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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伯樂和千里馬”的新觀點——讀韓愈《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

作者:由 林sir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2-09-21

在韓愈的作品中,《馬說》應該是最知名的幾篇之一。“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的名句是大多數學生都熟知的。對於後人來說,韓愈被打上了鬱郁不得志的“千里馬”的烙印,中唐時期的朝廷也揹負上缺乏伯樂的罵名。

很大程度上,作品一旦公開,作者也就不再享有專屬解釋權。對於韓愈來說,這篇文章只是他作於貞元十一年(795年)至十六年(800年)間的作品。這期間他因此三次博學宏詞科考試失敗,被迫離開長安,在河南東部、江蘇北部的幕府中擔任一般職務。可以視作韓愈對自身命運的悲憤之作。

但十年後的810年,已經踏入官場近十年的韓愈關於“伯樂”“千里馬”已經有了新的認識。這是被前者的名氣所遮掩了的。這篇《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便是例證。

1、

該文章是韓愈被貶為河南縣令後為當地知名的隱士溫處士溫造所作。溫處士與韓愈同時期的作品《送石處士序》中的石處士同屬一地,文字是如此寫的:“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溫生。”也就是說,兩人分別在洛水的北岸以及南岸隱居,是當地最具才華,知名度最大的隱士。

這兩位自然是“千里馬”,但他們都遇到了伯樂,而且伯樂把他們兩個人都收入麾下。

文章開頭說一段典故或者說寓言。即“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群遂空。夫冀北馬多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郡邪?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輒取之,群無留良焉。苟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虛語矣。’”(《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

意思是,有人說,傳說春秋中期秦穆公時,以善相馬著稱的一個人叫伯樂的,經過出產良馬的冀州北部(今河北、山西一帶地方),結果馬群就空了。他解釋說,此空主要是指良馬空,換言之伯樂把良馬都帶走了。

這是本文的背景。既有千里馬,又有伯樂。

韓愈接下來講更真實的案例。也就是發生在他身上的。即“東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溫生。大夫烏公,以鈇鉞(同“斧鉞”)鎮河陽之三月,以石生為才,以禮為羅,羅而致之幕下。未數月也,以溫生為才,於是以石生為媒,以禮為羅,又羅而致之幕下。”(《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

在韓愈眼裡,他所在的東都洛陽就是士大夫的冀北之野,這裡又許多人才,其中特別優秀的有石洪、溫造。結果在810年,一位將軍名叫烏重胤的,擢升為河陽(河南西北部,今孟縣區域)節度使。上任三個月就開始大肆招攬人才,先找了隱士石洪,以禮相待、曉之以理,吸引他選擇了出仕,後透過石洪的推薦又吸引了溫造的加盟。

這兩人是什麼情況呢?石洪的特點是博學多才。韓愈在《送石處士序》寫道:“與之語道理,辨古今事當否,論人高下,事後當成敗,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荀子·王霸》:“王良、造父者,善服馭者也。”)為之先後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

溫造的特點是家世顯赫,隱居之前便曾受到天子的喜愛。據《新唐書·溫造傳》記載,“天子愛其才,問造家世及年,對曰:‘臣五世祖大雅,外五世祖李,臣犬馬之齒三十有二。’帝奇之,將用為諫官,以語洩乃止。復去,隱東都。”

作為地方官的韓愈自然就不滿了。他說:“東都雖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執事,與吾輩二縣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諮而處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處者,誰與嬉遊?小子後生,於何考德而問業焉?縉紳之東西行過是都者,無所禮於其廬。”(《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

大意思是,你烏將軍今天從我們這邊挖走一個人才,明天又挖走一個人才,而像我這種剛剛在這裡作父母官的、上上下下的其他官員、洛陽縣(今河南洛陽市東北)、河南縣(今河南洛陽市)的大夫門,如果有什麼“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的,該去哪裡找這樣的人才諮詢問題,士大夫們辭去官位應該找誰同遊,年輕的後輩們應該找誰詢問道德和學業的問題,還有就是那些東西往來官員來到此地,也就不能去拜訪他們了(從這些細節來說,中唐時期的隱士是地位不低的)。

也就是說,韓愈把這件事看成了兩地“人才戰”。現在來說,烏重胤所在的河陽節度使,和洛陽縣、河南縣屬於河南,應該是不分你我。但在當時卻屬於兩地,前者管轄河陽三城、五縣(河陽、河清、濟源、溫縣、王屋)和懷州、衛州。後者屬於河南府。有意思的是,韓愈本身就是河陽人。有“大義滅親”的味道。

2、

這就是新問題。應該說,這在當代極為常見。但是在那個人才發掘程度更低的時代裡,仍然出現了挖牆腳的難題。當然,韓愈是一個識大體之人。所以他也反問自己說:“若是而稱曰:‘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焉。’豈不可也?”意思是,如果人們如此讚揚說,“烏將軍成為河陽節度使後,東都的隱士消失了”,這難道不也是一件大好事嗎?

韓愈始終保持著強烈的自省精神。他還說:“夫南面而聽天下,其所託重而恃力者,惟相與將耳。相為天子得人於朝廷,將為天子得文武士於幕下,求內外無治,不可得也。”意思是,天子治理天下,主要依靠宰相和將軍。宰相在朝廷求賢,將軍在幕府求得謀士和武將,這樣國家得不到治理,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作為地方官,他仍然感到不悅。所以,在文末直白表達了這一困惑。即“愈縻於茲,不能自引去,資二生以待老。今皆為有力者奪之,其何能無介然於懷邪?生既至,拜公于軍門,其為吾以前所稱,為天下賀;以後所稱,為吾致私怨於盡取也。留守相公首為四韻詩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

這也算是一份特別的歡送序,有一定的不滿的色彩。也就是說,那時候的人已經開始意識到,人才的流動對於地域發展的關鍵作用。我們今天這些所謂一線城市,它們的輝煌也是透過利益槓桿從各地“挖人”成就的。放大到全球的話,美國的崛起也有賴於此。這更是關係到未來國運的核心問題,不得不重視。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風險。具體到被挖走的石洪和溫造,前者的資料缺乏,似乎仕途不順,後者的話則成長為一代名臣。似乎缺乏資料記載溫造在烏重胤麾下當差的情況。但歷經三朝,從京兆府司錄參軍一路升遷為御史大夫,有“平定興元兵變”“興修水利”之功績,是清晰的。劉禹錫有詩讚譽:“旌旗入境犬無聲,戮盡鯨鯢漢水清。從此世人開耳目,始知名將出書生。”

標簽: 韓愈  伯樂  河陽  處士  溫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