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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原版《道德經》第二十一章:大道廢,焉有仁義

作者:由 龍潭今語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2-10-19

還原版《道德經》第二十一章全文如下: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故大道廢,焉有仁義。

六親不和,焉有孝慈。

邦家昏亂,焉有正臣。

本章前兩句對應王弼本《道德經》第四十六章上段,後三句對應王弼本第十八章。本章文字前兩句以王弼本為底本,後三句以楚簡《老子》為底本。

本章是“對立面始終存在”在分析問題中多角度反覆運用的典型例項。“大道廢,焉有仁義”屬於“音聲相和”的範疇,強調的是因果關係,其中“大道廢”是原因,“有仁義”是結果。“音聲相和”的確切含義千百年來一直在被誤讀,其真正含義實際上是在表述一切因果關係。“音”指物體發出的聲音,而“聲”指人們聽到的聲音,故音聲所指是同一事物,彼此必然有應有和。前者為因,後者為果,因果本是一體兩面,這是一切因果關係的共同特徵。

而“六親不和,焉有孝慈”則屬於“有無相生”的範疇。“六親不和”與“孝慈”互為正反,既為正反,必然共生共滅。因此,“六親不和”並不是產生“孝慈”的原因,而導致“六親不和”的元兇依舊是“大道廢”。正因為天下無道,所以才有人間不平。有人錦衣玉食,又有人飢不果腹,同一血脈,也不乏天壤之別。於是人們為利益而爭,王室火拼,兄弟反目,父子情仇,長幼相欺。若社會平等,貧富相當,人們無從攀比,爭無可爭,則天下將一片祥和。

“六親不和”與“孝慈”好比樹葉的正反兩面,彼此共生共滅,這是“有無相生”的基本特徵。而“大道廢”就好比樹木的根,沒有這個根就長不出這片葉。從這意義上講,“大道廢”又是“音”,而“六親不和”與“孝慈”則又都是“聲”,這是“音聲相和”與“有無相生”的區別所在。分析解決各種問題,要將“有無相生”與“音聲相和”加以區別,對症下藥。老子的“大道廢”劍指不平等的制度設計,老子解決天下無道的方法是將這棵樹連根拔掉,於是“六親不和”與“孝慈”同時消失。而儒家的解決方案則如同讓樹葉一面長另一面不長,在老子看來這無異於痴人說夢。這是儒道之爭的本質所在。

本章較為常見的誤讀是混淆了樹葉正反兩面的關係,以及樹葉與樹根的關係。一種誤讀認為,正是因為“大道廢”、“六親不和”,才更需要講“仁義”、“孝慈”,這是典型的以儒解老,是讓樹葉一面長另一面不長。另一種誤讀認為,既然“大道廢”了,又怎能還有“仁義”?這是對“對立統一”原理缺乏認識,認為“不仁不義”可以獨立於“仁義”存在,也仍然是樹葉只長一面不長另一面。還有一種誤讀認為,是因為“不仁不義”導致了“大道廢”,言外之意,儒家的“仁義忠孝”是治癒道德敗壞的靈丹妙藥,這無異於在說樹葉長出了樹根,邏輯之荒唐不堪一擊。

“對立統一”和“公平公正”原理是老子構建其思想體系的兩大基石,也是區分“以老解老”與“以儒解老”的試金石。一旦確立以兩大原理為出發點,老子思想的解讀就再也不能天馬行空,肆意發揮,而必須經得起兩大原理的反覆檢驗。本章就是一個極好的例項,“以儒解老”認為“仁義孝慈”可以解救社會道德淪喪,但在“對立統一”和“公平公正”原理的照妖鏡下,其自欺欺人的邏輯不攻自破。兩大基本原理雖然極其簡潔,但卻決定了老子思想的解讀只能是唯一的,終結了千人千面的老學怪相。

現象與本質,治標與治本

老子透過運用“對立統一”原理,揭示了治標與治本的根本差異,指出無論是“仁義孝慈”,還是“忠君愛民”,它們的出現同時也意味著其反面的存在,因為正反共生共滅。解決任何問題,要以因治果,找出問題的根源,從根本上剷除,方能永絕後患。老子認為,不仁不義,六親不和,不過是社會現象,其本質是社會制度不公,貧富不均。儒家試圖透過宣揚“仁義孝慈”化解社會矛盾,是治標不治本,而儒家又刻意迴避事物本質,是因為制度不公是其自導自演的結果,一切都是儒家推崇等級社會所造成的惡果。

從老子思想出發,解決社會矛盾的根本出路在於恪守道的“公平公正”原則,構建以平等為基礎的道德社會,廢除王權等級制度。儒道之爭並不在於看問題角度不同,處理問題方法不同,而在於價值體系不同,歸根結蒂是對“公平公正”原則的取捨不同。“重為輕根,清為噪君”,“清清為天下定”,這個“清”就是“公平公正”,是真正能保天下以太平的靈丹妙藥。“夫我有三寶,寺而保之。一曰滋,二曰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這既是道治理宇宙的準則,也是老子對“公平公正”的具體詮釋,又同時賦予了“天下有道”以確切的內涵。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開篇兩句是“天下有道”與“天下無道”的対舉,旨在說明天下有道,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祥和;天下無道,硝煙四起,民不聊生。老子採用了他慣用的以點帶面的修辭手法,以“卻走馬以糞”這一畫面,烘托出太平盛世的天下美景,鶯歌燕舞,豐衣足食。而“戎馬生於郊”則以大戰前的緊張氛圍,渲染出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屍橫遍野,斷壁殘垣。

“卻”,退去,這裡表示放棄。“走馬”,是以行走的馬代指行軍打仗,仍然是以點帶面的手法。於是,“卻走馬”意味著沒有戰爭,天下太平。“以糞”,以即用,這裡指從事;糞指給莊稼施的肥,是以糞代農事,又是以點帶面。“卻走馬以糞”就是,天下太平,老百姓棄軍務農。“戎馬生於郊”不難理解,就是兵臨城下,大戰在即。戎馬代指大軍,在城郊安營紮寨,也還是以點帶面。生,出現。

透過“天下有道”與“天下無道”的對比,老子向人們揭示,天下是否有道,實際上體現在人們政治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只要細心觀察生活中的某個片段,就可以清晰地判斷天下是否有道,正所謂一葉知秋。這一方法為下文的展開作了充分鋪墊。

故大道廢,焉有仁義。

六親不和,焉有孝慈。

邦家昏亂,焉有正臣。

這一段顯然是針對儒家宣揚仁義孝慈的批判。儒家的創始人並非孔子,儒家思想的源頭來自周禮,周朝開國元勳周公旦是當之無愧的儒家先驅。周朝初年(公元前1043年),武王駕崩,成王年幼。周文王的四公子周公旦,輔佐年幼的成王治理天下。周公攝政的第六年(前1039年),制禮作樂,將仁德的理念融入國家治理,建立了一整套宗法制度和典章制度,這便是傳世的周禮。周禮是政教一體的頂層設計,縝密巧妙,無所不包,就內容而言 ,涵蓋天子封國建制、朝聘官制、禮樂兵刑、賦役財用、宮室車馬、冠婚喪祭、服飾器用等 。而這一體系設計的指導原則就是儒家思想,所以,周禮是集儒家思想於大成的經典之作。

周公是周人中真正的思想家,他認為仁德才是天下所歸的大本,於是在政治和意識形態領域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弘揚明德慎刑,以禮治國。周公的改革造就了周朝早期的盛世,不僅激發了生產力,文化事業也得到了巨大發展,《詩》《書》《禮》《樂》《易》在相當程度上代表了這一時期的文化結晶,儒家思想也在同一時期形成了其早期的理論體系。如今傳世的《周禮》、《儀禮》、《禮記》“三禮”,可以視為後人對周公所作周禮的系統總結。“三禮”雖不是周公原著,但卻再現了周公這一巨大工程的整體結構和具體內涵。《詩》《書》《禮》《易》充分體現了周公為代表的早期儒家思想。

老子這裡提到的“仁義”、“孝慈”、“正臣”,更多指向以周公為代表的早期儒家思想,體現為周禮及其所維護的分封制度和宗法制度。所謂宗法制度,就是王族貴族按血緣關係分配國家權力,建立世襲統治,其特徵是宗法等級與政治等級合二為一。周朝的宗法制度又是與分封制融為一體的,由此造就了嚴格定義的等級社會。等級社會與老子所堅持的“公平公正”原則水火不容。貫穿整部《道德經》,老子對周王朝的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持堅決否定的態度,主張廢除周王朝等級制度,代之以道德治理,這在“上德不德”和“小邦寡民”兩章中體現的尤為突出。

“故大道廢,焉有仁義。六親不和,焉有孝慈。邦家昏亂,焉有正臣。”這段文字是對上文的承接。“故”楚簡《老子》寫作“古”,“古”通“故”。帛書甲乙本和北大漢簡也都以“故”字開頭,表明老子原文中這段文字是對上文的總結,這也是還原版將傳世本兩個章節重組的重要依據之一。傳世本將這段文字作為獨立章節,而刪除了開頭的“故”字。傳世本沒了前兩句作引導,老子本章關於“有道”與“無道”的政論焦點因此而變得模糊。

這段文字是對“有道”與“無道”的進一步闡述,旨在闡明周公所締造的整個政治體制和道德體系違背了道的“公平公正”原則。老子旗幟鮮明地表明,“大道廢”是一切社會亂象的根本原因。“大道廢”就好比樹根,“邦家混亂”好比樹幹,“不仁不義”、“六親不和”、“亂臣賊子”又好比樹葉的一面,而“仁義”、“孝慈”、“正臣”不過是樹葉的另一面,儒家試圖透過推行“仁義孝慈忠正”以達到治理國家的目的顯然是以標治本,終不可長久。真正有效的治理方法是將這棵樹連根拔掉,重植一棵樹,構建人人平等的道德社會。——“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焉”,這裡起到了強調因果關係的作用,作“於是”解,不作疑問代詞“哪裡”解。“焉”,楚簡《老子》寫作沒有“宀”的“安”,讀作“焉”,表示“乃”或“於是”。楚簡《老子》中“焉”的類似寫法及用法還有:“勢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焉平太。”“信不足,焉有不信。”這兩個“焉”字也都作“於是”解,可作為本章解讀的佐證。傳世本刪去了“焉”字,導致解讀這段文字時會出現顛倒前後因果關係的情形。

莊子對周禮極為深刻的批判

古往今來對周禮的批判當屬莊子最為犀利深邃。莊子在《德充符》中以寓言的形式對周禮作了細緻入微的剖析,對周禮的本質作了極為深刻的揭露。

《德充符》的首章,莊子虛構了一個叫王駘的人,受刖刑而被砍去了腳,無法站立,但在魯國講學卻十分火爆,熱度不亞於孔子。王駘其實就是周禮的化身,無腳不能站立,象徵著周禮建立在不平等制度之上,無法站穩。但周禮具有極大的欺騙性,人們競相前往聆聽王駘講學,雖然王駘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聽的人卻心領神會,“虛而往,實而歸。”將周禮對人們的教化描繪的栩栩如生。

傳統莊學歷來將王駘視為道家典範,認為王駘“形殘而德全”,是道家道德追求的至高境界,而孔子對王駘的頂禮膜拜則成了他對道家思想的崇尚,甚至有莊子假借孔子的影響力提升道家形象的說法。如此荒謬的邏輯居然也無人質疑,千百年來,以訛傳訛,至今流行於莊學。這是題外話。

這則寓言中,莊子以孔子與其學生對白的形式,透過孔子之口道出,周禮是一部完整的頂層設計,它將宗法制度、典章制度與倫理道德巧妙地融為一體,用倫理道德捍衛了宗法制度,又用典章制度強化了倫理道德。實踐中,周禮則是透過道德弘揚和行為規範,令等級觀念深入人心,將規範固化為習慣,又將習慣積澱為文化傳統,世代相傳。如此,宗法制度便能如魚得水,長盛不衰。

莊子進一步指出,周禮的道德基礎是天命論,天命解釋了一切制度不公,而天命又恰恰成了儒家道德追求的最高境界。儒家的所謂天人合一,本質上就是要人們用靈魂去擁抱以天命所代表的等級制度。儒家道德體系的構建,用天命捍衛了不平等制度的正當性,有效地維護了宗法等級制度。

人們為什麼要接納等級制度?孔子的回答是天命,然而在莊子眼裡,儒家的天命論卻顯得蒼白無力。莊子指出,孔子對天命的論證都是在以天命說天命,自我迴圈,形成了邏輯坍塌;孔子對不平等制度的辯護無非是在說,周禮代表了正義,而正義意味著服從,沒有為什麼。

本章勘正說明

相關章節重組及其依據

本章由王弼本《道德經》第四十六章上段,與王弼本第十八章重組而成。重組的依據總要有三點:

其一,王弼本第四十六章上下兩段主題互不相干。上段為“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其主題是論天下有道與無道。下段為“罪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 故知足之為足,常足矣。”其主題是論知足與不知足的利弊。前者是社會屬性,後者是個人屬性,分屬兩個不同的範疇。

很多人在解讀本章時並不關心上下兩段是否有聯絡,只是簡單地將兩者割裂開來理解。釋德清試圖將兩段的邏輯加以銜接,認為君王的貪得無厭是導致戰爭的因素,高亨似乎也採納了這一視角。然而,這與老子“小邦寡民”一章中的論點是不相符的。老子的觀點是,戰爭的根源不在於君王是否貪婪,而是根本就不該有王權,消滅戰爭的根本出路是消滅王權和國家,實現大社群自治。所以,如此解讀有違老義。

其二,王弼本第十八章揭示了“無道”的社會特徵,楚簡《老子》的表述為“故大道廢,焉有仁義。六親不和,焉有孝慈。邦家昏亂,焉有正臣。”而王弼本的表述為“大道廢,有仁義。 智慧出,有大偽。 六親不和,有孝慈。 國家昏亂,有忠臣。”楚簡本較王弼本句首多出個“故”字,而這個“故”字,在帛書甲乙本和漢簡本中也都存在,直至漢晚期的版本才消失。這表明第十八章在老子初本中並非獨立章節,前面應該有一段相關論述,本章僅僅是相關論述的結論。

這段相關論述應該與第十八章的結論“無道”有關,而第四十六章上段恰恰是關於“有道”與“無道”的對比,兩者在邏輯上貫通一氣,互相承上啟下,義理明晰,思想內涵完全符合老子的理論體系。縱觀《道德經》全篇,第四十六章的開頭段落,也沒有更為合適的章節與之銜接,而第十八章的結論,套在別的章節上也找不出更合適的配對,兩者在老子原文中本為一章在邏輯和義理上都有強大的支撐。

其三,楚簡《老子》中,“罪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 故知足之為足,常足矣”寫作“罪莫厚乎甚鵒,咎莫險乎谷(裕)得,過莫大乎不知足。知足之為足,此亙足矣。”且上文並無“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一段,暗示王弼本第四十六章原本就不是一個章節,系後人重新編排後才成了一個章節。

而楚簡本中上述“三莫”恰恰對應了“欲將取天下為之”章中的“聖人三去”,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相比較,王弼本則將“三莫”(“罪莫厚乎甚鵒,咎莫險乎裕得,過莫大乎不知足。”)改成了“兩莫”(“罪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致使這種對應關係不復存在。至此,王弼本第四十六章上下兩段的歸宿都相應得到了落實。這為王弼本第四十六章系後人誤讀而錯編成一章提供了更多的證據。

基於上述三點,還原版對王弼本的相關章節作了重組。

2。 版本校勘及關鍵字校定

以下是還原版與九個有代表性的版本的文字比較。楚簡版無“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一段。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還原版)

天下有道,□ 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帛書甲本)

□ □ □ 道,卻走馬 □ 糞。無道,戎馬生於郊。(帛書乙本)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産生於高阝。(漢簡本)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王弼本,嚴遵本)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河上公本,範應元本)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播。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傅奕本)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此句,除傅奕本“糞”作“播”外,其餘各版本基本一致,其中一些版本“卻”作“卻”,“卻”是“卻”的古字,義為“退去”。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此句,帛書乙本缺“天下”二字,當為抄寫遺漏。漢簡本“戎馬生於郊”作“戎馬産生於高阝”,“産”當系衍文,“高阝”系“郊”之訛。

故大道廢,焉有仁義。六親不和,焉有孝慈。 邦家昏亂,焉有正臣。(還原版)

古大道發,焉又(身+心)義。六(木+辛,斤)不和,焉又孝孳。 邦家緍 □,焉又正臣。(楚簡本)

故大道廢,案有仁義。 知快出,案有大偽。 六親不和,案有畜茲。 邦家(問+心)亂,案有貞臣。(帛書甲本)

故大道廢,安有仁義。 知慧出,安有 □ □ 。六親不和,安有孝茲。 國家(問+心)亂,安有貞臣。(帛書乙本)

故大道發,安有仁義。 智慧出,安有大偽。 六親不和,安有孝茲。 國家捪亂,安有貞臣。(漢簡本)

大道廢,有仁義。 智慧出,有大偽。 六親不和,有孝慈。 國家昏亂,有忠臣。(王弼本。嚴遵本)

大道廢,有仁義。 智惠出,有大偽。 六親不和,有孝慈。 國家昏亂,有忠臣。(河上公本)

大道廢,焉有仁義。 智慧出,焉有大偽。 六親不和,有孝慈。 國家昏亂,有貞臣。(傅奕本)

大道廢,有仁義焉。 知惠出,有大偽焉。 六親不和,有孝慈焉。 國家昏亂,有貞臣焉。(範應元本)

此段文字,楚簡本與其他版本的差異主要有三點:(1)句首是否有“故”字;(2)句中是否有“焉”字;(3)是否有“智慧出,焉有大偽”一句。

(1)句首是否有“故”字:

楚簡本、帛書甲乙本和漢簡本均以“故”開頭,楚簡本“古”為“故”的簡寫,而各傳世本均無“故”字。在這表明老子原文此段文字之前有上文,“故”引出結論。傳世本因將此段文字獨立出來成為一章節,而將“故”刪除。還原版將上文恢復,並保留了“故”字。

(2)句中是否有“焉”字:

“焉”,楚簡《老子》作無“宀”的“安”字,義為“於是”。後人將其讀作“安”,這是帛書乙本和漢簡本“安”的來歷。帛書甲本“安”作“案”,“案”當讀作“安”,義為“焉”。傳世本中,傅奕本前兩句有“焉”,而後兩句無“焉”。範應元本則將“焉”字置於句末,成了語氣助詞。“焉”在此起到突出前後因果關係的作用,是老子對“音聲相和”的舉例說明,應當保留。還原版從楚簡本保留了“焉”字。

(3)是否有“智慧出,焉有大偽”一句:

除楚簡本外,其他版本均有“智慧出,焉有大偽”一句,寫法略有不同,“智慧”帛書甲乙本分別作“知快”和“知慧”,範應元本作“知惠”,河上公本作“智惠”。“知”古通“智”,“惠”古通“慧”,“快”當系訛誤。楚簡本並無“智慧出,焉有大偽”一句,可以推斷,此句晚出,系戰國之後被新增。

學界對“智慧出,焉有大偽”是楚簡本脫漏還是後人新增觀點不一,彭浩、廖名春、陳錫勇等認為是後人抄漏,這是對老子思想體系的核心價值觀缺乏認識。“智慧出,焉有大偽”與老子價值判斷不符,老子思想的唯一價值判斷是“公平公正”,既不推崇也不反對智慧,上文對此有詳述。基於此還原版將此句刪除。

此外,楚簡本此段文字中出現了多個生僻字及一個殘字:

“廢”,楚簡本作“發”,“發”通“廢”。“有”,楚簡本作“又”,“又”通“有”。“仁”,楚簡本作“上身下心”,讀作“仁”。“親”,楚簡本作“從木從辛從斤”,“左為上木下辛,右為斤”,象徵辛勤勞作的果實,讀作“親”。(楚國小篆中“親”與“新”的寫法不同,“新”的寫法是“左為上立下木,右為斤”,象徵砍掉的樹木上長出了新芽。)“慈”,楚簡本作“孳”,讀作“慈”。“昏”,楚簡本作“緍”,讀作“昏”。“亂”,楚簡本字殘,但仍保留了上端,裘錫圭認為殘留部分與楚簡《老子》“其安易持”章中的“亂”字寫法一致,裘說可從。

最後,帛書甲乙本、漢簡本和傳世本中還有幾個字與楚簡本寫法不同:

“孝慈”,帛書甲本作“畜茲”,帛書乙本和漢簡本作“孝茲”;“畜”於文義不通,當為訛誤;“茲”當為老子本字,帛書甲乙本及漢簡本沿用了本字,“茲”讀作“慈”。而上文提及的楚簡本“孳”的寫法,已是戰國後人的改寫,但這種寫法未能流行,逐漸被“慈”的寫法所替代。

“邦家”,除楚簡本和帛書甲本外,其他版本均作“國家”,是漢以後為避劉邦名諱而改。

“昏”,帛書甲乙本均作“問字口下一心”,當為“昏”的異體字;漢簡本作“捪”,亦讀作“昏”。

“正臣”,帛書甲乙本、漢簡本、傅奕本和範應元本均作“貞臣”,而王弼本、河上公本和嚴遵本則作“忠臣”。“正”當為老子本字,義為“公平公正”。“貞”有“正”之義,亦有“忠”之義,後人因“貞”通“正”而改本字,漢以後又因“貞”通“忠”而改為“忠”字。“忠”更契合儒家的忠君思想,與老子的“公平公正”已是不同概念。還原版從楚簡版原字。

附一:王弼本《道德經》第十八章:

大道廢,有仁義。

智慧出,有大偽。

六親不和,有孝慈。

國家昏亂,有忠臣。

附二:王弼本《道德經》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罪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

故知足之為足,常足矣。

標簽: 天下  老子  簡本  有道  孝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