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越—中越邊境見聞錄】二、中越邊境藍靛瑤的“度戒”儀式，神聖或世俗

出於某些原因，自己接觸了很多中越邊境地區的藍靛瑤群眾，去過一個縣域規模最大的藍靛瑤村屯—規弄屯。又加之各種天時地利人和因素，沿某不知名河流—各門河（或稱索力河），走訪行攝了很多其他藍靛瑤村屯，採訪了一些珍貴的口述和影像資料，這是難能寶貴的社會學財富。

藍靛瑤族是瑤族的一個支系，自稱“門”、“金門”，藍靛瑤是生活在大山深處的族群。度戒儀式，藍靛瑤稱為“zaisei”，是藍靛瑤生命中最重要的儀式之一，在於把藍靛瑤少年度戒成為合格的、完整的藍靛瑤男子。如果要真正弄清楚藍靛瑤社會的全貌，就必須從研究度戒儀式開始。 筆者在中越邊境的藍靛瑤村落進行了長期的採訪工作，進行了全方位的參與式觀察，我也由開始的“他者”，漸漸進入藍靛瑤的社會生活，在長時間的採訪工作中逐漸領略到藍靛瑤的社會文化，最終理解藍靛瑤精神世界，與藍靛瑤同胞成為親密的朋友。筆者認為藍靛瑤的度戒儀式不但具有成年禮儀式的特徵，而且還是藍靛瑤族群認同的工具，是藍靛瑤從事宗教活動的基礎，是藍靛瑤社會文化中最核心的宗教儀式，使藍靛瑤社會的有序生活成為可能。度戒儀式與藍靛瑤社會生活息息相關，度戒儀式是藍靛瑤在整個社會大環境下，是宗教、文化、制度和社會過程不斷創造的結果。

隨意城市化的衝擊，大量中青年藍靛瑤男性為了生活外出務工，也喜歡一些時尚就行的元素，但村屯始終是其最終的歸屬地，無論居住地勢多險，祖輩之地定當留，祖輩之地定當居，漂泊遊耕的藍靛瑤把儀式與宗教糅合起來，形成了度戒儀式。

在當地鄧老師的薦引下，共參加過兩次藍靛瑤的度戒儀式。初入有些疑惑，剛到村子裡，我看不懂這些儀式，並且儀式舉行的時間很長，從黑夜到白天，很考驗精力，給我觀看儀式也帶來了一定的困難。兩次到現場，趕到舉辦儀式的地點，儀式大部分時候都已經在進行中。其次，儀式步驟繁雜。單單一個簡單的儀式往往需 1-1。5 個小時，並步驟很多，程式也比較繁瑣。

度戒儀式中會有一個聚餐的流程，在餐桌上，我都會聽到大家講關於度戒（zaisei）的話題。儘管由於語言障礙聽得不全懂，但大致能揣摩，討論何家何時會舉行儀式、是大型的“紅樓齋”，還是“日午清燈”、“土府延生”，誰是大師傅、誰是幫忙的、討論他飼養了多少豬，等等，話題離不開度戒（zaisei）。

藍靛瑤認為度戒（zaisei）就是一個男子最為重要的事情。問起為什麼舉行度戒（zaisei），為什麼這麼重視度戒（zaisei）。大家都說：老祖要我們都要過法，所以我們必須舉行度戒（zaisei）。村屯中幾乎所有的男子都會度戒（zaisei），但是也有各別的例外情況，目前我當初去的各門河流域，僅剩規嶺屯粗懂儀式全流程事物。

在度戒儀式中，我完全被場面所震撼，我作為“他者”被藍靛瑤的古老而又神秘的文化所折服。眾多的參與人員，繁雜的儀式程式，巨大的物資消耗，師傅們的專注，人們虔誠的態度和對於禁忌的嚴格遵守，以及對於“他者”的隱形的要求，受度者那種真實的受教育過程和非凡的感受，對於藍靛瑤男子來說，一生只有一次，是非常難得的經歷，充滿了神秘、古老和虔誠。從那一場度戒儀式儀式結束後，我突然發現，這與古代中原的“成年禮”儀式所蘊含之意義差不多，用人類學專業術語來描述就是“過渡儀式”，更具體來說，也就是成年禮。

在第一次參與度戒儀式後，又在鄧老師的指引下，幸運地參與了第二次度戒儀式。對於在場非藍靛瑤的他者也要求遵守所有的禁忌。之所以幸運，村民說在往年舉行度戒 zaisei 儀式的適齡孩童並不多，一年之中，一個村落，一般來說，會有 2-3 位孩童舉行度戒 zaisei 儀式。

整個儀式完成需要三天三夜，需要十幾位道工聯合完成鼓、跳、唱、念、搭等十幾個子工序。最精彩的儀式是外景“搭臺”，即將受戒的男孩們分坐兩排，前排的用被子蒙著頭，後排的帶著草帽，在歌手的歌聲和樂聲中，開始一項項受戒儀式。之後，受過戒的弟子們身穿紅袍，由師父帶領進行“跳五臺”（一座約兩米高的木臺）。在鑼鼓聲中，繞五臺三圈，繞畢盤腿坐好。師傅叫到誰，誰就起來，在師父的指引下沿木梯爬上高臺。蹲在五臺上的受戒者，雙手十指交錯，小心翼翼地向後移動，然後翻落於藤網之中，網中的棉被會將受戒者包住。師父掀開棉被，見受戒者十指仍然穩扣，坐像端端正正，表示度戒成功。

有的時候，普通話真的能代替民族語言的情感功效嗎？有的時候，磚瓦房的高低錯落真的能替代木房綿延平整的族群記憶？有的時候，那人那山那狗，真的抵不住鋼筋混凝土的機械誘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