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見阿伊努民族的種種（七）真紀子的旅途

似乎是一切故事的開始。

今年4月開播的《黃金神威》（ゴールデンカムイ）把大家帶到了那個既寒冷又神秘的北海道，原屬陸軍第一師團的一等兵被稱作“不死身衫元”的衫元佐一，鍾愛料理與顏藝的新時代阿伊努族少女阿席莉帕，兩位本應毫不相干的日本人，卻因北海道的藏金傳說一同開始了一段跌宕起伏的冒險。在等待10月第二季開播之餘，我將會以宇佐真紀子老師出品的寫真集《アイヌときどき日本人》為基礎和大家一起瞧瞧日本少數民族阿伊努族的點點滴滴。由於該書的年代關係，我們所看到的更多是21世紀初期阿伊努族的狀況，民族文化有著獨特的魅力，同時也是單純樸實的，希望各位在享受動畫帶來的趣味與刺激時，也能夠用同樣的熱情感受真實世界中的阿伊努文化。

阿伊努系列文章已經來到了第七篇，歌舞、美食、民族精神、民族歷史，這些內容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與眾不同，這其實也是因為它無比真實，阿伊努民族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情，同時也把最樸實的精神貫徹在點滴日常中。阿伊努民族的種種快要迎來尾聲了，在最後瞭解現代少數民族新生活之前，我們岔開話題，說一說《アイヌときどき日本人》的作者宇井真紀子的故事，看看這位攝影家是如何接觸到這些少數民族人民，又是為何堅持為他們創作的。

攝影家宇井真紀子

1960年，宇井真紀子出生在日本的千葉縣，她本人並非少數民族只是普普通通的和人百姓。20多年過去後，宇井女士於1983年從武藏野美術大學畢業，隨後就讀於日本寫真藝術專門學校繼續精進自己的攝影技術。兩年後，終於結束自己學生生涯的真紀子來到了攝影大師樋口健二門下，成為了樋口先生的學生，並同時以自由攝影師的身份開始工作。

老師樋口先生曾高度評價宇井女士，稱她是一位擁有源源不斷力量的攝影師，並稱讚了她連續20年的努力。阿伊努人的民族復興運動本身就是一件困難重重的事情，能夠深入族人之中並始終如一透過攝影的形式記錄平凡生活實屬不易，就連老師本人也很想參與到這項為少數民族謀福祉的事業中去。

沒錯，20年，準確說是25年，攝影家宇井真紀子女士幾乎將她的一半人生都消耗在了與阿伊努人打交道上面。漫長的堅持起源自1992年，機緣巧合下真紀子結識了阿伊努女性阿席莉萊拉（日本名山道康子），巧的是《黃金神威》中的女主角同樣叫做阿席莉，不過這二者之間大概沒有直接的聯絡。此時的真紀子對日本的少數民族知之甚少，更不要說了解他們的習俗、文化以及歷史等等。帶著好奇心初到阿伊努村落的宇井女士一下就被他們的生活現狀所震撼，一方面是由於少數民族的艱苦狀況，另一方面也是感動於他們面對困難展現出來的堅韌。面對此情此景的真紀子，感受到了生命的偉大，並在內心吶喊道“活下去！”

從那一次的經歷後，宇井女士的阿伊努攝影之旅便一發不可收拾，在職業生涯的20多年中，她數十次輾轉於阿伊努聚落之間。不僅是北海道、還有生活在都市中的少數民族，她旅行並不斷記錄這些人的生活點滴，甚至在最近幾年還開啟了“百人阿伊努肖像”的企劃。至於為何一定要親自做到如此地步，在宇井女士的回憶中提到“攝影彷彿就是在反饋我與其他人之間的關係，我十分珍惜這些朋友們與我分享的各種故事和瞬間。對我本人來說好的照片一定是觸碰到了我的內心並在那一刻拍攝下來的，預先設計的攝影是絕對達不到這個境界的。同時，我也非常喜歡拍攝真實的殘酷的現實，人們總是能夠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而忽略那些不符合他們追求的事物，在這樣的環境下有太多人受到了不平等的對待，希望可以借我之手把那些真實的、純粹的生活傳遞出去，那些想要反映的社會問題也慢慢被人們重視了起來，這便是我的理想”

宇井女士的20多年的努力，在攝影界留下了不小的影響力，同時也獲得了很多高度評價。國家地理日本版的主編大冢茅夫先生曾提到“我們為何需要攝影師？那是因為我們很難看到那些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攝影師正是把那些看似渺小的事物放大並擺在我們面前，宇井就是這其中優秀的一位。她的攝影作品充斥著溫暖、震撼，甚至改變了很多人對少數民族的理解，明白到這些人的生活並不像書中記載的那樣，而是真實且鮮活的日常”

“百人阿伊努肖像”中的“惠”有點像阿席莉帕

在這20多年裡，北海道、首都圈，宇井女士幾乎走遍了散佈在各地的阿伊努群落，為的就是踐行她自己的原則，從純粹的生活中提取精彩瞬間。走近少數民族的生活，給宇井女士留下了很多珍貴的回憶，她見證了一個個阿伊努家庭背井離鄉並在新的環境裡站穩腳跟。也陪伴著不少年輕人成長，用相機見證了他們不斷變化的人生。甚至在這20多年裡，阿伊努民族文化隨著政策的利好逐漸迎來了光明。但在這些獨特的感動中最讓她印象深刻的，就像她的攝影原則一般是些平凡的小事。

在山梨縣鹽山市舉辦過一場叫做“阿伊努民族之魂接觸會”的文化交流聚會，這是一場由首都圈阿伊努文化協會承辦的活動，自然要叫上住在東京周邊的十幾位族人。說是文化交流會，其實更像是一種同鄉好友之間的歡樂聚會，和阿伊努民族慣常的舞會一樣，在最後一曲的時候所有到場的參與者都要站上舞臺共舞，一時間歌聲樂聲歡笑聲齊鳴，在這樣的熱烈氣氛下，年輕人更是深受鼓舞，親身感受著身為阿伊努族的自豪。

阿伊努民族之魂接觸會

同族聚會總是那麼難得，這也難怪在交流會後眾人還要一同前往當地有名的鹽山溫泉繼續當晚的歡樂。舒適的溫泉不僅是對身體的解放，更是讓眾人敞開心扉聊起了生活中的快樂與苦澀，不過，閒聊顯然不是熱愛生活的阿伊努人的風格。沒過多久，吉他的樂聲，人們的歌聲再一次響徹房間，雖然已是深夜但此時此處依舊被歡笑填滿。

或許是受到了整體氣氛的感染，在座的一位女士突然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一邊掉著眼淚還一邊痛訴“我作為大家的同胞，一位阿伊努人，真的是什麼都沒有做到啊！但是，真的是沒有辦法做到啊！”這句吶喊源自對阿伊努文化傳承的愧疚，事實上這也是所有參加者共同的心聲，大環境正在不斷蠶食著這一弱小無力的小眾群體，又有誰能夠去逆轉社會整體的發展走向呢？那位女士的彼時的面容深深了落在了真紀子的記憶裡。

夜深之後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