近一趟從伊西尼過來的車隊是在45分鐘前，但那是在德軍空投傘兵的報告之前了，而現在所有從伊西尼回來的車輛都有可能遭遇德軍。

我們決定等半個小時看看有沒有其他車隊過來可以結伴上路，同時，我們還討論了一下接下來怎麼做。要是路上真有德國傘兵，那麼他們很可能會奪取一輛美製吉普車作為交通工具。為此，他們很可能在路上設定路障然後埋伏起來，從而繳獲完整的吉普車。

我在之前就已經拆掉了吉普車的後排座椅，然後裝了一個存戰損報告和地圖以及其他工作文件的板條箱。我還在箱子裡放了一顆燃燒彈，要是有被俘的危險，我就會用燃燒彈把所有檔案燒燬掉，然後棄車而逃。

安裝了切線器的威利斯吉普

等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其他車出現的跡象，我決定碰碰運氣，就算被德國人在前線到後方師部的大約7、80公里的路上對我們“夾道歡迎”那也顧不得了。從現在這個路口到伊西尼的營部大約有16公里，整條道路既窄且長，道路兩側還有密密麻麻的行道樹。

我們取消了限速器，以大約105公里（65英里）每小時以最快的速度開在道路的正中。為了確保我們處在道路的正中，史密斯仰頭大約30°仰望行道樹蔭中露出的星空。而我則直直的盯著前方的道路，以便及時發現前面的異常。

過了一會兒，我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驚奇的發現及時沒有月光的指引，也能看清周遭的境況。我們一點都不擔心會在路上追尾什麼黑色高階車，我們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遇到德國人。

開了差不多8公里後，大約400米外突然出現了燈光。那燈光就像鐵路的訊號燈一般明暗交替。斯密斯立刻降低了車速，與此同時，我也從風擋旁的槍架上拿起了30口徑卡賓槍（M1），並打開了保險。很明顯，沒有哪個美國大兵會蠢到用燈光照亮自己；我們甚至在躺進散兵坑之前連煙都不敢點。這鐵定是德國佬了。

說來也巧，我們曾經計劃過遇到這類情況應當怎麼應付，史密斯會降低車速，如果他確認路上沒有路障，那我就會開火掩護，而他則加速衝過去。如果道路被阻塞了，那我們就把車開進道路右側的溝渠，用燃燒彈毀掉檔案，然後跳過樹籬逃之夭夭。

當我們靠近那處燈光時，燈光熄滅了，原來是燈光照在一輛美製GMC卡車車頭上的反光。我開始猜測是不是德國人俘虜了這輛卡車然後幹掉了裡面的乘員，然後又打算依靠它來搞一輛吉普。黑暗中，有幾個陰沉沉的影子在卡車旁移動，其中一個正在向吉普車靠過來，我意識到他們很可能也看不清我們倆，於是緩緩舉槍瞄準，並把手指放在了扳機上。

那個黑影距離吉普車還有大約3米遠的時候，它說話了：

“哎呀~大兄逮，有換胎的工具不，借我使使？”

我打死也不信德國人能說得出這樣地道的一口南方紅勃子口音。

“你們這裡燈光閃來閃去的是在搞什麼鬼名堂？”我問到，“不知道德國人在這條路上空投了傘兵嗎？”

“這我哪兒知道啊？”他答道，他說他的卡車有一個胎漏氣了，而修車工具也不翼而飛，很可能是之前在登陸艦上被哪個饞鬼偷走從海軍那裡換了烤肉。

“等會兒，老哥啊，你剛才是說這裡有德國人的傘兵？”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咋咋呼呼的抓過了他的夥計，然後全擠進了卡車的駕駛室，癟著輪胎一溜煙的開跑了。

我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我差點就誤殺了個自己人。

阿林頓少校在看到首份戰損報告後大為震驚。

“這些M4坦克簡直是在給德軍送人頭，”他說“它們太糟了。庫伯，去告訴羅奎莫爾上尉，別管那些框框條條的規矩了，把不能用的車的零件都拆下來，先得讓車輛回收點能運作起來。”

當他聽我說上尉已經在這樣幹了的時候很欣慰。阿林頓還通知了師軍械主任湯姆·西姆貝拉上尉，然後立即開始著手清點備件。

進入戰鬥狀態後，各種流程簡直快得嚇人。各種表格被丟到九霄雲外，各種配件的申請只需說一聲就行。我從未想過美國軍隊居然可以這樣玩。儘管在駐地時規矩苛刻的有點官僚主義，但在戰場上就拋棄了繁文縟節，充分的調動了每個人的主觀能動性。這種靈活性是二戰美軍的最偉大的力量之一。

第二天，7月11日，我帶著裝滿備件的幾輛卡車回到了車輛回收點。包括最急需的火花塞。我費盡心機，四處求人，用盡了偷搶討借各種手段才收集到這些物資，多數的M4坦克使用的是萊特R975型9缸星型氣冷發動機。當發動機啟動時，往往會發生逆火現象併發出很大的噪音，因此會暴露位置，甚至引來敵軍炮火，因此很多坦克乘員在需要隱蔽待機時往往會選擇讓發動機保持怠速狀態。

氣冷發動機也是當年備戰不利的一大罪證，由於在軍備上缺少足夠的資金，坦克不得不使用飛機用剩下的星型發動機，設計師們不是想故意選這種糟糕的發動機，但在戰爭爆發的當口，只有這種發動機的數量足夠多。

譯者注：星型發動機同氣缸直列式發動機和V型發動機相比，其主要優點在於重量輕、能夠承受對發動機的輕微傷害、曲軸加工容易（因為很短）、執行平穩；其缺點是複雜性高、維護成本高、可靠性降低；而且該型發動機體型巨大，採用星型發動機的M3“七兄弟棺材”和M4謝爾曼不得不因此極大加高車體，以至於大大削弱了防護能力。

每位（蘇軍）坦克車長和正副駕駛都接受了關於美國坦克缺點的相關說明：“艾姆恰”之所以容易翻車，是因為它又高又窄（高3.14米，寬2.64米）使全車重心較高。而蘇聯的T-34就沒有這個問題，它比美國“謝爾曼”矮44釐米，寬36釐米，重心要低得多。——

蔣夢珊：指揮蘇軍的“謝爾曼”坦克（1）：泥濘困不住紅色鐵騎

為了滿足飛機高速飛行的需要，發動機汽缸壁與活塞之間間隙被放的比較大，這樣當發動機裝在飛機上以一個適當的轉速執行時，這個間隙會適當縮小，使得發動機整體運轉平穩。但裝在坦克上的時候，一旦發動機低速執行，活塞與汽缸的間隙就會洩油，進而令火花塞積碳。

每一具發動機都有9個汽缸，每個汽缸裝有兩個火花塞。也就是說每次需要給發動機更換火花塞的時候得一口氣換上18個。而戰鬥條例對於坦克在樹籬邊怠速的情況又沒有先見之明，因此火花塞儲備嚴重不足這個問題也就自然而然的產生了。

除了從營裡帶來了大量的火花塞，我們還把那些無法修復坦克的火花塞也都拔了下來。修理營的卡車上安裝的小型的火花塞噴砂清潔器無時不刻不在忙碌，很快甚至連噴砂都給用盡了，以至於我們不得不派人回海灘去取砂。砂子在使用前還必須經過乾燥和篩選，但好歹有的用。

第2章第6節

德軍反擊：樹籬中的坦克和步兵

7月11日，是諾曼底之戰中形勢最為嚴峻的日子之一。德軍沿聖洛-聖讓-德代公路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的反擊，試圖奪回卡朗唐、伊西尼，並將第一集團軍分割成兩塊。

1944年7月法國勒代澤爾，一輛黑豹正面裝甲被76mm炮彈兩次命中留下的彈痕

如果這個計劃成功，那麼第7軍將被切斷同奧馬哈海灘的聯絡，而德軍則能夠將整個第一集團軍一路趕回海灘，如果是那樣，整個局勢就壞的不可收拾了。

1944年7月11法國聖讓德代附近，703坦殲營A連的M10。當天德軍裝甲教導師大規模反擊，703營共擊毀10輛黑豹

當時配屬第9步兵師的A戰鬥群在聖讓-德代附近同德軍的坦克與傘兵鏖戰連連。戰鬥非常緊張，A戰鬥群不得不從第991野戰炮兵營借了一些M12底盤上的155mm的GPF火炮。

德軍的“獵豹坦克殲擊車”擁有一座固定戰鬥室（不能旋轉），正面裝甲厚達152mm），用於在一線支援步兵。獵豹坦克殲擊車在黑豹坦克的配合及德軍傘兵、步兵側翼掩護下的戰鬥力非常強悍。M4謝爾曼的炮彈根本奈何不得獵豹的裝甲，它們大搖大擺的開上公路，肆無忌憚的持續向我們開火。

獵豹坦克殲擊車

譯者注：獵豹坦克殲擊車正面裝甲實際上是80mm/55°，摺合等效約140mm；同時，根據德軍條例的規定，“獵豹”坦克殲擊車由集團軍直接指揮，只允許用來執行反坦克作戰任務，因此也通常不會用於攻擊步兵。

有一次，一輛德軍坦克穿越樹籬間的缺口時不巧碰上了一輛M12自行火炮，其身管正好擺在水平線上。其發射的155炮彈恰好命中了炮塔底部，並將其完全轟飛，整個炮塔和主炮都給炸成了碎片。還有一次，當德軍坦克向聖讓-德代-艾雷勒公路推進時，第67裝甲野戰炮兵營的貝利中校親自跳進壕溝充當前方觀察員，引導全營炮火向德軍坦克射擊。

實戰經驗表明，安裝在M7底盤上的105mm榴彈炮是我們對抗德軍坦克最有效的武器之一。

儘管105mm炮彈在命中敵軍坦克首上裝甲時無法將其摧毀，但當炮彈沿著彎曲的彈道以斜向下的角度命中坦克頂部裝甲時，就有很大的機率將其擊穿。德軍的坦克設計師們似乎把坦克的重量都分配給了正面和側面裝甲，即使是黑豹或者虎式坦克，其頂部很多部位的裝甲厚度也只有6毫米多一點。以大角度入射的榴彈能夠輕鬆擊穿其頂部裝甲並爆炸，消滅裡面的所有乘員。

1944年7月諾曼底勒代澤爾，一輛黑豹坦克被來自上方的炮火摧毀

如果炮兵火力密集的打在坦克周圍，則會消滅伴隨它的步兵，這會使得坦克的推進速度慢下來。由於坦克內乘員的視野極為有限，往往依賴於步兵的指示才能發現我方目標。而缺少了步兵的支援，坦克就不得不慢下來或者停下來小心推進。

儘管M7的那門榴彈炮設計時的最大射速只有每分鐘4發，但訓練有素的炮班能夠打出每分鐘10發的射速來。這樣18門火炮總計能夠向目標每分鐘180發炮彈，折算下來1秒3發。再加上從第991營借來的155mm火炮，我們成功的阻止了德軍的推進。

1944年7月，法國勒代澤爾附近一輛被擊毀的黑豹被美軍師修理營拖走

與此同時，B戰鬥群中分別由位於蓬埃貝爾的洛維迪中校（Lt。Col Lovelady）的特遣隊，以及位於維特高地（Vents Heights）的羅伊登上校（Roysden）的特遣隊也正在與從南面發起猛烈反擊的德軍交火。

德軍投入了裝甲教導師（Panzer Lehr），該師擁有全套新式裝備，人員也都是新兵。他們全力以赴，同我們爭奪維特高地（Vents Heights）附近的91號高地。羅伊登的特遣隊付出了慘痛的傷亡才佔領了91號高地，但很快卻又被德軍裝甲教導師奪走。在經過後撤重組後，他們又一次死傷累累的拿下了91號高地。

在這次戰鬥期間，羅伊登上校的司機也被德軍狙擊手所殺，上校據說因此難過到淚流滿面。

共同經歷過戰鬥的人之間往往會存在極強的情誼，這份情誼跨越軍銜。因此他所表現出來的情感並不是軟弱，而是人性中勇敢的一面。

1944年7月B戰鬥群指揮官兼33裝甲團長羅伊登上校在維特91高地之戰前後的照片，1975年洛維迪中校回憶道：當時上校直接揮著衝鋒槍高聲叫喊著走了上去，就像老羅斯福和他的莽騎兵進攻古巴聖胡安山

第二次攻佔91號高地後，羅伊登的特遣隊被德軍裝甲教導師完全包圍了。直到7月16日，第30步兵師才突破重圍，把徹底粉碎了德軍的攻勢的這群人解救出來。兩個戰鬥群都回歸了建制，而我師則轉隸第7軍。

全師後撤休整，而機修人員則上滿了發條一般全力以赴，後方也源源不斷的送來新坦克以替換無法修復的車輛。

這時全師已總計徹底損失M4謝爾曼坦克87輛，這還不包含那些經過修復重新投入戰鬥的“謝爾曼”。這還僅僅是突破敵軍陣線8公里所付出的代價，這個代價高的令人無法忍受。

我師和其他的師所蒙受的慘痛損失讓人意識到一月份時巴頓將軍在蒂德沃思作出的決策是個多麼大的錯誤。為此，前線立即向華盛頓發出了報告，要求撤銷巴頓的決定，並儘快將M26重型坦克投入到歐洲戰場。

1944年7月30法國伊西尼郊外的墓園內，安葬在維利耶爾-福薩爾之戰中陣亡的裝3師士兵，左起：師作戰處韋斯利·斯威特中校、486防空營鄧寧頓中校營長、隨軍牧師莫勒中校、參謀長約翰史密斯上校

除了坦克與裝甲車輛的嚴重戰損，隸屬野戰炮兵營的總共9架L5型炮兵校射機也全都被擊毀擊傷。每個炮兵營配有3架這種飛機，用於偵察敵軍位置，引導炮兵火力。這些飛機設計的輕便又靈活，以至於飛行員們往往在低空飛得太過靠前，因此總是被輕武器給打下來。

炮兵觀察員們因此對新飛機提出了要求，希望能獲得額外的防護，

之前有一個夥計在飛機上被地面武器直接打中了兩腿之間那東西，其傷勢令人不寒而慄。

為此，我們從德制半履帶車上拆下了6毫米厚的鋼板，把他們裝在飛機的兩個鬥式座椅上，這樣乘員的後背、臀部、兩腿之間、腹股溝線以及大腿上部分就能夠得到保護，這些重達80磅的座椅深受飛行員和炮兵觀察員的好評，極大提升了他們計程車氣。

同時，飛行員們還更改了戰術，嘗試著在己方陣地後面300米遠、300米高的位置飛行，這樣做既能觀察敵軍目標，也能遠離高射炮的威脅。

L-5哨兵

譯者注：L5哨兵源於美國斯坦森飛機公司推出的一款輕型V-76原型機，為響應當時美軍要求的低成本、短距離的觀察機需求而設計，1942年12月進入美軍服役，正式編號為O-62，被親切的稱為“飛行吉普”。

該機在前線普遍承擔航空攝影、引導地面交通、空投前導、鋪設電話線、播撒傳單、情報傳遞、運送戰俘、炮兵觀察與校射、傷員後送、貨物運輸（最多可運載約120kg），頗受前線官兵的信賴，僅該機型一種就生產了超過3800架。

而美軍內承擔與L-5類似任務的輕型飛機還有L-2、L3、L4蝗蟲系列，產量比L-5還高，成本也極低（二戰期間價格不過1000~2500美元，摺合2017年幣值也不過1。5到4萬美元，相當於國內一輛中型家用車）

第2章第7節

毒氣

在這期間，我軍發生了一件很可能顛覆整個戰局的戲劇性事情，而這件事在第3裝甲師的戰史和相關文章裡卻從未提到過。

7月21日傍晚，天還沒有黑，我抵達了營部的宿營地，發現哨兵戴著防毒面具，穿著全套的防化服，一副全力戒備毒氣攻擊的樣子。我和司機的防毒面具就在吉普車上，於是我們也立即戴上了防毒面具。在看到我們手忙腳亂的往頭上套防毒面具的場景後，營地裡的其他人也開始慌起來，丟下工具奔向營部值班室旁的拖車尋找防毒面具。這些防毒面具都是我們從被打壞遺棄的坦克裝甲車輛上搜刮出來以備不時之需的。

防毒面具

防毒面具很快就被哄搶殆盡。最後兩個人同時從拖車的兩端進來，卻只剩下了一個面具。其中一人是魁梧健壯的裡德中尉，他身高1米93，體重113公斤（我們給他的外號是“大個兒”，取自動畫《特里與海盜》［Terry and the Pirates］）。另一個則是阿林頓少校，他只有1米7，體重不過72。5公斤。

兩人都直直的盯著防毒面具，沒人知道當時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總之最後我們看見裡德中尉手忙腳亂的往自己頭上套防毒面具，而少校則兩手空空的走開了。

《特里與海盜》

幸運的是，毒氣攻擊根本是子虛烏有。事後證明，那不過是德軍昏頭昏腦的犯了個錯誤，往營區後面打了一發白磷煙幕彈，然後一名哨兵錯誤的把那當成了毒氣，於是發出了警報。而其他的哨兵們也有樣學樣，於是這場恐慌立即就在整個營區蔓延開來。後來這場鬧劇一直持續到天黑才算告一段落，但空氣中仍然瀰漫著緊張的氣氛，每個人都把防毒面具死死的攥在手裡，整整攥了一個晚上。

為了應對芥子氣的攻擊，上級給每個修理連配了三輛防化消洗車，消洗車上安裝有巨大的木質水箱，還備有幾罐漂白粉。其作業流程是將漂白粉倒入水中，然後噴水對受到芥子氣沾染的車輛進行清洗，據說漂白粉能夠釋放出遊離的氯，從而中和芥子氣的毒性。這場烏龍的結果是，防化消洗車的駕駛員們把他們的裝備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然後開罐檢視，以確保裡面裝的漂白粉足夠多。

防化消洗車的乘員也睡在散兵坑裡，通常這些坑就挖在他們卡車的旁邊。過了一會兒，營地裡起了霧，水分滲入了一個裝漂白粉的罐子，於是一些氯氣飄了出來。而由於氯氣比空氣更重，它們慢慢的從罐子裡滲出來，悄然落地，然後流入了散兵坑。消洗車的駕駛員被氯氣的強烈味道驚醒了，無需多言，幾個小時前的鬧劇讓他立即緊張起來，於是他瘋狂的大喊，以至於一口氣接不上來昏闕了過去。跟他同睡一個散兵坑的副駕駛也醒了過來，見到他的夥計突然倒地的場景，又聞到了氯氣刺鼻的味道，以為他是中毒身亡，於是他也恐慌起來，用最大的音量高喊“毒氣！毒氣！”

這下全亂套了。其他士兵們稀裡糊塗的醒了過來，接下來有人朝天打了三槍，表明毒氣來襲，哨兵們也立即穿戴上全套防化裝備，電臺操作員則忙不迭的向後方發出了“毒氣！毒氣！毒氣！”的警告。

幾秒鐘內，這個警報就傳遍了整個第一集團軍的防區，全軍上下一片混亂。

士兵們跳出散兵坑，在一片黑暗中四下奔跑尋找防毒面具。

要是德國人曉得了這件事情，他們肯定會趁勢發起攻擊，然後把我們這群沒頭蒼蠅全部消滅掉。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意識到這可能是另一起烏龍事件；哨兵的防化服上有偵毒試紙，遇到毒氣就會變色，但大家發現它並沒有變色。

一支訓練有素、紀律嚴謹的軍隊怎麼會突然就歇斯底里的像個瘋婆娘？我猜也許是因為這一代年輕人都是從小被一戰毒氣的恐怖傳聞嚇大的吧。

我想，也許直到今天都沒有人能夠真正認識到這種恐慌對軍隊的安全影響有多深。第二天早上，B戰鬥群指揮官杜魯門·布迪諾特將軍（General Truman Boudinot）為此召集了各單位領導開會。布迪諾特對這起部隊紀律崩潰的事件深感震驚。他說自己從軍數十載，還從沒見過這種事，他也不希望將來再看到此類事件發生。

他傳達了第一集團軍司令官奧馬爾·布萊德利將軍的直接命令，全文如下：

前夜在由德軍使用毒氣所引發的事件中，敵軍對我軍人員造成的損失遠小於由毒氣警報所造成混亂產生的災害。特此向全員重申如下：我軍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發布毒氣警報，真實毒氣來襲時同樣如此。所有防毒器材及警告標誌須妥善保管，隨身攜帶。哨兵執勤時仍應攜帶偵毒試紙，以利於自身防護。

而任何擅自發布毒氣告警的個人，不論其當時所處環境，均應——

就 地 槍 決

（is tobe shot on sight by the closest available soldier）

。

這是我聽說過的集團軍領導所釋出過的措辭最為強硬的命令。我也不知道布萊德利將軍有沒有權力下達這樣的命令，但這道命令極為有效，而且在那個時候也是很必要的，它確實讓我們打起了精神，而以後再也沒有發生過各種亂七八糟的毒氣告警了。

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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