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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之物(正文1-66章)

作者:由 扶桑月明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2-09-12

「正文已完結」十年重逢,我竟發現自己一直活在他人操控下。宋太太居高臨下要挾我:「你該聰明點,只要你願意陪在我兒子身邊,就可以得到旁人夢寐以求的財富和地位。」

我笑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定會答應?」

話落,我毫不留情,一刀劃下去……

正文

1

從幼兒園開始,我爸就費勁心力把我塞進一所貴族學校上學,他說只有靠近這些有錢人,以後才更有可能變成他們中的一員。

從此我生活在一圈光鮮亮麗的少爺小姐中間,當他們穿小西裝小裙子時,我穿著別人孩子不要的舊衣服。

當他們開豪車接送上下學時,我只能步行四十分鐘,自己上下學,冬天凍得滿臉通紅,夏天曬的滿頭熱汗,處處都體現了我的窮酸。

偏偏我打小就是個自尊心強,天生會察言觀色的孩子,所以那些孩子和家長們投來的異樣和嫌棄眼神,還是深深刺痛了我。

在我六歲的童年裡,我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錢人和窮酸鬼的區別。

我們班有個打扮最好看的女孩,名字叫張麗娜。她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甚至我每次見她,不是被人抱著,就是端莊倨傲坐著,連路都懶得走一步。

活的像個精緻漂亮的小公主。

小孩子都喜歡圍繞她玩,我躲在牆角,也愛看她,但她和其他孩子卻很嫌棄我的窮酸。

有一次,我忍不住摸了一下她漂亮的小裙子,她卻哇的一聲嚎啕大哭,然後就是天翻地覆。

「怎麼了怎麼了?」幼兒園老師都衝過來,有一個猛推我一把,生氣的問,「你對麗娜做什麼?」

我摔倒地上,嚇到不敢說話,我也哭了,但沒人管我,都圍繞她身邊去了。

她的父母被驚動了,我爸也被喊過來,張麗娜哭著喊著說我髒,被摸的衣服髒了,她不要那條小裙子了,有細菌。

六歲的孩子知道什麼是細菌,反正我不懂,我只知道那一天我受到了稚嫩的人生裡最大的惡意。

她雍容華貴的貴婦母親嫌惡地瞪著我,要學校一個解釋。

她氣勢沉穩的父親居高臨下質問老師:「我的女兒金枝玉葉,怎麼能受委屈,跟這種髒兮兮的孩子一個地方讀書?」

幼兒園園長過來說和,我爸漲紅臉,一巴掌打我臉上,把我打蒙了,也把我的自尊心打出無法彌補的裂縫。

我爸,彎下他高傲的脊樑,對張麗娜父母卑躬屈膝,求他們給我一個機會,還保證以後我一定乖乖的,再也不會惹是生非,嚇到別的孩子。

說完壓下我的頭,厲呵要我道歉。

我哭了,莫名其妙咬緊嘴巴,就是不肯說對不起。

我爸越來越生氣,揪住我,一下一下,狠狠打我屁股。力道大到其他人看不下去,張麗娜的父母額外開恩,放了我一馬,只要我以後離他們寶貝女兒遠一點。

我爸點頭哈腰,感激涕零。

回到家,我吵著鬧著不在這讀書了,我要去別的幼兒園讀書。

我爸惡狠狠揍了我一頓,說:「我辛辛苦苦給人做狗,讓你進這裡讀書容易麼,你不熬出來,以後我怎麼翻本?怎麼變成人上人?」

我嗷嗷哭著說:「我不讀了,我才不要當人上人。」

我爸表情瞬間變得陰沉,又給我一耳光打到了地上。

「再讓我聽到這句話,我就把你賣給人販子,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我感覺那一天,那一刻,我心裡父親的偉岸形象破碎了,我不能接受地跑進房間,哭著求臥病在床的媽媽。

可我媽只是冷淡的看我一眼,扭過頭去,說:「別吵了,要是你是個兒子,你爸也不會這樣……」

我大受打擊,那一瞬間,我感覺孤立無援,好像被全世界拋棄,我哭著轉頭就跑出家門。

我離家出走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反抗,我不要繼續下去了,我要自由,要去別的地方讀書,可我太小,也走不遠,只能跑到爺爺家裡哭訴。

爺爺心疼,抱著我,給我唯一的溫暖和安慰:「我們阿禾不哭啊,看這臉蛋都哭花了,不讀就不讀,我們不讀那個幼兒園了啊,我們也不賣給人販子,我們阿禾多聰明漂亮的孩子啊,爺爺疼都來不及,怎麼捨得賣呢。」

我躲在爺爺懷裡,哭的撕心裂肺的,我不理解明明只是摸了一下裙襬,為什麼就連爸爸媽媽都要這麼對我,我不理解我爸為什麼非要我讀那個學校,我不理解我媽為什麼因為我是女孩就冷待我……

反正我倔強的知道了,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快點長大。

我爸很快過來找到我,爺爺罵了他一頓,我小小的心理有點爽快。

我以為我終於要遠離那些討厭的人了。

可是爸爸不知道說了什麼,爺爺過來說我還得繼續去上學,因為那個學校讀書都是免費的,我是獎學金入學的孩子,這樣家裡就有錢給媽媽治病了……

那次我很失望,但我沒哭,整個沉寂下來。

那天,我又學到一件事,就是我家很窮,而窮人是沒有選擇權的。

2

重新回到學校,這一次,我頭低低的,連經過別人身邊都小心翼翼。

我學會了不惹麻煩,自己呆在角落裡,吃飯,睡午覺,看書學習。

無論那些孩子怎麼嘲笑我,我都不吭聲,也不碰他們。

有些孩子天生擁有早熟的心智,我很慶幸我也算一個,爺爺說我只要忍到讀完書,考上大學,去工作掙錢,就可以養家餬口,再也不用看人臉色了。

我還不理解大學是什麼,但我深信爺爺的話,所以我要認真讀書,爭取早日畢業。

六歲的孩子,那個時候就懂得了努力的含義。

可是我的自立沉默卻引起了張麗娜的注意,很快,她就讓我知道了有錢人的另外一個習性,那就是玩弄人性。

就算她還是個小小的,宛如公主一樣精緻的小姑娘,卻已經無師自通,會用各種手段折磨人了。

一開始她每天盯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有一天,她笑盈盈走到我面前,甜甜軟軟問我:「禾禾,你跟我當朋友吧?」

我詫異抬頭,腦瓜子還不能理解她什麼目的。

她卻已經自來熟地對我說:「你同意了,那我們就是朋友了。」

她開心牽住我的手,拉到桌前坐下,把盤子裡精緻的糕點推給我,天真無邪地托腮,笑的蜜一樣甜美。

「媽咪說,朋友之間要學會分享,這個給你吃,快吃吧。」

我侷促地抓緊小手,疑惑地看看那玫瑰花一樣精緻的點心,沒出息的咽口水。隔這麼點距離,我早就聞到濃厚的香氣了,但是我不敢吃。

我小狗一樣看她,輕聲問:「我們真的是朋友了嗎?我可以吃?」

「當然了,快吃吧,這個一口吞下最好吃了。」她催促我,笑的更甜美了。

其實那一刻,我是真的有點開心,畢竟是小孩子,哪有那麼多隔夜仇呢。

我擦擦手,小心翼翼拿起糕點,一口咬下去。

下一刻,我只聽到腦骨都要碎掉的聲音,嘎嘣一聲,我稚嫩的乳牙斷了兩顆,鮮血狂湧而出,合著石頭吐出來。

我痛的大哭不止。

她卻拍起巴掌哈哈大笑,銀鈴般的笑聲,脆生生的:「大家快看啊,她偷吃我的點心,還把牙吃壞了。」

小朋友們圍著我嘲笑,一個一個大喊我是好吃狗,是小偷,活該!

我哭得眼淚模糊,腦袋茫然地想,我沒有偷吃啊,明明是你給我的。

可是大家不會聽我解釋,我是窮人家的孩子,偷東西吃太正常了,就連老師給我處理傷口,也是一臉嫌棄的模樣,小聲警告我:「以後不許偷吃其他小朋友的東西了,不然老師就告訴你爸,把你領走。」

我吐出乳牙和血水,合著眼淚哭的哽咽,我明白了張麗娜就是耍我的,她根本沒想跟我當朋友。

我也不能被領走,爺爺說媽媽要治病,爸爸,也不會幫我的,他只會打我罵我。

有了一次教訓,我更加沉默,避開張麗娜如同洪水猛獸。

她給我任何東西,我都不吃,也不說話。

可張麗娜卻不開心了。

她當著我的面,將蛋糕砸進廁所裡,再撿起來,嬌俏地舉在我面前,笑的人畜無害。

「你不愛吃那些,那就把這個吃了吧。」

我閉緊嘴巴。

她小小嘆口氣:「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啊,你要不吃,那我就只能告訴老師和我爸媽,說你欺負我了哦。」

我嚇得心臟發緊,顫抖著小聲說:「不要告訴他們,我吃。」

我忍著眼淚和噁心,把散發異味的小蛋糕吃了,然後我沒出息的哭了。

看到我的哭那麼傷心,她很快活,像摸一隻小狗一樣摸我的腦袋,開心地說:「禾禾,媽咪說,不乖的狗就要教訓才會聽話,以後我讓你吃什麼,你就要聽話曉得吧?」

我哭著點頭,然後開始了我的噩夢。

張麗娜樂此不疲地把每天的點心混合各種東西,投餵給我,有沙子,有石頭,有泥巴,甚至還有上課玩的橡皮泥。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肚子疼拉稀,屁股後面經常出血。

我爸媽還以為我是上火了,並沒注意,直到有一天,她摻了碎玻璃進去,我腸子出血住院,差點死了。

我爸才明白我在幼兒園裡經歷了什麼。

可是我預料中的東窗事發並沒有,學校校長親自來醫院看了我,跟我爸說:「都是孩子,不懂事兒,你放心,只要你們不計較,那邊可以給一筆賠償,以後我們學校的學費也是全免的,還有你的工作,我給你調一下吧。」

我當時就朦朧覺得難過,因為我爸笑呵呵握住對方的手,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很開心,轉頭要我叫那個男人陳伯伯。

原來這就是我爸拼命巴結的同學,也是學校的校董,我爸說多虧他照顧,我才能免費讀這麼好的學校。

我抬頭看向那個西裝革履的人,憋著嘴,淚眼模糊地扭過頭去。

我爸生氣地說我不聽話,陳伯伯說孩子應該是疼,別為難她了。

我覺得我疼的不是腸子,正哭呢,旁邊一道小小聲音問:「你還好嗎?」

3

我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跟陳伯伯一起來的,還有他兒子,當時剛回國入學的陳星旭。

我第一次見他,他穿著白色小西裝,小臉白皙漂亮得有點像女孩了。

他看我瞪著他,輕輕拍我手臂,說:「過陣子就不疼了。」

我抿著嘴不說話,覺得這個有錢小少爺似乎有點不一樣。

他對我比較友善,笑起來也挺好看,像月光一樣乾淨,像清泉一樣清澈。

我警惕瞪著他,「你是誰?」

「我叫陳星旭,」他又笑了,「你呢?」

我張張嘴,還沒說話,大人在叫他。

「等你出院,我找你玩啊。」他給了我一塊進口巧克力,才跟大人走了。

我握著巧克力,一直捨不得吃,甚至想出院後我們還能見面嗎?

我甚至都不那麼難過了,也不那麼害怕去學校了。

我爸得到錢就給我辦出院手續,讓我去爺爺家住了兩個月,等我好利索,再去學校,已經是一年級。

這所貴族學院是小學直接升初中高中,小學之前,這裡讀書的都是中產階級以上的孩子,好多家庭還是願意付出一年大好幾萬的學費,送孩子進來的。

我進入班級後,發現了幾個生面孔,其中一個就是眾星拱月的陳星旭。

他太扎眼了,不想看到都難,就連張麗娜也勾住他胳膊,撒嬌噘嘴,哥哥哥哥的叫。

陳星旭看到我,眼睛一亮,笑的像月牙,他走過來對我笑:「你出院了,身體好了嗎?」

我點點頭,感覺張麗娜眼神似乎要殺了我,很可怕。

我忍著高興,強裝淡定地點頭,轉身找最角落位置坐下,就不敢說話了。

陳星旭倒是跟過來,又給我巧克力。

張麗娜卻搶過去說:「哥哥,我也愛吃這個牌子的,我也要。」

陳星旭為難說沒有了,下回給她帶,她不開心地瞪著我,我僵了一下,還是乖乖把巧克力放到她手裡。

「哎呀,禾禾你真好,」張麗娜得意一笑,似乎在誇我這條好狗真聽話。

我不捨地看了好幾眼,不吱聲。

陳星旭發現了,笑眯眯看著我說下回還給我帶。

我笑笑,有些歡喜。

然後抬頭看見,張麗娜正用完全不屬於小孩子的惡毒眼神盯著我。

我嚇得一哆嗦,心裡感到不好預感,果然,放學後,張麗娜把我約到廁所狠狠推了我一把。

「給我跪下!」

我愣住,沒動。

張麗娜生氣地拿起旁邊的髒水潑我身上,初秋的天,我凍得尖叫。

她抓住我頭髮,似乎要把我頭皮扯下來,尖叫地喊:「你敢不聽話,姜禾,信不信我再讓你腸子流血?」

我被逼著跪下來,渾身髒水,顫抖的控制不住。

張麗娜生氣地喊:「星旭哥哥是我的,你這條狗不許跟我搶,聽到沒有!」

屬於小孩子的稚嫩嗓音,卻擁有超越年齡的惡毒,她不樂意任何人染指她看中的東西,更不許我這種卑微的窮酸鬼挑釁她。

等回到家裡,我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去學校我就躲著陳星旭了。

陳星旭不理解我為什麼那麼冷淡,反而我不理他,他越要跟我玩耍。完全不知道,每次他對我靠近,都會換來張麗娜怎樣的凌虐。

都是孩子,耐性不會那麼夠,很快陳星旭發現我是故意的了,他生氣的盯我半節課,然後徹底不理我了,反而跟我前面那個轉學來的漂亮小女孩玩起來。

每次說話玩鬧,還故意往我桌子上撞,或者氣氣地瞪著我,似乎等我反應。

我每次就是低頭看書,寫作業,直接無視。

我不敢理他,也不能理他。他越來越生氣了,時間一久,也開始對我沒了好臉色。

張麗娜開心的要死,她開始換另外一種方式折磨我,她要我時刻跟在她身後當小弟,給她端茶倒水,鞍前馬後。

同樣跟在她身後的還有另外幾個她選中的女生,都是家裡有生意往來的小孩。

跟我不同,她們樂意當張麗娜的走狗。

這段時間,她有了自己的跟班和小團體,開始享受到了支配他人的快感。在這些走狗簇擁下,她每天像一隻孔雀一樣,驕傲地招搖撞市。

隨著年紀增長,這種團體越來越多。少年人的青春期萌動開始激發很多曖昧和心緒,也帶來了很多暗潮洶湧的爭鬥。

張麗娜可謂是孩子裡的佼佼者,她的小團體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說其他女生壞話,打壓其他小團體,還有爭奪陳星旭的關注。

我並不樂意做這些事,每次都沉默地跟在最後面,恨不得消失。

我麻木地想,這種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我只想讀書,其他什麼也不顧。

可是張麗娜不樂意,這天,她把那個轉學來的漂亮女生叫到小樹林,故意讓我過去。

她摸摸我的臉,笑著說:「禾禾,快打這個婊子,她最近太囂張了是不是?」

那個轉學生嚇呆了,她還不知道自己被叫出來會有什麼厄運,我也嚇呆了,抬不起手來。

4

「不要,」我本能厭惡欺凌別人,慌張搖頭,後退。

張麗娜站在我後面,壓住我肩膀,笑的天真無邪:「禾禾,我不想聽到不要,我要看到你聽話,你懂的吧?」

我哆嗦起來,還是不樂意。

如果我出手了,我跟她們有何不同?

我噁心的想吐。

張麗娜嘆氣,對那個女生說:「要不這樣吧,你要是打她,我就放了你,或者你們各自選擇到底誰打誰也行。」

那女生最後打了我一巴掌,然後張麗娜一把推開對方,氣憤尖叫:「你幹什麼,不能因為星旭哥哥喜歡她,你就欺負她吧,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你找死啊!」

說完,就狠狠給了那女生一巴掌,比剛才我受的那一巴掌重多了。

我們都蒙了,直到陳星旭帶人衝過來,憤怒地扯過我,對女生吼:「你幹什麼打人?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那一刻,我看到女生解釋不清楚的哭臉,再看到張麗娜得意的笑容,突然明白了,這是對方的計劃。

很快,張麗娜就去跟老師告狀,義正嚴詞說那女生搞校園霸凌,應該嚴懲。

學校果然聽信了她的話,對女生的痛哭解釋視而不見,不僅嚴厲斥責了她好幾個小時,還要她在全校師生面前,給我和張麗娜鞠躬道歉。

女生被逼彎腰時,她在哭,張麗娜卻在笑,這還不算完,之後的日子裡那女生被全班唾罵,還被全校孤立排擠,最後她受不了,被父母辦理了轉學。

離開之前,她回頭看我,眼淚婆娑。

我胸口一緊,居然在那痛苦憤怒的眼神裡看到了可憐。

是啊,她可以轉學,我卻做不到,才十一二歲的年紀,怎麼可能經得起這樣的算計。

我看著張麗娜在陽光下純真的笑臉,頭一次感到不寒而慄。

那天回去後,我就跟爸媽吵了一架,我要轉學,我不想繼續讀下去了,這裡不合適我。

我甚至還承諾,去別的學校我一樣可以考上好大學,掙很多錢養他們。

我爸直接就是一巴掌粉碎了我的想法,指著我鼻子吼:「痴人說夢,你個小丫頭片子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憑你也敢說這話,這世界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麼,天真也要有個限度,明天繼續給我去上學,要敢給我出么蛾子,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鼻血流下,我漠然擦了,回頭看我媽,眼裡祈求,我媽冷淡地轉過頭,咳嗽起來。

我哭著又離家出走了,這次我連爺爺家都沒去,直接跑到爺爺家附近的山上躲著,狠狠大哭一場。

我哭到晚上,然後渾身發熱暈過去,第二天醒來,人莫名其妙倒在爺爺家門口。

到處去找我的爺爺回來看到我,抱住我就奔醫院去了。

我發了一場高燒,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中途張麗娜和陳星旭來看過我,張麗娜是來看我死沒死,陳星旭倒是有點關心。

但我還不如他不關心,幾乎是轉過身就叫他走,躲在被窩裡,嚇得瑟瑟發抖。

陳星旭很不解,以為我是病了心情不好,說下次再來。

我大聲喊:「你別來了,我討厭你,再也不想看到你!」

陳星旭驚呆了,氣的小臉漲紅,然後轉身就跑了。

我躲著哭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張麗娜居然掀開我的被子,笑嘻嘻地摸摸我的頭,說:「禾禾,這樣才對嘛,記住,永遠不要碰我的東西,不然我會生氣的。」

我哆嗦著推開她的手,眼淚橫流。

張麗娜也不介意,她只是看著我哭到發紅的臉,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次出院,我徹底沉默了,每天就是瘋狂學習,甚至連寒暑假都儘量被書籍填滿。我每天每天,內心都有一個強烈的聲音告訴我,要努力,要快點,要變得優秀考出去。

很快我的成績突飛猛進,在初中入學的時候,成了年級第一。

陳星旭是第二,而張麗娜在五十名開外,這讓她很不開心。

所以開學第一天,我就是渾身溼漉漉地上課的。

衣服溼透的我,身材瘦弱,已經隱隱有少女亭亭玉立的氣質了,這讓她更加不開心,勒令我以後不許穿露身材的衣服,也不許比她成績好。

我都答應了,我留厚厚的劉海蓋住眼睛,衣服也穿大一碼的運動服。再一次月考,我就是五十一名,只比她低一個名次。

班主任叫我去辦公室,問怎麼掉的這麼厲害,這些題明明會做,為什麼不做?

我雙眼無神,只會說對不起。心裡其實在想,還有幾年,就幾年了。

班主任叫我下回注意就行,我點頭出去,正好聽到走廊裡很激動。

「快看,那是轉學來的吧,長得真清純,比校花張麗娜好看吧?」

熟悉的少年嗓音,略微有些沙啞:「哦,還可以,去打聽一下叫啥唄。」

我心頭一震,順著看過去,就見一幫子青蔥少年裡,最瘦削溫潤的那個就是身高拔到了一米七八的陳星旭,他抿嘴笑,目光柔和含情,看著下面的藍裙子女生。

5

我看了一眼,藍裙子女生長髮披肩,肌膚雪白,氣質純淨。

確實是男生們喜歡的型別,我不經意抬頭,卻看到張麗娜盯著這邊,臉色陰冷。

我當時就覺得不好了,可是我能做什麼呢?

藍裙子女孩叫白靈兒,跟她人一樣水靈的名字,她也很招人喜歡,品學兼優的。

入學第一次月考,就超過了陳星旭,成了新的年級第一。

看著那成績紅榜,心裡隱隱不安。

我站在碌碌人群裡,遙望白靈兒被人圍著打趣和憧憬,羞澀地低頭微笑,花朵一般清新美好,而張麗娜帶著人看著這邊,沉冷的目光閃爍,毒蛇一樣冷酷狠毒。忽然,她抬頭看向遠處,我也跟著看過去。

就見一幫子少年笑笑鬧鬧,簇擁陳星旭走來,直到白靈兒跟前。

好些人發現要出事兒了,因為這倆一個含情爍爍,一個桃粉滿面,就差空氣出現粉紅泡泡了。

大家開始起鬨。

白靈兒害羞地想跑,卻被陳星旭攔住,一封情書和一個印著香奈兒標誌的盒子被遞過來。

陳星旭表白了,白靈兒也同意了。

兩人在起鬨聲裡擁抱了一下,大家都激動的喊了起來,校園裡最受矚目的情侶誕生了。

我卻心跳如擂鼓,轉頭去看張麗娜的方向,發現她已經不知去了哪兒。

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出神,老師的話一句也沒聽到,我看到張麗娜的座位是空的,她不知道去哪兒了。

我感覺越來越不安了。不知為何,我總想起當年那轉學女生看我的眼神。

煎熬之下,我還是在晚自習後,悄悄將紙條塞進隔壁班某本書裡。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噩夢,醒來也不記得內容了。

第二天上學,我居然看到張麗娜身邊多了個人,那人不是別人,是白靈兒最好的閨蜜趙小純。

那女生一開始還很戰戰兢兢,不清楚張麗娜這種校花級別的人物怎麼會跟自己接觸。

可是很快,她就被豪門小姐們窮奢極欲的生活迷亂了眼睛。

她開始只跟張麗娜她們一起玩,逛街,化妝,刷跑車,諷刺和排擠其他女生。

趙小純從一開始的應付和慌張,到後面的理所當然,妝化的越來越濃,姿態越來越高,看人幾乎是斜著眼睛勾人的那種。

我有一次甚至看見她打了一個女生一耳光,就因為那個女生跟張麗娜嗆了一句嘴。

白靈兒也看到了,她捂著嘴,臉色難看。

那天體育課,我看到白靈兒拉著趙小純去小樹林說話去了,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反正趙小純先氣吼吼跑了,白靈兒紅著眼睛後面出來。

她看到不遠處涼亭裡坐著看書的我,擦擦眼淚過來了。

我假裝看不到她,不搭理。

她卻坐著看我好一會兒,都快把我臉給看穿,才突然說:「你是姜禾吧。」

我瞥她一眼,她怎麼認識我?

她笑的溫柔:「星旭一直跟我說起你,他說你明明長得好看,卻喜歡把自己隱藏起來,還不喜歡搭理人,我看看你,確實生的好看,為什麼要留這麼重的劉海呢?」

我頓了一下,繼續低頭看書,有些話,說了也沒用。

她竟然出其不意地又說:「你給我的紙條我看到了,謝謝你。」

我這次是真的驚到了,她居然知道紙條是我放的?

我明明那麼小心。

她哈哈大笑:「因為我好奇,就去對比了一下你的字跡,發現果然是你。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自保,但是,你不覺得這樣沉默應對是對她們惡性的放縱麼?」

我皺緊眉頭,目光冷淡如水:「所以呢?」

白靈兒討好地笑了笑:「你別生氣,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只是覺得,她們做錯了,就應該得到制止,而不是任由她們胡作非為,你不認為麼?」

我嘆口氣,這一刻我覺得她很天真,而這種天真是致命的。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我收拾書本起來,離開之前還是多嘴一句,「你不要低估了她,她比你想像的更瘋狂。」

白靈兒站起來說:「謝謝你,我們交個朋友吧,我挺喜歡你的。」

我心潮洶湧了一下,冷酷無情道:「我沒有朋友,我也不需要朋友。」

如果我有朋友,或許我早就變成了白靈兒。

白靈兒開始各種勸說趙小純,甚至有一次直接跟張麗娜談判,但結果都不如何。

趙小純甚至在一次衝突中,狠狠扇了白靈兒一耳光,大喊讓她別管自己了,不要一副聖母的樣子,悲天憫人,對人說教,看著就讓人噁心。

那次驚天動地的爭吵後,兩人鬧翻了,趙小純到處說白靈兒是綠茶婊,碧螺春,各種壞她名聲。

張麗娜哈哈大笑,作為獎勵,她對趙小純更加寵幸,甚至帶她出入很多高階場所,包括酒吧夜店和高階會所。

那段時間,陳星旭似乎也被兄弟們鼓動,也成為了那邊的常客,少年人大多是這樣的,年少時對混跡這類場所,總有一種本能的渴望。

直到有一天,趙小純失蹤了,不來上課了。

6

趙小純的父母來學校尋找,沒找到,只能問白靈兒。

白靈兒也不知道,她只能去問張麗娜。

張麗娜翻個白眼,理都懶得搭理,對外也只說她怎麼知道?

白靈兒沒辦法只好自己打聽,她打聽到了那家高階會所,我在放學時故意跟她擦肩而過,低聲勸告:「不要去!」

白靈兒詫異地看我,我直接走了。

那天晚上白靈兒還是去了,然後第二天看到她,她就是精神不濟的恍惚樣子。

我看到張麗娜望著她,笑的惡毒又詭異。

幾天後,我發現趙小純又來上課了,只是再沒有濃妝豔抹,相反,她慘白的像一抹幽魂,又沉默如一塊岩石。同時,她和白靈兒彷彿陌路人,彼此甚至都不交談。

反倒是陳星旭因病請假了。

我隱隱的有種巨大的不安,而這種不安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嚴重。

終於這一天,週五的第二節課下課後,整個學校轟動了。

因為學校論壇和班級群裡不知道被誰發了好幾個場景模糊的影片,裡面的聲音讓人耳紅心跳,血脈噴張。

好多人直接就炸了,開始瘋狂轉發,甚至有向校外流傳的趨勢。

全校的人都在問,這是哪個女學生,太猛了吧。

這麼浪,哪班的啊,牛逼啊……

我幾乎是立刻看向張麗娜,就見她端著胳膊,笑眯眯看著窗外的某個方向。

我隨之看過去,就見趙小純慘白一張臉,扭頭就走。

我猛地站起,假裝要去上廁所,實際上是去找趙小純和白靈兒。

我有一種骨子裡的直覺,要出事了。

可我還是遲了一步,因為趙小純已經將白靈兒跟人上床的照片貼在了學校公告欄和論壇上,除了照片,還有嬰兒的孕檢CT照。

這一下子更加勁爆了。

跟人亂搞男女關係的居然是清純校花白靈兒,那陳星旭的綠帽子豈不是戴的飛起?

這件事轟動到學校很快發現,老師開始尋找當事人,甚至在廣播上通告,讓兩人立刻去校長辦公室。

至於其他學生,都回各自位置,不要亂傳亂髮不實訊息。

可學生哪兒聽啊,都趕著看熱鬧呢。學校越說不是真的,那鐵定就是真的吧。

無聊的學生甚至組團找人,在校園的各個角落裡呼嘯而過,興奮如同一隻只猴子,嘴裡發出各種嚎叫。

我越過他們,快步走在走廊,思考她們會在哪兒。

額頭佈滿冷汗,我緊張地手都攥緊了,不知為何,我有預感,這次要出的事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嚴重。

終於,我看到對面四樓站著一道身影,正是笑容燦爛的張麗娜。

我幾乎立刻順著她離開的方向跑過去,越靠近,越聽到趙小純尖利的喊叫聲,等我經過轉角,卻只看到兩道身影相繼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嘭!嘭!兩聲重物落地的巨響。

正是趙小純和白靈兒,她們狠狠摔在我腳前,而樓梯上方,站著驚恐得要窒息的陳星旭和冷笑的張麗娜。

我們對視上視線,張麗娜眯起了眼睛,陳星旭則是腳一軟坐地上了。

「啊!」他驚喘一聲,雙手抓頭。

我茫然低頭看,趙小純和白靈兒身子底下都流出了深紅粘稠液體,趙小純雙目猩紅,沒有閉上,而白靈兒眼淚落下眼角,對我伸出手。

我驚得瞪大眼,站著不動,頭腦一片空白。

後面發生的事情,都像蒙上了一層幕布,朦朧不現實。

學生和老師趕過來,張麗娜一把抓過我,哭著喊:「不好了,快叫救護車啊,剛才趙小純和白靈兒互相吵架,然後一起掉下去了!」

我的手臂被摳出了血珠子,直接把我掐回了神,我看到張麗娜看向我的警告眼神,渾身如墜冰窟。

她知道了,她知道我看到了,也懷疑了。

趙小純和白靈兒為什麼吵架?

根據後來調查,是閨蜜之間嫉妒然後反目,而且兩人都在外面亂搞以致於大了肚子,後來互相拆臺,在樓梯上打架爭執,一不小心就一起掉下了樓梯。

當時的目擊證人有三個,一個是張麗娜,一個是陳星旭,一個就是我。

面對警察盤問,我和陳星旭都是呆愣,只有張麗娜哭的聲淚俱下,話也最多,最詳細。

當問到陳星旭時,他只會點頭,說只看到她們忽然腳下不穩掉下去了。

當問到我時,張麗娜立刻從雙手縫隙中,陰沉地盯著我。

這時,一名女警官走過來,滿臉沉重地告訴我們,兩人送醫院搶救,孩子都沒保住,一個一屍兩命,一個重傷昏迷。

死的那個,是趙小純。

我一個機靈,心裡湧上無法形容的悲哀和憤怒,最後在張麗娜的眼神逼視下,逐漸變得無神麻木。

我哆嗦著,告訴警察,我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摔下來了,其他的,我沒看到。

警察皺眉點頭,說我們可以回去了的時候,我心跳如擂鼓。

我走到門口,忽然回頭,一隻雪白胳膊伸過來,卡住了我胳膊。

張麗娜悲傷地看著我,輕聲說:「別傷心了,走吧,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胃裡像沉了無數塊石頭,壓得我想吐。

我還沒拒絕,就聽噗通一聲,重物落地。

7

回頭看,是陳星旭暈倒了。

他被送到醫院,我沒去,張麗娜去了。

我幾乎是逃一樣跑回家,躲在被窩裡,大熱的天,我悶得渾身大汗,卻還覺得渾身冰涼,瑟瑟發抖。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夢裡,趙小純猩紅的眼淚落下來,她掐我脖子,問我為什麼不說實話?

我一聲慘叫爬起來,居然看到張麗娜正笑盈盈低頭看我。

我又是一聲慘叫,比剛才更加淒厲。

我爸媽都被喊了進來,問我:「你這孩子,瞎叫喚什麼啊,別驚到你同學。」

我喘著粗氣,說不出話。

「叔叔阿姨,她剛才是做噩夢了,你們別怪她了。」張麗娜體貼地給我擦擦汗,又給我倒杯水,說,「嚇著了吧,來,喝點水壓壓驚。」

我喝水喝出了毒藥的感覺。

我爸媽被打發出去了,張麗娜幾乎一秒鐘變臉,拿出消毒紙巾反覆擦拭手指,丟掉。

「你知道是我吧?」

她這麼問我,我蒙了一下,開始裝傻。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張麗娜看我很久,呵呵笑了:「很好,就是因為你那麼乖,所以我才一直留你在我身邊,你知道的吧?」

我點頭。

「所以,你要懂得感恩啊,明白吧?」

我點頭如搗蒜。

張麗娜又看著我,不明意味的笑了幾聲,起身走了。

她一走,我幾乎掉下床,然後爬到廁所大吐特吐,我把她碰過的地方洗了一遍又一遍,還是覺得不夠。

第二天,我像渾身過敏一樣,去學校上課。

學校裡餘韻未消,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的始末,張麗娜讓人知道的始末。

她看著我,莞爾一笑,俏皮可愛。

我卻一瞬間毛骨悚然,只想嘔吐。

我顫抖手指翻開練習冊,逼迫自己專注學習,當個無心之人。

可是耳邊的訊息還是會傳到耳朵裡。

趙小純死了,一屍兩命,太慘了,但是活該,誰叫她那麼不要臉啊,自己懷孕就算了,還要拉閨蜜下水,也是醉醉子……

白靈兒到現在都沒醒?這都快半個多月了吧,難道變成植物人了?

我要是她,我也不醒,乾脆睡一輩子算了,免得丟人……

我實在受不了這種環境,有一天晚自習吐了。

張麗娜立刻熱忱地送我回家,路上她死命掐我胳膊,陰笑著,在我耳邊低喃:「禾禾,不要做多餘的事,你知道的,我要捏死你家裡人,比捏死一隻螞蟻容易,更何況,你覺得憑你空口胡說,誰又會相信你呢?我會一輩子盯著你的,哈哈哈哈……」

她半路把我丟下車,笑著搖手,要我好好休息。

我第二天沒去上課,跑去爺爺家後山躲著,默默哭了很久很久。我不停對趙小純懺悔道歉,對白靈兒說對不起。

我又一次哭著睡著,一覺醒來又回到爺爺家門口了。

爺爺說,或許是好心人看到我,送我回來的吧。

後來我聽說,陳星旭也大病了一場,一個多月後才來學校上課,看起來,整個人瘦了不少,臉頰都凹陷了。

我看到他,他也看到我,彼此無神的眼裡透著相同的恐懼。

這天體育課,他強行拉我去小樹林,緊張的抱著我瑟瑟發抖。

我幾乎立刻掙扎起來,不停瘋狂拉扯:「放開我,快放開我,我讓你放開我啊!」

白靈兒因為覬覦陳星旭才落得這個下場,我不想步她後塵。

「讓我抱一下吧,禾禾,我太怕了啊!」陳星旭一聲大吼,他哭了,嚎啕大哭的那種。

他哭到跪了下來,把頭埋在我懷裡,不停懺悔,不停說對不起,不停說自己多害怕,心裡多愧疚,每天睡不好覺什麼的。

這種相同經歷和感受,我很清楚,所以我心軟了幾分鐘。

我愣著不動,等差不多了,就一把推開陳星旭,咬牙道:「如果你害怕,就去找張麗娜,不要來煩我!我真的不想摻和你們之間的事情!」

說完,我轉身就走,根本不顧及陳星旭震驚的眼神。

我越走越快,呼吸急促,眼前的世界扭曲,彷彿走在棉花上,我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馬上就要升高中了,再熬一陣子,我就可以更接近目標,遠離這一切。

終有一天,我可以考去另外的城市,或者考去國外。

外面人海茫茫,張麗娜手再長,她也伸不過去吧。

回去後,我幾乎發瘋一般學習,尤其是英文,我不停尋找出國留學的資訊,然後發現出國留學費用太貴了,就算獲得獎學金,也不一定就能安穩度過。

我思考要不要存錢,還有寒暑假打工。高中到高二下學期寒暑假才補課,前期我還可以努把力……

我把自己沉浸在未來的規劃之中,對外界幾乎不予理會,只有這樣我才能好過一點。

但偶爾,還是能發現陳星旭盯著我,委屈又複雜,張麗娜這個時候就會沉著臉,一言不發。

我忍著厭煩,度日如年。

初三期末考試前一天,張麗娜忽然對我說:「禾禾,認識那麼多年,我還從來沒邀請你來我家做客呢。」

8

我一哆嗦:「不,不用了,我最近很忙。」

「再忙你也不能拒絕我啊,就這麼說定了,」張麗娜對我笑的意味深長,「到時我會給你準備一個好訊息和一個驚喜。」

我心裡咯噔一下,特別想拒絕。

可我沒有資格。

那天晚上我沒睡好,後面兩天考試勉強正常發揮,考完最後一門,我的手機叮咚一聲。

「出來吧,我在校門口等你哦。」

我心跳又加速了,我站在教室裡很久,直到張麗娜催促,才挪著步子走去校門口。

張麗娜坐在自家的賓利豪車上,對我微笑,「上來吧。」

我顫顫巍巍上去了,一路上,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張麗娜一直玩手機。

然後車子行駛進了一棟山腰上的別墅,別墅裡外有不少人正在交談,各個衣著不凡,像電視上的高階宴會。

我緊張了,扯扯寬大的運動服問:「麗娜,我好像不合適出現在這裡……」

「怎麼會呢,別在意,我們都是有素質的人,不會嘲笑你的。」

我的心情是日了狗的。

張麗娜已經在隨從的照顧下下車了,我也跟上,埋著頭,進入電梯,到達三樓。

電梯門開啟,有幾個靚麗的女人正在等待,旁邊放了不少衣服飾品高跟鞋,幾乎閃瞎人眼。

「張小姐,您回來了,是要現在開始麼?」

「開始吧。」張麗娜丟開書包,脫了衣服就來了個全身按摩,然後化妝換衣服做造型。

這花了足足四個小時的時間,外面天都黑了,花園裡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我越來越緊張,腳尖摩擦地面,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站。

而且我也站不動了,雙腿發麻,我靠在牆邊,慢慢蹲下來揉小腿。

還沒一會兒,就被張麗娜叫起來。

「禾禾,你怎麼蹲在那兒啊,快起來,宴會馬上要開始了。」

張麗娜抓著我就要走出大門。

我很拒絕,搖頭道:「麗娜,我不合適出去,你自己出去吧,放手好不好?」

張麗娜還是笑,不容拒絕把我拉了出去:「那怎麼行,你今天可是我的貴客。」

大門開啟,光亮打在身上。

跟光鮮亮麗的張麗娜比起來,我連說是醜小鴨都不夠格。

反正我聽到周圍來賓議論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我立刻拿起書包捂住臉,整個身體如冬天落葉,抖得我都快站不住了。

「禾禾?」陳星旭快步走過來,看著我,問張麗娜,「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聲音很低沉,跟平常不一樣。

張麗娜微笑:「怎麼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帶她來不是很正常嗎?」

「那你也不能……」陳星旭明顯生氣了,但是壓著了。

「好了,大家都看著呢,都站好。」另外一對雍容男女走過來,低聲教訓。

我渾身一抖,認出這是張麗娜那高貴的父母。

張太太不爽的覷一眼我,擋在我面前,那一眼,一如當年的鄙夷。

陳星旭和張麗娜很快站到了一起,後者還挽住了前者的胳膊,張先生對大家舉起香檳杯,揚聲說道:「感謝各位遠道而來,參加我女兒和我未來女婿的訂婚儀式……」

我腦子嗡的一聲,不可思議看著陳星旭後腦勺。

原來張麗娜說要給我驚喜,就是這個?

我們才十五歲,初三畢業,就要訂婚了?

不知過了多久,臺下掌聲如雷,媒體咔嚓咔嚓拍照的聲音驚醒了我,我急忙抱著書包轉身就要跑。

張麗娜似乎後腦勺長眼,一把拽回我,笑眯眯道:「怎麼樣,這個好訊息不錯吧?」

我面無表情,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陳星旭皺眉說:「麗娜,我們該下去敬酒了。」

張麗娜執著看著我:「禾禾,這麼天大的喜事兒,你不恭喜我們倆個最好的朋友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口的,反正我似乎說了恭喜百年好合的話。

張麗娜開心地拍拍我頭頂,笑眯了眼睛,又說:「真乖,這個好訊息我們慶祝過了,接下來,我給你驚喜吧。」

驚喜?

他們訂婚還不是驚喜?

這時有幾個穿警察制服的人走進來,有幾個管事的走過來看我一眼,跟張先生張太太交涉。

同時,張麗娜在我耳邊說:「我的驚喜,是一個壞訊息,就是你爸好像要坐牢了哦。」

轟隆!

我如被雷劈,朦朧中被張麗娜推了出去,都沒注意到陳星旭不忍的表情。

警察叔叔對我說:「你是姜禾對吧?你父親是姜毅遠,母親是陳月茹對吧?」

我傻傻點頭。

警察看著嘆氣,說:「你父親涉嫌鉅額貪汙,現在已經在警局審訊了,你母親受不了刺激,突發疾病正在醫院搶救,你趕緊跟我們過去吧。」

我被警察帶走了,離開之前,我看到後面的別墅燈紅酒綠,腦海裡想起的是張麗娜惡魔般的笑。

她說的送我的驚喜,就是這個?

她辦喜事我辦喪?

9

我還沒趕到醫院,就聽說我媽搶救不及時,去世了。

離開之前,都沒見著家裡人。

我趕到的時候,爺爺正在大哭,抓著醫生不停求他們救救我媽。

醫生搖頭,讓我們節哀。

我媽死了,被蓋著白布推進了太平間。

我麻木地哭不出來,或許打擊太大就是哭不出來的。

爺爺抱著我,怕我也出事,抹著眼淚安慰:「阿禾別怕啊,你還有爺爺呢,爺爺永遠陪著你,爺爺不丟下阿禾……」

忽然,我就開始無聲流淚了。

眼淚撲簌簌地掉,一聲也不吱。我希望這一切都是噩夢,或許等我哭醒了,一切都會恢復原樣,我媽沒有死,我爸也沒貪汙。

可我哭了那麼久了,為什麼,為什麼還是不醒呢?

警察叔叔們看得直搖頭,很唏噓。

爺爺後來去那邊跟警察叔叔說我爸的事情,我默默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低著頭,眼淚蔓延如小溪。

我想我應該是快把我一生的眼淚流乾了吧,我的心死了,身體變得飄忽,意識變得遙遠。

我只記得自己好像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裡,那個懷抱有一種好聞的,像松林沾了青苔和花朵的清香,如同雨後露珠浸潤後,氤氳出來的氣息……

我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不是噩夢。

現實就是現實,我媽死了,我爸坐牢,被判了二十年。

七天後,火化出殯,我抱著我媽的相框,心如死灰地坐在後山的岩石上,從日升坐到日落,再坐到日升,才拍拍屁股,自己走回家。

我剛到家門口,就看到那輛熟悉的賓利車。

我的神經幾乎立刻繃緊了。

張麗娜推開門,優雅地滑下來,對我憐憫地搖頭:「哎呀,這臉怎麼哭成這樣了,太醜了,我是來弔唁你母親的,已經上山了吧?」

她微笑起來。

我心裡恨得咬牙切齒,現實中只能抓緊相框。

我居然能冷靜地點頭,讓她進客廳給我媽上了一炷香,然後拿出一張銀行卡遞過來。

她彷彿在施捨:「拿著吧,看你們老弱病殘的,也是可憐。」

我拳頭又硬了。

死死盯著那張卡。

張麗娜笑眯眯看著我,似乎在等我怎麼選擇。

我當然是選擇了接下來,畢竟我現在還不配談什麼骨氣。

「哈哈哈哈哈哈……」張麗娜瘋狂大笑起來,拍著我肩膀,抹掉眼淚說,「天啊,禾禾,你簡直是我最好的作品,我太喜歡你了,以後我們也要好好相處哦。」

我緩慢點頭,目光死寂。

張麗娜滿意地走了,我直接把燒掉一節的香抽出,扔進垃圾桶。

但是那張銀行卡,我沒扔,我查了一下,裡面有二十萬。

對張大小姐來說,就是幾天的零花錢,但對我家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鉅款。

至少可以暫時維持溫飽。

我知道這樣很沒骨氣,但我需要活著,我安慰自己,被迫害那麼多年,這些只是給我的一點點彌補而已,我憑什麼不拿?

我沒告訴爺爺銀行卡的事情。

陳星旭隔一天也出現了,他安慰我,還說:「禾禾,你別太難過了,我跟我爸說了,以後高中和大學的費用,我們也給你包的,你不用擔心沒辦法讀書。」

我眉頭動了一下,毫不客氣點頭:「謝謝。」

陳星旭扯住我手腕,笑了:「我們之間,談什麼謝啊。」

我瞥了一眼,沒拉開。

陳星旭走的時候,我親自去送他,他很高興,溫柔如水地說:「禾禾,訂婚那天的事情很對不起,我們是商業聯姻,你別多想……」

我打斷他:「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星旭,我們只是朋友。」

光是朋友兩個字都快燙破我的嘴皮子,可陳星旭皺眉,有些失落。

最終他沒說什麼,點頭笑了:「好,那我先回去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終有一天,你會懂我的。」

我手指尖掐進掌心,一聲不吭等他走了,才立刻回屋,摔上屋門。

我接受了陳家的施捨,因為我需要讀書考大學,我也接受了張麗娜的羞辱,因為我和爺爺需要錢生存。

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告訴爺爺,我要去工廠打暑假工了。

爺爺很驚訝,也很心疼我:「阿禾,你在家休息吧,掙錢的事情爺爺想辦法,阿禾別怕啊。」

我笑嘻嘻搖頭,把頭擱在爺爺膝蓋上:「爺爺,我不怕,有爺爺在我怎麼會怕呢,我只是想去掙多點錢,以後可以跟爺爺一起過更好的日子。」

爺爺老淚縱橫,同意了。

我就去了家裡不遠的一家服裝廠打雜工,一個月四千多塊錢,就是很累,大熱天的沒空調,還要在鍋爐房裡燙片。

一開始不熟悉,手掌全都是水泡,整日揮汗如雨的。

一個月我就瘦了四斤,臉都變長了。

10

拿第一個月工資回家,我看到爺爺在家門口不遠的巷子口擺攤做生意,是烤山東煎餅和紅薯的。

附近有幾所幼兒園和中學,人流不缺,生意還不錯。

我開心地站著看了一會兒,心疼爺爺落汗,我過去幫忙。

「爺爺,我幫你。」

爺爺不肯叫我幫忙,高興地塞給我一塊餅,叫我去陰涼的地方坐著吃。

我拗不過答應了,吃到一半,發現馬路對面停著一輛邁巴赫,有人開車門下來,西裝革履的,就是個精英派頭,他身邊還跟著個少年。

具體長什麼樣我也沒注意。

對方站到我面前,對我爺爺說:「煎餅和紅薯怎麼賣?」

我爺爺爽朗的道:「煎餅五塊一個,紅薯四塊一個。」

「來兩個煎餅,兩個紅薯。」西裝男付錢,我咬著餅子裝袋,遞給西裝男。

但最後是他旁邊的少年接了。

「謝謝。」

大夏天的,這聲音就像浸了井水的薄荷,清清涼涼的。

我不由得多看一眼,對方笑了笑。

我抹了一把汗,點頭就當迴應了,又立刻回頭忙去了。

奇怪的是那兩人拿了東西還站了一會兒才走,車子也是停到半夜才離開。

那也是我們收攤的時間。

「爺爺,這是我第一個月工資,四千八,您收起來吧。」我拿出自己人生的第一筆工資,塞給爺爺。

爺爺眼眶一熱,誒了一聲,擦擦手,才把我這筆錢接過,小心翼翼收起來了。

「等以後啊,我家阿禾考上好大學啊,再找個好工作,嫁個好人啊,這日子就美嘍。」爺爺一邊打趣我,一邊給我洗水果吃,皮啊子啊都撇的好好的。

「爺爺,我不結婚,我跟爺爺一起就夠了。」我咬著瓜肉笑呵呵。

「瞎說,我家阿禾那麼好,還那麼漂亮,怎麼能不嫁人給我生乖孫孫和孫女呢。」爺爺笑著瞪我一眼,和我一起坐院子裡納涼,看星辰滿天閃爍。

我趴在爺爺膝蓋,爺爺給我趕蚊子,我說:「爺爺,那我能不能只給你生乖孫孫和孫女啊,不要孫女婿了吧?」

爺爺驚訝地拍我:「瞎說啥啊,有個男人也好照顧你啊。」

我哼一聲:「別不是我還要照顧他吧,還是算了吧。」

爺爺沉默了一會兒,摸著我的腦瓜子說:「我家阿禾命啊,前面太苦,但是後面會苦盡甘來的,爺爺給你算過了,絕對沒錯。」

我呵呵笑,也不反駁,就當老人家的念想吧。

我也需要一個這樣的念想,心裡有憧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第二天一大早,我幫爺爺出好攤,準備去廠裡繼續打工了。

不曾想,昨天那西裝男和少年又來了,買了一樣的東西,少年也說了謝謝。

我點頭,忙著放下圍裙對爺爺說:「爺爺,我工作要遲到了,先過去了,您記得按時吃飯啊,我走了。」

「誒,拿了吃的走。」

我拎著包,越過少年身邊,飛也似的跑了。

進去工作不過半天,忽然領班的走進來,一把將我拽出來,說:「你會用電腦吧?」

我蒙了,點頭,這年頭誰不會用電腦麼?

「那好,我們這缺個整理檔案的,你來吧,一個月九千八,全勤獎勵一千二,幹不幹?」

我叮的一聲,誰不幹,誰傻子。

我飛快抓住這機會,成功坐辦公室了。

開始我還以為那工作多難呢,工資那麼高,後來發現,這閒的都可以養魚了。

我每天的工作兩小時就處理完了,這還是新手的速度。

在我發呆了三天,實在熬不下去的時候,我抓住領班討好的問還有啥要乾的不?

領班看我一眼,隨意道:「愛幹啥幹啥,只要把分內工作做完就成,別的,不用操心,那是別人的事兒。」

我簡直大喜,迅速掏出高中書本和英語教材,瘋狂學習起來。

於是我就工作學習,下班回去幫爺爺忙,這樣過了難得安穩又悠閒的一個月。

這個月,我每天早晚都會看到那西裝男和少年來買吃的,我想,或許是好我爺爺這口吧。

等少年下次再來,我就多給了點配料,給的足足的,感謝他們的喜愛和支援。

少年的謝謝似乎多了一絲喜悅的意思,我在炊煙中,沉靜地點頭略過。

時間很快就過了,拿到一萬一的工資,我回家幫爺爺幹活。

一邊笑著說回去給他驚喜。

爺爺呵呵笑問什麼驚喜,我不肯說出來。

說說笑笑的功夫,熟悉的聲音傳來,帶著微妙的嫌棄:「禾禾,這麼大的太陽,你在這裡幹嘛呢?」

11

我臉一沉,仰頭看去。

張麗娜微笑撐著太陽傘,捂著鼻子問:「你家做生意了?賣餅的?」

「嗯,」我心慌地看了看爺爺,「你怎麼來啦?」

爺爺熱情地問:「是阿禾同學啊,想吃什麼,爺爺免費做給你。」

張麗娜微笑,甜兮兮地道:「爺爺,我想吃烤紅薯。」

我爺爺就給她了,還給了我一個,讓我們去旁邊玩兒。

張麗娜走到我爺爺看不到的地方,當我面就扔了,還嫌棄地擦手:「這東西人能吃麼,看起來髒死了。」

我盯著咕嚕嚕的紅薯,甚至有點感激她沒有在剛才就給我扔了。

我怕爺爺傷心。

「你來有什麼事兒?」

「就是來看看你啊,我剛從歐洲度假回來,在家呆的好無聊啊,突然想到你了,就想來看看你,沒想到,」張麗娜大概是想來觀賞我頹廢絕望的樣子的,只是看我還行,不大滿意,「你過得還不錯?」

我點頭:「一般般吧,日子不過,就餓死了。」

我故意把自己說慘,她滿意地笑了,摸著我的頭:「嗯,你這確實瘦了好多啊,就這麼窮啊,要是沒錢,你跟我說啊,我施捨給你一點點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從善如流:「那就謝謝了。」

張麗娜哽住了,她白了我一眼,「怎麼一個暑假不見,你除了餓瘦了,臉皮也厚了。」

我嬉皮笑臉:「都是討生活,不容易,您要是沒事兒,不如回去吹空調?我要回去忙了。」

我擦擦汗,看著爺爺的攤子。

張麗娜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慘樣愉悅到了,高傲地抬起下巴,說:「算了,今天放過你了,你爺爺的所有東西,我都買了,當是給你捧場吧。」

我照樣假笑:「那就謝謝了。」

爺爺聽說張麗娜都要,驚訝了一下,隨後特別高興。

東西都打包好後,我們提前收攤了。

我故意擋住爺爺,等張麗娜離開,果然車子才開五米遠,她就開啟車窗,把所有吃的全都扔垃圾堆去了。

我眼神沉了沉,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幸虧爺爺沒看到,可就這麼扔著也可惜,還不如拿去給橋下的流浪漢。

我幫爺爺收完攤,準備待會兒來撿回去。

快裝完的時候,西裝男和少年來了,問:「今天怎麼收那麼早?」

爺爺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哈,今天有人都買了,就收攤了,明天保證給你們留著哈。」

我蹲著捆繩子,等爺爺說完,低著頭推車子走了。

等我弄完悄悄摸回來,發現垃圾堆裡的袋子都不見了,被人撿走了?

就五分鐘?

我摸摸後腦勺,又走到巷子裡,看張麗娜丟的紅薯還在不,皮髒了還可以吃的。

結果,紅薯也沒了。

我無語,真是奇了怪了。

不會是野狗野貓叼走的吧。

我只好放棄回家,洗漱睡覺,第二天就要開學了。

我收拾書包後,把手裡的一萬一工資交給爺爺。

「爺爺,驚喜就是,我這個月工資很高哦。」

爺爺嚇到了,聽我說完好運氣,高興的合不攏嘴。

「我就知道我家阿禾是個討喜的,這不出去就招福氣麼,以後啊,肯定有大把好日子等著哦。」

我嘿嘿笑:「那就我們爺孫一起享享福唄。」

爺爺想想,一萬收起來,一千塞給我:「阿禾啊,咱家日子也沒那麼緊巴巴,你拿著去買點女孩子的東西吧,尤其買幾身好衣服穿,再買點口紅啊啥的。」

「得得得,爺爺,我還沒考上大學呢,一個學生,搞這些烏七八糟的幹嘛啊。」我無可奈何,笑了。

這大學沒上,張麗娜還擱身邊盯著,我覺得舊運動服穿的挺舒服的。

透氣,大氣,又爽氣。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隨便亂動,發揮空間巨大。

爺爺被我貧笑了。

但錢還是給我做零花,我也收下了,看爺爺鞋子都破了跟了,我準備去給爺爺買兩雙好鞋。

一夜好夢。

高中開學,一切都跟往常差不多,又似乎有很大不同。

比如學校開始注重升學率的問題了,所以也對外招收普通家庭的優秀學生。

班級裡出現十幾個新面孔,這些要不都是學習極為優秀,要麼就是體育藝術之類有特長,都跟我一樣,是獎學金入學。

最主要的是,我在他們身上感覺到了平凡人正常的氣息。

幾乎找到大本營一般,我一屁股坐到第四組靠窗最後一排,跟前面幾個聊天的學生打招呼。

「你們好,我叫姜禾。」

三男兩女正尷尬著呢,這班裡都是富家子弟,搞的他們融入不進去,只能互相抱團。

突然看我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主動打招呼,立刻以為我也是新來的。

大家熱情地跟我互換了姓名,聊天起來。

我簡直感動的熱淚盈眶,因此也沒解釋他們的誤會。

突然,校園裡騷動起來,班級裡的女生尤其激動。

12

我感覺這味道有些熟悉。

果然,出去打聽的李晨激動地過來說:「兄弟姐妹們,這學校真的大發啊,不僅美女眾多,這帥哥也是現象級別的,你們都不知道,我剛才被什麼程度的美顏暴擊了。」

李晨是個體育生,天生活寶,此刻捂住心口,一副窒息的樣子。

我噗嗤笑了,抽出書籍看起來,對外界不是很關心。

轉學生嘛,這學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的,好看的皮囊千千萬,哪有看的完的那一天?

我很快沉浸入知識的海洋,都沒發現身邊都寂靜無聲了。

直到有人問:「這裡沒人嗎?」

我點頭,只是下意識反應。

身邊被人坐下了,教室更加安靜了,我還是頭也不抬,一無所知。

直到上課鈴響,班主任上來說班裡來了幾位轉學生,可以先上來自我介紹。

李晨他們都上去了,班裡象徵性給了掌聲,直到一個叫宋之瑜的上去,酷酷地說了自己名字後,整個班級立刻沸騰起來。

那掌聲雷動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大下來巡視民間了。

我感覺好吵啊,捂著耳朵繼續看書。

很快有人坐到我身邊,我心裡只想,哦,這個很受歡迎的宋之瑜就是我的同桌?

唉,真麻煩。

我更不敢隨意抬頭,或者跟對方有什麼接觸了。

升上高中,我的目標更加明確,沒心情再玩那些幼稚遊戲。

老師在上面說話,我身邊的宋之瑜也跟我搭腔:「你好,我是宋之瑜。」

我點點頭,含混的說:「我是姜禾。」

對方几乎立刻湊過來問:「你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我發現他好像有點自來熟,心裡大大嘆氣,更加警戒線拉起了,整個人往左邊躲。

他卻越逼越近,嘴裡也連珠炮的問:「這是你喜歡看的書?你還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要跟我做朋友嗎?你要不要去我家玩?」

我整個人都要貼牆上了,心裡是無語子了,這娃子不會是個腦闊有問題的吧,這自來熟的程度會否有點過?

我明顯感覺到周圍都凝固了,估計想法跟我差不多。

「不,不用了,」我出於禮貌,還是婉拒,「我比較忙,你能不能坐正,靠得太近了。」

沒想到對方慢慢回到原位後,又接連問:「為什麼?你不喜歡我?你討厭我?」

我真的日了狗了。

這娃還是個自戀狂魔麼?

我扶著額頭,選擇不說話。

幸虧這兄臺老實了,不再逼問我,老師也安排我們去大禮堂參加開學典禮,聽校長訓話。

我幾乎是立刻躥沒影了。

開學典禮從來不參加的,這麼悠閒的時間,就應該在舊圖書館度過。

這個圖書館應該有年頭了,裡面還有古籍呢,平常根本沒人來。

我也是偶然發現的,頓時感動了,這個地方是個絕佳的天然港灣啊,可以躲起來,每日努力學習。

時間飛速溜走,我肚子定時餓了,看時間也是午飯時間。

我一邊低頭看書,一邊拿飯卡去食堂打飯。

完全就是個書呆子本呆。

食堂今天的氛圍也很熱烈,我很熟悉這個氛圍,都是戀愛荷爾蒙嘛,年輕人,很正常。

但是我不想參與,一丁點也不想。

打飯後,李晨眼睛尖,大老遠發現我了,大嗓門招呼我。

「姜禾,來這兒。」

我過去了,頭一次體會了跟組織吃飯的熱鬧感覺,雖然我坐在外圍,不說話,但是氣氛好我也能下飯。

直到食堂哄得一聲,騷動了。

我已經不想嘆氣了,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李晨和其他人一起看著門口走來的人,在我耳朵邊嘀咕:「姜禾,你知道這個宋之瑜是何許人也麼?我告訴你,我剛打聽到的,這人絕非池中之物啊……」

他開始巴拉巴拉,聽說宋之瑜父輩是海城有名的宋氏家族,母親是義大利某老牌企業的小女兒,所以宋之瑜才會長得這麼好看,因為他是混血啊。

而且聽說他從小不在學校上課,都是家裡學習,傳說原因是人家是個計算機天才,根本不需要上課……

其他人連連點頭,小聲嘀咕:「這個宋之瑜一看就跟我們不一樣啊,他似乎天生就與周圍格格不入,一身清貴,不必為任何人折腰。」

「他似乎不愛說話,也不喜歡迎合周圍,不過他也有資格不必理會這些,其他人自然會眾星拱月。」

說這些話的,是個藝術特長生的妹紙,說的是挺藝術的。

我心裡嗤笑。

其實有錢人的圈子更加現實,有錢的喜歡圍繞在更有錢的人身邊,這很正常。

13

我低頭吃飯,聽所有人議論他的長相,他的家庭,他的天才,他的什麼什麼。

李晨杵我,問:「誒誒誒,有沒有覺得這種人是天生贏家,出生在羅馬還有權有勢,最氣人的是明明可以能力平庸,長相普通,卻偏偏長成那樣。就連最不可一世的校花張麗娜都跟在後面跑,我們這種普通人,大概就只配在最角落裡仰望他了吧。」

我當時什麼想法都沒有,腦海裡劃過的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只想趕緊啃完饅頭,去圖書館做作業,這樣晚上可以去接爺爺收攤回家……

忽然,周圍倒抽涼氣,有女生尖叫了。

李晨憋著聲音問:「我感覺,他似乎朝我們這桌來了?」

我急忙西里呼嚕,把湯給喝了。

「你們好,我可以坐這兒嗎?」一道身影打招呼坐下。

我直接說一句,我吃飽了,你們自便,然後拔腿就走了。

剛坐下的人愣住了,盯著我離開的方向,抿唇。

李晨急忙招呼:「宋同學,隨便坐,隨便坐,沒想到您會跟我們這些小人物說話啊,哈哈哈……」

「她上午去哪兒了你們知道麼?」

我隱約聽到宋之瑜似乎在打聽我,不禁皺眉嘆氣,這個同桌有點難搞啊。

難道我要換座位了?

嗯,這不失為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這樣沒了同桌之誼,他就不會對我有興趣了吧?

我點點頭,又去圖書館看了一下午的書。

開學三天不上課,都是處理雜物的,這方便了我調整學習狀態。

傍晚回去給爺爺幫忙,今天生意特別好,我大汗淋漓,做的也很暢快。

忽然一道略微有點耳熟的聲音說:「我要老樣子。」

我條件反射說:「好嘞,兩個煎餅,兩個紅薯,您拿好了。」

對方過了幾秒鐘才接過,我都快揣他兜裡了,這別人都還等著呢。

對方拿了東西,又站了會兒才走。

晚上收攤,爺爺點毛票,我做作業,然後睡覺。

第二天去學校,我那同桌還沒到,我鬆口氣,正準備物色跟我換座位的人,張麗娜已經找我了。

「跟我換個座位。」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看看陳星旭,他表情不太好的坐那兒,似乎也注意到這邊了。

我本想問,你未婚夫還在呢,就這麼移情別戀會否不大好。

後來一想,我提醒個錘子,又不是多好關係。

我一點沒猶豫,點頭,收拾包袱,直接坐張麗娜位置上了。

我抬頭看陳星旭臉色,哦豁,真的綠了點。

我忍住笑,低頭繼續看書。

可是很快,班裡氣氛變了。

宋之瑜來了,他走到班裡,看到張麗娜坐那兒,不悅地問:「你誰?」

張麗娜臉扭曲了下,我都快破功笑出來,對這個新同桌有了點好感。

只要是能叫敵人吃癟的,都是友軍。

「宋之瑜,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新同桌了,我是張麗娜,請多指教了。」甜兮兮的聲音,齁得慌。

不曾想,宋之瑜直接調轉位置,走到我旁邊,對我同桌說:「同學,位置讓給我一下。」

這半請求半命令的語氣,絕了。

班裡鴉雀無聲。

我不用抬頭,都知道張麗娜肯定臉色絕佳,可就苦了我了。

我為了安寧,直接搖頭道:「宋同學,總是換來換去不好,你還是回去吧。」

班裡更安靜了。

我想,我都這麼直白拒絕了,該懂得都懂吧。

誰知道。

咚!

書包被砸在我隔壁桌上,嚇得人家渾身一抖。

我沒抬頭,卻聽宋之瑜忽然之間冷的結冰的聲音,緩緩吐出一個字:「滾!」

草!這還氣上了。

我身邊的仁兄二話不說,書都沒理整齊,抱著就跑了。

我捏緊筆,感覺到宋之瑜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刀子一樣,可實感了。

我默默低頭,不敢冒出來,不好意思啊同桌,誰讓你那麼高調,害得人張麗娜那坨屎看上你了呢?也不能怪我明哲保身躲開吧?

宋之瑜死亡凝視了我一會兒,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似乎不打算繼續用眼神凌遲我了,進去坐下。

一直到老師進來之前,班裡沒任何人說話。

名副其實大氣不敢喘,這是什麼超高壓氣場啊。

我感覺自己似乎被奇怪的力量盯上了,新同桌似乎有點小氣,接連幾天都死盯我,釋放低氣壓。我想為什麼,我平平無奇的,也沒做多過分的事兒,至於那麼搞我麼。

我真的只想學習。

索性之後的一週,風平浪靜,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張麗娜似乎被新同桌鎮住了,一直不敢輕舉妄動,但我知道這是暫時的。所以我得趁著安寧還有的時候,拼命享受。

我幾乎一下課就鑽涼亭和圖書館,獨處。

可是有一天,有個不速之客也找到圖書館了,他坐我對面,也不看書,就兩手插兜,看著窗外竹葉簌簌。

我沒搭理他,視他為空氣,我以為他也是那麼對我的。

沉默如歲月,日久彌深,直到他問我:「你看的什麼?很好看嗎?」

14

我愣了一下,抬頭說:「還行,隨便拿的,你要看嗎?」

男生盯著我,不說話了。

我也看著他,然後驚為天人,發現這男生真特喵的好看啊。

微微有點卷的黑髮,深邃立體但又有東方雅緻感的五官,面板是白種人的白皙,嘴巴粉嫩嫩的。偏偏,他長得好看,卻一點不女氣,看他寬肩窄腰,即便現在還沒完全定型,憑那桌子底下容不下的大長腿,目測身高也超過了一米八。

這是結合了各種種族優勢啊。

我感嘆了一句,但也僅止於此,因為貴族學校也有蠻多混血兒的,只是這麼好看的,第一次見。

我不禁有點好奇:「請問,我們之前見過嗎?你是以前就在這學校讀書嗎?」

這等美貌,就算遲鈍如我,也不該沒見過啊。

可不知道怎麼了,對方黑玉一樣的眼睛裡泛出冷意,凍得我一哆嗦,愣了。

幹嘛啊,我沒說什麼惹人氣的話吧,幹嘛生氣了?

我不明白,對方倒是一扭頭,繼續看窗外,不理我了。

哦,帥哥了不起啊,你不理我,我還不理你呢。

我繼續看書。

過了一陣子,男生起來,走到門口,似乎準備走了。

我抬眼目送他,卻見他逆光站在門口,背後是紅牆綠竹,竹葉飄飄,他勾著眼睛,有點氣的對我說:「喂!我叫宋之瑜!」

我:「……嗯?!」

男生走了,我也反應過來人家為什麼生氣了。

合著人家大帥哥就是我同桌?

我頓時哭笑不得,意識到我這根本就是不禮貌啊

回去教室時,我就有點歉疚的意思,主動看人家了,還打招呼了:「那啥,不好意思,我這人臉盲,一般不大會認人。」

宋之瑜抱著胳膊,過了會兒,眼珠子動了一下,「哦,是嗎?那你多看幾次,認多了就認識了。」

這說話咋還夾槍帶棒的,還有點軟嬌嬌的埋怨?

周圍被他高壓折磨了好久的同學齊刷刷瞪眼看來,彷彿在譴責我怎麼人家了。

我摸摸鼻子,低頭,繼續認真學習。

那一次後,我幾乎走哪兒都能看到宋之瑜,他似乎總能摸到我在哪兒。

有時我故意去涼亭,結果他也很快出現了,我又故意換了地方,他沒兩天也會出現。

次數多了,我懷疑這老兄就是故意的。

我一顆鋼鐵直女的心困惑了,在我回家他都跟我後面時,我轉頭問他:「你跟著我幹嘛?」

他說:「我順路,不行?」

我這能說不行麼?路也不是我家開的,只能隨便他。

就這樣每次放學就是我在前,他在後,不遠不近的跟著。到後面,我竟然都懶得想他啥意思了,都習慣了。

這天,天氣很炎熱,週五下午只上兩節課就放假了,我忽然不想那麼快回家,就在附近公園散個步再回去。

走幾步,回頭,發現宋之瑜果然插著口袋,一聲不吭跟著。我笑了笑,看到旁邊小攤販有人賣老冰棒。

我好久沒吃這個了,心血來潮,買了一根。撕掉包裝紙,冰棒裹著一層寒霜,白煙滾滾,放進嘴裡吸溜一口,舌頭差點被黏住,渾身沁涼,腦子差點凍住了。

忽然,我回頭瞅瞅那個站著不動的,壞笑著又買了一根,然後回頭對他招手。

「你過來。」

宋之瑜瞪大眼眸,有片刻詫異和狂喜,隨後又好忐忑,沒有過來。

我眉一挑:「你真不過來?那我走了?」

說完作勢要走。

「等等,」宋之瑜大長腿幾步就飛我面前了,垂眸小心地看著我,小聲問,「有,有什麼事?」

我直接將冰棒塞他手裡:「走吧,邊吃邊聊,別老跟著了。」

我轉身時,似乎看到人孩子都傻了,白玉一樣的臉都紅了。我想,或許是天才都內向吧,這麼點接觸就手足無措了。

我走幾步,笑了,問他:「不吃嗎?會化的,這樣,一口塞嘴裡。」

宋之瑜這才小心翼翼剝開冰棒紙,學我一口塞進嘴裡,下一刻,他凝固了,舌頭被黏住了,他一扯,居然沒扯下來。

我頓時哈哈大笑。

15

見他慌得用蠻力,舌頭都出血了,我趕緊制止:「別用力,會出血的,哈熱氣,慢慢就化了。」

宋之瑜終於明白我故意的,瞪我一眼,慢慢哈氣,冰棒下來了,他吧唧嘴巴,腦子被凍得難受,臉都皺起來。

可是聽我哈哈笑,他也牽起嘴角,慢慢笑了起來,那天午後,蟬鳴陣陣,微風徐徐,細碎光影穿透樹葉,落在我們身上。

我開始跟他聊天,裝作不經意的問。

「喂,宋之瑜,你真的跟我順路?」

「嗯,」宋之瑜回答。

「那你也是來公園散步再回家的?」

「嗯,」宋之瑜點頭,目光閃爍。

「你跟著我也是故意的吧?」

「嗯……」宋之瑜僵住了,耳根紅的滴血,忐忑的看著我,好久才呢喃道,「我……想跟你當朋友。」

他的坦率和澄澈都叫我驚住了,因為我感覺不出一絲雜質,他是真的單純想跟我當朋友。

我很驚奇。

見我沒回答,他眼神黯然了,緊張的問:「是我,就不行嗎?」

莫名的,我心一酸,拍拍他肩膀,笑了:「當然可以,只要你以後不會後悔就成。」

他困惑的皺眉,看起來居然有點純真:「為什麼會後悔?」

我笑笑不語,至少現在,我有朋友了。

自那開始,我們之間同桌情誼就進步了,名正言順一起吃飯,放學一起回家。

日子久了,我也放開手腳跟他說話,發現他似乎還認人,對李晨他們就不苟言笑,不愛言談。

在我這兒,他就挺自來熟,還話很多,而且,偶爾很奇怪。

我以前以為第一次見時,他問我喜歡討厭他是他自戀,結果相處後發現,我想多了,他這根本就像是缺愛。

我一冷淡他了,他就會緊張地問我怎麼了,是不是討厭他了,是不是他哪裡惹到我了。

那高大的樣子,說出這麼示弱的話,關鍵還長成那樣,我怎麼受得了啊。

我承認,我庸俗了。

罪惡感讓我母性氾濫。

我總不能欺凌弱小吧。

我只能安慰他說沒有,我沒討厭他。

他又問我是喜歡他了?

那高興的樣子,搞的我都不好意思直接說也沒有,只能說,那也不至於。

他又會有點失落,然後小心翼翼,真的很像個等待大人肯定的孩子啊。

我懷疑他會不會是精神有點問題,聽說天才在生活方面,都會有點傻。

這孩子在我跟前的種種耿直反應,不得不叫我這麼認為。

我想,人家也沒惡意,就包容點吧。久而久之,我發現我竟然容許了他的靠近,並且跟他真成了朋友。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擁有朋友。

那種感覺還挺奇妙的,並不壞,可是很快我發現,宋之瑜這人是真的有點不對勁。

或許是看我最近過得太爽快了,暫停一陣子的欺凌又捲土重來。

那天,我看到自己塞滿垃圾的課桌,笑容逐漸消失,心裡反而落回原地,有一種,啊,終於來了的感覺。

發臭的汙水緩緩流出,蔓延到我腳前,耳邊到處都是憋笑聲,不懷好意的眼神貪婪地觀賞我的悲慘。

我抬頭,看到李晨他們尷尬低頭,裝作沒看到。

我自嘲一笑,準備伸手收拾。

另一隻手卻輕輕拉住我手腕,我驚訝抬頭,宋之瑜瞬間殺氣十足的模樣,陌生的叫人不寒而慄。

「誰幹的,出來!」

無人動彈,張麗娜皺眉盯著宋之瑜,表情很不滿意。

她沒想到宋之瑜會為我出頭吧,我急忙拉住宋之瑜,搖頭說:「不用管我。」

心裡是一種孤寂沉澱了很久,卻忽然破了個口子的感覺,很心酸,又有一絲絲的開心,我想我不正常了,但我不想宋之瑜被連累。

可這次,宋之瑜沒聽我的,他冰冷的臉湧動驚心的寒意,一番巡視,直接定位在一幫子嬉笑的男生身上。

他幾步垮過去,問:「是你乾的?」

16

幾個少年吊兒郎當翻白眼,為首那個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沒宋之瑜高,氣的故意挑釁:「宋之瑜,勸你別多管閒事……」

哐當!

誰都沒看清楚他怎麼動作的,反正一眨眼,宋之瑜就把人扭過手腕,摁在書桌上,只用了一隻手。

全班嚇得噤聲,那男同學驚嚇之後,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說,是不是他?」這句,宋之瑜問的其他同夥。

其他人嚇得騰的站起,他們懷疑自己兄弟手骨剛才好像發出了咔吧聲,根本不敢上前解救,有一個無意識點頭了,咽口水,道:「宋之瑜,你先鬆開,老師快來了。」

他以為宋之瑜會忌憚,誰曾想,宋之瑜直接抓住男生衣服,拖死狗一樣直接拖到走廊垃圾桶邊,一把將人倒栽蔥塞進去。

然後,還把旁邊的垃圾桶全倒扣進去,面無表情地徒手掰開男生的嘴,強制要他吃垃圾。

霎時間,男生嗷嗷慘叫,班裡女生也嚇得叫起來。

整層樓都驚動了,我呆滯了,這是第一次,宋之瑜表現出自己的非同一般。後來,這場鬧劇在班匯出現才落下帷幕。我瞬間很擔心宋之瑜吃虧,誰知道,班導也只不疼不癢的教訓了幾句,就開始上課了。

我整節課都在發呆,這種被放水的待遇,以前只有張麗娜單方面享受過。

下課後,宋之瑜又走到男生跟前,對方氣的咬牙切齒:「幹嘛?想打架啊?」

說是那麼說,但他懼怕的樣子,分明外強中乾。宋之瑜一腳把人踹地上,直接把桌椅換給了我,至於散發惡臭的,就給對方用了。

到此,沒有一個人敢說一個不字,我呆呆看著宋之瑜。

他對我彎起嘴角笑笑,說:「沒事了。」

我忽然心口一鬆,也沒那麼擔心了。

我忘記了,宋之瑜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啊。

張麗娜根本動不了他,我不必擔心他的安危。就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我胸口湧動著什麼,眼眶很熱,只能拼命低頭寫題,壓抑自己的心情。

或許是宋之瑜太不正常了吧,周圍所有人都開始忌憚他,背後議論他有病,孤立他。

他這種狀況我很擔心,他卻不屑一顧的,直到那天,我們一起走過,忽而從天而降一大盆冰水。

嘩啦啦,透心涼。

我狠狠打個哆嗦,頭髮黏在臉上,遮住眼睛。

我透過縫隙,看到宋之瑜又露出那種陌生的陰沉表情,殺氣十足。我下意識就想抓住他,直覺他又要瘋了。

可沒抓住,宋之瑜很快扭頭就走。

他抓住對我們潑水的幾個人,一個不落地全丟進游泳池裡,抓著頭,使勁兒摁。

游泳館裡慘叫的聲音很快變成求饒,我趕到門口時,正好看到那精緻的臉上無一絲表情,眼神更變得無比的沉寂冷酷,陌生的我腳下如同生根。

有同學撞我一下,我才回神,耳邊是張麗娜的尖叫:「啊!老師,在這裡,宋之瑜他要殺人了!」

宋之瑜回頭看來,正好對上我的視線,他猛地抽回手,冷酷神情一變,成了忐忑。

「阿禾。」

我想也不想,抓住他就跑,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反正等我回神,我已經拽著他躲進了舊圖書館。

我不想他被老師抓住,就算他在別人眼裡那麼不正常,但他沒做錯過什麼。就是偶爾還擊的手段有點過激,我就告訴他,不可以那麼過,真把人弄死了怎麼辦?

他專注聽我嘮叨,然後擰眉說:「他們欺負你。」

我又眼眶發熱了,為了掩飾,從包裡掏出運動服,讓他換上,一邊背過身去說:「欺負我就欺負唄,打一頓就行了,還能真弄死人,因為那些垃圾去坐牢不成,那就太虧了。」

「嗯,」宋之瑜換好衣服,乖乖聽我嘮叨了一下午。

沒錯,我們逃課了。

後來我們被校長抓到,原本我以為會被訓的狗血淋頭或者退學,結果校長被我身後的人一掃,立刻繃著臉,讓我先走了。

我不樂意留下宋之瑜一個,做人嘛,要講義氣,但宋之瑜罕見的要我先走,還說不會有事。

我想到他身份,只好一步三回頭走了。

我想到上次宋之瑜也沒事,這次應該也不會有事吧,就是我自己,有點完犢子了。

張麗娜終於久違地跟我算賬了,她早就等在校門口守株待兔呢。

17

「禾禾,你讓我等好久啊,人家都不開心了呢,」張麗娜陰笑著把我帶到小巷子裡,將紅薯撥開,丟到沙子裡蘸一下,說,「吃吧,我請你的,看你最近過得那麼爽,也讓我爽爽吧。」

這沙子平時都有野狗撒尿的,我聞味兒都要吐了。

我看看爺爺的攤子,小聲說:「我們換個地方好麼?」

「跪下!」張麗娜踢我一腳,表情冷酷,「你沒有資格跟我提要求。」

我僵硬站著沒動,我怕被爺爺發現。

張麗娜咯咯笑了:「你不聽我話是吧,那我可要對你爺爺動手了哦。」

「不要。」我屈辱跪下了,張麗娜把滾燙紅薯塞我嘴裡逼我嚥下,還狠狠掐我手臂軟肉,一邊辱罵我,一邊警告我。

她之前搶贏了陳星旭,現在還想要宋之瑜。

她說:「姜禾,我是太久沒收拾你了,你就跑去做別人的狗了?別忘了,你到底什麼身份,宋之瑜能看上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窮酸樣!」

我眼淚被逼出也一聲不吭。

她拽住我頭髮,拍拍我的臉,惡狠狠威脅:「記住,不要肖想進入我們的世界,從明天開始,給我離宋之瑜遠點!不許跟我搶!多想想你爺爺,明白了麼!」

她把我甩到地上,嫌惡的走了。

我咳嗽著,將滾燙的紅薯從嘴裡摳出,吐出的東西里,全是血。

啊,嘴巴和喉嚨還是破了,我忍著劇痛,去偷偷治療傷口,不想被爺爺發現。但第二天去上課,嘴巴上還是生出了血痂。

宋之瑜幾乎立刻站起來,掐住我下巴,表情變得很可怕。

「誰幹的?」

班級裡嚇到了,我拼命抓他的手,讓他坐下,搖頭不說話。

我不想他捲入進來,這點傷口,會好的。

可是宋之瑜卻做了出乎我預料的事情,他出去了一會兒,等進來就直接走到張麗娜面前,突然伸手抓住她頭髮,一個用力摔了出去。

一聲慘叫,驚破雲霄。

全班人都嚇得站起來了。

張麗娜被摔得眼淚狂飆,最主要的是丟人,她哭著喊:「你幹什麼?你敢打我?」

宋之瑜蹲下來,揪住張麗娜的頭髮像抓住一根蘿蔔,冷臉道:「你弄傷她了,你也要一樣!」

說完,他居然冷酷地準備生撕了張麗娜的嘴。

張麗娜疼的嗷嗷慘叫,嚇壞了,還是陳星旭衝過去,搶下張麗娜。

「你幹嘛?」

宋之瑜看起來陰冷地像隨時要動手,很執著地盯著嚇壞的張麗娜,冷酷地重複之前的話。

這次大家都感覺他不對勁了。

張麗娜嚇得不停往後躲,關鍵時刻居然衝我大吼一聲:「姜禾!」

眼裡全是威脅。

我如夢初醒,心驚肉跳走過去,拽過宋之瑜手臂,抖著聲音說:「宋之瑜,算了,你別這樣。」

宋之瑜似乎感覺到我害怕了,可怕地瞪了張麗娜一眼,跟我回去了。

張麗娜在陳星旭懷裡哭的很慘,看我的眼神,讓我頭皮發麻。

我又一次有了不好預感,放學回家時,我們走一起,我焦躁不安地勸他:「以後不可以這樣得罪張麗娜,她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的。」

宋之瑜打量我臉色,「她傷害你,我可以對付她。」

我嚇一跳,但是被人維護,我真的心裡一酸,差點哭了。

「謝謝你啊,不過,不用了。」我深知張麗娜不會善罷甘休,我既然把他當真朋友了,就要撇清關係。

「宋之瑜,你以後不要為我出頭了,也離我遠點吧。」我站在十字路口,在霓虹燈裡,輕輕說。

宋之瑜猛然轉頭,氣息出現變化,問:「為什麼?」

我笑著搖頭,心裡很沉重,很難受,我說:「不為什麼?你是有錢大少爺,我只是平頭老百姓,我們……」

我比劃了一下:「有壁,遲早當不了朋友的。」

宋之瑜還是問:「你不當我是朋友了?為什麼?」

「嗯,不當了。」我心酸的低頭,忍著淚意,快速跑回了家。

張麗娜的報復來的很快,我只是沒想到她這麼絕,沒有找我,而是直接派小混混去掀了我爺爺的攤子,把我爺爺頭打破了。

我爺爺暈倒後,是附近的路人送進醫院的,等我趕到,對方不見了,連醫藥費都給交了。

我很感激,但很快我想不了別的了。

這次找茬,我爺爺血檢時,居然查出了癌症晚期。

我拿著醫院病檢單,一再確認,再不願相信,最後也只能接受這絕望的現實。

聽完爺爺還有多少時間,我痴痴坐在醫院走廊,默默流淚。

我想,我大概就是那天煞孤星吧,刑剋六親,誰跟我沾上關係都就不會有好下場,不然為什麼我深愛的人,一個又一個要離開我了呢?

明明日子剛要好過了,我還覺得就算被張麗娜對付,我也不覺得難熬了呢。

結果,命運給我開了這麼殘酷的玩笑。

我甚至想,我可以更難過一點,張麗娜想怎麼對付我,我都可以忍耐,只要讓我爺爺多活一陣時候,或者把我的壽命分給爺爺也行啊。

「禾禾。」清涼涼的聲音響在耳邊,有人給我披上外套,在我身邊坐下。

18

他把我的頭靠在他肩膀,默默陪我哭著。

我甚至哭累了,昏睡了會兒,再醒來,發現剛才陪我的是宋之瑜。

他安靜地看著我,陪著我,在這個時候,陪伴確實是我需要的,所以我允許了。

無論張麗娜想如何,無所謂了,我爺爺都要死了,她想怎麼對付我都隨便吧。

我開始有空就來爺爺這兒,爺爺知道自己的情況反而笑著安慰我,讓我好好高考,他還能熬到那個時候。

我差點淚崩,衝出醫院蹲在路邊哭。

宋之瑜又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了,蹲著陪我。

自那以後,他幾乎變成我的隨從,寸步不離跟我上下學,一起吃飯一起看書一起學習,一起照顧爺爺。

爺爺第一次看見他,驚得眼珠子都瞪圓了。

後來有一天悄悄告訴我說這孩子雖然有點軸,但是眼裡只有我,叫我抓住。

我無語了,只說我們是朋友,別想太多,再說了,人家家裡可是財閥,我能沒點自知之明?

爺爺聽後,各種砸吧嘴感嘆,說我孫女也不差啊,但是也不強求了,就是一看到宋之瑜就熱情招呼,各種好聊,看起來比和我這孫女更親了。

我有時都有點吃味兒了。

學校裡,我基本不搭理張麗娜了,完全破罐子破摔,把她氣的夠嗆。

她故意來我跟前諷刺:「聽說你爺爺要死了,你沒錢治病吧,不如你求我,我施捨點給你?」

我直接略過,手裡的筆,已經無數次被我幻想戳穿她的腦子。

張麗娜冷笑。

陳星旭也得知我的事,焦急的問我需要什麼幫助麼?

他把自己三百萬零花錢給我,我沒要,他急的硬塞給我,我摔地上了。

我已經把自己家房子賣了,給爺爺治病,以後我就住爺爺老房子。

我現在已經夠亂了,不想招惹這倆事兒逼。

似乎因為我的態度,張麗娜反而消停了兩年。

這兩年,我每天哄著爺爺,學校,家裡,醫院,三點一線的跑。

爺爺眼見著消瘦,但是看起來很精神,每天樂呵呵的,一天不見宋之瑜就要念叨。

我沒辦法,只好每天帶他來,宋之瑜倒是很開心,要不是我不許,他都能跟我家裡去,十足一隻黏人的大型犬,而且是很執著的那種。

兩年多的時間足夠我瞭解宋之瑜,這小子是真的常識思維不太行,但確實是天才,從來不聽課,數理化滿分。

氣死個人。

問他上課幹嘛,既然都會,不無聊嗎?

他一本正經的說怎麼會無聊,可以看你啊。

我立刻鬧了個大紅臉,心裡怦怦跳。

我一把推開湊過來的臉,無語道:「能不能別每次挨那麼近,毛孔都看到了。」

「哪有,」宋之瑜抓起我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摁,純潔無瑕的不行。

我知道他就是個沒有常識的貨,根本對很多事情沒有概念,但是我會多想啊。

嗖一下抽回來,我狠狠白他一眼。

宋之瑜看我不開心了,又乖乖縮回去了,過會兒,看我又學習不理他,他就圍著我打轉,摸我頭髮,輕輕拉扯,問我:「禾禾,考上大學了一起住好嗎?我們一起住,這樣我就每天都能睜眼看到你,不用去找了,好不好?」

我紅臉:「不好,我窮,只會住宿舍。」

「我有啊,住我的房子,禾禾,我們一直要在一起好不好?」他扯我袖子,非要我回應。

我頭頂都快冒煙了,總覺得這也太曖昧了,就差直接表白了好麼。

我活了十八年,從沒覺得自己能戀愛,現在我發現我又能了。

可是宋之瑜沒開口提表白之前,我就只能拖著,直到快高考,他還在嘰嘰歪歪要我答應同居的事。

我羞怒交加之下,說:「等我高考完,就給你答案。」

他高興的不行,送我進考場的時候,一直叮囑我,一定要快點考完出來,還說考不上也沒關係,可以跟他出國留學的屁話。

我白他一眼的動作已經爐火純青,推開他讓他回去了,我考完了會招呼他的。

他依依不捨的說,他就在門口等我,等到我出來說答應為止。

真的是個傻子,這陽光多毒啊,我讓他站在陰影下,才進去考場考試。

到這時,我都還是滿懷信心的,直到我走出考場那一刻,早就等著我的警察走過來問:「你就是姜毅遠的女兒姜禾?」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個名字我太久沒聽到,以致於聽到都會覺得要出事。

然後,果然出事了。

警察說,我爸在監獄裡上吊自殺了,我爺爺聽到噩耗,也沒等到我高考出來就嚥了氣。

我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19

再次醒來,我已經被警車送到了醫院,太平間裡兩具屍體,是我在這世上唯二的親人。

可是現在,他們都走了,我徹底沒有親人了。

我被留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了。

我踉蹌著,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

我的心像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冷冽的風,一刀刀把我颳得血肉模糊,肉末橫飛,太痛了,痛的我說不出話,發不出聲。

我甚至難過的想,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留下呢,把我也帶走吧?爺爺,你不是說過,會等我考完的麼?不是還要給我慶祝的麼?不是還要陪我再久一點點的麼?

為什麼你食言了呢?

最後是醫生怕我出事,強行給我打了鎮定劑,等我醒過來,醫生讓我節哀。

我無神地枯坐著,眼淚已經流乾了。

醫生問我有沒有親人可以聯絡,這後事還要辦啊。

我苦笑,自從家裡出事,哪兒還有什麼可以聯絡的親人……忽然想到了宋之瑜,我忽然好想好想好想見他,特別想,似乎見不到,我立刻就要死了。

我跌跌撞撞離開醫院,去找宋之瑜,我忽然不知道他家在哪兒,我想想,去了考場,然後我看到了那束光。

夜燈下,蟲蚊飛舞,宋之瑜低頭站在那兒,正在跟誰打電話。

我心提了起來,我有了力氣,我想奔過去,用盡我激烈的生命。

可是在我靠近之前,我聽到他說:「你問我禾禾有什麼特別的?嗯,你不覺得,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樣子,很有趣嗎?」

他笑了起來,說著原來人悲慘起來,是這種感覺,觀察我的一切反應,給他帶來多少快樂……

瞬間的,我腦子嗡嗡作響,眼前模糊了。那天之前和之後,我根本沒想過,這世上有人可以在短短一天內,承受的起兩次人力不可承受的悲痛,還能苟活下來。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支撐了我,也記不清我怎麼離開的那地方。

我好像被抽離了感覺,麻木的回家,簡單收拾東西,然後去醫院將屍體送去火化,最後聯絡了我以前的鄰居,小時候住隔壁的青梅竹馬江文和。

我請他幫忙,把我爸爸和爺爺的骨灰葬在了媽媽的墓旁邊,接著,我在凌晨的涼風裡,踏上了前往媽媽老家,一個深山老林的小鎮子的公交車。

在那裡,媽媽還有一間磚瓦房。

我在那間瓦房躺了一個月,差點餓死自己,又被最後一絲求生欲逼迫清醒。

那天清晨,山林裡蟲鳴鳥叫,日出很美。

我做了個決定,半個月後,我出現在了異國他鄉的土地。

這時的我除了幾套衣服,渾身上下就只有幾百美金。

而我勤學苦練的語言並不怎麼熟練,我無處可去,很快就只能在公園遊蕩,跟流浪漢搶位置睡覺。

這是個自由的國度,自由到毒品和槍支氾濫,隨處可見各種搶劫強姦以及槍擊……我很快意識到現實的處境有多可怕。

我每天就只想找個安全的地方睡覺,守住我僅有的錢不被搶走,還有儘快找個工作維持生存。

我有意識地找到唐人街,鼓起勇氣自我推薦,洗碗拖地當服務員,讓我幹什麼都行。

可是第一天沒人願意僱傭我,因為我咳嗽不停,瘦骨嶙峋,他們怕我有傳染病,第二天,第三天還是沒有,第四天,天降暴雨,我躲在一家烤鴨店後面巷子裡躲雨,因為大姨媽造訪,又好多天沒吃飽飯,所以我痛暈了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被出來丟垃圾的安南發現。

他把我撿回了家,用後來他的話來說,當時我蜷縮在地上,瘦的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貓崽子,可憐兮兮。

他一時心軟,又看到是同胞,就手賤撿回來了。

我每次聽到都要感謝他的大恩大德,要不是他撿我,我肯定要病死在外面。

安南收留了我,還說好話讓烤鴨店老闆娘收我當洗碗工。

我也知道他是出國留學的學生,正在勤工儉學,是烤鴨店的服務員。他比我大兩歲,性格看起來有點不著調,但其實挺細心的。

比如,他問我為什麼一個人跑這來,家裡有什麼人。我沉默很久,才說家裡沒人了。

他立刻就明白了,再也沒問我的過去,不僅免費讓我住他這兒,還幫我熟悉語言,考上他所在的學校繼續學習。

一晃十年過去,他於我而言,早就像最親的親人或者朋友。

20

他總對我很緊張,比如這次我工作的VIP顧客是個帥大叔,看起來風度翩翩,其實私底下是個喜歡玩弄女人,搞各種變態遊戲的禽獸。

或許因為我的東方面貌,他最近對我特別有興趣,三天兩頭送花送禮物,被我拒絕後他惱羞成怒,假借工作商談把我騙到酒吧包廂,各種威逼利誘。

見我不從,他還霸王硬上弓。

我一怒之下踹爆了他的蛋,不僅送他進了醫院,還在他控告我之前,反手將影片錄音交給警察,送他進了局子。

我從警局出來,眼前陽光燦爛,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安南開車衝到我面前,看著我腫成豬頭的臉,眼睛裡有種我不能理解的恐懼。

「那頭死肥豬他死定了!」他把冰塊摁在我臉上,狠狠地罵了一路。

我怕他衝動,還反過來安慰他。他咬牙,表示以後我去談工作他都要跟著我了。

我心裡暖融融的,哈哈大笑。

忽然手機響了,是公司讓我們回去開重要會議。

沒錯,我畢業後也託他的福,進入現在這家IT公司上班。

上司對安南和我都很器重。

進入會議室,同事看到我很興奮,說我這東方美人一戰成名了。不僅視金錢如糞土,還把人幹進警局,為民除害。

我謙虛笑笑,同事開玩笑問我被有錢人看上的感覺如何?

我說:「如果沒有準備做那個壞人,那就要做好自己會死的準備。」

同事們驚訝的安靜了,問我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我這麼想。

我回憶了一下,說:「他很美,很有錢,就是有點瘋吧。」

安南猛然抬頭,這時上司進來開會,我沒注意他看我的表情有點驚訝。

上司很嚴肅地開啟PPT,介紹國內一家全球五十強的科技公司開發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晶片程式,重要到什麼程度呢,會影響公司未來的命運,現在訊息傳出,各方勢力已經蠢蠢欲動了,而公司也必須不計代價搞定這個專案。

事情到這裡都還沒讓我覺得如何,直到螢幕上出現一張半身照片。

幾乎在瞬間,我被奪去了呼吸。

我本以為這是一張過去太久,已經被我努力遺忘了的臉,鴉羽一般黑的眼睛,閃爍冷酷無情的神采,小說電視劇裡都難找到的精緻臉龐,卻散發無人可當的魅力。

宋之瑜。

十年前,我以為自己可以奢望的男人。

宋之瑜就是這次公司要爭取的晶片軟體程式開發者,而專案主要負責人還沒有確定是誰。

不少女同事哇的起鬨,開玩笑,能跟這種王子談合作,一定很辣。

上司卻表示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根據目前的訊息來看,前面試圖交涉的公司全都失敗了,所以總部才把這個艱鉅的任務交給我們組。

同事們議論紛紛,不知道為什麼前面的交涉不順利。

上司點著太陽穴,冷不丁來一句:「傳言說,他好像瘋了。」

什麼?

我差點沒崩住露餡。

我簡直不敢相信,當年的少年真的瘋了?

心裡不知為何,沉甸甸的,周圍的議論聲變成嘈雜的忙音。

直到上司連名帶姓喊我。

「姜禾,你在想什麼?」

「啊?什麼?」

上司微笑看著我,說他開始佈置任務了,接受這個任務就要回國。

我不想回國,所以當鵪鶉,但上司直接指定我和安南隨行,因為我們懂中文,還有能力,所以早就是內定派遣人員。

「老大,我……」我想拒絕,上司卻直接說了散會。

我在散會後立刻衝進上司辦公室,想拒絕這個任務。

不想上司態度異常堅定,甚至說:「如果你不完成這個任務,就會被總部辭退,到時連綠卡都拿不到,你明白的吧?」

我哽住了,失魂落魄回自己工位,滿心麻亂,人生努力到那麼久了,難道要就此放棄?

不如,真的辭職吧?

我第一次有了辭職的想法,甚至辭職信都要打了,卻收到一封久違的郵件。

郵件內容很簡短:「爺爺十年忌日快到了,要不要回來看看?」

落款是江文和,從小暗戀我的青梅竹馬。

我想這大概就是孽緣,這次必須得回去了。

呆呆坐了一上午,我決定回去吧,不過是隨行人員罷了,哪能真的就碰上宋之瑜那些大人物呢?

就算碰到又如何,我一個小人物,那麼多年過去了,早該不記得了吧……

重新踏上故國土地,我沒有太大感受,因為上司要求我們趕緊想辦法接近目標人物。

我無法,只好聯絡以前少數幾個能說的上話的朋友。

21

也不知是不是我運氣好,當年的李晨還跟我有聯絡,他現在發展的很好,已經是小有所成的創業公司小開了。

聽說我公司的專案,他立刻告訴我週三晚上諾曼町酒店會舉辦產品展覽會,到時候,行業內名流應該都會來參加。

我可以去碰碰運氣。

只是很不好意思,這次展覽會級別太高,會員制的,他搞不來多餘的請帖。

我當然不能厚臉皮麻煩人家,只好自己和安南準備混進去。

那天我買通了進去表演的玩偶團,讓他們幫忙混進去。

到達指定地點時,卻遲遲沒看到接頭的人。

安南懷疑我不是被騙了吧?

我也說不準,卻見巡邏的人發現我們,質問:「你們什麼人,幹嘛的?」

我驚得差點蹦起來,就快被抓去警局的時候,一隻小熊玩偶走出來,隨便打了個手勢,牽起我的手,就帶我進去了。

我和安南當時都傻了。

這就是接頭的?不過這抓著不放啥意思?

我道了謝,「那什麼,既然已經進來了,就鬆開我吧,後面就不麻煩你了。」

我準備跟安南去行動了,忽然玩偶彎下腰,一把緊緊抱住我,那力道,我感覺我要粉身碎骨了。

抱完還不算,那人還挨著我臉狂蹭,活像一頭大狗。

我被弄的差點閉氣,總算被安南扯開了。

「誒誒誒,嘛呢,差不多行了啊,鬆開,趕緊鬆開!」

安南帶著我就跑了。

那玩偶男,我回頭看時,發現還對我揮手呢。

我莫名有種怪異感,安南卻調侃我,一頭玩偶熊都能吃我豆腐,也是太不警惕了。

我讓他別廢話了,趕緊的進場,找到目標人物完成任務。

至於我,為了不碰到熟人,我就是個打醬油的。進入宴會廳後,我準備隨便找個隱蔽角落藏起來。

然而事與願違,我幾乎一進去就看到張麗娜正談笑風生呢,我立馬轉身避開,心裡疑惑,宋之瑜當真在這嗎?

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似乎最討厭人多的地方了,也不愛出席這種場合才對。

沉思間,我一不小心跟柱子後面的人撞個正著。

「對不住,對不住。」我急忙道歉,拍拍對方胸口酒漬。

「姜禾?真的是你?」男人一把扣住我手,欣喜若狂。

我猛抬頭,恨不能遁走。

居然沒碰上張麗娜,卻撞到了陳星旭,真是冤家路窄。

「你好,好久不見,」我端起職業笑容,淡淡打招呼,既然躲不掉,那就假笑。

陳星旭不改熱情,驚喜地招呼我,問我這十年都去哪兒了,怎麼都聽不到我的訊息?

我只想趕緊走人,可是陳星旭不願放開我,握住我手就說:「禾禾,你那麼久都不聯絡我,難道都不想我?這次你無論如何都要留給我聯絡方式,不然你又不知道跑哪兒了。」

我渾身掉下三斤疙瘩,這什麼鬼語氣,跟個怨婦似的。

「好,我給你,你先鬆開!」我一把抽出手,給了他一張名片就要走。

「等等,這不是姜禾嗎?十年不見,怎麼一出現就跟老鼠似的鬼鬼祟祟的,」張麗娜不懷好意的聲音傳來。

我閉上眼,絕望了。

「怎麼,碰到老朋友不打招呼麼?」張麗娜搖曳生姿過來,摟住陳星旭手臂。

我乾脆破罐子破摔,淡淡丟一句:「老朋友就算了吧,我還有事兒,失陪了。」

說完轉身就溜,可是還沒走多遠,就被一幫子安保人員攔住了。

他們把我左右夾擊,質問我有沒有請帖。

我說當然有,現在忘在休息室了。

說話時,我感覺這幾人身上傳來一種很奇特的香味,有點燻鼻子。

安保說:「是嗎,那是哪個休息室,帶我們過去看看。」

我退縮了,外強中乾道:「你們什麼意思,是懷疑我?這是你們主辦方的待客之道?」

「不好意思,時間快到了。」安保微笑,甚至直接把我提了起來,夾著走。

我莫名其妙,剛想掙扎,忽然一陣眩暈傳來,我渾身發軟。

不對勁,我幾乎立刻感覺出不對了,我被下藥了,而且很可能不是啥好藥,如果被帶走,下場可想而知。

我下意識回頭,張麗娜對我舉杯奸笑,媽的,真是她搞的鬼。

十年不見,這死女人還是一樣卑鄙變態。

22

我感覺身上力氣飛速流逝,氣息也越來越滾燙紊亂。

在最後關鍵時刻,我一把抓住一個路過的男人,呻吟著求救。

那個人很快抱住了我,把我帶走了,後面發生的事情我很迷糊,只覺得渾身有股洪荒之力要發洩,等我精疲力竭要昏睡過去時,似乎聽到耳邊一句嘆息:「你終於回來了,我等很久了……」

我一覺醒來,感覺自己發了個香豔的春夢,然後睜眼發現,那他麼是事實!

更讓我無語的是,那個被我隨便充軍了的男人,居然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宋之瑜!

蒼天啊!

你到底跟我什麼仇什麼怨,你要這麼對我?

最不想見的人,一天見個遍,而且還睡了一個。

我咬牙切齒,我悲從中來。

扭著腰,抓起衣服,我落荒而逃。

剛出酒店門,就被安南抓住了,他焦急問我:「你幹嘛去了,我找你一晚上。」

我眼神躲閃,但是衣衫不整騙不了人。

安南氣的無語了,只好問我做措施沒?

我如被雷擊,憋著嗓子說:「好像……沒有?」

我們只好去買避孕藥,可老天就不要我好過一樣,我居然又碰到了也在買藥的陳星旭。

他飛快把藥塞口袋裡,但我還是看到了,避孕藥。

陳星旭問我買什麼藥,我毫不避諱,他能買我就不能買麼?搞性別歧視是沒有前途的。

他瞪圓了眼睛,顯得有點受傷,看著我又看看安南,笑的有點傷感:「買了藥,去吃個飯,敘箇舊吧。」

「不必了,」我拿了藥就想走,可陳星旭太煩,抓著我不放。

「禾禾,別這樣,這麼久不見了,連一頓飯你都不願意陪我吃嗎?」他哀怨的我腦殼酸。

加上我昨晚太賣力,有點餓了,就同意蹭一頓了,正好也能刺激刺激他。

等菜的時候,陳星旭深情凝望我,目光灼熱。

他都直接不顧及安南,抓住我的手就說:「禾禾,十年了,我還是忘不掉你,現在你回來了就好,對了,你在哪家公司發展,要不要來我公司上班?」

安南眉毛一挑,眼神如刀。

我嗖抽回來,拿起筷子吃菜,直接拒絕:「不用,我有工作,有男友。」

安南轉頭,男友?誰?

我朝他一點頭,一個眼神,安南立刻說:「哦哦哦,對,我是她男朋友,初次見面,我叫安南,這是我的名片,禾禾跟我一起挺好的。」

陳星旭更加怨婦樣了,好像我辜負他了。

我冷眼無情,西里呼嚕吃飽了肚子,一抹嘴,站起來道:「今天就到這吧,順帶請你回個話給張麗娜,做人不要太過分,否則報應什麼時候到都不知道。」

陳星旭蒙了。

我直接走人,心裡還揣著對那個賤人的一腔怒火。這怒火就算過了十年,只要有一丁點的火星子,都可以燒遍宇宙洪荒。

張麗娜似乎忘記了,我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姜禾!

我不是那個任她拿捏侮辱,卻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女孩了!

本來我還不想直接槓上的,可是昨晚的事情,徹底觸碰了我的底線,我要反擊,我要張麗娜為自己做的惡事付出代價。

可是怎麼做,我得好好想想。

剛才陳星旭明顯就沒有放棄,不僅如此,他似乎還有不少藕斷絲連的紅粉藍顏?

呵呵,十年成就的渣男情聖,擱我這兒裝啥狗屁深情,噁心死了。

但只要他還對我有一絲的妄想,那就還有反擊的餘地。

安南看我一路陰著臉不說話,問我怎麼了?

我搖頭,先回酒店,上司看到我們回來,眼神詭異一瞬,但很快恢復正常,問我:「如何?接近目標了嗎?」

我一頓咳嗽,豈止是接近,還深入接觸了呢。

23

我喝了口水,讓安南匯報,目前還沒有直接面對面。

上司嘆氣,說他聽到的訊息,目前陳家和張家都在積極尋求合作,而且聽說陳星旭和張麗娜還是宋之瑜的高中同學。

我嗤笑一聲,說:「同學怎麼了,或許宋之瑜就看不上他們呢?」

上司驚訝的問:「你為什麼那麼肯定?」

我低頭說:「那還不是要達成早達成了,何必等到現在。」

上司深以為然,然後說:「你們這次沒見到本人也沒什麼,我已經打聽到他療養的醫院,明天我們就去拜訪一趟。」

我一愣:「他在住院?」

不會吧,昨晚不還龍精虎猛的,哪裡看起來有病了?

上司露出神秘微笑,一閃而逝,指著腦子說:「傳言病得不輕,去看看,聊表心意也好。」

我皺眉思索起來。

腦海忽然想起一些有色畫面,昨晚,他似乎還問我記得他是誰嗎?

我居然還很孟浪的回答了,還上手了。

唉,這都什麼事兒啊。

想起宋之瑜,我頭疼,想到要見面,我有點心虛膽怯,畢竟把人睡了還跑了嘛。

我哆嗦著問:「那啥,老大,我可不可以請病假,就不跟你們去見宋之瑜了吧,我這也不是啥重要人物啊,你們去就成了。」

上司皮笑肉不笑:「你想得美,都要去!尤其是你!」

我苦了臉,想不通怎麼就非要我去了。

我又開始考慮辭職這個想法了,沒想到上司居然摔下王炸:「總部說,你要完成這個艱鉅任務,就給你升職加薪,大中華區總裁這個位置目前還沒定人選呢,你確定不接?」

我腦海裡迅速一轉悠,呵呵笑了:「接,我當然接啊。」

不就是見宋之瑜嗎,多大事兒啊,有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重要嗎?

沒有,而且升職後,我更有實力跟張麗娜那個賤人叫板了,想想我就激動的要原地昇華。

剛想垃圾,垃圾就到。

張麗娜居然找上門來了,氣勢洶洶威脅我道:「姜禾,十年不見,你出息了啊,都敢跟我叫板了?」

我冷眼看她,笑意三分薄涼:「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的,醋罈子打翻了?那你去找讓你醋的人啊,找我做什麼?」

張麗娜哽了一下,沒想到我敢那麼跟她說話。

看來十年確實改變了很多,但她不覺得我能翻出花來,凝視了我半晌,忽而冷笑道:「別跟我來這一套,說,昨晚是不是你跟他睡了?」

我?!

我的沉默似乎肯定了她的想法,這女人癲狂起來,上來就要給我一耳巴子,不過被我抬手擋住了。

「幹嘛,這是誰地盤,你想撒野就撒野啊,張大小姐,現在已經不是學校裡了,」我冷冷甩開她的手,叫她認清楚現實。

不是什麼事,都可以讓她為所欲為的。

張麗娜氣的眼睛縮成針尖,她惡狠狠道:「姜禾,不要逼我,你知道我的手段的,你要是不退出這次專案,還有遠離星旭,我不介意再讓你身敗名裂一次!」

「哦?大話誰不會說啊,」我無所謂地諷刺回去,「而且你看我像在乎的人嗎?還是你覺得,我不會讓你一無所有?」

「你!」張麗娜被激怒了,她站起來,笑容怨毒,「很好,姜禾,看來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記吃不記打啊!你給我等著瞧!」

「開門,放狗!」我特瀟灑的吩咐。

安南開門,上司做出請的手勢。

張麗娜怒而離開。

上司撥出一口氣,問我還好麼?

我搖頭,冷靜道:「老大,我們一定要完美完成這次任務,拿下宋之瑜!」

上司笑了。

可是第二天,當我們鬥志滿滿地出門,我收到了江文和的訊息,他說有很重要的訊息告訴我。

我只好讓上司先去,安南主動留下陪我。

正在路邊等車的空擋,我收到一條簡訊。

雖然號碼陌生,但那內容一看就是宋之瑜發的,「那天晚上,還好嗎?要不要見面說說那晚的事情?」

我想想,反正要見面,但是那晚的事情就算了吧,見面只談工作就行。

於是我打字:「不必了,那晚的事情就當沒發生,不好意思。」

我準備再打一句過去說見面的事兒,那邊幾乎秒回:「是因為你的男友嗎?」

我驚訝,啥男友?安南?宋之瑜怎麼知道的?

我詫異地思考,該怎麼回覆。

畢竟這語氣不對勁,有點質問的意思,可我不爽了,他到底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呢?

愣神的功夫,忽然一輛車像發瘋的野牛一樣橫衝直闖,直接衝這邊衝來。

那速度快到讓人反應不及。

我只抬頭的功夫,車子已經近在眼前了,而那車,根本沒有踩剎車的意思。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熊布偶突然出現抱住我,一個用力迴旋翻滾,我倆倒在地上躲過一劫。

可安南就倒黴了,他閃躲的時候撞到了頭,暈過去了。

24

我嚇得立刻撲過去,大喊找救護車,再看那車子已經肇事逃逸了。

我抱住安南,手裡都是血,駭的我眼淚落了下來,喊得撕心裂肺:「安南,你撐住,求你,你千萬別有事兒啊,求你了,快叫救護車啊……」

熊布偶看到,默默站立。等我想到剛才是布偶救了我,想找卻找不到人了。

救護車很快過來,我們趕到醫院做檢查。

幸虧沒有外傷,安南只是腦震盪昏迷了,醒了沒事就好。

我嚇得雙腿發軟,此刻扶牆站立。

「這就嚇得不行了?」張麗娜滿臉譏諷地走過來,囂張地道,「我還以為你多牛逼呢,不過你命是很大,這樣都能躲過一劫,我都懷疑你真的是掃把星轉世了,專剋死身邊人,就自己命硬!」

這話惡毒,張麗娜也完全沒想隱瞞自己就是罪魁禍首的事實,而她想撞的人,其實是我!

這個瘋子!

我心裡越來越搓火,知道要不是那個布偶,就是我躺在這裡了。

張麗娜不是誤以為陳星旭出軌的人是我麼?好啊!來啊!那就互相傷害吧!

我呵呵笑起來,故意激怒她,加深誤會:「張麗娜,這麼多年了,你累不累啊,你要這麼有魅力,還用得著天天抓小三麼,這說明什麼,說明陳星旭心裡壓根就沒有你,你何必呢,搞的自己這麼難看!」

「你閉嘴!」張麗娜雙眼瞬間通紅,「你這個賤種,你有什麼資格評判我,哼!反正最後星旭只會屬於我!」

「至於你,姜禾,如果你不聽話,我可以有一百種法子對付你!」她眯著眼,惡意快要凝成實質。

「哦,那就讓我看看,你有哪些法子,我等的都快來不及了呢。」我冷笑著怒罵,「在我眼裡看來,你現在就像個深宮怨婦,就只能做這種卑鄙的事情維持尊嚴了,張麗娜,陳星旭不愛你,他就是看上我這個雜種,他也不喜歡你,你說你有多賤呢?」

「你!閉嘴!閉嘴!」張麗娜瞪大眼睛,氣的撲過來要打我,我的上司及時過來推開了她。

張麗娜見動不得我,咬牙嗤笑:「姜禾,你囂張什麼呢,你還以為你身邊會有人護著你麼?宋之瑜或許早就把你忘了吧。你這種婊子,也只配當個玩物而已!」

我心口瞬間被刺痛,記憶如刀,鑽心入骨。

上司驚訝看著我,我不敢回視。

「張麗娜,你又鬧什麼?」陳星旭姍姍來遲,強行把張麗娜帶走。

張麗娜不配合,兩人吵鬧一陣,離開了。臨走前,陳星旭還對我歉意道歉,我扭過頭,沒給迴應。

走廊恢復安靜,上司問我:「你早認識宋之瑜?」

我頭疼:「只是……同學而已。」

上司挑眉,莫名嘆氣,說:「真是事兒啊,反正,你就想辦法把宋之瑜搞定吧。」

我無奈苦笑,沉重的說:「那我能不能考慮辭職啊?」

我突然又不想見宋之瑜了。

因為清醒之後,我想,宋之瑜或許對我沒有我想象之中特別。那這個時候去求什麼的話,不是自取其辱麼?

難道讓我線上表演痛哭流涕,悲痛欲絕,博取宋之瑜的可憐?

我忽然很心灰意冷,偏偏陳星旭聯絡我,他說要跟我當面道歉,我拒絕了,就線上說吧。

陳星旭明顯帶著怒火,他說:「禾禾,這十年我也想清楚了,我受不了張麗娜,她有病,我要取消跟她的商業聯姻,到時候,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挑眉,看到上司還在一邊,我走到走廊盡頭道:「陳星旭,張麗娜是個什麼人你清楚,你沒搞定她,就想把我捲進來,是等著我被弄死麼?」

陳星旭保證他會解決張麗娜,不讓來煩我。

我覺得是放屁。

陳星旭沉默了一會兒,聲音變低沉:「禾禾,你是因為宋之瑜才不肯跟我一起嗎?你知不知道,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你跟他,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覺得不可理喻,但我保持風度,所以我微笑:「那麼你又怎麼保證,你跟我又有好結果,畢竟你連張麗娜那個瘋婆子都搞不定,我今天還差點被她撞死!」

我火氣都被說出來,陳星旭也鎮到了。

我懶得多言,冷冷說:「等什麼時候你能搞定她,你再來跟我談其他!」

說完我就掛了。

深深呼吸,我恢復冷靜,在醫院陪安南一晚上,第二天去附近的咖啡廳跟江文和碰面。

「好久不見,你變美了。」江文和還是那麼沉穩。

我說:「你也帥了不少,說吧,讓你幫忙查的東西,什麼結果?」

江文和沉默很久,才孤注一擲般說道:「或許你早懷疑了,其實,當年舉報你父親貪汙的,就是張麗娜和陳星旭。」

我猛然一震,我是懷疑張麗娜,但我沒想到,陳星旭還有一份。

25

為什麼?

我很困惑地愣住了。

陳星旭為什麼那麼做?

「或許因為你爸貪汙的就是陳家的錢?」江文和語氣很輕,眼神些微奇怪。

「不可能,我爸沒有做那種事。」我喘著氣道,手指因為情緒而顫抖,幾乎捏不住咖啡杯。

我爸被抓走後,我去看他。

他憔悴消瘦,面目猙獰,歇斯底里對我喊:「你相信我,我沒有,爸爸不是那樣的人,爸爸沒有貪汙,是他們陷害我,是他們害我!」

他喊得那麼瘋狂,獄警怕他過激,幾個人捂住他嘴,強行將他拖走。

離開時,他眼神裡的驚恐和憤懣,是我無數次午夜夢迴都忘不掉的東西。

誰知道,那是我們父女最後一次見面。

忽的,我心猛地沉落谷底。

我突然意識到,我爸當初用的是「他們」,那就表示害他的根本不是一個人,或許還包括陳家,陳星旭!

哈哈哈,我真是,不知道該不該嘲笑自己的愚蠢,我居然到現在還覺得陳星旭或許不是那樣以折磨人為樂的人。

但就在剛剛,我腦海裡飛速轉動。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東西,炙熱的夏日午後,曲折的校園走廊,高高的樓梯,如同紙鳶落下的軀體,刺目的鮮血和悲痛的眼淚,陳星旭驚懼的快死的表情,以及張麗娜興奮到扭曲的諷刺面孔……

這一切,飛速地組成一個猜測中的答案。

「哈哈哈哈……」

我突然捂著臉,低低笑了,笑的肩膀顫抖,甚至嚇到了江文和。

「姜禾,你怎麼了?」

我抬起臉,笑在瞬間冷漠如冰:「沒什麼,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你做的很好,繼續幫我盯著他們。」

我從包裡拿出一張卡,推過去:「這是今年的酬勞,如果不夠,可以再跟我說。」

我想,我剛才一不小心表現的像個瘋子。

江文和很猶豫:「姜禾,你真的要繼續嗎?」

「不如算了吧,過去的,就讓他們過去吧。」他似乎隱晦地想讓我停下來,眼神裡有種深切的急迫感。

可是我卻停不下來了,我盯著他,扯起唇角笑了。

「江文和,你真覺得,有些事情能過去嗎?」

「不,永遠都不會,在你勸我之前,我勸你問問你自己,當初為什麼選擇加入我,」我端坐在那裡,漸漸冒出渾身的刺,吐出的話,也如剜心的刀。

「當你被他們打斷手臂,斷送了體育特長生的前途,當你被趕出學校,被他們欺凌陷害,當你家裡生意被搞壞,當你父母被接連噩耗搞的身體垮掉,你敢說你心裡,當真就沒有一點點恨意?」

我目光冷冷落在他手上,那裡從手背到手肘,足有二十公分的傷疤橫亙。

可怖,扭曲,手指時不時會不自覺顫抖。

那是江文和當初備受欺凌留下的後遺症。

他的手臂廢了,前途毀了,高中都沒讀完,家裡燒烤店也破產了,母親也被威逼利誘和生活重壓搞的身體垮了,要靠藥物維持,再不能幹重活。

那個脆弱的家庭,在那些紈絝子弟手裡只需玩樂一番,就可以很快分崩離析。

看吧,受害者永遠都活在陰影和痛苦中,掙扎,隱忍,痛不欲生,可是加害者,卻還是過著聲色犬馬,窮奢極欲的自在生活。

憑什麼?

我極少展露出的尖銳鎮住了江文和,我的話,也讓他臉色肉眼可見慘白。

他嘴唇蠕動,表情陰鬱,卻說不出什麼。

我深呼吸一口氣,再一次把自己偽裝起來,微笑著,將卡推到他手邊,抽走他給我調查的資料。

我站起來挽了一下頭髮,平和道:「抱歉,剛才我失態了,這錢,你收下吧,你的偵探事務所也要吃飯的吧。」

江文和擰眉,攥緊拳頭:「姜禾,你真的不打算停下?你現在有好的前途,有好的工作,你可以去國外,過不錯的人生,重新開始……」

「不會有這種東西,從來都沒有,」我發現江文和是真心在勸我,所以我壓下怒氣,冷冷道,「從一開始就被丟進爛泥塘裡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奢望光明?人生?重新開始?」

我嗤笑了一下,那是什麼東西?

我背對他,臉上的笑瞬間消失,猶如變了個人。

我走了幾步,才回頭說:「對了,忘了一件事,我要你請幾個人守著安南,我不想他再出事,也不想他捲進這些事情裡。」

如果可以,我希望安南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將會幹出什麼。

更不希望,他被我連累。

他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我經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張麗娜這次的行為徹底激怒了我,讓一切不得不提前暴露。

離開咖啡館,我感到可笑。

我也真的蹲在路邊笑了起來,笑的越來越大聲,眼淚流出,無聲流淌。

天吶,不會真有人覺得,我這十年真的能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就這麼活下來吧?

26

怎麼可能呢?

我又不是沒有心,相反,我只是把那些恨都深藏在心底最深處,時刻熬煮著,一點,一點,累積下來,等著有朝一日爆發。

就如同那死海,表面風平浪靜,內裡早就暗藏殺機。

當初,在那個從暗夜轉為光明的黎明裡,我苟延殘喘。

在我想就此嚥氣的時刻,張麗娜發給我一條簡訊。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有力氣拿起手機看,那時,我已經失去了生存的感知,好久不吃不喝了。

張麗娜在簡訊裡說:「禾禾,你死哪兒去了,你爸和你爺爺都死了對你打擊太大了是吧,天啊,你現在真就是掃把星了,把家裡人都剋死了呢,哈哈哈。」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你的,畢竟你可是我調教的最好的一條狗啊,哈哈哈。」

「對了,你要還不想死,大學跟我一起讀吧,我不許你報比我好的學校,也不許填報太遠的學校,不然,我就要生氣了,你知道惹我生氣的下場。」

「禾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放棄吧,就算你考上大學,進入社會找工作,你一樣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哈哈哈……」

快麻木到死掉的我,瞬間如被電打了,我喘著粗氣,眼淚橫流,眼冒金星。

我止不住想,憑什麼我要這樣死掉,爛在這無人知道的地方,像一條臭蟲一樣悲慘的腐爛。

我死了,張麗娜該要笑死了吧?

無窮的憤怒和仇恨淹沒了我,甚至叫我爆發出了自己都沒預料到的生命力,我居然爬起來,一點點爬到廚房,翻出鍋子裡快發黴的米飯。

我死命往嘴裡塞,我當時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我要活下去,我憑什麼去死,為什麼是我死?我什麼也沒做錯過?為什麼?

為什麼被奪走一切的人要這樣悲慘死去,作惡的人卻能沒有一丁點愧疚的享受人生,狂怒,無能,悲慘,怨恨,將我攪和的稀巴爛,我惡狠狠地想,至少我也要弄死張麗娜那個賤人再死!

充滿異味的食物混雜鹹澀的淚水滑過喉嚨,我眼淚掉的更兇,不停咳嗽。

可是這讓我重新有了活著的感覺。

我踉蹌走出屋子,望著山間冉冉升起的太陽。

那邊光芒初綻,可我,卻被永遠留在了惡臭的黑暗裡。

我意識到了,或許之前我的努力在張麗娜面前,根本就是個笑話。

我對有錢有勢的力量也缺乏認知,曾經,我以為我考出去了就逃出昇天,可以擺脫張麗娜這些垃圾了,可結果呢。

張麗娜根本沒打算放過我!

在她眼裡,我是再好不過的玩具。

或許在學校裡,張麗娜還要顧及一點,可進入社會後,那才是她真正要折磨我的地方。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某種情況下,有錢有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的。

那我該怎麼反擊呢?要怎麼才能讓她罪有應得,引頸就戮?

當太陽完全照耀大地,我腦海裡已經想了很多很多,當陽光照到我的腳下,我收拾行李下了山。

我第一個找的人就是江文和,我與他談了我的打算,他相當吃驚,卻沒有阻攔我。

他抽菸很久,指甲燻成黃色,才擰眉問:「你打算怎麼辦?」

我說:「我馬上出國,如果我能回來,計劃就開始。」

不知是不是因為走投無路了,又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麻木,我居然無比篤定自己有朝一日會回來。

而江文和也沒有反駁我,然後我出國了。

過了很長時間顛沛流離的日子,可是每一天,每一天,我的腦子都像高速發達的通路,每時每刻都在想如何復仇,似乎只有堅持這個目標才能支撐我,讓我活著,能繼續維持呼吸。

我連做夢都在夢裡完善我的復仇計劃,一點點,再一點點,慢慢想出雛形,然後去實施。

我一無所有,所以我就拼命想辦法生存下來,想辦法掙錢。

我需要實施計劃的經濟基礎。

所以我洗碗,送外賣,做服務員……什麼都幹,手指被洗滌液腐蝕到皮開肉綻,累到雙腿發抖兩眼發黑也沒關係。

我還要讀書進修,提高學歷,張麗娜是想玩廢我的,那我就偏不能如她的願,我得是優秀的,每門課都必須拿優……

我每天忙到站著都能睡著。

然後我攢了第一筆錢,我選了個地方,低價淘了個小吃車開奶茶店,做煎餅果子,開始生意都很好,可是我要躲著城管,還要躲著地痞流氓搶劫犯,最危險的一次,我被拖進巷子裡,腰上抵著一把刀。

對方要我的錢。

我撲在地上,兇狠地咬緊牙關,死死抓住我的錢,那是我辛苦攢下的錢,就是對方對我拳打腳踢,把濃痰吐我嘴邊,撕開我的衣服想施暴,我都不肯撒手。

千鈞一髮之際,是安南踹飛了那個死變態,把我拖起來跑了。

回到家,他把我罵的狗血淋頭,問我錢重要還是人重要,為什麼緊抓不放,被弄死怎麼辦?

我一抹鼻血,不在乎道:「錢重要。」

「你!」安南盯著我,氣的臉紅脖子粗。

27

他罵了我好幾天,然後加入了我的創業計劃。

他拿出自己壓箱底的存款給我註冊了資格證,接著搞通了他大學的人際關係,讓我去他們學校門口擺攤。

這真是個絕妙的計劃,大學常年來往人流,我們的生意簡直好到爆炸。

我忙到手軟,也掙到了第一桶金,可是這還不夠。

這一年,我也考上了這所大學,進入了學生宿舍。

這裡的宿舍是男女混住的,我開始很不適應,然後有一天我嘴饞,自己拿電飯鍋在宿舍做了一鍋糖醋排骨,瞬間把一整棟樓的洋鬼子都給香進來了。

他們瘋狂拍我門,幾乎把我門框擠垮掉。

他們看著我的中華美食,眼珠子都是綠的,很厚顏無恥要我分一口給他們。

這麼多人,一棟樓啊,分給他們,我吃個球?

所以我冷酷無情拒絕了。

他們抓耳撓腮,又說可以給我錢,跟我買。

提錢,那就好辦了啊,早說不完事兒了。

一鍋排骨,掙了兩百美金。

我忽然發現這是個極好的掙錢點子,然後我搬出去住了,我找了個便宜的地下室,每天早出晚歸,逛海邊市場和華人超市,買最便宜和新鮮的材料,做盒飯賣盒飯。

在學校讀書的那幾年,我那學校的學生胃口都被養刁了,一日三餐都想吃我的炒飯炒麵糖醋排骨等等各種美食。

他們說,我的手藝比唐人街的館子好吃多了,而且量大,價格還便宜。

當我畢業要離開時,他們怕吃不到,還眾籌給我開店的資金,讓我一定要開店賣飯。

那我自然滿足了他們的要求,請了個人繼續開攤子,我自己則是去做別的。

我做過代購,開語言班教中文,給富人的孩子當保姆,還有各種能來錢的事。

不知是我好運還是安南眼光獨到,有一天,他說他要投股票,還拉著我一起投了好幾家。

我小試牛刀買了,然後那幾家公司都發達了,我的資金第一次超過了六位數。

那一晚上,我抱著手裡的銀行卡,沒睡著。

我思考該進行下一步了,很快,我偷偷回國找到江文和,笑著說:「按照約定,我回來了。」

江文和當時神情複雜。

張麗娜絕對沒想到,我會給她準備一個綿密而複雜的網,這個網花了我十多年的時間,就等著她一步步踏進來。

我幾乎等不及看她到時的慘樣了!

俗話說,若要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癲狂。

我計劃的第一步就是摧毀她的精神。

從這幾年收集的資訊,還有江文和剛才給的情報來看,張麗娜現在最在意的無非兩件事,一個是陳星旭,一個是宋之瑜的晶片專案。

前者到現在都不願意與她結婚,還在外面彩旗飄飄,紅粉不斷,而兩家聯姻可以解決張家資金緊張的情況,後者則直接影響到她能不能在公司站穩接班人的腳跟,而不是一個只知道花錢的草包。

從記憶中抽離,我停下哭笑,無視路人怪異眼神,自顧跟一個人打了個電話。

「我回國了,計劃提前開始,」我聲音清冷。

對面驚訝的沉默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問:「你要我做什麼?」

「兩件事,」我嘴角戲謔地勾起,「第一,我要張麗娜和陳星旭所有關於晶片專案資料,第二,將陳星旭現在的情人透露給她。」

「好,」對面操作了一下,很快就將檔案傳送給了我,然後小心的問,「你怎麼提前回來了?」

我一頓,提前回來是個意外,而這個意外就是宋之瑜。

如果可以,我這輩子都不願意再跟他有牽扯,最好是遺忘於識海,再不相見。

可現實總是那麼事與願違,這次要打擊張麗娜,我必須把專案搶過來。

但是,我不準備談交情,我要以實力說話。

所以原計劃裡準備辭職再實施復仇計劃的想法只能改變,我不辭職了,我決定直接剛。

透露陳星旭的小情人訊息給張麗娜,也能讓張麗娜暫時把注意力從我身上轉開,給我可乘之機。

得知自己被綠的飛起,張麗娜一定會找陳星旭鬧……

我回到醫院,剛進病房就對上一張黑臉。

「你去哪兒了?」安南直勾勾盯著我。

我從善如流,放下粥:「還能幹嘛,給你買吃的去了,怎樣?沒失憶沒癱瘓吧?」

安南翻個白眼:「你才……算了,算你還有良心,知道心疼你哥我。」

我笑了:「那哥哥,你啥時候能回去加班幹活。」

我搖晃了一下手機:「這可是對方的專案資料,我們必須在最短時間內研究明白了,做出一個更加優秀的方案,爭取把宋之瑜拿下。」

安南倒抽一口涼氣:「這資料你咋拿到的,靠譜麼?」

「你甭管怎麼拿到的,絕對靠譜。」我微笑,不願說明來處。

28

安南又盯我一會兒,沒再逼問。

當天我們就出院回了酒店,全身心投入工作,可以說,自打進入公司以來,我都沒對任何專案如此上心過。

我日以繼夜足足一個星期,才做出一個還算滿意的初選方案。

上司看我這麼賣力,都感動到了,他仔細看了我的方案,滿意表示很不錯,照這個思路修改幾處地方,就很可以了。

我笑的更加開心,回頭就加班把方案修改好了。

交到上司手上時,立馬就問什麼時候去見宋之瑜談專案?

上司看看我的黑眼圈,莫名頓了頓,合上檔案道:「我看你最近太累,要不先睡會兒?」

我精神奕奕:「老大,我不累,不如就今天約?現在時間還早。」才早上六點半。

安南也有點坐立不安,瞅瞅我,說:「禾禾,要不你先休息,我們明天再去?」

我皺眉:「我說了我不累,你們怎麼老讓我休息。」

我現在渾身繃著,不想休息,怕洩了氣。

上司說:「這不是怕你趕過去,把人嚇到麼!」

我無語了。

嚇到誰?宋之瑜是那麼膽小的人麼?

我堅持今天就去談,一鼓作氣最好,我現在思路清晰,情緒冷靜,是最合適談判的狀態。

可我很清楚,那只是因為我在復仇,我被一腔激越控制了頭腦,所以我極度亢奮,我迫不及待。

現在的我猶如無限燃燒的蠟燭,乾熬著,逐漸燒成灰燼。

這種興奮甚至麻痺了我的怯弱,讓我不那麼害怕跟宋之瑜見面了。

他們拗不過我,試探跟那邊約見面,不想宋之瑜立刻答應了。

車子駛過長長林蔭道,細碎光線在我眼皮投下光點,眼前世界一片鮮紅,一隻雪白的手向我伸出,一滴淚劃過眼角,掉進蔓延的鮮血裡……

「啊!」我瞬間被驚醒了,渾身冷汗,氣喘吁吁。

車裡空無一人,耳邊秋蟬叫的很吵,空氣窒悶。

擦擦汗,我驚魂未定地發現自己居然半路睡著了,安南和上司呢?不好,專案!

我猛然轉頭就要下車找人,下一刻,卻被趴在車窗上的巨大布偶腦袋嚇尿。

我艹!

「你誰?」我迅速往相反方向彈開,縮在另外一邊車門,驚恐地瞪著那個布偶。

無人回答,那布偶就這麼貼在玻璃上,一動不動盯著我,也不知道這樣多久了。

我冷汗又冒出來,迅速四處看,這裡是哪兒?

這人誰?

我想起這裡是宋之瑜療養的醫院,也就是說,這裡應該很多精神病?

這人是精神病?

我迅速判斷了情況,與布偶對視了一會兒,準備掏出手機,叫安南。

結果,那布偶忽然動了,他居然扭開了車門,半個身子鑽進來。

「啊!」我想也不想,一腳踹出去,又立刻把車門關了,上鎖,打電話。

動作一氣呵成。

「我靠啊,安南,快接電話!」我精神緊繃,看著那布偶從地上爬起,安靜盯著我。

那場景,別提多詭異了,我真怕對方下一刻就撲上來咬我。

可是安南不知道怎麼了,就是無人接聽。

無奈我又打上司手機,這次倒是通了,我激動地告訴他,我被變態堵車上了,快來救人。

上司詭異沉默了好一會兒,我以為他會多問個幾句,結果他只說:「我現在就過來,你等著。」

我猛呼了口氣,抬頭看去,卻發現剛才還站在黃槐樹下的布偶不見了。

周圍也空無一人,直到上司過來接我。

我下車就抓住他,嚇得不輕地說剛才什麼情況。

上司摸摸下巴,笑著說:「沒事,這邊療養院會有些這樣的人,他們不傷人的,我們走吧。」

我驚魂未定,忽然發現安南不在,我氣憤地問他人呢?

上司說總部有點事,讓他先回去了,我睡著了就沒叫醒我。

我不好埋怨,跟上司一起走進建築樓裡。

這裡貌似是療養院,卻像豪華度假別墅,除了偶爾能看到坐輪椅的病人與護士,就只看到來回巡邏的保安。

看著那些瘦弱憔悴,眼神呆滯的人,我愣了。

宋之瑜真在這裡,他真的瘋了?他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莫名的,酸澀,或許,天才都是容易瘋的吧?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啟,我們到了。

這整層樓更像一個大平層別墅,除了周圍都被透明特殊玻璃圍住,幾乎看不出異樣。

我攥緊拳頭,掌心冒出冷汗,假裝平靜地跟在上司身後進入一間屋子,在看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背影時。

我徹底呆住。

29

紅色的走廊,竹葉飄飄,綠意幾乎要印入男人眼底。

他靠在陽臺,黑西褲白襯衣,側臉乾淨利落,精緻的讓人移不開眼。

男人不知道在看什麼書,慢慢轉頭看來,冷意逼人。

那眼神真的像冷刃,毫無感情,讓人下意識緊張。

那張臉,還是那麼漂亮,他瘦了,也高了,輪廓更鮮明,神情陌生到讓我覺得跟他認識,是上輩子的事情。

忽的,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整個人似乎被點亮了。

他笑了起來,幾乎迫不及待向我走來,手臂張開,似乎要抱我。

「阿禾,你終於來了。」他開口叫我的名字,無機質的冷漠眼神全然被欣喜和依賴替代。

那樣子,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

他還跟在我身後繞來繞去,阿禾阿禾的叫,好像我們之間什麼也沒變。

好像我只是午睡做了場夢,醒來放學了,他在等我一起回家……

不知怎麼,我心臟麻痺一瞬,痛的我立刻推開了他。

氣氛凝固,他露出受傷的表情。

「阿禾……」

不要這樣叫我,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我在心裡吶喊。

「宋總,我是姜禾,今天代表公司與您商談合作的,這是我們的方案,還請您撥冗看看。」我幾乎瞬間沉著下來,避開他的眼神,公事公辦。

就連我臉上的笑,都是公式化的標準。

「你叫我什麼?」宋之瑜緊皺眉頭,這樣就顯得冷硬了。

上司趕緊打圓場:「啊哈哈,原來宋總跟我們姜禾交情這麼深啊,那合作就好談了啊,是不是?」

宋之瑜看都沒看上司一眼,執著地盯著我,嘴角慢慢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淡然道:「好啊,那就好好談。」

我們坐下開始商談。

剛開始,上司一頓寒暄,宋之瑜冷淡坐在那,輕鬆隨意,卻氣質鮮明,像個古代掌管生殺予奪的尊貴王者,他到底不是從前那個少年了。

我忍住內心痠痛,頂著他幾乎將我穿透的目光,將方案筆記本全部整理好,然後抬頭假笑,精明強幹地一通講解。

這專案方案是我主要操刀做的,專門針對張麗娜陳星旭他們的方案,我不信從實力上來說,宋之瑜還不肯跟我們合作,而去吃張麗娜那坨屎。

可他在托腮聽我講了兩個半小時後,微笑道:「你講的很好,可很多內容我不是很瞭解,能請你留下,單獨給我講講麼?」

我渾身僵硬,終於抬頭,對上他含笑的眼神。

「我……」我下意識想推辭,我不信這個狗屎天才真的沒聽懂。

他故意的。

可是上司一肘子把我話懟回去了,起來呵呵道:「那是一定要的,姜禾,這可是宋總給你的機會,一定要好好給宋總講講啊,聽到了吧?」

他看我的表情,似乎我不留下,他一定會撕了我。

我被無良上司拋下了,單獨面對宋之瑜,氣氛凝固到尷尬的程度。

深深吸氣,我揚起假笑:「宋總,不知道您哪兒沒聽明白?」

「阿禾,叫我名字。」宋之瑜在沒有外人在場時,瞬間眉眼耷拉下來,好像回到了從前。

我神經隱隱作痛,加重語氣:「是,宋之瑜,你還有哪裡沒明白,應該沒有吧,那不如選我們公司合作?」

宋之瑜笑起來,很好看,他搖頭:「還不行,但是今天我不想跟你談這個了,我想跟你談點別的。」

我瞬間就想起身走人。

宋之瑜道:「你不想合作了嗎?」

我又坐下來:「您想談什麼呢?」

宋之瑜嘴角止不住上揚,似乎對玩弄我感到很有意思。

而我,拳頭硬了。

「那晚為什麼走了?」他問的猝不及防。

我撐住表情,說我還有工作。

「哦,」宋之瑜盯著我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麼,「你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對你能有什麼說的,我深呼吸,保持對待顧客的優良傳統,斟酌字句,假笑道:「不好意思,那晚我是被暗算了,不是故意睡你的,不過我們都是大人了,這種事兒應該沒什麼吧,所以你還是忘了吧,就當這事兒沒發生?」

我想大家都是成年人,宋之瑜這種豪門鉅子什麼女人沒見過,應該不至於把我放在眼裡。

他剛才問,純屬逗弄吧。

我說完,笑著起身:「既然都說清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至於專案合作的事,請你好好考慮,跟我們公司合作,你不會虧的。」

我的手腕被死死掐住了。

「阿禾,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看到宋之瑜逐漸變紅的眼睛,心裡一哆嗦,有很不好的預感。

然後他很狗血的來一句:「你怎麼可以吃了我不負責?」

大概我是費盡了一輩子的力氣,才沒有把耳光呼在那張帥臉上。

30

過了那麼多年,他還想玩這場遊戲?

我攥緊手指,一點一點把手掙脫出來,逼迫自己笑的無懈可擊:「宋之瑜,夠了,我們都長大了,有些遊戲再玩,就沒意思了。」

我想我在做一場很危險的賭博,賭宋之瑜不會惱羞成怒,他要是怒了,我這步棋就錯了,生意沒得談了,我可以光榮退場,然後去跟上司辭職謝罪。

如果對了,那就柳暗花明。

幸好,直到我等了一會兒,宋之瑜也沒有惱火。

他甚至抿著嘴,眉眼顯得可憐兮兮,揉著我的手,仰頭問:「阿禾,你是生氣了嗎?你不喜歡我了?你討厭我了?」

又是這句話!為什麼還要說這句話!

我的心瞬間像被千根針一起刺痛,狠狠麻痺了一下,我幾乎一下躲過他的手,轉身就往外走。

「阿禾!」

我快步離開這個地方,走的越來越快,等我走到半路了,才回頭狠狠罵了一句:「媽的!」

我現在相信宋之瑜就是個神經病了,變臉比翻書還快,在我面前,還能裝出那麼無辜的樣子呢。

我感到由衷的噁心,不明白這樣到底有什麼樂趣。

但能引起他的興趣也好,我調整心情,飛快回到酒店,告訴上司和安南。

宋之瑜要考慮一下,再給點時間,但我個人來看,還是有戲的。

上司拍我肩膀,笑的意味深長,讓我一定多多努力。

我點頭,轉身看到安南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臉,嚇住了。

「你幹嘛了,怎麼變成這樣了?」我本來還想揍他兩下的,現在看他慘樣,下不去手了。

安南眼神躲閃了一下,就說半路遇到混混給打的。

我嘲笑他一番,讓他一把年紀了悠著點,就沒注意了,我現在滿心都是復仇大計,還只想瞞著安南。

暫時試探完宋之瑜的態度,我又把心思放回張麗娜身上。

張麗娜真是每次都不會讓我失望,她得知了小情人的存在後,果然找陳星旭鬧了。

鬧得還挺大,那天陳星旭正帶著小情人在俱樂部跟朋友聚會,張麗娜大張旗鼓趕來,大鬧了一場,不僅讓陳星旭顏面掃地,還把小情人當場打進醫院。

我看著影片裡的精彩畫面,嘴角勾起,聽到耳機裡說:「那小情兒被打的很慘,送進醫院時,孩子都差點沒保住。」

我驚訝:「連孩子都有了?」

「嗯,張麗娜買通了醫生和護士,要把孩子拿掉,我攔住了,」手機對面的人頓了頓,問,「我這樣做沒錯吧?」

「沒有,」我立刻笑眯了眼睛,站起來穿上外套,「你做的很好,醫院地址給我,不要讓張麗娜知道這個孩子還沒流掉。」

我根據地址來到市中心第一醫院,住院部,單人病房。

房間裡,一個二十出頭的女生正虛弱躺著,手裡捏一張支票,看起來傷心欲絕。

見到我,她抹乾淚,問:「你是誰?」

我微笑坐下,說:「我是保住你孩子的人。」

女生嚇住了,捂住肚子,警惕地問我怎麼知道的。

我笑著告訴她,不僅我知道,張麗娜也知道,而且還買通醫生要她孩子的命,不過被我攔住了。

女生嚇得瑟瑟發抖,臉色更慘了,她並不真的相信我,還問我為什麼幫她。

我笑著說:「因為我和他們有仇。」

女生放鬆了一點,她腦子也沒那麼蠢,問我:「你到底要什麼?」

我盯著她的臉,告訴了她在她之前有多少人都是陳星旭的情人,而她們都被張麗娜弄到什麼下場。

而她,肯定也逃不過的。

女生嚇壞了,手捂著肚子,似乎做了什麼決定。

我笑了,猜出她的想法,也不留情地戳穿了:「不要妄想陳星旭會看在孩子的面上幫你,他只會給你一筆錢,跟你分手,再讓你把孩子打掉,你手裡的錢,就是他給你的吧?」

女生唇都白了,眼睛裡都是淚,對,剛才來了個人,給了她這張支票,陳星旭連面也沒露,甩給她幾十萬就把她打發了。

女生不甘心的哭起來,不停問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呢?我看著她的臉,答案在心頭浮現。

這些年我一直派人盯著陳星旭,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他一個奇怪的癖好,他熱愛跟張麗娜對著幹,身邊從不缺人,可是那些女生都長著相似的臉。

陳星旭最愛的,是這張長得像白靈兒的臉。

眼前這個,已經有四五分像,所以陳星旭對她還不錯,連孩子都搞出來了,也讓她產生錯覺,覺得自己是真愛,可以上位。

人都有感情,得知自己不過是陳星旭眾多玩弄的情人之中的一個,女生崩潰了,因愛生恨,悲怒之下答應了我的提議。

除此以外,我還給出女生無法拒絕的價錢,讓她先瞞住自己懷孕的訊息,再把自己無辜被三這件事搞上新聞,讓陳星旭名聲受損。

31

陳星旭向來是個顧惜面子的人,這種事鬧出來,又被圈子裡的人嘲笑,他果然受不了地與張麗娜大吵一架。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會經常光顧一家叫月光的夜店,那幾天,我刻意妝扮一番去那裡蹲點。

這裡燈光曖昧膚淺,音樂節奏鹹溼,到處充滿荷爾蒙的魅惑味道,來往都是意圖獵豔勾搭的男女,他們都渴望誰能與之癲狂一夜。

我來到這裡已經倆小時,跟我搭訕的人絡繹不絕,我都冷冷拒絕,正心煩,就等到了陳星旭。

他原本一臉失落,見到我,立刻激動了。

幾乎是立刻衝過來,乾脆利落將我身邊廢話的三個男人弄走,柔聲問:「禾禾,你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我眼尾掃他一眼,嫵媚風流,冷淡道:「我為什麼不能來這種地方?」

陳星旭哽住了,詫異看著我,然後笑了。

是了,都過了那麼多年了,我們早就已經長大了。

我想,或許在他記憶裡,我一直是那個土裡土氣,留著厚劉海,穿著不合身校服,躲在教室角落裡,一點存在感都沒有的老實書呆子吧。

可是現在,土包子搖身一變,成了冷豔女神。

我想我該是風情萬種的,至少那一眼,陳星旭眼神瞬間被點燃,喉結動了。

周圍氣氛也在瞬息改變。

男人們蠢蠢欲動,視我為獵物,一雙雙慾望填滿的眼睛幾乎要長我身上,這叫陳星旭莫名挺了背脊,瀟灑帥氣地點點吧檯,讓服務生倒酒,今晚,他請我喝酒。

而我,只能是他一個人的獵物,誰也別想染指。

可這裡,到底誰才是獵物呢。

我魅惑地笑著,接受他的酒,允許他的靠近,只需幾個回合,幾個似是而非的曖昧動作,再加幾個喝空的酒瓶,一雙似醉非醉的溼潤眼眸,他就醉了。

無需我刻意勾引什麼,陳星旭就上鉤了。

他比我先醉,我帶他去酒店房間時,他已滿臉通紅,激動地都快站不穩。

碰咚一聲,他壓著我,呼吸滾燙,慾望上膛。

渴望充斥了罪惡的軀體,他迫不及待地問我:「禾禾,給我好不好?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躺在哪兒,心如止水,只覺得噁心。

就在我要拒絕時,他手機響了,他原本想不接,可是我看到來電顯示是張麗娜,不禁推開他笑了。

「你的未婚妻找你,你敢不接?怕不是她待會兒就要殺過來,把我也打進醫院?」

我方才的魅惑眨眼冷漠,陳星旭僵硬了。

他知道我在諷刺什麼,所以慌得解釋:「禾禾,你不要聽信媒體瞎說,沒有的事情,那女人不是我女朋友,只是……」

我嗤笑,冷淡理理衣服:「算了,今天沒興致了。」

說完,我毫不留戀,轉身就走。

離開前,還能聽到張麗娜抓狂的質問:「你在哪裡?又跟哪個小賤人一塊兒呢?別騙我,我朋友看到你在月光帶走了一個女的,她是誰?」

陳星旭因為慾求不滿,又滿腹怨氣,張嘴就吼:「你夠了,我們只是商業聯姻,張麗娜,你管的太過了,我要跟誰在一起,你管得著麼你?」

聽著張麗娜尖銳的喊叫,我笑著快步離開,並不知道,陳星旭很快跟了出來。

他想找我,跟我解釋,可是剛出酒店大門就差點被一臺失控的車撞死。

聽到刺耳剎車聲,他本能往旁邊躲開。

一聲巨響,那車撞壞了臺階,撞破了花壇,陳星旭瞬間酒醒,渾身毛都豎起來。

「我靠!」他站起來,後怕和狂怒同時升騰,他衝上去踢門,「你他麼給老子下來!」

然而那車一個倒退,將他碰倒,又往路上駛離。

陳星旭倒在地上,驚魂未定,冷汗都冒出來了,他氣的破口大罵,卻只能報警完事兒,再沒心思找我。

之後幾天,陳星旭時常聯絡我,沒事兒就要跟我發信息,似乎連上班開會蹲廁所都要問候我一下。

我被他煩的不行,卻要耐著性子,吊著他。

時而冷淡,時而平和,時而曖昧,時而疏離。

陳星旭快要淪陷了,因為張麗娜追的很緊,他心情極度苦悶,加上我的撩騷,他很快抓心撓肝,幾次約我出去,我都沒給迴應。

但因為我不拒絕,他又覺得我可以到手,他說話就越來越露骨放蕩,滿含深情。

他說他愛我,想跟我一起,不會再找別的女人,我嘲諷一笑,他的愛,我當真信不了,因為多年觀察叫我太瞭解他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外人眼裡是個優秀精英,在家裡是最受矚目的家族繼承人,在外頭是成功人士,在女人眼裡是鑽石王老五,夢中情人,在男人眼裡是被嫉妒,被恭維的存在,在長輩眼裡是後起之秀,他永遠走在家族,社會,周圍所有人給他規劃的正確道路上,連一根頭髮絲都必須精緻,都不能亂,可是這種日子久了,他很窒息,他要自由,他要叛逆,所以他放蕩形骸。

他能做的就是私底下聲色犬馬,窒息了就換不同的女人,就比如現在,他受不了張麗娜步步緊逼,他想發洩。

所以他開始重新找物件了,我只是他盯上的其中一個,所以我怎麼會信呢?

陳星旭見我遲遲不答應,竟然邀請我參加慈善晚宴,做他的臨時女伴。

我答應了。

32

這麼能氣到張麗娜的事情,我怎能錯過?

我盛裝出席,從車裡走出的剎那,陳星旭有些呆滯,眼睛亮的不行。

我心裡嗤笑,挽住他胳膊,抬頭挺胸走進會場。

不知道什麼原因,或許因為陳星旭身邊是我,所以周圍為之一靜。

我們成為議論的焦點,我很滿意,陳星旭也很滿意,來找他攀談的人越來越多。

這些人調侃的語氣和表情我都不大喜歡,但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另一邊瞪著我,幾乎扭曲一整晚的張麗娜。

怕她不好發揮,我故意走開了點,對她囂張地舉杯,挑釁一笑,氣的她端起紅酒杯就衝過來,身後跟著她氣勢洶洶的跟班們。

「姜禾,」張麗娜上來就潑我一身,怒道,「你好大的膽子,敢搶我男人!」

我失聲尖叫,捂著胸口被溼透的地方,驚慌失措。

「張麗娜,你幹什麼?」我應該是委屈的,眼角淚光盈盈,周圍有些人都看不下去了。

張麗娜氣的抬手就想打我,她囂張慣了,從不管場合。

「你給我裝!賤人!」

這一巴掌沒打下來,陳星旭抓住了,憤怒道:「張麗娜你夠了,不要像個潑婦!」

張麗娜氣的直哆嗦,眼淚在眼眶打轉:「你說我是潑婦,那她是什麼,臭不要臉的狐狸精麼!你帶她來這裡是什麼意思?你把我當什麼了?」

張麗娜氣的錘他,陳星旭嫌丟人,一把推開她,惱火道:「不要鬧了,你都不嫌丟人嗎?」

張麗娜瞪大眼睛,尖銳的哭聲要掀翻屋頂:「你嫌棄我丟人,那你跟這種狐狸精糾纏在一起,你怎麼不嫌丟人?」

陳星旭咬緊牙,本來想帶我走,可張太太趕來了,她沒認出我,只覺得我是欺負她女兒的小三,就冷狠道:「星旭,你解釋一下,她是誰?」

陳星旭沒想到張太太會在,鬆開了我的手,說不出話。

我看他臉色難看,心裡冷笑更甚,真是個孬種啊。

張麗娜失控地吼道:「媽,你不記得她了,她就是十幾年前父親貪汙學校鉅款的詐騙犯的女兒,她以前就愛跟我搶星旭,現在還不死心勾引他,你快幫我教訓她!」

張太太看我的眼神,瞬間鄙夷,冷冷的,一如當年。

「原來是她啊,還真是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是缺男人了麼,沒事就愛搶別人家的,這麼不自愛。」

我猛地抬頭,冷眼盯著她。

周圍都安靜下來,然後竊竊私語,對我和陳星旭指指點點。

從一開始,他們就好奇我的身份,現在,他們更好奇了。

張麗娜一個眼神,她的跟班,我曾經的同學就掐著嗓子,不遺餘力羞辱我,羞辱我的父親,羞辱我的窮苦出身。

彷彿我來這個地方,我覬覦陳星旭,就是十惡不赦,就是髒了他們的眼睛。

我死死扣住裙子,一句也沒反駁,我看著陳星旭,他看著我,一如十年前。

張太太捂著鼻子,嫌惡道:「這種人也配來這樣的地方,保安呢,趕緊把她清走,沒得髒了這裡的地兒。」

保安真的走過來,掐住我胳膊,把我往外拖。

我想我該憋出幾滴委屈的眼淚,可我就是哭不出來,我看到陳星旭表情掙扎很久,終於動了腳步,張麗娜一直盯著他,見狀立刻兇狠起來。

我心裡笑了,過來吧,鬧起來吧,越亂越好,可是不等陳星旭站到我跟前,一股巨大力道把我扯進了另外一堵懷抱。

會場再度寂靜,我回眸,看到宋之瑜居然出現在這裡,他西裝筆挺,英俊得宛如畫報模特,可他明顯心情很差很差,眼神一掃,就像要殺人。

「誰幹的?」

沒人敢回答,張麗娜也傻了,我有些懵。宋之瑜似乎從不需要別人回答,他認準了張麗娜,直接一個眼神。

他身後的西裝男心領神會一般,直接兩人抬過來一整缸的紅酒。

我看他們一步步走來,莫名覺得熟悉,然後宋之瑜指著張麗娜一聲令下:「潑!」

嘩啦啦。

一整缸的紅酒從頭淋到腳,張麗娜徹底淪為落水狗。

尖叫響徹雲霄,刺痛耳膜。

眾人回神,嚇得驚呼,陳星旭張嘴愣那兒了,張太太臉色難看地撲過去,抱著嚇哭的張麗娜,又氣又急:「宋之瑜,你這是做什麼?」

宋之瑜理都不理,脫下外套裹住我,拉我的手往外走。

中途沒人敢攔,背景是張麗娜的破口大罵。

我回頭看陳星旭,他傻傻站在原地,沒敢過來,呵。

宋之瑜把我帶走了,他破壞了我的計劃,我心裡有點怨怪他多管閒事,卻不得不承認,我很爽。

33

想到張麗娜那傻樣兒,我簡直忍不住要大笑出聲。

所以我感激他,我問他:「你怎麼來了?」

宋之瑜深深看我一眼,雞同鴨講:「餓不餓?剛才沒吃東西吧,我帶你吃好吃的去?」

我瞥他一眼,攏攏外套,同意了。

剛才那麼一番表演,我確實餓了。

而且我清楚,宋之瑜不正常,他從來行為就很不能用常理解釋,一直都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都不管多麼驚世駭俗,就比如以前在學校,誰想欺負我們,他能把人弄的半死。

潑我們水的,被丟泳池差點淹死,丟我們課本的,被丟垃圾堆裡差點掐死,弄我嘴的那次,他也差點直接生撕了張麗娜的嘴。

這次只是潑桶酒而已,有什麼大不了,最關鍵的是,誰讓宋之瑜有權有勢,誰也不敢得罪他,那我又管那麼多幹嘛。

反正,又不是多好的關係……

我安靜地坐在車裡,彼此都沉默,我等著吃大餐,誰想到車子停在了肯德基門口。

幾分鐘後,我看著堆滿桌子的油炸食品,一言難盡。

「吃啊,愣著做什麼。」

宋之瑜,百億身價的天才,千億身家的繼承人,他就請我吃幾百塊的肯德基快餐?

這就是他所謂的好吃的?我很無語啊。

果然天才的世界我不懂,更何況對方還是個神經病。

我忍著,隨便吃了個肚飽渾圓。

全程接受宋之瑜的圍觀,這混蛋買了那麼多,自己一口不碰,就撐著下巴,在那兒笑盈盈看我吃,帥的讓人想抽兩巴掌。

我實在吃不下了,頂不住視線的穿透性,問他:「你怎麼不吃?」

「哦,」宋之瑜似乎很嫌棄地道,「這種油炸食品會損傷腦細胞,吃多了,不好。」

我去你媽了個圈圈叉叉……

我隨手丟開漢堡,冷著臉回去,宋之瑜似乎在憋笑,把我送回酒店後問我能不能上去坐坐。

我理都沒理,直接上樓了,宋之瑜沒跟上來,低著頭的樣子,似乎有點可憐。

我覺得我應該是瘋了,宋之瑜,可憐?

別開玩笑了,我回到房間往樓下看,下面的車一直沒走,那道身影也一直沒離開,我也一晚沒睡著。

我有些搞不懂宋之瑜了,為什麼他的趣味能那麼低階,那麼幼稚?

想不通的事情,我乾脆不想,我看著樓下的車和人,陷入我的復仇計劃覆盤裡。

張麗娜這次肯定要氣瘋了,可是還不夠……

天亮了,宋之瑜走了,我想休息一會兒時,陳星旭約我見面,語氣很沉悶。

我想了想,答應見面,就在附近的咖啡廳。

相對而坐,心情和氛圍卻大不相同。

「對不起,禾禾,我沒想到張麗娜那麼瘋,讓你受委屈了,」陳星旭跟我道歉,神情閃躲。

我漠然道:「是嗎?她不是一直那麼瘋嗎?」

陳星旭哽住了,捏著手指問我:「昨晚你跟宋之瑜去哪兒了?」

我呵呵一笑:「你是想問我們睡了嗎?我要是說睡了呢?」

「你不是有男友?」他臉皮一僵。

「哦,早分了。」我撒謊不打草稿。

陳星旭又一喜,出乎我意料地居然說:「禾禾,我聽說你已經跟宋之瑜談過晶片專案了,你們,談到哪一步了?」

我看著他,很久,然後覺得很好笑。

陳星旭覺得有了答案,他又抓住我的手,殷勤道:「禾禾,要不你來我公司上班吧,我保證給你很優厚的待遇,位置隨你挑,只要你能帶著專案過來,這樣我們就能天天見面,一直在一起了,好不好?」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脫口而出:「然後呢,讓我當你的小三?」

「不是,你怎麼會是小三呢,」陳星旭愣了會兒,激動否認,「你是我女朋友啊。」

我笑了:「那就是地下情人了,跟小三有什麼區別。」

陳星旭急了,直說不一樣。

我又笑了,問他:「那你能放棄跟張麗娜聯姻?」

陳星旭愣住,搖頭說:「不行,禾禾,這是兩家早就定下的,但我保證只是商業聯姻,你的地位不會動搖,我只愛你一個。」

我不禁覺得荒謬絕倫,要不是他還有用,我一定把我手裡接近八十八度八高溫的咖啡狠狠潑上去。

「陳星旭,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我是傻子嗎?還是在你眼裡,我和那些為錢滾到你床上的女人一樣輕賤?」

我啪摔下杯子,假裝傷心厭惡地道:「你太讓我失望了,陳星旭,從頭到尾,你就是個只會躲在家族後面的懦夫,你什麼都決定不了,卻什麼也都想要,你不喜歡張麗娜,可又放棄不了她的好處,你不喜歡被人控制,卻只能像條狗一樣聽從安排,我跟你在一起,然後繼續像昨晚那樣被他們羞辱,而你只會幹看著麼?你什麼都給不了別人,又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陳星旭,是什麼給你那麼大的自信?你真叫我覺得噁心,你滾吧,不要讓我看見你!」

「禾禾,」陳星旭臉色瞬間變得好難看。

「滾啊!」我失控地喊叫,讓周圍人都詫異看過來。

陳星旭想解釋,又怕丟人,他已經上過新聞了,不能再弄出事了,最後只能失魂落魄離開。

離開前,我看到他眼底的不甘和難受了,我知道他更加痛苦了,他會更加苦悶無處發洩,會把一切怪在張麗娜身上,然後兩人矛盾越來越深……

34

果然不出一天,張麗娜就打來電話點亮我的一天。

她居然威脅我:「姜禾,你個無恥的賤貨,當初在學校,我就該整死你,把你丟進茅坑裡爛掉,讓你生蛆,發臭!你個勾引別人男人的爛貨!你怎麼不去死啊,你家裡人都被你剋死了,我以為你早就死在國外了呢,你為什麼還要回來跟我作對,啊?你……」

我微笑欣賞了十幾分鍾她的汙言穢語,怒不可遏,然後掏掏耳朵:「就這樣了?你也就這種程度?」

我無限度地激怒她,讓她癲狂。

張麗娜果然氣的聲音都不穩了,過了好一會兒,又用甜美做作的聲音陰狠威脅我:「禾禾,小心點,不要跟我作對好不好,不然你知道我的,我可不會跟你客氣!」

「哦,我沒想跟你客氣啊,」我諷刺笑道,「張麗娜,昨晚的紅酒好喝嗎?澡洗得暢快吧!」

張麗娜氣的半死,幾乎抓狂一樣大吼大叫:「姜禾,別以為宋之瑜給你做靠山我就不能對你怎樣,你給我等著,賤人,我一定會……」

我直接掛了,誰說我要靠著宋之瑜才能弄死你呢?

我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去醫院見了一個人,是我回國後第二個找的人。

她是白靈兒的妹妹,白小沫。

當初,我第一次見到她,她已經在俱樂部混跡了幾年,她一直在找白靈兒出事的兇手。

見到我,她一眼認出我是誰。

我很詫異,白小沫笑說在白靈兒的日記裡看到過我的畫像,白靈兒還說我是她的朋友,幫過她。

所以這個女生初次見我,就無條件相信我。

我幾乎沒費勁兒就跟她達成同盟。

跟我相同,她對張麗娜和陳星旭的恨意,只多不少。

究其原因,我幾乎要為張麗娜的下手狠絕感到噁心。

從白小沫口中,我得知,自從白靈兒出事,她父母備受打擊,一直不接受學校的說法,他們的女兒從來都品學兼優,心地善良,是最乖巧的女兒。

怎麼會做出這樣敗壞門風的事情呢,他們相信自己的女兒,要求繼續調查真相。

可是張麗娜害怕了,她使了手段,害白靈兒爸爸生意破產,債務纏身,只能喝藥自盡,目睹丈夫死狀,又接連受打擊的白靈兒母親不堪重負,神經錯亂了。

以前美滿的家庭一夕崩塌,生活的苦難一下子壓在這個稚嫩的少女身上。

白小沫勉強讀完大學就去了俱樂部工作,可是查了很久都沒能查出皮毛,更沒有機會接近陳星旭和張麗娜他們。

得知我的計劃終於開始,白小沫幾乎忍不住激動,咬牙切齒地問:「你要我怎麼做?」

我想我現在讓她做什麼,她都會去做的。

我將她安排到陳星旭現在混跡的地方,讓她做了包間公主。

在陳星旭出來買醉時,驚鴻一瞥,瞬間淪陷,因為白小沫擁有一張他無法拒絕的臉,她跟白靈兒是同卵雙胞胎,只是她神情更清冷,更漠然。

陳星旭再一次有了情人,這一次,幾乎是乾柴燒到烈火。

聽說,他經常看著白小沫發呆,對她很好,還喝醉後抱著她哭,不停道歉,白小沫每次都能笑的無比溫柔,敞開懷抱安慰,很快,陳星旭沉迷進去了,每日都想呆在溫柔鄉里,不僅不來煩我了,還對張麗娜更是厭煩。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比雷達敏銳。

張麗娜似乎察覺到什麼,開始到處追擊陳星旭,根本沒心思幹正事兒。

很快,她的工作就出了問題,因為想挪用資金,她聽下面人說的,用了更便宜的原材料做化妝品新增劑,然後爆出很多顧客爛臉過敏的事。

為了賠償,還有壓下事端,她焦頭爛額,不僅虧了更多的錢,還造成自己在公司地位更加不穩。

她著急彌補資金漏洞,兩邊忙亂,根本顧不到要教訓我的事。

我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思考了半天,還是給宋之瑜打了電話。

宋之瑜對我說話,還是像少年時期一樣雀躍:「阿禾,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

我皺眉,只是打個電話而已,幹嘛那麼興奮。

「我們見個面吧。」我算算時間,都快半個月了,差不多要有個結果了。

「說吧,你要怎樣才願意合作?如果不願意,早說,我們不浪費彼此時間了。」我淡漠地坐在宋之瑜對面,破罐子破摔。

在我的計劃裡,並不是非要走這一步,但如果有這一步,會更加精彩。

我等宋之瑜回答,他卻眉頭一皺,氣息肅殺。

雖然只有一瞬間,還是把我冷到了。

下一刻,他卻搖頭笑起來:「阿禾,不要那麼說好麼,想合作也可以,但你要陪我半年。」

真是,挺厚顏無恥的。

不過很直接,我瞪大眼睛思考半天,笑了,我答應了,但是有條件,他不許隨便干涉我,不許讓我做我不願意做,違背原則的事。

我想的很清楚了,反正都已經睡過了,雖然是意外,但再來幾次又何妨?或許有人要說我不要臉,矯情,沒有自尊什麼的,但我覺得反正只是一副臭皮囊而已。

再說了,我也有自信,宋之瑜跟我們合作,一定是他做的最好選擇。

誰又會跟錢過不去?

至於我自己,宋之瑜跟我,一個高富帥,一個矮窮美,相比較來說,我還是差了一丟丟,所以我不吃虧。

況且,只是半年,只需要我忍半年,等他膩味了,我們之間,就徹底了結了。

35

宋之瑜同意與我合作後,我放縱了他的靠近,並時刻試探他的底線。

我發現他幾乎對我予取予求,這點跟以前一樣。

我會看到他怎麼對下屬冷酷無情,對外大殺四方的,可是隻要看到我,他就變了。

他讓我錯覺,他可以在我面前卸下所有偽裝,可以展露他不正常的一面,幼稚的,像個孩子一樣的一面。

這一點,也跟以前一樣,但是這種特殊每每都讓我覺得反胃,心也像被一隻大手死死攥著,捏的越來越緊,等到總有一天,我忍受不了這種折磨,就會爆了。

像美人魚來到陸地,我與他相處的每一秒逢場作戲,都讓我痛苦。

猶如行在刀尖,鮮血永無止境的流淌。

每當這時,我會盡量輕輕吸氣,緩解一下,告訴自己,這樣很好,方便行動。

唯一一點不好,他明白我的放任後,開始更加黏糊我,做什麼都要跟著我,彷彿馬上就是世界末日了,他要把失去的十多年時間全部彌補回來。

要不是我不肯跟他一起住,也不允許他住我酒店房間,我敢確定,他一定二十四小時都跟我黏一塊兒。

我不明白,他怎麼有那麼多空閒時間到處晃悠,作為一家高科技公司老闆,數十種全球產業的繼承人,他不應該忙到腳不沾地,連覺都沒時間睡嗎?

可他倒好,耷拉眼皮,笑盈盈說:「阿禾,我願意偶爾給他們寫點程式碼,他們就要開心死了,我要做什麼,他們怎麼會管我呢。」

我立刻就翻了個白眼給他,不想跟他說話了。

財閥後代真的很罪惡,想打死,怎麼辦?

他立刻上手掰住我的眼皮,讓我懵逼了。

「你幹嘛?」

他很認真的盯著我說:「你好久沒白我了,繼續讓我看看,我想記起來。」

我這麼醜,他還想記起來。

為什麼要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為什麼要讓我連氣都生不起來?

我忽的心酸,趕緊開啟他的手,冷臉走開。

可有一點好,他似乎不對我出手,只帶我做一些難以形容的事,比如說,這天大清早的就興致勃勃帶我去買材料,一起做冰糖葫蘆給我吃。

我想說不必,我不愛吃那麼甜的東西,但他聽不進去,很軸地做了一天一夜,手和脖子都被燙了幾個泡,終於做出滿意的。

這時我早已累的睡著,他不叫醒我,等我醒來,寶貝一樣給我看。

「阿禾,冰糖葫蘆,你想吃多少我都給你做。」他以前明明不愛笑,現在卻似乎經常在我面前笑。

似乎怕我嫌棄,他緊張地手一直捏來捏去。

我心又是一酸,看他一會兒,捧場的吃了。

我告訴自己,如果是逢場作戲,這樣的戲碼可太省心省力了。

安南很擔心我,我卻笑著說我不虧,不必擔心,他只好什麼也不說。

我拿了合同文書給宋之瑜看,他想也不想,直接簽字了。

這點,我最喜歡,乾淨利落,不耽擱我事兒。

我把合同給了上司,上司很滿意,一直看著我,笑的詭異。

然後,公司按照約定給我升職,我成為大中華區的分公司CEO,身價水漲船高,甚至都可以在慶功宴上接受張麗娜嫉妒的眼神,我對她舉杯,諷刺一笑,她氣歪了嘴,可是有什麼用呢,我現在可不同以往了。

總部為了獎勵我們,不久就要將上司調回總部升職,安南也會成為分公司一把手,頂替上司的位置,而我趁機向上面提了方案,要在國內找下級供應商,一起協助開發。

一時間,我成了最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諷刺吧,曾經鄙夷我的所有人現在搖身一變,都對我露出友善的笑,各種巴結我,想與我結交。

陳星旭和他父親過來祝賀,與我拉家常:「哎呀,真是女大十八變啊,姜禾,上次見你,你還是高中沒畢業呢,沒想到現在已經出落的獨當一面了啊,你爸要是知道你這麼有出息,一定很欣慰啊。」

「……是啊,多虧陳伯伯照顧。」我想到自己在牢裡悲慘死去的父親和鬱鬱而終的母親,還有遺憾而死的爺爺,僵住臉道謝。

心裡,卻有如刀割。

陳伯伯大笑,滿臉通紅:「那是,你爸跟我啊,那是過命的交情……」

他興奮地與我聊過往交情,我笑的像石頭,是啊,過命的交情,然後你兒子和你未來兒媳婦兒把我爸弄進牢裡死了,我爺爺也被氣死了!

我什麼也沒有了!

陳家藉由以往交情可以和我攀談親近,可張家卻全程沉默,站在宴會一邊,不敢過來。

看到我身邊一堆又一堆人過去,他們越來越焦急。

36

張麗娜表情一晚上都很精彩,因為陳星旭在我身邊一晚上了,笑的像是我的男伴,或者說,表現的像他才是我的未婚夫。

而陳家,竟然默認了他的行為,我也沒有阻止。

她胸口劇烈起伏,眼神時刻都要失控,想衝過來殺了我!

「這個陳星旭,他在搞什麼?」張太太一樣不滿,她心疼自己女兒,厭惡極了我。

可是形勢比人強。

張先生狠狠瞪他們一眼,低喝道:「住嘴,頭髮長見識短,要不是你們之前得罪她,我們家犯得著這麼被動?都是你們害得!」

張太太怒了:「我做錯什麼了,還不是麗娜得罪的人!麗娜,你要早說她就是威特公司的負責人,我能那麼過分,你也真是的,太不懂事兒了!」

張麗娜從來沒被父母責罵過,此刻氣的要爆炸,跺著腳,眼淚汪汪:「爸,媽,你們怎麼能怪我,我被她欺負了,你們現在是為了她指責我嗎?她要搶星旭,我不能教訓她嗎?」

「夠了!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張先生看女兒還想丟人,頭疼地斥責,「你想教訓也要看時候,現在跟我過去道歉,看看能不能爭取挽回一下。」

「什麼?我給她道歉,她做夢!」張麗娜這輩子沒想過她要跟我低頭,當即吼了幾嗓子,跺腳跑了。

我遙望張麗娜哭著跑掉的身影,笑著喝了口酒,張麗娜,別這麼快覺得屈辱啊,更屈辱的還在後頭呢。

張先生和張太太無奈,只能自己過來道歉。

張先生與我說話的樣子,分明記不起我是誰了,當初他居高臨下瞧不起的眼神,此刻充滿正氣和歉意,他說:「姜總,是我教女無方,得罪了你,還請你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女一般計較才好。」

我笑的大方得體:「沒什麼,小姑娘吃醋罷了,我不介意。」

我的目光看向張太太,對方當初嫌惡的高貴面容立刻抖了一下,硬著頭皮,笑的尷尬:「姜總,實在不好意思,上次是我失禮了,也是我家麗娜不懂事,讓我錯怪了你。」

我笑道:「怎麼是錯怪呢,張太太說的不錯,我的出身不好,但我透過努力站在了這裡,張太太覺得,這裡的地兒被打掃的乾淨吧?」

周圍瞬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張太太曾經充滿鄙夷的輕視眼神,變成惱怒,尷尬,驚恐,後悔,難堪,五味雜陳。

可我覺得還不夠,我連夜整理出一份讓總部都無法拒絕的方案調查報告交上去,然後總部表示,這個專案就交給我全權處理了。

也就是說,我可以選擇誰才是最合適的合作人選,然後我故意親近陳家,冷落張家。

陳家果然就有了別的心思。

人都是自私的,更何況他們這些商人世家,從來都沒有永恆的交情,只有永恆的利益。

陳星旭忽然就各種追擊我了,一點都不怕被人知道。

在月色,我預設他的行為,還故意撩撥兩下,但從來不讓他得手。

陳星旭差點就要上鉤,可每次我都按住他的嘴,推開,魅惑的笑著說:「別動,我現在可有物件。」

當然,陳星旭也有白小沫,所以我們半斤八兩。

但陳星旭顯然被刺激了,一把抱住我,在我耳邊氣憤的喘氣:「宋之瑜那個瘋子那麼好麼?你從來就只看他,都不看我。」

我嗤的冷笑,陳星旭當然不能跟金主比了,陳星旭是個什麼東西,宋之瑜雖然是有點毛病,但人家至少有底線。

我本來準備把人掀開,但看到門口衝進來的人,沒動。

「姜禾,你找死啊!」張麗娜用力抓住我胳膊拖出來,狠狠一巴掌就要摔我臉上。

我早有準備,抬手擋住,啪,反過來打了她。

還挺用力的,我手掌瞬間都麻了,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張麗娜都沒反應過來,就一屁股坐地上了,氣的歇斯底里。

「姜禾,你,你敢打我,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殺了你!」張麗娜啪嚓打碎酒瓶,撲過來要跟我拼命。

那不顧一切的樣子,眼睛都爆出紅血絲了,分明就是認真的。

她要捅死我啊,我一動不動,等著她捅我。

陳星旭才反應過來,一把攔住了她,嚇得怒吼:「張麗娜,你瘋了!」

張麗娜的酒瓶被扯下,她瘋了一樣捶打陳星旭,又哭又鬧。

「陳星旭,你不要臉,你找誰不行你居然找這個賤貨,我跟你拼了!啊!」

我嫌吵,啪!又給了她一巴掌,乾脆利落。

把他們都打蒙了。

尖叫聲停止,我呵呵笑了,冷冷鄙視道:「張麗娜,你還以為我是當初的姜禾嗎?你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麼,你就像一頭敗家之犬。」

我繼續不遺餘力刺激她,她果然瘋了,雙眼迅速猩紅,她要我死!

陳星旭被她弄得心驚肉跳,又很心煩,情緒直接崩潰,一把推開她,大吼一聲:「夠了,我受夠你了張麗娜,我們解除婚約!」

37

張麗娜像被點了穴,滿臉不可置信,她嘶吼:「陳星旭,你是不是要為了這個賤人跟我翻臉?」

我簡直要大笑了,幼不幼稚?

陳星旭是為了我跟她翻臉麼?明顯是受不了她的神經病和控制慾啊!白痴!

陳星旭冷著臉點頭:「是!」

我優雅坐下,喝酒,看戲。

張麗娜愣愣瞪著他,目光又看向我,忽然變得尤其惡毒。

這個眼神我可太熟悉了,我看了好多好多年,吃過好多好多虧,但我現在不怕了,一點都不!

張麗娜怪笑起來,爬起後,咬牙吼道:「好,你別後悔!」

她離開時回頭看我的眼神,讓我興奮的快頭皮發麻了,快來吧,我等不及了。

陳星旭站了好一會兒,猛喘口氣,回頭就跟我道歉,握著我的手,深情又溫柔:「禾禾,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夠勇敢,我不敢違抗家裡,但現在不一樣了,你聽到了,我要跟她解除婚約,我不愛那個瘋婆子,我愛你,以後我們……」

我抽出手,冷笑了:「陳星旭,你們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要追我,上下嘴皮一碰就想騙我跟你?我是傻子麼?」

陳星旭臉色變了又變,最後下定決心:「好,禾禾,你等著,我回去就跟家裡說這事兒,你放心,只要合作的事情你優先考慮我們家,這事就一定能成,我們就能在一起。」

我簡直要吐了,誰要跟他在一起了,他什麼玩意兒,真特麼有病啊!

我對他微笑,笑著說好,我等他。

陳星旭彷彿大受鼓舞,信誓旦旦走了。

我瞬間冷臉,罵了一句:「傻逼!」

之後幾天,每天想象著陳星旭和張麗娜會打成什麼樣,我就會樂的大笑,笑出眼淚的那種。

我發現我控制不了自己了,因為不想哭泣而流淚,所以只能笑出淚來。

可我等了一週後,得到的,卻是陳星旭和張麗娜要結婚的新聞。

看著下面祝福郎才女貌的評論,我面無表情,然後我手機響了。

陳星旭打來的,我接了,他著急的跟我道歉:「禾禾,網上的新聞你別信,那是張麗娜單方面釋出的,跟我無關,我根本沒同意。」

我眼裡堆了雪,嘴巴卻舔了蜜,溫柔的說:「哦,是這樣啊,嚇死我了,不是你的想法就好,我相信你,陳星旭,我知道張麗娜什麼人,只要你不是那樣就好了。」

陳星旭大為感動,沒想到我真的對他還留有舊情,之前冷淡不過是欲拒還迎。

他激動又深沉的說:「你放心,禾禾,我會處理乾淨這件事,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又說:「好,我等你。」

然後,我等到了陳家也釋出宣告,兩家將於一週後舉行世紀婚禮。

我放下平板,打電話給陳星旭,好幾次都打不通,再打,就變成了關機。

呵呵,這就是他的交代?男人啊!

我想張麗娜還是挺厲害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開始了我第二步計劃,打擊張麗娜的一切物質基礎。

張家原本就一直在策劃上市融資的事,後來又是張麗娜鬧出的負面新聞,又是陳星旭跟我曖昧不清,傳出緋聞,就一直耽擱了。

哦,對了,宋之瑜因為我跟陳星旭的緋聞弄的心情很不好,更因為我被張麗娜收拾了而不爽,所以他收拾了張家和陳家。

我與他約法三章過,他不會干涉我,但這次宋之瑜是收拾他們,又不在我們約定範圍內,那我當然不會阻止。

宋之瑜整人的時候,也沒揹著我啊,當我面就下手了呢,之後看我盯著他,他笑嘻嘻握住我手,捏來捏去的問:「阿禾,我知道你想對付他們,雖然你不想,但我可以幫你達成很多事,你真的不能別管他們了,就在我身邊,別出門了嗎?」

我想也不想,直接拒絕。

宋之瑜活像一頭大狗,失望的尾巴耳朵都耷拉下來。

我沒管他,我沒時間,張家被收拾後大不如前,變得資金鍊更加緊張,所以這次,他們估計是想幹脆透過聯姻和世紀婚禮狠狠搞一波宣傳,再順勢上市。

這樣名聲有了,熱度有了,資金也有了,還有個錢袋子陳家當親家,強強聯合,多好啊。

可我怎麼能讓他們如願呢,首先,我找到張麗娜的幾個閨蜜和跟班,也就是我那幾個親愛的同班同學,張麗娜的萬年狗腿子。

她們見到我的時候,還有點囂張呢,她們以為我輸給張麗娜了,果然窮逼就是窮逼,就算飛上了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我等她們嘲諷完,才冷笑著,將資料和照片狠狠摔她們臉上。

她們看到照片,聽完我淡淡說出的話,立刻嚇得面無人色。

38

我說:「三年前,你們在魅蘭酒吧聚會,喝醉了酒,還磕了藥,你們嗨了,在凌晨三點三十五分酒駕撞死了一個名叫蘇小雅的孕婦和一個環衛工人,你們不敢認罪,告訴了家裡,靠關係弄了個替死鬼說是意外傷亡,讓別人坐牢,你們逃出生天,是不是?」

她們幾乎跪下來求我放過她們。

我笑了,眼前晃過的全是她們欺辱別人時的可惡嘴臉,好像她們是統治世界的神,想怎麼凌辱別人就怎麼凌辱別人。

可現在,這些囂張的嘴臉都嚇哭了,卑微地求我高抬貴手。

我欣賞了一會兒她們的醜態,手指敲敲桌面,說了我的想法。

她們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去跟張麗娜出餿點子,做空殼公司非法集資,偷稅漏稅,張麗娜原本就因為失誤缺資金補漏洞,沒多想就答應了。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跟陳星旭結婚的事兒。

等得到陳家的資金支援,她就人和錢都得到,在公司地位也能站穩。

只要這次上市完滿度過,婚禮後,公司就是她當家做主了,陳星旭就更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所有得罪她的人,都會得到慘痛代價。

尤其是我,她得親自收拾……這些都是她試婚紗時跟小姐妹們發出的豪言壯語,都變成錄音,到了我的手裡。

這次婚禮,張麗娜鉚足了勁兒準備,為防夜長夢多她才著急這麼短時間結婚,可是她張大小姐的婚禮怎麼可以寒酸,所以她很忙。

忙到暫時不打算收拾我了,卻還有心情打電話嘲諷我,專門派人送來她精心準備的婚禮請帖。

她以為這樣能打擊到我呢。

我聽著她囂張的話,笑了,她想要萬眾矚目的婚禮,好啊,那我就幫幫她吧。

婚禮那天,我盛裝出席,一襲紫黑長裙,雪白肌膚,烈焰紅唇,笑意沉冽,上挑眉眼帶著無盡的復仇之火,慢慢走進婚禮會場。再加上我身邊身高腿長,顏值嚇人的宋之瑜,我倆簡直就是那什麼雙煞,甫一出現,立刻吸盡了全場的注意力。

陳星旭看到我們時,臉色鐵青。

張麗娜原本滿臉得意,可在看到陳星旭神情恍惚後,她又憤恨起來,強勢站在陳星旭面前,傲然蔑視我,接受各方祝福洗禮,好似一頭鬥勝的公雞。

我微笑著看向人群中的記者,心中如火沸騰,表面卻如冰冷靜。

快了,好戲快要登場了。

宋之瑜似乎察覺了,他牽過我的手,感受到我的手心滿是冷汗。

他一次又一次,垂下眼簾,專注地用潔白手帕替我擦乾淨。

接下來就是走過程,陳星旭全程心不在焉,好容易婚禮進入高潮階段,宣讀誓詞,輪到陳星旭說願意的時候,所有鏡頭都對準這對新人。

就在這時,一道俏影飛快衝上去,狠狠給了陳星旭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震顫了所有人的心,那女人嘶吼道:「陳星旭,你不是說你最愛的是我嗎?你怎麼可以拋棄我和肚子裡的孩子和她結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現場陷入死一般寂靜,然後炸開。

「你特麼誰啊?」張麗娜本想炸毛,可看到白小沫那張臉,她直接嚇呆,隨即慘叫著一屁股坐地上,如同見了鬼。

陳星旭剛開始也慌神,可反應過來後,第一反應居然是看我。

我面無表情盯著他。

陳星旭就一把推開白小沫,吼了起來:「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誰許你隨便闖入的,保安呢,還不趕緊把人趕走!」

白小沫死死揪住他,冷笑問:「你不認識我,陳星旭,你是不承認自己一腳踏兩船嗎?你現在是心虛了,害怕了?」

陳星旭惱火的不停掙扎,他不說了,就讓人趕緊把白小沫弄走。卻不想又有人衝上來,將手裡孕檢單和親子鑑定書摔在他臉上,歇斯底里吼道:「陳星旭,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是不是也想不認識老孃,是不是也不認識我肚子裡的孩子!你這個禽獸啊!你無恥!」

事情發展到這裡,陳星旭始料不及,他不想跟女人糾纏,只想走開,可媒體們反應過來了,蜂擁而上,將他和張麗娜圍得水洩不通。

原本為了浪漫而播放錄影的大螢幕,忽然開始播放張麗娜虐打小情人,各種威脅侮辱的畫面。

婚禮砸了,現場亂成一團,小情人對著媒體鏡頭賣慘,說陳星旭拋棄妻子,一戰成名。

張麗娜和陳星旭想狡辯也沒有用了,在人群中包圍中,兩人像亂竄的老鼠,避無可避。

我在混亂的人群之中笑出聲,張麗娜隔著人頭找到我,面容扭曲。

39

那一刻,我明白張麗娜有多想弄死我,我的心情也同樣。

而我,並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

不過一天,張麗娜買通醫生護士,企圖弄死別人孩子的聊天記錄赫然出現在網上,輿論譁然。

張家股票價格一天內大跳水,張家急翻天。

張麗娜更是急的幾乎抓狂,因為之後每隔一天,網上就會冒出更多有關她的負面新聞,第一天是她偷換化妝品原料,導致產品質量下降,顧客爛臉的事,那天起,張家名下的品牌聲譽就壞了,網上抵制的一大批,被害的人更是一波又一波出來怒罵不止,張家公關忙的沒日沒夜,各種宣告,安撫,解釋,張麗娜還煞有介事開記者會,錄直播,在上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哪裡還有當初耀武揚威的大小姐樣兒。

我看的幾乎笑死,毫不猶豫跟電話那邊下令:「繼續。」

第二天曝光的是她讀書時欺凌同學,逼別人喝廁所水的影片。

這影片一出,網上炸的更加厲害,張家公關再厲害也挽救不了了。

張麗娜在家裡瘋狂吼叫,讓人刪掉,刪掉,快刪掉,可是他們刪不完啊,因為每天每天,都會有越來越多的影片冒出來,裡面是各種被她欺辱的,臉上打了馬賽克的女生,只有她和跟班的臉無比清晰。

影片裡,張麗娜兇狠的揪住別人頭髮,瘋狂扇耳光,一邊言語辱罵,一邊逼女生們跪下磕頭,舔她的鞋子,趴在地上搖屁股,學狗叫,脫衣服,拍裸照,她和她的同夥們笑的尖銳猖狂,漂亮的臉上是讓人作嘔的高傲鄙夷。

張麗娜完了,張氏信譽搖搖欲墜,股價低落谷底,張麗娜也終於知道是誰在對付她了。

她打電話辱罵我,用詞簡直登峰造極,不堪入耳。

我冷笑著說:「再說一個字,我立馬讓你蹲監獄,你不會以為我手裡就只有這點把柄吧?」

張麗娜嚇到了,快要瘋了一般尖叫:「啊啊啊, 你個賤人,你到底想怎樣?我一定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微笑著,掛了電話。

她問我要怎樣?

我當然是要慢慢折磨她啊,就像她曾經對我,對白靈兒,對所有被她侮辱傷害的人做的一樣,我要讓她活在恐懼之中,活在煉獄裡,生不如死,備受煎熬。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宣判死刑,才是最為折磨人心的事情。

張麗娜不知道我有什麼把柄,什麼時候會讓它曝光,她的死期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刀,時刻準備落下。

咔嚓,人頭落地。

張麗娜開始瘋狂打我電話,我不接,不久陳星旭也開始打電話來,我也不接,接著是陳星旭父母,張麗娜父母來求我,我都不見。

然後有一天,我看到張麗娜被路人辱罵毆打的新聞,覺得差不多了,我要開始我的第三步計劃了。

我要張麗娜眾叛親離。

那天,宋之瑜跟我跟的很緊,我甩不開他。

我只好無語地問:「你老跟著我做什麼?我說過,不要干涉我!我現在很忙。」

宋之瑜拽著我衣服不撒手,狹長霧黑的眼注視我,說:「阿禾,外面危險,你要做什麼就在這裡做,雖然你不願意,但你可以依靠我一點。」

我嗤笑,都到這種時候了,我還怕危險嗎?

如果能跟張麗娜同歸於盡,我會很樂意。

我故意惡劣的問宋之瑜:「你知道我在做什麼,那你知道我接下來要挑戰可是張家和陳家,你確定你要跟我一起得罪他們?」

宋之瑜臉上是純然的不屑,彷彿在說,他們是什麼東西,也能讓他在意得罪不得罪?

我啞口無言,忘了,這是個無法無天的主,而且,人家是真有權有勢。

我立刻放開了手,敞開幹,既然人家都上趕著不怕麻煩了,那我幹嘛不用?

正好陳星旭又打來,我直接告訴他,如果不想出事,就把所有人都帶來這裡。

沒錯,我把他們都叫來了,張家人和陳家人碰面時,都還有點茫然。

「姜禾,你這個賤人!」張麗娜一看到我就要衝過來撕爛我。

我沒動,江文和直接將她推開,毫不憐香惜玉。我的人把我圍在裡面,張麗娜根本動不了我一根汗毛。

宋之瑜的人更是死亡凝視,一個個黑西裝,高大個,負手而立,氣場強大。

宋之瑜本人站在我身側,臉一沉,冷掃一眼。

張先生急忙喝住了女兒,端著威嚴問:「姜總,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笑了,張先生很惱火,陳家靜觀其變。

張太太不悅,又問我:「姜禾,你到底要什麼,我們家是得罪了你,可你也不要欺人太甚了?我們張家是不如以往了,但不代表我們會任人拿捏!」

百足之蟲還死而不僵呢。

夫妻二人對我怒目而視的樣子,讓我回想起了幼兒園的時候,他們是如此的倨傲,嫌惡,不把人放在眼裡。

我勾起嘴角,問:「你們說呢?」

張麗娜很憋屈,她辱罵我:「姜禾你個臭婊子,有什麼手段你使出來,別以為我會怕你,你也別以為自己很牛逼……」

我嘆氣:「別急啊,好戲還在後頭呢……」

我放出手裡她偷換材料挪用公款,辦公司非法集資,偷稅漏稅的證據,瞬間就讓張先生張太太閉嘴了,他們瞪著張麗娜:「這是怎麼回事?」

40

張麗娜張大嘴,慌了,她驚恐道:「不是,爸爸媽媽,你們別相信她,這些都是假的,假的!」

我呵呵一笑:「這些也是假的嗎?」

我放出她跟閨蜜們密謀的錄音和影片,這些足夠張麗娜去牢裡蹲十年。

張麗娜臉白了,吼道:「你,你怎麼會有這些?你跟蹤我?」

「怎麼會呢?」我嘲諷地盯著她,「這些可都是你的好姐妹主動貢獻給我的呢,不止這些,還有之前你霸凌大學同學的影片,她們也給了我不少哦。」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張麗娜完全無法接受閨蜜背叛自己的事實。

「不信,就問啊。」我托腮笑道。

她開始瘋狂給閨蜜打電話,可所有人都關機了,她尖叫:「這些賤人居然害我,混蛋,臭婊子!」

她瘋狂的辱罵,讓張先生和張太太都覺得丟人。

張麗娜瞪著我吼道:「是你對不對,是你讓她們害我的!」

我搖頭,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我看向呆住的陳星旭,笑道:「十年前,趙小純在俱樂部被人下藥迷姦,是你買通人乾的吧?」

張麗娜和陳星旭齊齊一震,張麗娜像被掐住了脖子,粗聲粗氣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當年是她自己不要臉搞大肚子,管我什麼事兒!」

我盯著陳星旭慘白僵硬的臉,繼續道:「你弄大了趙小純的肚子,利用她去陷害白靈兒,然後在樓梯上,你把她們倆推下樓梯,害死了趙小純和她的孩子!是不是?」

陳星旭狠狠一抖,似乎鬆了口氣,張麗娜就驚懼了,眼睛瞪大像青蛙,矢口否認。

「我沒有,你胡說,你有什麼證據?」

我坦然微笑:「沒有證據我在這兒跟你廢話?哦,可不止這些吧,我還有你買兇開車撞人,毀別人容,迷姦別人,嗑藥賣藥,還有好多證據呢,你想要哪個?」

張麗娜抖得像害了病,張先生捂著心口,氣都喘不勻了,張太太扶著他,氣憤地質問:「麗娜,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不是真的,統統都不是真的,爸爸媽媽,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張麗娜哭著道,「是她陷害我,你們一定要信我啊。」

可是張麗娜什麼德行,她父母怎麼不清楚?當即心都涼了。

如果是真的,這種事爆出來,夠張麗娜去死一死,而且整個張家也無法獨善其身。

張先生喘口氣,咬牙怒吼:「到底是不是真的,說實話!」

張麗娜嚇得一抖,咬緊嘴唇,直流淚不說話。

張先生張太太明白了,張太太立刻揪了她一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個死丫頭啊,你膽子怎麼那麼大啊,你要害死自己啊!」

張麗娜搖頭,抱住張太太哭道:「不是的,媽咪,你救我,是她害我的。」

張太太都快站不穩了,但為了自己女兒,她居然硬著頭皮跟我求饒:「姜小姐,你想要什麼,可以提出來,只要你能放過我女兒,但凡我能做到的,你儘管提。」

我嗤笑,指著宋之瑜:「你們有他有錢麼?」

夫妻立刻臉都綠了,沒錯,這裡沒人比宋之瑜富有,又怎麼能打動我呢。

張太太臉色變了又變,居然起身對我慢慢彎腰:「姜小姐,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你是怪我們得罪了你,好,只要你肯放我女兒一馬,我可以讓麗娜給你彎腰,給你下跪。」

張麗娜瞪大眼:「媽咪?」

我點頭:「好啊。」

張麗娜對我恨得入骨了。

「姜禾,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我等著她下跪呢。

回憶裡,當初一臉鄙夷,嫌惡別人髒兮兮的,不配跟她一起上幼兒園的人,現在淪為同樣的下場了,怎麼就那麼屈辱了呢?

見我沒有停止的意思,張太太壓著張麗娜屈膝。

「姜禾!」張麗娜尖叫。

41

我大發慈悲的出聲:「好了,她不想下跪,也可以用別的替代。」

張太太立刻問:「什麼?」

我將面前的蛋糕丟在地上,踩一腳,再拿起來,舉到眾人眼前,笑盈盈道:「把這個吃了。」

張麗娜簡直要生撕了我,歇斯底里罵道:「姜禾你個爛貨,你敢……」

「不吃啊,」我冷下眼,手機拿出來,磕了磕,「那就發出去吧。」

張太太立刻阻止:「等等,她吃,她會吃的!」

「媽咪?!」張麗娜簡直不可置信,她媽居然要她受這種屈辱?

張太太一把接過看不出原樣的蛋糕,抓住女兒,低聲勸她:「只是丟點臉而已,比命划算,快吃了。」

說完,不顧張麗娜掙扎,一把塞進她嘴裡。

張麗娜屈辱的哭了。

張先生鬆口氣,忍著怒氣道:「姜小姐還想要什麼?」

果然是老狐狸,知道我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了,我笑著說:「先別急啊,我可以給你們一個選擇,留她一條狗命。」

張麗娜氣死,吐出嘴裡噁心的東西,瘋狂道:「你還想怎樣,我都吃了這噁心東西了!」

「你給我住嘴!」張先生厲呵,嚇得張麗娜閉嘴忍淚。

老狐狸咬牙問:「什麼選擇?」

他知道,現在主動權在別人手裡拿捏著,他別無選擇。

我看著張麗娜梨花帶雨的樣子,不懷好意地笑了。

張麗娜一哆嗦,立刻喊:「爸爸媽媽,你們別聽她的鬼話。」

張太太聲色俱厲:「夠了!都是你惹得禍,就別搗亂了!」

張麗娜又委屈哭了。

我笑了,我說:「選擇有兩個,第一個,曝光你們公司內幕,你們公司聲譽掃地,面臨破產,第二個,曝光部分張麗娜做的壞事,讓她坐牢,但我會留她一條狗命,你們自己選吧。」

我不想張麗娜死,死了多不划算,還是生不如死去贖罪,最好。

「姜禾你閉嘴!」張麗娜慌了,她抓住張太太不停搖晃,「媽,你們別聽她的,我不坐牢,你們幫我對付她好不好?把她弄沒了,我們就安全了!」

一句話就承認了,事情就是她乾的。

陳家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是有多蠢啊,宋之瑜還在跟前呢,還那麼多耳目,這是要害死誰啊?

而這種草包,還差點成了陳家媳婦兒。

他們開始動搖想法了。

張先生張太太恨鐵不成鋼地閉上雙眼,陷入痛苦糾結之中,但他們不愧老謀深算,幾乎迅速確定了無論選哪一條,我都不一定遵守約定。

張先生立刻問道:「姜禾,你說的是否代表你願意遵守約定,不會說話不算數?」

張麗娜傻了,她不可思議瞪著從小寵愛她的父親,顫抖嘴唇:「爸爸,你想幹嘛?」

我沉默不語,張先生咬牙冷笑:「姜禾,我們張家也不是好惹的,你是後起之秀,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瞪圓了眼睛:「你是在威脅我嗎?」

張先生張太太抿嘴不語,警惕瞪著我。

我笑著點頭:「可以啊,我敢提出就敢承諾,籤保密協議都可以哦,證據也會交給你們銷燬,所以你們決定了?」

張先生沉痛閉上眼,點點頭:「決定了,張麗娜,會去坐牢。」

張麗娜嚇壞了,尖叫起來:「不,爸爸,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是你親生女兒啊,你要我去坐牢?」

張先生額頭爆出青筋,一怒之下,狠狠甩她一巴掌,怒吼:「你不去坐牢,難道要整個張家陪你一起死?是你自己任性妄為,就得承擔後果,你知不知道這些罪名夠你直接被槍斃!」

張麗娜嚇呆了,眼淚狂湧而出,她可是從小就錦衣玉食,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連路都不走的小公主啊,現在卻被打了,被罵了,還被,放棄了。

為什麼?憑什麼?她不接受!

「不,不要!」張麗娜哭著求張太太,「媽,你救我啊,你幫我對付她好不好,你最愛我了,你可以做到的對吧?媽,媽,我不去坐牢!」

張太太糾結,痛苦,卻毫無辦法,她安撫張麗娜:「麗娜,你聽你爸的,只是坐幾年牢而已,命保住最重要……」

「連你也不幫我?」張麗娜崩潰了,哭著一把甩開張太太的手,往後退,「你們都不幫我,都要我去坐牢?」

42

她現在才真切意識到,在父母心裡,她還是敵不過現實的利益。

她沒有那麼重要,她的父母不要她了。

她顫抖著,喘息著,像一頭找不到出路的困獸。

忽然,她看到了陳星旭,她眼睛亮了,立刻撲上去死死抓住。

「陳星旭,你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陳星旭嚇一大跳,不停掙脫:「我怎麼救你,你犯了那麼多錯,我救不了你!」

張麗娜尖叫著,兇狠無比:「我不管,他們不管我,可是你不能不管我,我不論你用什麼辦法,你都必須救我!」

陳星旭皺眉,著火一般甩開張麗娜:「你夠了,我說了我救不了你!自作孽不可活,你還是乖乖去坐幾年牢吧!這樣對你對我們都好!」

張麗娜被甩開,跌坐地上,忽然像被電擊了一下,臉色迅速變化。

她一點點抬頭瞪著陳星旭,喘著氣道:「你說什麼?對你們都好?哈哈,是對你好吧!」

她搖晃著站起來,眼裡是嘲諷和恨意:「陳星旭,你不救我是吧,你以為自己可以獨善其身?我去坐牢,好讓你在外頭跟那些小賤人逍遙快活,你做夢!」

我大感驚奇,都到這種時候了,她還能吃醋,服了服了。

張家和陳家父母顯然表情都一言難盡,陳星旭表情都扭曲了:「你胡說什麼呢,現在什麼時候了,我們是在幫你,你聽話!」

「你放屁!你還想騙我?」張麗娜指著他,神情逐漸癲狂,「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算盤,好,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

「你想幹什麼?閉嘴!」陳星旭臉色大變,朝著張麗娜撲過去,兩人撕扯起來。

瘋狂掙脫後,張麗娜對我吼道:「當年的事情你知道真相嗎?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啊,哈哈哈,真相就是陳星旭他強姦了趙小純和白靈兒,哈哈哈,她們都懷了他的孩子,但是都被他弄死了!」

陳家父母嚇傻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兒子。

這是真的嗎?為什麼他們從不知道?

聽到這裡,我也愣了一下。

我一寸寸看向陳星旭,陳星旭面容扭曲:「你閉嘴,張麗娜,你閉嘴!閉嘴!閉嘴!」

「我偏不,要死,就我們一起死好了!」張麗娜瘋子般大笑,「是你膽小如鼠,你怕被家裡人發現,你想墮胎,可是她們不願意,你就把她們弄死了,你才是殺人兇手啊,你殺了她們!哈哈哈!」

陳星旭徹底裂開了,他崩潰嘶吼,雙眼血紅:「你放屁,要不是你給我下藥,我會做這種事?是你害我,白靈兒也不是我推下去的,是你!」

張麗娜漠然轉頭,對我露出詭異的笑,說:「姜禾,你聽到了吧,他也不是好東西啊,他殺了趙小純了,白靈兒可沒死呢,我沒殺人,殺人的是他!」

陳星旭像恨不得掐死她了,「我讓你閉嘴,蠢貨!」

陳星旭喘了幾口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走向我,還沒靠近就被江文和攔住了。

他乾脆就討好的問:「禾禾,你其實手裡沒證據吧,剛才你是炸我們的,對不對?」

我沒吱聲,張麗娜猛然瞪著我,眼神怨毒,「你騙我?」

見我沒回答,陳星旭笑了,溫柔如水地道:「禾禾,剛才張麗娜她神經錯亂了,她亂說的,你千萬別當真,她就是個瘋子,瘋子說話哪有根據呢。」

張麗娜想反駁,被陳星旭狠狠瞪一眼,咬牙切齒道:「你給我閉嘴,至少瘋子殺人不用死!」

張麗娜愣住了,然後居然笑起來,猖狂地對我說:「對,我是瘋子,我說的不算數!姜禾你沒證據,你害不到我!」

我還是保持沉默,陳星旭覺得自己猜對了,他放鬆下來,繼續討好道:「禾禾,我們多年關係,你不至於趕盡殺絕的吧,剛才的事你就當沒聽見行不?」

我慢慢笑出聲:「如果我不呢?」

陳星旭僵硬,張麗娜氣急了,大吼道:「你不同意又怎樣,你沒證據,沒人會信你的!」

「那我的話,算不算證據?」忽然一道隱忍仇恨的聲音傳來。

43

聽到這聲音,陳星旭和張麗娜像被五雷轟頂。

我看到,他們轉身看到來人是誰,全都扭曲了神情,驚恐的像見鬼。

只見白靈兒坐在輪椅上,被白小沫推進來,身後還跟著張麗娜的助理。

「你,你怎麼醒了?」張麗娜指著白靈兒,兇狠地看向助理,「我不是讓你去收拾她們麼,你怎麼把她們帶來了!」

助理冷笑,仇恨地瞪著張麗娜:「你知道我是誰嗎?」

張麗娜蒙了一下,是誰?不是跟了她七八年的,最被她信任的心腹和助理嗎?

難道,張麗娜扭曲了臉:「你是姜禾的人?」

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這種猜想,但她還真猜對了。

我微笑著托腮,看到助理充滿報復性地說:「我原名叫趙小棠,是趙小純的親妹妹,這麼多年,我都忍耐你的凌虐,就是為了收集你的犯罪證據,給我姐姐報仇。」

「什麼?」張麗娜不可置信,她呆住了。

沒錯,趙小棠就是我找的第三個人,我安排她去張麗娜所在的大學入學,成為張麗娜的學妹,我讓她刻意接近,融入張麗娜的團體,獲得張麗娜的信任,然後經年累月收集罪證。

「你不是說我們沒證據?」趙小棠惡狠狠道,「那我手裡可是有大把大把你的罪證,我也能證明,你根本就不是瘋子!」

「你!賤人!啊!我殺了你!」被父母放棄,被陳星旭甩鍋,被最信賴的助理背叛,張麗娜被接連打擊的癲狂了,大罵著要衝上去。

我一個眼神,江文和就把張麗娜摁在了地上,捂住了嘴。

戲還沒看完呢,她太吵了。

張先生和張太太看到女兒被制,居然沒動。 白靈兒鄙夷地瞪一眼張麗娜,對震驚到失語的陳星旭道:「陳星旭,你還記得我嗎?」

陳星旭渾身開始打擺子,嘴巴張合好幾次,都說不出話來。

白靈兒一字一頓:「你說,我的話,算不算證據?」

「靈兒,靈兒啊,你醒了,我以為你這輩子都醒不來了呢……」陳星旭哆嗦著,往前幾步,眼圈紅了。

眼淚含在眼裡,白靈兒被仇恨染紅了眼睛,她抽著氣,一字一句地質問:「我問你話呢,我的話,算不算證據?」

陳星旭忽然垮了,他像站不穩了,跪下來,喘著氣,流著淚說:「靈兒,當年,是我對不起你,但我真的很愧疚,我不是有意要對你那樣的,我被下藥了,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人,我當時真的是失手,我沒想推趙小棠,是她打你,我想保護你……」

他哽咽著,開始狂扇自己耳光,話也說的語無倫次的。

「你住嘴!」白靈兒崩潰地哭起來,吼道,「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在給自己找藉口,陳星旭,我當初瞎了眼才跟你在一起,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害死了我最好的姐妹,你還害了我全家。」

陳星旭也崩潰了,哭的涕泗橫流:「是,我有罪,這些年,我沒有一天好日子過,每天都在心裡懺悔,是我錯了,靈兒,你原諒我好不好?求你!求你了,放過我吧!」

都到這時候了,他還在祈求逃脫。

白靈兒恨毒了他:「不可能!你和張麗娜都該死!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們了!你們怎麼不去死!」

陳星旭哀嚎,不停磕頭求白靈兒原諒自己,宛如瘋魔。

這麼多年了,白靈兒一直是他心裡永遠忘不掉的夢魘,時時刻刻壓著他,讓他無法超脫。

如今看到白靈兒恨毒了他的眼神,他崩潰了,癲狂了,求饒了。

噗通一聲,陳伯伯承受不住打擊,當場暈倒。

正好,警車也來了。

44

張先生回過神,慌張地道:「姜禾,你答應我的事情,請你做到。」

我微笑,看著張麗娜恐慌到極點的臉,道:「我是答應了,但是她們可沒答應。」

張麗娜被帶走之前,像條瘋狗一樣,狠毒地對我尖叫:「姜禾,你不得好死!我不會放過你的,就是我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挑釁一笑:「你還能出來嗎?」

張麗娜被刺激瘋了,忽然盯著宋之瑜,癲狂的笑起來:「姜禾,你以為自己贏了嗎?哈哈哈,你知不知道宋之瑜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哈哈哈,他……」

我皺眉,看到宋之瑜臉色迅速變得難看,而壓住張麗娜的人也極快地捂住她的嘴,狠狠一巴掌打暈,拖出去了。

我覺得奇怪,但宋之瑜對我說:「阿禾,別理這個瘋婆子說的話,她有病。」

我想也是,張麗娜都喪家之犬了,看到誰就會想咬一口,嘴裡能吐出什麼好話。

我就不在意了,而且現場也很亂,張太太和陳太太嗷嗷叫著,要給我磕頭,讓我高抬貴手,哪裡還有半分高傲的貴婦樣。

我眼不見心不煩,全都去局子裡說吧。

一個月後,這場驚動整個圈子的動亂才平息,張麗娜和陳星旭,還有兩人的閨蜜兄弟同黨全都鋃鐺入獄。

張麗娜本應該是死刑,卻被張家活動了一下,搞成無期。陳星旭因為是無意殺人,又是受張麗娜教唆所以只判了二十年。

最後一次庭審,我去看了,張麗娜被強制帶走時,完全就是個憎恨所有人,包括自己親生父母的瘋婆子,無止境的謾罵和瘋狂的模樣,哪裡還有半點名媛小姐的光鮮?

高貴的公主?呵呵,也成了階下囚了。

只是入獄後,他們兩個都想辦法找我,說是要見我。

我沒搭理張麗娜那邊,只去見了陳星旭。落井下石這種事情,我沒有興趣去做。

隔音玻璃對面,陳星旭穿著囚服,背脊佝僂,消瘦憔悴,曾經一根頭髮絲都必須精緻的翩翩貴公子,現在變成了板寸頭,落魄的讓人認不出。

他見到我,沒有歇斯底里,沒有仇恨怒罵,而是通紅了雙眼,顫抖著問我:「姜禾,你是不是真的那麼恨我?」

他一開口就哽咽了。

我麻木望著他,面無表情。

我說:「是。」

他笑著流下眼淚,說:「姜禾,其實當初我並不願意一起舉報你爸,只是張麗娜威脅我,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我沒應聲。

他又問我:「禾禾,如果沒有這件事,你是不是會選擇我呢?」

我冷笑,問他:「你那些小情人怎麼辦?白靈兒也醒了,就別裝深情了吧,反正你也判刑了,沒必要。」

他卻凝視著我,搖頭苦笑:「禾禾,你一直都不懂我,其實,我一直找的那些女人,她們不是長得多像白靈兒啊,她們只是長得像你啊,就連白靈兒,也是因為她像你,我才喜歡啊,你從沒好好看過自己嗎?」

說實話,我有點震驚,但我還是搖頭了。

我說:「我還是不會選你。」

「為什麼?」他很不甘心。

我嘲諷一笑:「陳星旭,那麼多年了,因為你的靠近和曖昧,我被張麗娜她們欺負,我每天過得水深火熱,你都看不見嗎?如果嘴上說喜歡就是喜歡,那你的喜歡,未免太廉價!」

那時的我,每天過得多狼狽,書桌沒一天是乾淨的,書本沒有一本是好的,身上沒有幾天是乾爽的,我的頭髮經常在滴水,我的臉上身上經常會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我被孤立,我被排擠,我不信他看不見。

可是他什麼也沒做,甚至故意讓我變得更加悲慘。

45

陳星旭卻痴痴看著我說:「我只是不服氣,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倔強,別的女孩子受欺負了,都會去找人撒嬌,哥哥哥哥的叫,可你就只會倔強的忍著,好像我對你來說可有可無一樣。」

「我就是想看你什麼時候會屈服,會來找我求助,我一直在主動等你求我幫你的那一天,可你一直沒有,一直沒有,甚至還故意不理我了,我一怒之下,就也端著了,我沒想到啊,你能一直堅持那麼多年。」

他笑著哭起來:「我不懂啊,姜禾,我們之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明明不應該啊……」

我心裡冷的像荒原,笑了:「那又如何呢,在你心裡,什麼都需要懂你,誰都要為了你的利益讓步,你做什麼都有藉口解釋,可你做的事情都只是感動自己,害了別人而已,陳星旭,你害了我,你害了白靈兒,害了趙小純,你害了所有為你付出過真心的女生,別跟我說你喜歡誰,你的喜歡,真的很噁心。」

我乾脆放下話筒,一步一步走出監獄,外面陽光燦爛,我有些胸悶氣短,眼前很花,我忽然一個踉蹌,有些看不清前路了,我的腦海裡回憶了很多東西,像垂死之人將死之前的走馬觀花。

我回憶了我短暫的人生,回到了我六歲的那年。

我初償苦楚時,那個月光一樣溫柔,清泉一樣清澈的男孩子,那個走到我身邊安慰我,陪我聊天,給我甜甜巧克力的男孩子,那個不會嫌棄我髒兮兮,不會覺得我出身貧苦卑微的男孩子。

他死了。

我明明沒有哭的想法,可是報仇後我並沒有覺得暢快,只是感到了無盡的空虛和寥落,我忽然就辛酸得眼淚止不住的落。

因為我知道,就算這樣,我重要的人也都回不來了。

我報了仇,每個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我的心願完成了,可我像被掏空了。

我忽然站不穩了,蹲在路邊,哭的差點暈過去。

是宋之瑜出現,把我抱走,我渾身無力,被護在他懷裡,哭的心肝肺都疼。

他安慰了我很長時間,他的臉耐心地貼著我的臉,大手一下一下拂過我的後背。

我累的昏過去之前,聽到他在我耳邊說:「阿禾,別怕,你還有我。」

當我醒來,我開始長時間的發呆,什麼也不做,就是愣神。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我的感官遲鈍到沒有感覺,我的身體四肢沒有力氣,我連眨一下眼睛都覺得好累,呼吸也是很費力的事情。

原來大仇得報的感覺,也不一定是很痛快,也許只是,虛無。

我都不知道我還存在嗎?每天每天,我可以攤在床上,沙發上,地板上,或者任何宋之瑜把我放下的地方,無神地看著一處地方,一動不動。

從白天到黑夜,從黑夜到白天,如此反覆。

我變成了木偶娃娃,沒有自主意識,宋之瑜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他要不管我,我可以一直不吃不喝不睡。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覺得好餓啊,餓的像是整個胃都被掏出來,倒空了。

我難受地蜷縮起來,眼冒金星地想,啊,我要進食,不然我就真的餓死了。

我眼冒金星的出去找吃的。

宋之瑜看到我坐在廚房的地上啃黃瓜,錯愕了一下,然後快步走過來,蹲在我面前,抽出黃瓜,摸摸我的臉,心疼地說:「阿禾,不要吃這個,我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我看著他,沒回答,心裡想的是他的好吃的,不會又是肯德基的炸雞塊?

我突然一陣反胃,差點乾嘔出來。

幸好,宋之瑜還真的挽起袖子,做了一鍋青菜粥給我吃,味道很不錯,至少等我回過神時,一整鍋的粥都被我喝空了。

我舔舔勺子,覺得還沒飽,就沉默地看著他。

宋之瑜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半晌,輕輕將勺子從我手裡拿走了。

他說:「阿禾,你好久沒好好吃飯,不能暴飲暴食。」

46

我放棄了繼續吃東西。

我又開始發呆了,但跟以往又不相同,我不再像一具沒有反應的屍體,宋之瑜叫我,我會轉頭看他,等他說話,但我如同沒了語言能力,就是沒有慾望說話。

宋之瑜很擔心我,我感覺的到,我不禁感到好笑。

到頭來,居然還是在宋之瑜這裡找到了安慰。

沒錯,我發現自己貪戀起了宋之瑜的關心,但我卻沒有慾望去阻止自己依賴他,我總是很累,我想算了吧,想怎樣就怎樣吧,只要讓我還能活著就行。

我不想費心去防備他了。

幸好宋之瑜只是有點怪,有點幼稚,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對我做很過分的事情。

我知道他想安慰我,他一個那麼不喜歡外出的人,居然也開始帶我出門了。

他帶我去遊樂場,人潮擁擠,到處都是小孩和情侶,宋之瑜壓壓我的棒球帽,抓緊我的手說:「阿禾,我們先去坐旋轉木馬,還是去坐摩天輪?」

我覺得無所謂,什麼在我眼裡,此刻都是寡而無味的。

宋之瑜就帶著沉默的我玩遍了所有專案。

就是玩雲霄飛車的時候,我都沒開過口,下來後,腳步有點飄,宋之瑜輕笑,牽著我去買了彩色棉花糖,塞進我手裡。

「阿禾,棉花糖。」

我皺眉,我不是很喜歡吃甜的。

可是宋之瑜總會給我這些東西,並且樂此不疲。

我沒扔掉,宋之瑜又帶我去鬼屋了,裡面鬼哭狼嚎的,只有我倆,怎麼進去的怎麼出來,毫無波動。

宋之瑜看看我,困惑地問:「阿禾,你什麼時候開始不怕這些了?」

我沒回答,但心裡想到了,似乎從我媽去世開始,我就不怕鬼了。因為,我思念的人都變成了鬼,如果真的有鬼這種東西,請讓我見見我想見的人,可以嗎?

宋之瑜像我肚子裡的蛔蟲,他第二天就帶我去爺爺墳前祭拜了。

爺爺被葬在老家的後山上,山清水秀,鳥語啁啾。

爺爺的墳墓很乾淨整潔,墓碑上的照片還微笑著,很溫暖。

風一吹,我似乎聽到爺爺喊我了,我忽然就哭了,哭出了聲。

爺爺,我真的好辛苦好辛苦啊,活著怎麼那麼累呢?我真的好想你啊,你能不能來我的夢裡看看我呢?我給你們報仇了,可是我一點一點都不開心,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那麼的難過,心那麼的痛呢?

爺爺,如果我現在去找你的話,你會不會怪我呢?

我哭的不能自已,又一次昏在了宋之瑜懷裡,再次醒來,就回到了房間。

宋之瑜抱著我,躺在我身後,我感受到了他懷抱的溫暖,像雛鳥找到了暖巢,我鑽進了他懷裡,不想出來了。

從那以後,我對宋之瑜的感覺變了,我跟著他走,跟著他做任何事情,一點點的讓自己緩過來。

我發現宋之瑜也不那麼討厭了,就算他是在跟我逢場作戲,我也覺得心裡安慰。就算這一切都是假的,我也寧願繼續沉溺。

那一晚,他拿來中學校服,要我換上。

我盯著校服,心想宋之瑜又在做奇怪的事情了,奇怪的是我一點都沒想拒絕。

我拿著校服久久不動,宋之瑜皺眉,就想過來幫我換。

我立刻開啟他的手,白他一眼,進去浴室,一件件穿上。

我發現這校服居然是很合身的,鏡子裡的我,面板雪白,眉眼如畫,及腰長髮飄逸的垂下,沒有了劉海阻擋,穿校服的我原來是長這個樣子的。

曾經土裡土氣的我,陰鬱的我,跟眼前的形象,逐漸重疊。

我忽然想起了陳星旭的話,他說白靈兒像我,啊,我現在才意識到,這是真的啊。

我苦澀一笑,走出來,發現宋之瑜已經換好了。

早就成長為男人的他穿上校服也沒有覺得很違和,顏值高真的是個很作弊的東西。

他過來牽我的手,我以為他要做什麼,我都做好準備等著了。

可他卻帶我去了學校。

47

盛夏的夜裡,星辰漫天,他牽著我,一起漫步在校園裡,耳朵裡被塞進耳機,是月下漫步的旋律。

周圍微風徐徐,我被奇異的情感充斥了心扉,溫柔之中溢滿了悲傷,我希望身邊有個人,陪我漫步在月色下,清風裡,我突然想放下了,也想說話了,我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西皮士的這首歌?」

他笑了,低低的,很好聽。他說:「我知道很多你的事情。」

我也笑了,沒有計較他的小毛病,他帶我走到一處水塘邊,月亮和星星倒影在水面,他給我放了好多孔明燈,上面是我在意的人的名字。

我看著他,昏黃燭光下,他的側臉還是乾淨的,我們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我們十七歲的那年夏天,我們之間什麼都沒變。

我忽然控制不了的親了他一下,我想或許是曲子的緣故,或許是環境的影響,又或許,只是我單純的太脆弱了,我太想要一個人陪陪我了,就算是假的也沒關係,就讓我麻痺這一會會兒吧,就一會兒也行。

他很吃驚,然後慢慢垂下眼睫,一點點靠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好像看到他眼底有晶瑩閃爍。

那一晚,比我想象的還要溫柔,他對待我的方式就像我是易碎的寶物,他那樣的隱忍,眼裡亮亮的,滿滿星辰裡都是我的倒影,我心痛地哭了,抱緊了他,我放縱了我自己,在他耳邊說:「我喜歡你,以前就喜歡了,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他很激動,動作忽然激烈,我在複雜的情緒衝擊之下,意識混沌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到有什麼滾燙的液體一直落到我的臉上……

那晚以後,我和宋之瑜的關係出現了質的改變。

雖然我們誰都沒說確定關係,但彼此的默契飛速上升。

我的狀態越來越好,我開始想重新生活了,我重新聞到了清晨的山林氣息,我重新感受到了朝陽落下溫暖的光,我重新享受撫摸過嫩草花朵的柔軟,就連花園裡路過一隻螞蟻,也能讓我微笑著看半天。

這天,雨滴嘩啦啦砸落池塘荷葉,濺起一圈圈漣漪,我赤著腳走回來,在宋之瑜懷裡找溫暖。

他用毛巾和身體包裹住了我,我踮起腳尖,親他一口。

他眼睛亮亮的,抱起我就想壓過來,我笑著捂住他嘴,說:「我好了,宋之瑜,我想去上班了。」

離開職場那麼久,我想應該重新撿回來了。

雖然總部放我幾個月的帶薪假,但我也不能真的不去上班吧。我也好久沒聯絡過去總部述職的安南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氣的想打我了。

可是宋之瑜變得更加黏人,他聽聞我的話,立刻賴在我身上不下來了,賭氣就是不同意。

無論我說勞動最光榮,女人要獨立這種話多少遍,他都不聽。

他開始幾乎每天都要貼在我身上,如果我離開視線超過一小時,他就要滿世界的找我,找到後,就牽在手裡,說怕我出事了。

我心軟的一塌糊塗,又覺得好笑,我說我要工作了,不會再出事了,我會重新好好生活的。

我是真的想出去透透氣了。

宋之瑜立刻皺眉,他覺得我可以不用去當社畜,生存所需的各種條件他都能給我,只要我在他身邊就可以。

我無語了一下,盯著他很久,發現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我以為是我有病,結果是我倆都有病。

他被我盯得不安極了,捏著我的手,眼裡有什麼情緒噴薄欲出。

「不行!」我在他開口之前,堅決拒絕,然後不顧他委屈的控訴眼神,堅持出門上班了。

離開時,他眼圈都紅了,似乎下一刻就可以給我哭出來。

我心一緊,但我是不會妥協的,我們倆必須有一個回到正軌才行,所有的戀愛關係,都必須在安全和健康的軌道上執行。

48

可宋之瑜很快又在其他方面展現他的戀愛不安症狀了。

他還是對我予取予求的,我要做的事情,他不會過度干涉,但我必須在他聯絡的範圍內,每隔幾個小時,他就會卡時間過來影片,平常更是發訊息不斷。

剛開始,我還能覺得他是擔心我,還挺可愛,可時間久了,我就發現這小子根本就是控制慾太強,我在他又一次鬧彆扭後,冷下臉,故意幾天都不理他,還要搬去酒店住,他就妥協了。

他再送我去上班,就能微笑地靠在門口,說:「阿禾,早點回來,不要隨便去奇怪的地方,見奇怪的人,我在家等你。」

我翻個白眼,笑著說知道了,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吻,當做他讓步的獎勵。

他狠狠親了我好幾口才撒手,不甘心地放我走了。

這也是我發現的另外一個方面,這小子總能根據我的反應,調整自己的方式。

他無疑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但這樣也好,我樂得輕鬆。

重新走進新辦公室,這裡的一切都是新的,我給自己打氣,自信地走進去跟大家打招呼。

大夥看到我,都很雀躍,也很熱心,短暫地交接後,我開始飛快進入工作狀態。

果然,在職場上馳騁才最適合我。

不久後,手機嗡嗡打斷了我的狀態,宋之瑜問我在幹什麼,我發了圖片給他看,還能幹嘛,上班當社畜啊。

宋之瑜就說他想我了。

我微笑,心裡滿溢的都是歡喜。

笑後,我出神的想,宋之瑜該是對我真心的吧,不然我的感覺怎麼會錯了呢?或許當初年少輕狂,那句話不能代表什麼,重要的是現在……

我發呆的時候,安南發郵件說他要回來了,今晚就到。

我高興地說去接機,安南卻拒絕了,凌晨時間太晚了,而且我出去他才不放心。

我不禁無語,安南對我的保護欲總是那麼強,我笑著說好,等他回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說。

安南很久沒有回覆,我以為他是忙去了,就沒管。

正好有個會議要開,我起身開會去了,等回來,卻發現手機有一個未接來電。

我不知怎的,打了過去,那邊卻響起了熟悉的瘋魔聲音。

「姜禾,是我,我是張麗娜。」

我當場就想結束通話,張麗娜不是去牢裡了嗎?她怎麼還能聯絡外面?

「別掛,不然你會後悔的!」張麗娜似乎猜到我的動作,瘋狂喊道,「姜禾,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跟你爸的事有關,你要是不來,你一定會後悔!」

我心裡咯噔一下,我是想不理會的,可我的本能還是讓我問出口:「你想說什麼?」

張麗娜大聲說:「我要見你,這裡說不方便,你來……」

她給了我地址,是一間郊區的醫院。

沒錯,張麗娜為了能聯絡到我,竟然自殘得到保外就醫的機會。

我看到她的時候,她一隻手被拷在床頭,頭髮凌亂,面板蠟黃,精神萎靡,臉上還有各種各樣的傷,右眼腫脹的完全睜不開,看起來相當慘烈。

「呵呵,看到我這麼慘,開心嗎?姜禾!」張麗娜還完好的半隻眼睛瞪著我,流露惡毒的光。

我感到不適,冷聲問:「你到底想說什麼趕緊說,我沒時間跟你閒扯淡。」

張麗娜還沒說話就先笑的像個瘋子:「看來你最近過得很滋潤啊,聽說你跟宋之瑜在一起了?」

我反感地道:「如果你還想廢話,我會立刻走人。」

「別啊,」張麗娜邪惡的打量我,笑嘻嘻地說,「我告訴你,姜禾,你是不是以為你爸貪汙是我們舉報的?」

難道不是?

我不語,她忽然狂笑起來:「不是啊,當然不是啊。」

我覺得她大概是瘋了,因為她開始胡說八道了:「其實啊,當年給我們出謀劃策的人,是宋之瑜啊,是他給我們你爸的貪汙資料,讓我們陷害你爸坐牢的啊。」

49

我愣了,腦子有幾秒完全空白,然後憤怒道:「張麗娜,看來你瘋的不輕,攀咬人也要分物件。」

「我說的可是實話啊,姜禾,難道你從不覺得宋之瑜很奇怪?」張麗娜越來越笑的大聲,「他可是我們圈子裡有名的瘋子啊,你跟一個瘋子在一起,你還覺得很開心嗎?」

「我的天啊,你知不知道,宋之瑜之前可一直在監視和控制你啊,高中那幾年,要不是他你能過得那麼好?可是他是個瘋子啊,他為了玩弄你,還讓你爸坐牢了,哈哈哈,虧得你還靠著宋之瑜狐假虎威,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呢,哈哈哈。」

張麗娜看我傻住了,惡狠狠道:「姜禾,你只是個被人玩弄還感恩戴德的傻逼罷了,你只是那個瘋子的玩物啊,哈哈哈,你好可笑啊,好可悲啊,啊哈哈哈……」

「你閉嘴!」我被她的尖銳笑聲激怒了,狠狠給她一耳光,「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對,我不信她,她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相信!

張麗娜仇恨地瞪著我,她還在笑:「你不信啊,那你去查啊,你去問陳星旭啊,當年的事他也知道。」

她看起來說的是真的,我心高高提起來,喘不上氣。

我扭頭就走,腳步踉蹌,差點摔倒。

我腦子很亂,安南打來電話我都沒接,宋之瑜給我發訊息我也沒回,我慌不擇路地去找了陳星旭。

再次見面,他更加憔悴,看到我,眼中都是沉寂。

我哆嗦著嘴唇,問他:「張麗娜說,當初你們舉報我爸,是宋之瑜讓你們那麼做的?是不是?」

陳星旭沉默地看著我,什麼也沒說。

他的神情已經表明了一切。

這是……真的?!

轟隆隆,我的世界轟然崩塌了。

我氣息亂了,話筒從我手裡滑落,眼前一片漆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獄警跟我說了很多,還給我一把傘,我什麼也沒拿,幽魂一樣走出去,不知道去往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在路上游蕩了多久。

天逐漸黑了,啪嚓,天下暴雨,電閃雷鳴,我像個落湯雞一樣渾身溼透了。

我抱緊自己,默默告訴自己,這是另一場噩夢,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張麗娜還在牢裡,她沒出來過,這都是我在做夢!

她就是在夢裡也不打算放過我而已!

可是一道聲音把我拉出了意識樊籠,肩膀被扣住,力道很緊,有人擁抱住我,力道也很大。

宋之瑜找到了我,在雨裡抱著我,顫抖著說:「阿禾,你跑哪兒去了,我找了你很久,跟我回家吧,我們回家。」

透過雨幕,我看不清他的臉,腦子裡也混沌的找不到理智。只能看到他跟我說話,但是具體意思理解不清楚。

他抱起我,我靠在他懷裡,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宋之瑜把我帶回家,我猛然醒過來,終於聽到他的聲音。

他問我:「阿禾,你怎麼了?」

我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躲到了另外一邊。

「阿禾?」我的舉動讓宋之瑜困惑了,他睜大眼眸,眼裡有一絲受傷,「你為什麼躲著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繼續後退,聽到自己啞聲質問:「宋之瑜,他們說,我爸是你舉報弄進牢裡的,是真的嗎?」

那瞬間,宋之瑜瞳孔緊縮,精緻的臉變得沒有一絲表情。

瞬間的反應昭示了真相。

我不寒而慄,渾身力氣被抽空。

「為什麼?」我先是喃喃的問,而後尖叫著問,「這居然是真的?為什麼?你為什麼那麼做?」

「阿禾,你不要激動,」他想靠近我,語調循循善誘,「先告訴我,是誰告訴你這些的,你要知道那都不是真的,我怎麼會害你呢?你過來好不好?你溼透了,要換衣服,不然會感冒的。」

「你騙我!」我狠狠推開他,頭一次嚐到了歇斯底里的味道,「你把我當傻子麼?」

「為什麼?看我像個猴子一樣被你耍很好玩?看我痛哭流涕很好玩?」

我想起了那一年,他說我痛哭流涕的樣子很有趣,我不禁恍然大悟,啊,原來一切都還是一場卑劣的遊戲啊。

「宋之瑜,在你眼裡,我到底是什麼?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要害我爸?」眼淚放肆流淌,我喘不上來氣,我好後悔自己那麼傻,居然相信他是真心的。

可結果就是我這麼多年,都被他騙的團團轉?

無比的憤怒和恨意,噴薄而出。

宋之瑜慌亂了,他看我這個樣子,試圖解釋:「對不起,阿禾,是,那件事是我做的,但我……」

嗡的一聲。

我卻已經聽不到後面的話了。

我只覺得一股熱血衝上腦袋,腿軟的幾乎站不住。居然真的是,居然真的是他做的,他承認了!

50

我喘著氣,卻呼吸不到氧氣,腦海裡無限重複這句話,理智根根斷裂,在他靠近時,我尖叫著躲開。

「滾!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甩開他的手,防備地指著他,一步步後退。

眼淚砸落,我早已看不清楚眼前人了,充斥胸臆的混亂情緒,唯餘鑽心的痛。

「阿禾,不要跑,不要離開我!」宋之瑜不敢刺激我,卻還在步步靠近我。

我扭頭就跑,他卻很快抓住了我,把我強行拖了回來。

「不要,放開我!」

他緊緊抱住我的力氣幾乎要把我擠碎了,面無表情地說話:「外面在下雨呢,阿禾,你再生氣也不能離開我啊,冷靜一下,我們先換衣服好不好?」

他微笑一下,摸摸我的臉,順我的後背,一如往常。

我卻覺得毛骨悚然:「啊!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我拼命掙扎,幾乎拳打腳踢,他的碰觸讓我憤怒,他不停重複同樣的話也讓我噁心。

得知他是幕後黑手,我怎麼還能維持冷靜,繼續跟他玩你儂我儂,他扣住我下巴,如往常一樣要親吻我,我的神經爆裂了,理智決堤。

「滾!」我一怒之下,抓起旁邊的水果刀,狠狠一刀扎他胳膊上。

我想我該是還有一絲理智,因為我沒捅穿他的心臟。

而宋之瑜渾身一震,瞪大眼,遲鈍地看看冒血的傷口,又看著我,眼中瀰漫出我理解不了的驚痛情緒。

轟隆,閃電將他的側臉照的雪白,妖豔的像妖魔。

「阿禾,」他似乎很悲傷,手臂鬆開了點,我毫不猶豫掙脫他,逃了出去。

我要遠離這個惡魔, 什麼也不管,我要離他遠遠的,再也不想見到他。

我冒雨跑出去,在宋之瑜抓到我之前,衝進了計程車。

我死命催促司機開車,司機嚇壞了,一腳油門將宋之瑜狠狠甩開。

我糊了滿臉的淚,身上還有血,在司機問我怎麼了,要不要報警的時候,我短暫的想報警,可是報警後能對宋之瑜怎麼樣呢?

我一點他的證據也沒有,我奈何不了他,而且宋之瑜還在追著我。

我要司機開快點,到處亂逛也行,我怕宋之瑜追蹤到我。

司機同意了,我哭了一場,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想接下來怎麼辦,我的所有證件和物品都在宋之瑜那兒,渾身就一個手機能用。

我想立刻出國不可能了,忽然我想到安南,我顫抖著,打起精神聯絡他。

這個點,他應該已經到了才對,那邊果然馬上接了,語氣急促:「姜禾,你跑哪兒去了?打你電話也不接,你想嚇死我啊?」

我淚眼模糊,感到無比的欣慰,我重新有了力氣,喘著氣說:「安南,我被騙了,我沒地方去了,我要出國,你幫我好不好?」

安南沉默了一會兒,焦急的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現在在哪裡?」

我急忙說:「我在計程車上。」

安南要我不要動,他現在就來找我。

51

見到安南的那一刻,我倉皇地撲過去,從未有過的感到安全。

「安南,帶我走吧,這裡我不想呆了!」我控制不了的流淚。

安南心痛地盯著我,抿著唇說:「好,我現在就帶你走!」

他沒有問我很多,帶著我就開車奔往火車站,因為我沒護照簽證,只能先躲起來,後面的事情,安南說會幫我想辦法。

我有了依靠,整個人攤在後面,腦子都是亂的。以致於都沒聽到安南一直在接電話,但他每次沒說幾句就狂暴的掛了。

最後安南焦躁地吼了出來,同時車子往前一個急剎車,我前額狠狠撞到椅子後背,瞬間鼻子生疼,也終於讓我回神。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了,是車禍?

可我抬頭卻看到好多輛車把我們包圍了,車門開啟,很多人走下來將我們包圍住。

我恐慌起來:「安南!」

安南沒回應我,他死死抓住方向盤,眼睛盯著前面一輛車,表情是我沒見過的兇狠。

「安南!」我又叫他,我也看到了,前面那輛車走下來一個人,居然是應該在總部的上司。

暴雨下,他一身黑風衣,打著一把黑傘,臉上的笑叫我熟悉又陌生。

雨聲在我耳邊逐漸模糊,世界嘈雜一片,只有我們相對而立。

上司一步一步走過來,奇妙的具有極大的壓迫感。

我們屏住呼吸,等他走到左側窗前,敲車窗。

咚咚咚。

安南一動不動,下頜骨崩緊。

我也不敢動。

我不知道怎麼了,為什麼上司會在這兒,這一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腦子更亂了,上司不耐煩了,露出我沒見過的冷漠一面,又敲了敲車門。

咚,咚,咚。緩慢的韻律,在這一刻,透出威脅的味道。

安南忽然看著我,眼神痛苦又焦急,「阿禾。」

我不懂。

然後安南開啟車門,上司彎腰看了看我,目光掠過我手上的血,又對安南冷聲下令:「下來!」

安南沒動,我立刻抓住安南,我搖頭,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了,但我不敢放手。

上司嗤笑:「你們想逃?安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安南渾身一抖,瞬間血色全無,我更不明白了。

「安南!」我拔高聲音。

安南對我咬牙說:「姜禾,對不起。」

我更不懂了,但上司一聲令下,我和安南被從車裡拖下來,我看到安南被揍了一拳,倒在泥濘裡,我瞬間腦子充血,嘶吼著:「不要,不要打他!老大,他是安南啊!到底為什麼?」

上司漠然看著,我瘋狂掙扎,直到我嗓子喊啞了,上司才讓他們停手。

上司將安南抓起來,他被打的滿臉是血,我哭了。

上司說:「還想活的話,就送回去吧。」

我愕然了,世界彷彿凝固,安南抹了鼻血,歉疚地對我說:「姜禾,對不起。」

安南要把我送回宋之瑜手裡,等我意識到想逃的時候,安南抓住我,捆住我的手腳,把我塞進車裡。

我哭著問他為什麼?

安南沒有回答我,上司也不回答我,我恐慌的不知所措,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像落進了一個荒誕的噩夢。

車子重新開回療養院,我被拖出車子,又看到了宋之瑜那個魔鬼。

他半邊身體都是血,渾身溼透,看到我,立刻抱住我笑的很溫柔:「阿禾,你回來了,這麼大的雨,你怎麼可以亂跑呢,快回去換衣服。」

他帶我回去,我死命掙扎:「不要,不要,放開我,滾開!」

我反抗不了他,他力氣大的像怪物,也像不會感到痛,我拳打腳踢也沒用。

我沒辦法了,絕望之下回頭看到安南難受的眼神,我竟然只能對他求救:「安南,你救我,我不要跟他走,你救我!」

安南的眼神很恐懼和絕望,我還沒意識到什麼,宋之瑜突然冷冷盯著我,轉頭看向安南,他說:「把他帶過來!」

52

一句話,安南就被揪住一起帶進屋裡,我看到上司狠狠瞪了我一眼,也跟了過來。

我看到這個場景立刻想到,安南或許是被脅迫了,我迅速對準宋之瑜:「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宋之瑜不回答我,他擦乾淨我手上他的血,要餵我喝薑湯。

我一巴掌把薑湯打翻,情緒面臨爆點,「宋之瑜你到底要怎樣?」

宋之瑜露出笑容:「阿禾,別這樣,你會感冒的。」

他自己半邊白襯衣都是血,傷口也沒處理,卻面不改色說出這種話,他完全就是個瘋子!

我咬牙切齒道:「你放開我,放了安南,不然我報警了!」

宋之瑜臉色陰鬱下來,死死盯著我,讓我生出一絲懼意。

他居然問我:「你為什麼那麼想離開我?」

我腦子瞬間充血,他還有臉問,他才承認害我爸,現在卻一副被背叛的樣子。

我忽然想報復他:「為什麼?宋之瑜,你是我的誰?我們是什麼特別的關係嗎?你不就是想玩玩兒?」

如果有關係,那也是仇人關係!

宋之瑜瞬間冷臉,問:「你為什麼那麼說?」

我心有怨憤,忍不住冷笑:「難道不是嗎?這是事實啊,我們之前就是玩玩兒,現在玩過了,可以放過我了吧。」

就當我是被瘋狗咬了一口!

宋之瑜雙眼猩紅,突然抓住我,嘶吼的問:「你為什麼那麼說,你十年也不聯絡我,走的時候也沒有一句交代?回來了也不告訴我,你是討厭我了?你不喜歡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看到他這個反應,有點驚恐,覺得他眼神不對勁,但很快怒火沖刷理智,他又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十年前的事情,他心裡沒點逼數嗎?

忽然他低頭喃喃自語:「果然是因為我在你心裡不重要了,你之前還裝不熟,也不願意見我,還是說……」

他盯著我的眼神泛起不正常的冷光:「你嫌棄我是神經病了,所以不想要我了,你不愛我了,是不是?」

我氣的腦子僵住了,「你在說什麼,如果想耍我,也夠了……」

我很厭煩地推開他,他又笑著抬頭,忽然抓住安南,神情陰冷的問:「是因為他你才離開我的?你喜歡他?他親你了,摸你了,你們在一起了?我問你話呢。」

他怒吼的樣子,很陌生,很可怕。

我錯愕的僵住了,宋之瑜誤以為我真的這麼想,他一怒之下,居然一把掐住安南脖子,殘暴地一路拖到陽臺邊緣。

他力道巨大,安南又根本不敢反抗,很快就被摁在了邊緣搖搖欲墜。

我幾乎立刻理解了他的行為。

他要把安南丟下五樓。

我瞬間炸毛,恐慌劇烈沖刷心臟,我幾乎尖叫:「你要幹什麼?宋之瑜,你要幹什麼?」

宋之瑜不肯停下暴行,我慌得尖叫:「你們快救人啊,老大!」

我看到周圍人都冷眼旁觀,就連上司都站著沒動。

這個世界真的瘋了。

宋之瑜嘴角勾起笑,單手拎著安南衣領,回頭對我說:「阿禾,你看好了,你喜歡的人最後都會是這個下場。」

他真的要放手!

暴雨沖刷,打的視線裡模糊不清,但我還是看到安南臉憋得發紫,滿臉痛苦。

我慘叫出聲:「啊!沒有,我沒有跟他在一起,他也不是我男朋友!」

他問我:「不是?」

我渾身顫抖,氣上不來,但我還不能放鬆,安南會死,我聽到自己說:「當然不是,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真的不理解,但我還沒怎麼,他倒是一副要哭的表情:「可是你跑了,你還說他是你男朋友,你剛才也因為他,否定了我們的關係不是嗎?」

「難道不是你喜歡他,才想隱瞞我們的從前?」

「阿禾,你說話!」

他執著的我覺得可怕,我驚恐得快站不住了,我混亂的否認:「沒有,我只是不想讓公司知道我們的關係才撒謊的,安南也只是朋友。」

「除了你之外,我沒有跟哪個男的一起過。」

「你放了他吧!」

宋之瑜似乎冷靜了一點,卻還是把人往下一扔。

「啊啊啊啊啊!」我慘叫著坐地上了。

53

幸虧上司眼疾手快,他抓住了安南。

我呆呆坐著,宋之瑜卻抱著我笑了:「也是,他這種才不是你喜歡的型別,有了我,你怎麼可能還看的上他呢。」

我嚇得喘氣,這個瘋子,他真的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想掙脫,卻嚇得沒力氣了,宋之瑜抱著我進了屋,又變得溫柔體貼。

他給我換衣服,餵我喝湯,我不肯張嘴,他說:「阿禾,你要乖,不然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現在很生氣。」

我狠狠哆嗦了一下,我喝了。

這時,上司拿來藥,笑著說:「之瑜,你再不吃藥,姜禾就會誤以為你真的瘋了哦。」

宋之瑜卻抓著我說:「不,阿禾會跑。」

他掐的我手腕生疼,眼裡是深深地恐懼和執著。

「不會的,我會看著她的,不會讓她跑的,你連我的話也不信了?」

宋之瑜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吃完藥躺下睡了,睡著之前還抓我手不放。

他說:「阿禾,不要跑,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什麼。」

我驚魂未定,覺得宋之瑜這根本就是真的瘋了,我扯了一下,想離他幾百裡遠。

上司卻笑著對我說:「不要亂動,過會兒,等他睡熟了再說。」

我盯著他,明明是熟悉的笑容,卻覺得無比陌生。

「你是誰?這到底怎麼回事?」

上司說:「之瑜只是最近情緒有點波動而已,吃了藥,好好休息就會安定很多的。」

我無語:「這只是有點波動?他剛才都差點殺人了,而且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現在離崩潰只有一步之遙,止不住的語氣惡劣。

上司居然責怪我:「你為什麼要否認你們的關係,你知道這會讓之瑜多傷心嗎,估計換成誰都會難過的想殺人的。」

我簡直覺得荒唐,緊繃著說:「就算再生氣,他也不能殺人吧。」

上司微笑搖頭:「不會的,其實下面早就鋪好了營救措施,安南死不了。」

我簡直覺得荒謬,上司讓醫生模樣的人過來給宋之瑜處理傷口,我毫不猶豫的扯開宋之瑜的手,轉身就走。

這裡的一切好像都瘋了。

但我根本走不出這間屋子,我盯著眼前的電子防彈玻璃門,還有彪悍的保鏢,情緒差點崩了。

「讓開,放我出去!」

「你出不去的,放棄吧。」

「你到底要怎樣?」我已經知道不對了,我的心跳在加速,「安南呢?你們知道這是非法監禁嗎?我會報警的!」

「安南他不會回來了。」

我呼吸越來越急促:「為什麼?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上司優雅落座,歪著頭打量我,嘆氣道:「你還不明白嗎?姜禾,安南是我們的人,而我們,是宋家的人。」

我愣住,腦子裡變成一團漿糊,我想不清楚,跟我一起十來年的安南怎麼就是宋之瑜的人了,認識五年的上司又怎麼是宋之瑜的人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司似乎覺得我有點可憐,他問我:「姜禾,你看看我,認出我是誰了嗎?」

我傻傻看他好久,沒看出什麼來。

上司有點挫敗,嘆氣了:「好吧,那我給你點提示,兩個煎餅,兩個紅薯。」

我像被電擊了,眼前忽然模糊記起什麼,那個經常開著豪車來光顧爺爺生意的西裝男,他的臉跟上司重合了。

我喘了口氣,瞪大眼:「是你?」

「太好了,你記起來了,自我介紹一下,我中文名叫陸芝年,是之瑜的小舅,」陸芝年笑了起來,又循循善誘,「你還記得我身邊跟著的人嗎?」

那個聲音像浸透了井水的少年?

「他就是之瑜啊,你居然一直不記得他,你知道他有多傷心嗎?」陸芝年表情真的在責怪我。

我步步後退,我不想知道宋之瑜有多傷心,我只知道我現在快被弄得崩潰了。我喘著氣問:「你什麼意思?你想說從那時起,你們就在耍我?」

54

「怎麼會是耍你呢?這樣說就太過分了,」陸芝年不是很贊同地看著我,「我們之瑜很善良的,他喜歡你,所以情緒才會偶爾有點……嗯,過激。」

他笑的雲淡風輕的,好像這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渾身的毛都豎起來,抖得像寒風中的落葉,哆嗦著緊貼牆壁。

「所以你們一直在騙我,宋之瑜在騙我,你也在騙我,就連安南,都是騙我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得知你跑去國外,我們才安排安南去照料你的,你不該好好感激我們嗎?」陸芝年雙手撐住下巴,微笑。

「照料?難道不是監視和控制?」我攥緊拳頭,極力控制情緒。

「如果你非要那麼想,那我也沒辦法,反正,我勸你不要衝動,你出不去的!」陸芝年笑的盡在掌握。

「憑什麼?你們憑什麼擺佈我的人生?我是你們的棋子嗎?還是你們隨意玩弄的提線木偶?」我控制不住了,嘶吼出聲。

得知我的人生就是一場巨大的笑話,這十來年,我都一直沒逃過宋之瑜的手掌心,我的那些悲慘,那些怨恨,那些報復,那些自以為是的喜怒哀樂,我認知裡的一切一切都是虛假的,我終於忍不住情緒崩塌。

我的眼前模糊了,心臟被撕裂開一個巨大的破洞,裡面冰原呼嘯。我的憤怒幾乎淹沒了所有,眼前世界一片血紅,我狂叫著衝向門口,瘋狂砸門,我要出去,誰敢攔著我,我都恨不得與他們同歸於盡。

可陸芝年的手下早有準備,隨手就把我打暈了。

我墜入無邊黑暗,不甘心的眼淚往黢黑冰冷的夢海里灌流。

再度醒來,我發現自己被宋之瑜囚禁了。

「阿禾,你醒了?」宋之瑜開心的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伸手想抱我。

我尖叫著,一巴掌打過去。

「滾開!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我仇恨地瞪著他,眼淚自主地流,心也像撕裂般劇痛。

曾經的那些體貼,柔情,現在全化成了厭惡和憎恨。

他碰我一下,我就有想殺人的衝動。

宋之瑜側過臉,睫毛滑落脆弱美麗的的陰影,他牽住我的手,說:「阿禾,別那麼用力,會疼的。」

他揉捏我的手,指尖曖昧,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臉上,緩緩摩挲。

他又用這樣的模樣迷惑我了,我卻覺得憤怒和噁心。

我瘋了一樣推開他,尖叫著,把所有能抓到的東西往他身上砸,讓他滾,讓他離我遠點,讓他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

他的頭破了,鮮血滴落,他卻不躲不閃,只是表情難過的看著我。

不要這麼看著我,不要再裝了。

明明都是假的!我失控地撲倒他,狠狠掐他脖子,眼淚滴答。

一滴一滴砸落,淚裡,全都是我的恨。

他躺著,不推開我,也不反抗。只是目光直直的看著我,似乎準備就任我掐死他。

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不動手?

我越來越用力,直到門外陸芝年帶人過來把我扯開,麻醉劑打進我的身體,我的世界再度陷入黑暗。

從那以後,我身邊再也沒有能當兇器的東西,宋之瑜在我身邊時,陸芝年也時刻盯著我,一旦我有異動,他都會過來制止。

而宋之瑜還像以前那樣,對我溫柔,對我笑。

他喜歡體貼細緻的照顧我,甚至都不樂意別人碰我。

我還發現他對我的佔有慾與日俱增,幾乎快成為一種奇怪的癖好。

他的佔有慾體現在各種方面,比如,我的衣食住行必須是他親自準備的,我每天都必須呆在他視線範圍內,超過幾分鐘都不行,一旦他看不到我,就會焦慮,易怒,如果不吃藥,他就會控制不了自己脾氣,變得很嚇人。

有時候甚至會出現過激行為,上次他差點把安南丟下五樓,就是其中一種表現。

我才意識到,之前他對我的控制慾還是被壓制過的。

但他再瘋狂,面對我的時候,就會變成另外一種樣子,小心翼翼,緊抓不放。

我煩透了他的善變和執著,我感到窒息。

55

我發現我對付不了宋之瑜,我也逃不出去,我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從瘋狂,逐漸變成麻木。

我開始拒絕跟宋之瑜溝通,我不願意理他,也開始不願意進食。

剛開始,宋之瑜就慌起來了,他從早到晚哄我吃東西,變著花樣的給我做各種食物,可我還是一口都不想碰。

第一天,我還有力氣看他急的團團轉的樣子,第二天我就躺著了,閉著眼睛,不想搭理他的軟磨硬泡,第三天,我蜷縮起來,都不想見到他。

第四天,我餓暈了。

一覺醒來,手背在輸營養液,我一把拔掉,鮮血汩汩冒出,鮮紅刺目。

宋之瑜眼睛迅速紅了,他緊緊按住我的手,彷彿懇求:「阿禾,你別這樣。」

「滾!」我瘋狂推開他。

看到他居然在意,我心裡有報復的快感。

從那後,只要他們給我打針,我就抽掉,就是不配合。

我也不吃不喝不睡,肉眼可見的,我消瘦下來,也虛弱下來。

支撐我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是我心裡的恨意和倔強的意志。

在我餓死自己之前,我可以一直支撐著。

宋之瑜情緒越來越陰鬱不穩定,他已經爆發過好幾次了,就連最能安撫他情緒的陸芝年都不管用了。

這天,他終於控制不了,端著粥,捏著我的嘴要往裡面灌。

「阿禾,你聽話,吃進去,吃進去啊!你吃進去好不好!」他失控的喊了起來。

我狠狠踹開他,宋之瑜原形畢露了,他捏著我脖子,雙眼血絲密佈。

他威脅我:「你為什麼不吃?你想死?你敢死一個試試。」

「你信不信,我會把安南從這裡扔出去!」

「我會弄死白靈兒,我會弄死趙小棠,我會弄死所有你在乎的東西!一個都不剩!」

我憎恨地瞪著他,嗬嗬笑起來:「不裝了?好啊,你弄死啊,反正我都不在乎,我已經沒有在乎的人了,在乎我的,也都死了!」

眼淚隨著我的嘶吼,滾滾落下。

我在乎的和在乎我的,都沒有了,一個都沒了,我又是孤家寡人一個了,所以,他憑什麼還能擁有?

憑什麼?

他像被我仇恨的眼神刺痛了,猛地抱住我,頭埋入我脖子,我感到肩膀面板滑落滾燙液體,灼燒刺骨。

宋之瑜顫抖著,他開始求我了:「阿禾,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求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如果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我跟你一起死吧。」

他居然說出這種話,而且也這麼幹了。

但我不在乎,不如說,這正合我意。

陸芝年卻慌了,他和醫生提議,要不把我捆起來,像對付真正的精神病一樣對付我,強制給我輸液。

我早防著他們,一把掏出偷偷藏好的破碗碎片,我把碎片磨得很鋒利,一下子就劃破了我的脖頸。

刺目的血流出,我感覺不到疼一樣,觀賞他們驚恐到變形的臉。

「阿禾!」宋之瑜要衝過來。

我怒吼:「你敢過來試試,我現在就去死!」

宋之瑜真的不敢過來了,他看到我的白裙子被染紅了,他的眼睛也紅了,表情逐漸在發狂的邊緣徘徊。

他抓著頭髮嘶吼:「為什麼,她會有那個東西,我不是說過,好好看著她麼?我說過的,所有風險都必須扼制,所有的,所有!」

他抓狂了。

陸芝年一把抓住他,安撫了好一陣,宋之瑜才喘著氣淡定了點。

陸芝年鬆口氣,無奈地對我誘哄道:「姜禾,有話好說,你先把東西放下來好不好?咱們鬧歸鬧,別來真的……」

「別過來!」我冷眼嘲諷,「我沒在跟你們開玩笑。」

我更用力劃破面板,眼也不眨,宋之瑜發出怒吼:「姜禾!」

他瞪著我,手臂青筋直暴。

我沒理他,陸芝年沒辦法了,只好安撫我:「好好好,我不過去,你想怎樣我們都聽你的行不行?」

「放我走!」

56

「不行!」宋之瑜不同意,他想過來,兇狠的眼神盯著碎片,「姜禾,不要鬧!」

陸芝年笑容消失,看我沒打算妥協的樣子,他只好道:「姜禾,別衝動,就算放你走你也知道,你逃不了的是不是?」

我嗤笑:「那好啊,那就一起死吧。」

談判破裂,我威脅他們都退出去,宋之瑜死活不肯走,就站在那兒瞪著我的手。

我也瞪著他,我們兩彷彿對峙的雄鷹,彼此誰都不讓誰,看誰最先鬆懈。

人的極限到底在哪兒?

我不知道,反正我現在就在挑戰極限的邊緣,支撐我的,就是對他的厭恨。

宋之瑜求我很久了,我也沒理會,一天一夜後,我渾身痠痛,用力捏緊碎片。

鮮血從指縫漫出,他的表情比我更痛。

我感到痛苦和快感一起交織,更精神了,宋之瑜反而精神萎靡,憔悴的快站不住了。

「阿禾,你鬆開好不好?我不過去,我不勉強你了。」

他的聲音嘶啞,從來整潔的下頜冒出胡茬,眼睛裡都是血絲。

我忽而就想,我能熬到他也死了嗎?

看著他,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理解,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執著。

我沒那麼自戀,覺得自己傾國傾城,覺得自己是什麼狗屁萬人迷。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孽,居然招惹了這種絕世大變態!

我想不到答案,或許等我們都死了,我就明白了吧。

可我還沒等到呢,陸芝年卻帶來了一個人,一個精緻美麗的女人。

她漂亮的像最美好柔和的雕塑,五官跟宋之瑜很像,但更加細緻優雅,氣質更是高貴威嚴。

她一來,美麗的眼睛橫掃,直接下令:「宋之瑜,你先出去,讓我跟姜小姐談談。」

宋之瑜不肯動,女人蹙眉,陸芝年親自帶人衝進來,將他拖出去了。

「你好,姜禾,我是宋之瑜的母親,」宋太太擺出放鬆姿態,在床邊坐下,對我微笑。

她美麗得像一泓月光。

我心裡冒起一絲希望,但我沒回應。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來阻止自己兒子的惡行,還是來包庇的。

「你很謹慎,這很聰明,」她微笑,看我的目光從溫柔變成審視和居高臨下的眼神,「但我希望你能更聰明點。」

「你什麼意思?」我的心落入谷底。

「我這麼跟你說吧,我的兒子,從小就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他智商很高,才能卓越,很多方面都遠超常人,這是讓我們家族倍感欣喜的事情,所以,他自幼備受寵愛,從小到大,都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所以呢?」我冷笑,渾身的刺快冒出。

沒想到宋太太話頭一轉:「可是,他同時也是個很特別的孩子。」

「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我的兒子,從出生就像是沒有七情六慾,不會哭,也不會笑,他到八歲了,也不曾開口說話,更沒有正常人的感情波動。」

「那一年,我們的家庭醫生判定他有天生情感缺失症,你聽說過這個病吧?因為缺失,他註定融入不了尋常人的世界,行為舉止,也會跟世俗不太相融,所以他對你做那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也請你多理解。」

我蒙了,超越常規的資訊充斥我的腦海,讓我混亂。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起初覺得很扯,因為宋之瑜在我面前經常笑,但我隨後不可控制地想起,宋之瑜對其他人確實異乎尋常的冷漠,而且從少年時開始,似乎被燙到,被打出血,全都沒反應,比如前些日子,我打破他的頭,我掐他的肉,我對他拳打腳踢,他從來沒閃躲過。

我以為他忍著了,原來……他真的是個天生的瘋子?!

57

可我很快清醒過來,控制不了的道:「我不明白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是他害我爸坐牢,是他囚禁了我,難道就因為他是個天生的瘋子,我就要原諒他?」

宋太太笑的舉重若輕:「當然,我只是一個建議,姜禾,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

「你知道我們的身份,如果你能放下恩怨,本分地呆在我兒子身邊,那麼你能得到的一切會超出你的想象,世俗的權勢,地位,財富,名利都可以唾手可得。姜禾,你很有能力,也很年輕,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野心?」

「而且,你放心,我兒子從小聰敏,他是個天才,情感方面的缺失可以用智慧彌補,他自我控制力很好,還是個紳士,只要你不激怒他,他不會對你有任何攻擊性。」

我被對方的高姿態和理所當然的提議弄得愣住了,然後就是由衷的憤怒。

我冷笑著問:「你所說的本分是什麼?」

宋太太眼前一亮:「那自然是滿足我兒子的一切要求,不可以傷害他的感情,不可以做任何有害我兒子的事情,在我兒子提出這段關係終止之前,你無權結束,並且接受監督和懲罰,姜小姐,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後續細節,我的律師會跟你詳談……」

我腦子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我聽到自己輕聲說:「如果我不呢?」

在強權面前,我可悲的想,我的自尊和我作為人的人格,是否都是那樣微不足道的東西?

可以任人踐踏!

宋太太蹙眉了,笑著搖頭:「姜禾,不要選錯了,你已經選錯了一次,今天的局面都是你選錯的結果。」

我又迷惑了:「你什麼意思?」

宋太太笑的意味深長:「其實,我從來沒想過之瑜還會對誰感興趣,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看中你,你應該只是個意外,當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去了國外。」

「說實話,你不是會令我們滿意的兒媳物件,所以我成全了你,斷了你和我兒子之間的聯絡。」

我傻傻看著她,逐漸感到窒息。

「我讓安南他們看著你,給你安排了好的前程,如果當初你放下復仇的心,本分在國外生活,你會過上比大部分人都要好的人生,可你還是回來了。」

她深邃地看著我,嘴角的笑,高傲的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你錯誤的選擇,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你確定還要再選錯一次?」

「姜禾,看開一點,我不是把你一輩子都鎖住了,當有一天我的兒子不想繼續下去了,我會給你很豐厚的報酬……」

我眼前逐漸模糊了,耳邊嗡的一聲響,她的聲音逐漸形成了忙音,尖銳刺耳,整個世界也變得扭曲不堪,那張美麗高傲的面孔,變成了妖魔一樣可怖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又或許只是一會兒,我聽到宋太太問我:「所以,你覺得如何?」

我搖了搖頭,捏緊了手裡的碎片,鮮血溢位,劇痛讓眼前逐漸變得清晰,我聽到門外傳來喧囂吵鬧的聲音,但我一點都不想理會。

我對宋太太露出譏諷的笑,舉起我的手腕,我笑著說:「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定會答應?」

「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很輕賤,可以任由你們踐踏,欺騙,侮辱,鄙夷。」

「無論你們怎麼耍我,我都可以為了你口中的財富地位去接受?去妥協?」

「你想幹什麼?」宋太太察覺不對了,她站起來,表情緊張。

門外越來越吵了,還有人撞門。

轟的一聲。

門開了。

我勾起嘴角笑起來,對著闖進來的人,對著宋太太,狠狠劃破我的手腕,鮮血劃出一道妖冶的弧線,濺在了宋太太尊貴的潔白裙襬上,開出了一朵朵罪惡的豔麗之花。

58

「但是我告訴你,我他媽的一點都不在乎那些狗屁權勢地位!」鮮血很快染紅了我的手腕,沿著手指墜落,迅速匯聚成灘。

我抖著手,笑著流淚,抬起碎片,繼續抵在我脖子血管上。

「你們不是自認為可以隨意擺佈別人的人生嗎?現在我要死了,你們想怎麼擺佈呢?」

我開始用力,但不知道怎麼的,我眼前一陣發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倒了。

意識消失前,耳邊響起野獸受傷瀕死般的哀嚎。

好像是宋之瑜發出的,我好像還聽到宋太太的尖叫,還有安南的聲音……

我好像睡了好久好久,夢裡的感覺很安寧,很舒服,幸福的叫人想流眼淚,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都留在那裡。

可是一陣刺痛把我拖了回來。

我咳嗽了一聲,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鉛。

我聽到滴滴滴的聲音,旁邊還有驚喜的熟悉聲音在喊我。

「姜禾,你終於醒了,你睡了好幾天,嚇死我了快,你怎麼那麼傻……」

我艱難地扭頭,看到憔悴的好像瘦了好幾圈的安南,心立刻痛起來。

我看到輸液管,我的脖子和手腕都纏了紗布,稍微動動,就疼的鑽心。

「我怎麼還沒死?」

「你真的想去死嗎?你這個傻瓜!」安南聲音沙啞哽咽的罵我。

「當時太生氣了,沒想那麼多,」我跟他對視,本想開個玩笑,眼淚卻先淌下來了,好多委屈都一起湧上心頭。

安南也想說什麼,沒說出口,跟我一起哭了起來。

最後他罵我。

「你怎麼連死都不怕呢,你個死丫頭,說抹脖子就抹脖子了,就是死,你也選個好看的啊,斷脖子鬼,虧你想得出,那血彪出來,你想嚇死個人啊,正常人都怕疼怕死,怎麼偏偏你就不怕……」

安南一邊流淚,一邊滔滔不絕地,罵我。

我咧著嘴,淚掉進嘴裡,好苦,好澀。

我哽咽著說:「我曾經怕死過的,可是想到在這冰冷世上,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我就突然又不怕了。」

「那天在烤鴨店的巷子裡,我以為我快死了的,可是你把我救了。」

「如果一開始,你就是騙我的,那你為什麼要救我呢?」

「那麼多年啊,我們在一起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嗎?你為什麼要騙我呢?」

「如果你要騙我,哥,你還不如讓我死在那兒呢。」

那樣我是不是還有一個親人呢,是不是不會又被拋下了呢?

我的心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疼了呢。

我這一聲哥,徹底讓安南崩了。

他一個自詡流血不流淚的漢子,哭得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他不停地跟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妹紙,一開始,我確實是故意去接近你,可是那晚看到你倒在那裡,跟個貓崽子一樣,那麼可憐兮兮的,我是真心想救你的。」

「後來的那些,我都沒想過騙你。」

「我們在一起生活過的一切,也都是真的,我也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把你當我的親妹妹。」

「對不起,姜禾,哥對不住你,你怪哥好了,但是求你,別想死好麼?哥受不住,真的受不住!」

「如果你不信,我就辭去工作,離開宋家,哥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信我,你活著,別扔下我一個人,去死了好麼?」

59

他把臉埋進手裡,氣抽的要死過去。

他不停地求我活下來,可是我哭著搖頭,眼淚滑落眼角,溼透了枕頭。

對不起啊,我太累了,我真的,真的太累了……

安南抓住我完好的手,緊緊捏住,他在我耳邊說:「姜禾,你聽我說,你再堅持一陣時間,好好養傷,等你養好了,哥來接你走!」

「哥答應你,哥一定帶你走。」

「求你,等我。」

安南忍著眼淚,起身走了,背影竟然有些決絕的味道。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也不知道我該不該信他的話,或許他又是宋家派來騙我的,目的就是想讓我活下來,繼續當宋之瑜的玩偶。

可是很快陸芝年也來了,他也很憔悴,坐在我床邊一聲不吭很久。

我本想無視他的,可他卻笑著開口了:「你真的總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看著他,冷漠如一塊岩石,不吱聲。

他知道我對他的防備,苦笑著道:「你是不是有很多想知道的問題要問我?」

我看著天花板,我對任何東西都已經失去興趣。

他嘆氣,說:「剛才安南對你說的都是真的,你不要怪他了,他也不容易。」

「你知不知道,他其實是本家從唐人街撿來的孤兒,就是撿來養著,給家裡看老宅子的。所以,他也從小無父無母,沒有親人。他是真的把你當了親妹妹,對你從來沒有不好過吧。」

「你還記得之前你多少次遇到危險,都是他不顧自己的命,把你救下來的。」

我記起來,一次店裡被當地惡勢力放了火,我被堵在倉庫裡差點燒死,當時的火警都不進來了,因為隨時會瓦斯爆炸,我也以為自己肯定活不成了。

可是沒想到,安南不顧警察的阻攔,執意從窗戶爬進去,把我救了出來。

那次死裡逃生,我們倆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安南比我還嚴重,現在背上還有好大的疤。

我記得,他揹著我,一邊咳嗽,一邊要我撐住,明明自己都快沒力氣了,卻愣是先把我推出去了在,自己後來差點死掉……

我眼眶漸漸溼潤了。

陸芝年苦笑道:「所以,在他為你拼命的時候,你就別對自己太狠了,好好養著吧。」

我看著他,張口問:「你到底是哪邊的?」

陸芝年笑了,像以前一樣摸摸我的頭髮:「你們啊,都是太能折騰。」

「姜禾,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給所有人一次機會呢?」

「你應該知道之瑜有天生的情感缺失症吧?」

我沒動,沒吱聲。

他繼續道:「你知道吧,他從小就是個特殊的孩子,他不像別的孩子一樣懂得哭笑吵鬧,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全都是理性的,甚至是懵懂的。」

「我們給他找過很多醫生,雖然也有人說,他只是沒發育好,或許等長大了,就會好點了,可是當看到他面無表情割開自己的手,都不會有任何感覺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他可能這輩子都這樣了。」

「可就是這樣的他,有一天跟我說,他感受到了感情。」

陸芝年複雜地看著我。

「他說,是因為一個小女孩,那個女孩,就是你,姜禾。」

我的表情根本就是不相信。

陸芝年嚴肅的神情似乎告訴我,這些都是真的。

他說,宋之瑜以前只是沒有情感反應,對什麼都冷漠到底,什麼事情只有最符合利益的計算行為模式,就像個人型的電腦機器。

可是他自控能力很好,智商又超級高,所以總體是極為冷靜穩定的,危害性還算可控範圍內。

可是這種狀態在我消失後就變了,他變得情緒開始不受控制,暴躁易怒,還必須要靠藥物進行維持。

我的表情赤裸裸就是說,或許宋之瑜他只是病情惡化了,他就是個純純的神經病,與我無關。

陸芝年卻肯定又謹慎地說自從我重新回來後,他又好了很多,並且在一直迴歸穩定。

當然,前提是我不會刺激到他。

說實話,他無奈的笑了,他一個從小養宋之瑜到大的人,都比不過我對宋之瑜的影響力。

宋之瑜那樣一個對待親人都冷漠無情,毫無人性的人,居然對我那麼寬容溫柔,這令宋家和他外祖家的人都感到無比的意外和奇怪。

60

這也是為什麼,宋家人希望我能留在宋之瑜身邊,反正,我也逃不了。

我隱藏著憤怒,完全就是嗤之以鼻,無論陸芝年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宋之瑜害我爸坐牢,囚禁我自由的事實。

陸芝年糾結的看我好久,難受地說:「姜禾,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陸芝年什麼時候走的,我不記得了,我覺得他的廢話太多了,唸的我頭疼欲裂的,不多久,我就在淚水的淹沒下睡過去了。

又是一陣深沉的夢境洗禮,我淚眼模糊醒來,看到也瘦了很多的宋之瑜。

他垂著頭,小心翼翼鬆開我的手,似乎怕我又自殘。

他甚至很愧疚地跟我道歉:「對不起,阿禾,我媽媽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嗤笑:「你媽說的很有道理,只是我不想聽話而已。」

陳星旭說我太倔強,或許是吧,我就天生反骨啊。

宋之瑜深深看著我,問我要不要喝湯,他親手熬的。

我猶豫了一下,想到安南,我點頭同意了,我喝完了一整桶湯。

宋之瑜嘴角有了笑意,我忽然問他:「你是真想笑,還是假笑?」

宋之瑜愣了一下,明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他看我一會兒,說:「對別人,不會笑,對你,想。」

還真是言簡意賅。

我想了想,又問:「宋之瑜,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宋之瑜沉默,他又用那種深邃難懂的眼神凝視我了。

我有些氣了:「在我身上,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他還是沉默,斂下了眼眸,避開我的逼視。

我火了:「宋之瑜,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緩緩開口:「阿禾,我沒有什麼別的目的,他們說,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我被哽住了,死死盯著他,手在被子底下,快要攥的斷了。

「呵,」我嘲諷他,「這就是你的喜歡?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你對我做的,只會讓我懷疑,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讓你那麼恨我,所以你要這樣來折磨我!」

用愛的名義,虛偽地,無恥地,理所當然地控制,逼迫,擺佈我的心和人生,再用一副深情的模樣來要我妥協和同流合汙?

「阿禾,你為什麼那麼想?」宋之瑜氣息沉冽了,忍著難受,痛苦地說,「我愛你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恨你呢?」

「那你為什麼把我囚禁起來?為什麼監控我的人生?為什麼陷害我爸?」我控制不住的吼起來。

明明,我是想更平和點的,明明我是想假裝與他和好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心,隱隱作痛,連呼吸都是痛。

「你為什麼騙我!為什麼?」我激動的心開始過速跳動,心口撲通撲通的,好像要裂開了。

我想我很可能要心竭而死了,眼前又出現了黑點。

「阿禾,深呼吸。」宋之瑜冷靜地握住我的手臂,輕輕抱住我。

「我只是擔心你,怕你不開心。」

我不停掙扎,力氣卻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我的眼淚不停滑落,我哭著說:「我現在就很不開心,宋之瑜,你放過我吧,好不好?」

他沉默的像海里的礁石,沉默不語,卻耐心地給我後背順氣。

「阿禾,你乖一點,別哭了,」他溫柔的語氣和動作,熟悉到讓我厭惡。

「滾開!不要碰我!你這個神經病!你這個怪物!滾!」

我確定了他是騙我的,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把人扔下樓,可以毫不留情的破碎我的人生,但他就是不會放過我的,他要我的世界裡只剩下他一個!

宋之瑜僵硬了一會兒,放開了我,他似乎怕我過激傷害到自己。

「阿禾,你別激動,我錯了,但是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想一輩子照顧你……」「可是我不喜歡你。」我冷漠地吐出話語,連恨意都結了冰。

61

宋之瑜蹙眉,精緻的臉有點冷漠了,氣場很強:「你答應過我的,你喜歡我,很喜歡很喜歡,很久前就喜歡了,你說願意跟我在一起了的。」

他還把我曾經的傻話背出來,我冷笑:「我騙你的,你也信!」

宋之瑜應該是生氣了,陰鬱的臉變幻莫測的,好久才低沉地說:「我寧願相信,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信,就算你騙我,我還是愛你。」

我慢慢深呼吸,忍住魚死網破的衝動,冷冷道:「隨便你,出去,我要睡了。」

宋之瑜也沒出去,我沒管他,自顧自休養生息。

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抱有希望,但本能的,我想再嘗試一次。

我開始恢復飲食,幾乎給什麼就吃什麼,吃完就睡。

我發現我變成了很能睡的體質,一覺可以斷續睡二十個小時,每天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夢裡度過。

我覺得挺好的,可以不用面對宋之瑜太長時間,不用應付眼前的苟且。

剛開始宋之瑜被我的嗜睡嚇到了,但醫生說就是貧血,多睡會兒沒問題。

他又安心下來,衣不解帶,或者說,日夜不寐的監視我。

我不管他,從那天開始,我們好像回到了幾個月前的狀態,我不理他,但不再與他對著幹了。

宋之瑜覺得我是願意跟他和解了,欣喜地對我照顧的更加細緻。

我偶爾還會給他點回應,讓他們都覺得我放棄了,想通了,不想鬧了。

我自顧做我自己的事情,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我沉默著,醞釀著,一點點讓自己冷靜強壯起來。

只有陸芝年看我的神情越來越糾結,眼神越來越複雜,說的話也越來越多。

他像是感覺不到我的厭煩和冷麵拒絕,總找我說一些過去的事。

他問我記不記得以前我老愛在老家後山哭,每次都能哭的累睡著,一個小姑娘,也不怕被壞人撿走拿去賣了,幸好宋之瑜守著我,等我睡了,每次都把我送回家。

原來每次把我送回家的好人,就是宋之瑜?

他問我記不記得我媽媽去世的時候,在醫院哭的暈過去,那時陪著我在醫院坐一晚上的是宋之瑜,只是他怕嚇到我,等我爺爺忙完找來,就走了,沒讓我知道。

我鼻子前忽然浮現出一股好聞的味道,記憶裡的味道,清晨的山林,花香,和青苔露珠混合的氣息。

他問我記不記得我去打工的製衣廠給我換工作,那是宋之瑜不忍心我累瘦了,手掌都是水泡,直接偷偷把人廠房都買了,給我換了位置。

當時我以為我是運氣好,撿了漏。

他問我記不記得張麗娜找我麻煩,買的所有煎餅和紅薯都去了哪裡,連巷子裡的那個烤紅薯都撿走,他說宋之瑜每次買走,一個也不肯分給別人吃,連他都分不到一口。

我無聲無息瞪圓了眼睛,當時我還吐槽到底是哪個流浪貓狗叼走了,原來是宋之瑜。

難以相信,他那種人,居然去垃圾堆裡撿吃的?還一個紅薯都不放過。

他問我記不記得高中那兩年忽然誰都不來整我了,其實是宋之瑜每個都收拾了過去,一個也沒放過,但是又怕嚇到我,所以也沒讓我知道。

我記起來有一陣子,宋之瑜確實每天身上都有傷,手背沒一個地方是好的,但他像沒感覺,我問他也不說跟誰打架了,只好給他貼創可貼,嘮叨他,可是第二天,傷更多了……

他問我記不記得送爺爺去醫院的那個好心人,是宋之瑜趕到把那些小混混打跑的,他露出心有餘悸的神情,說那件事鬧得很大,宋之瑜差點弄死了人,結果驚動了本家,就是他也瞞不住了。

那段時間,宋之瑜搞的真的是天翻地覆的,簡直就是要瘋魔了。

我記得那個好心人,還給爺爺交了十萬塊的住院費,後來我想還給人家都找不到人。

……

我不知道聽到這些要有什麼反應,我只感到,心被狠狠攥了一下,然後不停墜落,墜落,不斷滑向無名的深淵,我的頭皮發麻,我張開嘴,似乎呼吸不到空氣了……

陸芝年看到我呆滯的表情,神情複雜地嘆息。

「姜禾,或許,你不信我的話,但他從孃胎裡出生就不同,你的存在,或許真的是他冰冷無情的生命裡,唯一的情感了。」

62

「我本以為他太理性,愛情這種東西是與他無關的,不曾想遇到你,他就瘋了。我才知道,原來理性的頭腦是承載不了太多所謂情感的,會宕機的。我也不是逼你做選擇,只是在你跟安南離開之前,你好好想想吧。」

我要想什麼呢?

我什麼也想不了了,時光對我變得毫無意義,我總是在出神,想到很多從前沒有注意到的事情,那時候的我每天都在想什麼呢?

我只想逃出生天,每天只想學習,只想,活著。

外界的任何事情幾乎無法引起我的注意,我對所有人事物的記憶都變成了模糊的影子。

那時候,李晨他們意識到我的處境,他們很快跟我劃清界限,不敢往來,就算遇到,也是尷尬一笑,我想我果然還是融入不了啊,我又回到被孤立的境地了,那時的心情,還是很寂寞的。而要不是宋之瑜主動靠近我,他又太奇怪,太特立獨行,搞的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看他的眼神像看神經病,我也不會心軟跟他做朋友吧。

當時我以為我們是一樣的,都是人群邊緣遊離的不確定體,都是他人眼中的怪物。

怪物跟神經病做朋友,不是很合適嗎?

時間在我渾渾噩噩的時候飛速溜走,半個月後,機會來了。

陸芝年問我選好了?

我說我選好了,我要走。

陸芝年凝望著我,什麼也沒說就走了,第二天宋之瑜要去總公司完成除錯工作,不得不出門,他想要我一起去,我自然拒絕。

他奈何不了我,在我跟前晃悠了至少十八圈才意識到,我是真的不會去,只好一再交代我在家好好的,不要做危險的事情,不要出門。

他緊抱著我,失落的說:「阿禾,我真想把你鎖在房間裡,藏起來,不要任何人看到你,可是,你會生氣吧?」

我心一緊,看他緊張猶豫的模樣,分明就是怕我跑了。

我難得對他露出個無奈的淡笑:「好了,你快去吧,不過是幾個小時而已,我就算跑出去又能去哪兒呢?你焦慮個什麼勁兒?」

宋之瑜被我的笑驚住了,終於放心,開開心心地出門了。

他一走,我就到處找我的證件,可把屋裡翻遍了也沒找到,最後還是陸芝年悄悄發訊息給我,說我的證件被宋之瑜隨身帶走了。

媽的!這個媽賣批!

安南這時衝了進來,緊張地抓住我就問:「東西呢?」

我無語道:「被那個狗雜種帶走了!」

安南神情大變,可也沒辦法,今天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錯過了不僅會暴露,還可能再也沒機會支開宋之瑜。

「算了,計劃改變,你先去外面避一避,你的證件我去跟陸芝年想辦法弄來。」安南把我帶出療養院,一路上都是被他弄暈的人。

我驚呆了,從沒想過他的身手會那麼好,就跟電視放的似的,嗖嗖嗖,三兩下就把人放倒了。

我來不及表示我的吃驚,他就把我塞進一輛車裡,低頭對我壯士斷腕般道:「自己出去照顧好自己,不要被追蹤到,不要隨便用科技產品,自己小心。」

他給了我一個包,裡面是應付路檢的假證和一部洛基亞手機,還有一個小包和幾萬塊錢。

我忽然有了點害怕,我怕宋之瑜被激怒傷害到他,但安南說他有對策,不會死的,還有陸芝年幫忙呢。

他義無反顧讓江文和帶我走了。

車後的人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我莫名地想哭。

江文和看了我一眼,嘆氣道:「走吧,我們現在還很危險。」

江文和帶我連夜離開省城,走了好幾次小道,換了好幾次車,改變了好幾次方向,躲過宋之瑜的追蹤。

安南當初策劃幫我逃跑,根本不敢隨便找人,只有陸芝年跟他配合,我也不敢隨意相信人,只能聯絡了江文和。

63

我讓他想辦法把我藏起來,江文和答應了,原本想去他家的老房子,但我後來想想,改變了主意。

我想去到處看看人間的風景,如果遇到我想留下的地方,我就躲那兒了。

江文和同意了。

他帶著我一路北上,沿路遇上風景好的地方就會停下來住一兩天。

我們走走停停,避著人煙,不敢住店,就住車上或者睡帳篷,索性是夏末初秋的天,不冷不熱的,還挺好。

一天又一天過去,我開始過著完全自由的日子了,我可以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管,沒有仇恨,沒有恩怨,不必煩心人世間的任何苟且,不需要管任何的人情糾纏,只需要隨遇而安,無拘無束就行。

我甚至都不怎麼擔心會被宋之瑜找到,就是純粹的逃出生天的開心。

然後,我找到了一個世外桃源的小山村,這裡有墨染一樣的山巒,安靜澄澈的湖水,整齊自然的稻田和淳樸的山民。

每次下雨,這裡就煙霧繚繞,像到了仙境。我看一眼,就決定留下了。

在這裡,我開始過上深居簡出的日子。

這天,我坐在延伸到湖水上方的粗大枝幹上,赤著腳看老牛歸家,聽風雨叮咚,落在湖面,打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我發現自己竟然慢慢平靜了,但不知怎的,心裡卻冒出缺失的感覺。

每次一想到宋之瑜,就鑽心徹骨,渾身發抖,沒辦法,我只好每次都深呼吸,逼迫自己不去想。

我已經逃出來了啊。

今天我又想到他了,我想壓下去,忽然肚子也疼起來,我一下佝僂了腰,渾身冒汗,正好被過來喊我回去吃飯的江文和看到。

他嚇得抱住我就往村裡唯一一個村診所跑,我尷尬地想說,或許是我大姨媽來了而已,不一定是什麼大病。自從我在國外討過苦生活,我的經期就時來時不來的,上次來好像有幾個月了。

可當人家給我把過脈,又問了幾個問題後,就笑眯眯告訴我們。

「恭喜你們小倆口啊,有孩子了,好幾個月了呢。」

轟隆隆。

我都不知道該先糾正哪一個問題,只震驚到無語,還是江文和先反應過來,表情很古怪:「醫生,確定是懷孕?」

醫生十分肯定就是懷了,他都給附近村裡人把出過多少脈了,就是村東口的豬,都是他把出的小豬崽子呢。

我腦子裡的氧氣逐漸稀薄,等反應過來,已經被江文和帶回住的地方。

我憋出一句話:「怎麼可能呢?我怎麼會懷孕呢?我當時都吃避孕藥了!」

江文和沉默地看著我,好久後,才說:「可能是宋之瑜派人換了,他那麼會控制你的一切,只是換個藥而已,有什麼難的。」

我簡直是不可思議,捂著最近有點起伏的小肚子,我還以為是最近不太動,所以長胖了。

可結果,我懷了宋之瑜的孩子,就那一次就懷了?

我心亂如麻,江文和沒打擾我,自顧去把飯菜熱了,吃的時候我比以前更加沒有胃口,總覺得,吃的不是那個味道。

我愣住了,看著碗筷,竟然覺得飯菜的味道應該是宋之瑜做的那種。

江文和把我的碗筷收走,問我有什麼打算。

我捂著肚子,在院子裡的老樹下蹲了很久很久,鼻子裡都是中藥苦澀刺鼻的味道。

江文和給我熬了藥,讓我去喝,我拍拍屁股走過去,看著那碗泥巴水,有點反胃。

「喝吧,喝了肚子就不痛了。」

「江文和,」我聽到自己很平靜的說,「我想把孩子打了。」

江文和僵住了,幾次欲言又止,但他到底沒說出什麼來,那一晚後,我們倆就沉默了。

我一直在準備著,思想和身體上,都需要準備。

夜半躺在床上,我摸著肚子,輾轉反側,睡不著覺,一想起這個孩子,就會想流淚。

我想,雖然它來的不是時候,但也是一個小生命啊,它又做錯了什麼呢?

我眼眶溼潤了,心裡反覆拉扯了好幾天,直到這天,江文和忽然坐在我身邊,跟我一起看風景。

他說:「姜禾,孩子是無辜的。」

「要不要生下來,以後我們一起過日子吧,孩子,我養著。」

64

我詫異地望著他,江文和沉靜地等待我的回答,說實話,我是有些心動的,我的錢不多了,養孩子是個大事兒,我一個人,或許會精力不夠。

而且他說的不錯,孩子是無辜的,我其實在夜裡躺著,想象自己會把孩子掏出身體的感覺,瞬間心酸和巨大的悲傷就湧上來,讓我控制不住的哭了。

我捨不得,真的真的很捨不得,就算只是想象一下,我的身體都會抗拒丟下這個孩子,心痛的會說不出話,喘不上氣來。

我更加沒有勇氣走進那間診所,不敢問醫生有什麼藥可以流掉孩子。

我做不到。

吸吸鼻子,我點頭答應了:「好啊,那就生下來吧。」

江文和微笑了一下,但也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我也一樣,我們都憂心忡忡的,畢竟都是第一次生育孩子。

自那以後,江文和開始去鎮裡找活兒幹了,因為不能暴露身份,我們不能暴露在人多的地方,他學歷也不高,只能找到苦力活。

鎮上不發達,工資水平很低,但他很照顧我,當我說也要找活幹時,他不同意。

我只好在家裡做全職主婦,他累了給他做好飯菜,燒好洗澡水,把住的地方打理的井井有條。我們之間過的就真的好像那小夫妻了,但其實我們分房睡的,相處仍舊是朋友。

外人不清楚,每次我去送飯,都會調侃我心疼自家漢子。

江文和每次都笑笑,但是眉眼間的疲憊和力不從心越來越深。

我的肚子開始大了,要穿寬鬆衣服才能遮蓋,我只好去鎮上買便宜的衣服湊合一下,卻不小心撞見了江文和正蹲在路邊,一身灰塵,頭戴安全帽,正在跟手機裡的人吵架。

他的心煩氣躁和無可奈何我都看在眼裡,在他沒發現之前,我悄悄離開。

我回到住的地方,做了一頓好飯菜。

他回來看到,不禁皺眉道:「掙錢不容易,不要這樣大吃大喝的。」

我笑了笑,給他碗筷,說:「沒關係的,文和,安南聯絡我了,我要出國了,吃完飯,你把工作辭了,回家去吧。」

「什麼?」江文和抿著嘴,定定看著我。

我笑著說,我要出國了,到那邊我可以把孩子生出來,自己養著。

江文和拍下筷子,瞪著我:「為什麼?你是不是心裡還有宋之瑜?就算他害得你家破人亡,你都忘不了他?」

我愣住了,瞪眼看他。

我緩緩放下碗筷,慢慢起身,說:「江文和,這陣時間照顧我辛苦你了,但你父母那邊也需要你,你回去吧,等我出國,報酬會打給你的,代我向你爸媽問好。」

我關上房門,心裡一片寧靜,我想明早江文和就該走了吧。

人啊,總是會敗給現實裡的苟且啊……

可是第二天江文和還沒走,四目相對,皆是無言。

他先做了早飯,吃完後,跟我說抱歉,昨晚是他心情不好態度才變差的,我笑著搖頭說沒關係,家裡事情多了是會這樣的。

他沉默了很久又說工作已經辭了,但不放心把我一個人扔這兒,他必須親手把我交給安南才可以。

我眨眨眼,為了不引起他的懷疑,我同意跟他回去一趟,等他到家,我就偷偷溜走。

這些日子以來的逃亡,我已經學會怎麼反偵察了,等安南真的聯絡我,我再出國……

將房子退了,行李收拾好,我們踏上回去的路。

剛開始我還有點忐忑,怕被發現,後來發現一路順利我就放心了,畢竟江文和在這方面是專業的。路上唯一的不好就是我們之間氣氛變得很沉悶,隨著越來越接近目的地,他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有一次,他竟然抽起了煙,我降下車窗,沒有說什麼。

看著外面風景倒退,高樓大廈越來越熟悉,我閉上眼睛睡著了。

當車子停下,我醒過來,發現車窗已經升上來,眼前山腰上的建築物無比熟悉。

我迅速開車門,發現被鎖了。

「江文和!」我不可思議地回頭看他。

他竟然把我送回了療養院?

65

江文和握緊方向盤,苦笑了:「對不起,姜禾。」

這句話,這個場景,我實在太熟悉了,我開始渾身發抖,手指冰涼。

「你……」

江文和點頭:「是,我也是宋之瑜安排在你身邊的人。事到如今,我也不好瞞你了,我已經越矩很久了,宋之瑜的忍耐力或許已經到達極限了吧。」

「對不起,姜禾,」江文和眼睛逐漸紅了,苦笑著對我說,「我想要過好日子,我想要我家裡人過好日子,我有父母家人要顧及,對不起……」

我聽出他話裡的痛苦,愣了好久,或許是刺激多了,我整個人都麻了吧,我居然還能笑著問他從什麼時候開始背叛我的。

他不吭聲,我就知道,或許從一開始就背叛了。

眼前的世界又模糊了,我一點點扣緊手心,看到很多人走出來,把我們的車包圍在中間。

那個熟悉的人慢慢出現的視線盡頭,一點點走過來,帶著忐忑和不安,在五步遠的地方站定,焦慮地看著我,不敢靠近了。

「對不起,姜禾,但你必須知道事情的真相,」江文和聲音沉下來。

他拿出一份檔案袋,告訴我:「或許,你要的一切答案都在這裡。」

「這裡面,是你爸為什麼坐牢的原因,還有你爺爺的遺書。」

我渾身一抖,不再管外面的宋之瑜,顫抖手指拆開了檔案袋。

那裡面有一封我爺爺留給我的信,還有幾份高利貸貸款檔案,幾封威脅勒索的信。

貸款檔案裡面的數額就是放在十年前都算鉅款。

爺爺的筆跡我也一眼就認出,爺爺在信裡痛心疾首地告訴了我一個我從未想到的真相。

原來當年,我爸他厭倦了窮苦的日子,就聽信別人說的,跑去投資。

結果虧了好多錢,他還不上,就藉由職務之便貸款大額貸款,填補上去。但這同時也弄野了他的心,他想翻本,就貸了越來越多的錢,又投進去,結果虧得越來越多,債務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為了不讓人發現,他竟然開始挪用學校公款,這時,察覺到事情的同事開始勒索他,那人一次要的比一次多,在勒索信裡獅子大開口,還威脅要曝光他,我爸開始不堪重負。

到最後,他竟然鋌而走險,把公款和貸款全部掏空,準備拋下我們老弱病殘,和他的小三一走了之。

而貸款的最後承擔人,是爺爺,媽媽還有我。

我看到這兒,腦子都快炸了,我飛快地翻開貸款檔案,瘋狂地翻到最後,看到最後的共同承擔人。

腦子嗡的一聲。

檔案從我手裡滑落,眼淚砸落下來,那名字竟然真的是我們。

我爸竟然真的貸了那麼多錢,從沒想過那麼多的高利貸,我們會有什麼下場。

「不,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我不能受控地吼出來。

我不肯相信,江文和憐憫地看著我說:「是真的,你爺爺怕你被影響學習,所以別人來催債的時候都瞞著你,你媽媽就是那個時候氣死的。」

「不是,不是的,你住口!你們騙我,這些都是你們騙我的!是假的!」我嘶吼地否認,不肯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趁我不備,車門被開啟,宋之瑜把我拖出來抱到自己的車上。

「滾開!」我現在沒工夫管宋之瑜。

他卻一句話就制止了我瘋狂的掙扎:「我帶你去看你要的真相,但是答應我,你不許再逃跑!」

我沒答應他,我也不掙扎了。

我要看事實的真相。

真相是宋之瑜帶我去了小三那裡。

車子來到一棟老舊的居民職工小區樓下,我看到一個少年走過,那少年的長相,簡直跟我爸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灰暗的巷子裡,我差點站不穩。

宋之瑜心疼地問我:「還要繼續嗎?」

我說,要。

66

宋之瑜就帶我去了那個少年的家,開門的女人我記得,是我媽的同學,當初有一段時間經常進出我家,後來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那女人看到我和宋之瑜,神情驚恐的不行,下意識就想關門。

可宋之瑜伸手一推,門就開了。

最終,她還是放我們進了屋,面對宋之瑜的威壓,她也不敢不說實話。

我緊緊盯著她,問:「你是我爸的小三?」

她臉色一白,緊張地扭著手,點頭了:「是。」

她承認了,她就是我爸的小三,很久前就跟我爸勾搭到一塊兒了,還給我爸生了個兒子,年紀只比我小几歲。而她是學校的財務,跟我爸是上下級,位置還是我爸親手安排進去的。

所以他們才能順利藉助職務之便弄到錢和貸款,我爸也確實決定拋棄我們,跟他們母子倆遠走高飛。

往事一幕幕迴旋在眼前,我終於意識到媽媽為什麼忽然之間身體每況愈下,為什麼總是半夜流淚,為什麼爸爸經常夜不歸宿,為什麼每次我犯錯,我媽都不會幫我,每次每次,都會說,你要是個兒子就好了……

啊,原來一切早就有跡可循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離開那裡的,我哭著縮成一團,再一次天崩地裂了。

宋之瑜抱住我安慰,他說:「就是不想你那麼難過,我才讓你爸在逃跑之前去坐牢,才會想瞞著你當年的事。」

可是,我太執著了,所以他沒辦法,只能告訴我。

我淚眼模糊問他:「我爸既然都坐牢了,為什麼還要自殺?」

宋之瑜沉默了一會兒,給了我另外一封威脅信,裡面是威脅我爸會把我爸猥褻女學生的事情公之於眾的內容。

宋之瑜說:「當年引誘你爸投資的,就是張麗娜和陳星旭派的人,那時,你爸確實對女學生也手腳不乾淨,張麗娜抓到了這兩個把柄,因為我壓著,她不敢曝光,這封信是張麗娜趁我不備,派人送進去的。」

我爸是個極度愛面子的人,在牢裡受到各種打擊,他接受不了自己會身敗名裂的下場,所以自殺了。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沒有攔住那封信。」

剎那間,一切都有了解釋,我只是沒想到,直到最後我爸都在對我撒謊,他明明說他是冤枉的,他說過的啊,可他為什麼騙我呢?為什麼不要我們了呢?

我哭得聽不清宋之瑜在說什麼,只是覺得肚子越來越疼,然後,我生生疼暈了過去。

醒來就回到了宋之瑜這裡。

我的眼睛已經腫的快睜不開,隱隱刺痛,可是清醒的瞬間,我卻還是想哭。

「阿禾,別激動,會受傷。」宋之瑜特別緊張,他抱著我不放,護著我的肚子,不許任何人接近我。

我這才發現房間裡好些人,安南,陸芝年,連宋太太都在。

他們看著我的神情,都很憂心和憐憫。

他們說,我孩子已經四個多月了,有點缺營養,要我好好休養。

我看著他們,呆呆的,什麼都做不了,我沒力氣。

本來想說我知道了,可是眼睛一眨,就睡著了。

孕婦本來就是體虛的,我又大受打擊,心氣虧損,孩子沒流掉都算好的了。

宋之瑜聽到結果,很焦慮不安,自那以後,他幾乎寸步不離的照顧我和肚子裡的孩子,甚至沒日沒夜的守著我,連覺也不睡。

嘴裡也總是喃喃自語的說著什麼,我聽不清,我清醒的時間不多,經常都是昏睡,就算清醒了,也是跟個木頭娃娃一樣的。

我偶爾能聽清楚醫生在說什麼,他似乎說我求生欲很弱,才會變成這樣,我腹中的胎兒在不停汲取我的營養,但我卻只能靠營養針吊命,這本來就是很危險的狀態。

或許不等我熬過這一段,就要一屍兩命,或者保大保小了。

宋之瑜毫不猶豫地說:「把孩子拿掉,保住阿禾。」

宋太太立刻反對,不到最後一刻,不能動手術。

母子兩個立刻吵得翻天覆地的,我覺得好吵啊,也奇怪的很,我只是有點累而已,又不是要求死,為什麼醫生會那麼說呢?

我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說什麼,又很快睡著了。算了,等我睡夠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