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國9.蚍蜉撼樹,可敬死與生
虛幻的天地如鏡子一般碎開。
消失了蹤影的藥王江再次出現,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商清逸。
商清逸被長劍貫體之時,藥王江正面對他,血濺了他一臉。
他瞪大了眼睛,精神卻恍惚了。
忽然之間失去了感知,他聽不到,看不到,聞不到,甚至連觸碰的感覺都沒有。
商清逸倒下了。
商清逸倒下了。
商清逸倒下了。
……。
他的眼前只有週而復始的重複一幕。
李青到了他的身側。
他準備殺了藥王江。雖然他覺得殺死一個無法反抗的孩子有違武者尊嚴,但這是聖女的命令。
就在數天前,聖女傳來命令,指派他們聽從藥靈的命令,殺死藥王江。
於是他們與藥靈取得聯絡,在這裡劫殺藥王江。
一切就如聖女命令的那般順利。
藥王江就要死了。
但李青不敢看這孩子的眼睛,那會讓他覺得慚愧。
藥王江仰頭朝天,眼神空洞,彷彿無盡虛無。
李青從商清逸胸前反手抽劍,血濺出好看的花。
藥王江看著他,雙手向前想抓住什麼。
李青不忍再看,一劍刺去,劍上商清逸的血撒到了藥王江的眼裡。
是一片血色。
藥王江的世界被染成了血色。
被商清逸的血。
“啊~啊~啊!”藥王江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像世界被摧毀的孩子,也像受傷的野獸。
困獸是最危險的,即使是年幼的困獸。
藥王江瘋了,他瘋狂了。
困獸瘋狂。
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晶,有金色在他身體裡洶湧流動。
爆炸。
金色爆炸而出,馬上就成了濃郁的、充滿危險氣息的黃色,比藥靈更濃重,汙穢如汙泥。
藥王江被淹沒在汙泥中,然後將離他最近的李青波及。
李青已經察覺到了危險,但他的劍仍然一如既往的刺下。
殺了這個孩子,因為這是聖女的命令。
葬劍府的劍向來很快,從起意到動手,他手中的劍幾乎已經刺中藥王江,然後被汙泥擋住。
就像進了泥塘,粘稠、噁心,巨大的浮力與吸力讓他再難寸近。
與此同時,汙泥活了過來,像蛇一樣纏上了他的劍,然後纏上了他握劍的手。
他的手瞬間融化,連肉帶骨頭成了血水。
汙泥的恐怖並未在吃掉他的手後停止,反而順著他的手向身體爬。
李青知道,只要被汙泥爬過手臂,自己就會死了。
生死取其重,壯士斷腕。
爆喝一聲,左邊化掌,他忍痛折下被纏住的整隻右臂,腳下飛快地往後退。
汙泥仍在蔓延,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只在經過商清逸與黑馬時,溫柔地順著他們繞過。
殺人與保護,那是藥王江僅存的一點意識。
“退。”李青眉間難看到極致,用僅剩的左手指揮,其餘三人沉默應對命令。
來不及包紮,就這樣任由右臂血流如注,李青強壓著痛苦,臉與紙一般的白。
沒有一個人關心半句,顯示他們的冷酷到冷血。因為葬劍府的劍侍就是冰冷的劍,對別人冷,對自己亦冷。
“再退。”汙泥繼續蔓延,李青繼續指揮後退。
腳步越來越重,每次後退,他就難以壓抑傷勢,臂斷灑出血,染紅了地面。
李青的臉越來越白,醜臉蒼白得彷彿是入土的屍體。
再下一刻,他就會死。
他已經準備赴死了。
就在他真的快成為屍體的時候,汙泥到終於停住了。
停住了,不再漫延。
李青松了一口氣。
下一刻,就要消散了吧。
這麼大範圍的運用心晶能量,對於一個孩子仍是過於勉強,定然不能持久。
即使那孩子擁有金色的心晶。
金色的心晶!
李青眯起了眼睛。
藥王府的傳人果然天賦非常,意想不到居然擁有金色的心晶。
這樣的天賦,將來必定是葬劍府的大敵。
再無半點不忍,此時李青已經動了殺機。
不光光為了任務,而是他在藥王江身上看到了對葬劍府的威脅。
天下四府之間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實際暗中也有爭鬥,只不過四府之間勢均力敵,才能保持勉強的平衡。
但以藥王江的心晶天賦,將來未嘗不會是另外一個白鹿城城主,若他長大繼承藥王府,極有超越其他三府,打破現在的平衡。
李青眼裡是寒光,心中是殺意!
汙泥慢慢褪去,最終消散,藥王江氣力用盡昏倒在地。
“為了葬劍府!”李青默默道。
一道能量化劍,直取藥王江的頭顱。
此時商清逸生死不明。
再沒有任何人能幫助他。
於是,藥王江即將死去。
但藥王江最終沒有就此死去。
在劍光抵達之時,兩根手指夾住了取命的一劍。
“呵。”來人咧嘴一笑,抬頭飲了口葫蘆裡的酒,緩緩吐出酒氣。
正是那天酒肆的酒鬼。
他瞥了眼商清逸,看了下小黑,最終把目光停留在昏倒的藥王江身上,神色複雜。
“接下來我來做對手?”他把酒葫蘆系在腰間,彈了下手指,能量所化的劍立刻成碎片。
“什麼人?”李青咬著牙發問,斷了一臂的他早已是強弩之末。
這一劍已經是他最後的力量,雖比不上巔峰,但被人輕易夾住一劍,更能隨手斷他劍氣,讓他不得不重視。
“費什麼話,打不打?要打就來,不打就滾!”酒鬼不耐心地揮揮手,彷彿在揮趕蒼蠅,極為不客氣。
李青臉上有受傷的蒼白,又有強忍脾氣的鐵青,甚是難看。
但他拿不住對手深淺,又恨自己斷了一臂,為了完成任務不得已搬出宗門來:“北齊葬劍府,希望給個情面。”
一城四府,江湖的頂尖勢力,一般人見到都會留個情面,這是江湖通用的手段,到了酒鬼身上卻是失了效。
就見他更不耐煩,挨個指著地上的兩人一馬輕蔑地說:“廢話真多,不打著兩個人一匹馬我帶走了。”
“給面子?讓李照清過來還能給點,你們夠格嗎?”
酒鬼說話極不客氣。
李照清是葬劍府聖司,齊國五公主的老師,在葬劍府門人眼裡便是神明。
平素談起聖司必定滿心崇敬,卻被眼前這名酒鬼隨意呼喚名諱,四人覺得這是褻瀆。為了宗門也為了信仰,不顧酒鬼的高深莫測,大叫一聲便結劍陣含恨出手。
單李青四人也知酒鬼不是易於之輩,出手就是搏命之姿,幾乎要將心晶震碎,所有能量都匯於一劍,劍陣威力可想而知。
飛沙走石,猶如晴天霹靂,四劍從四個方位同時到達。
酒鬼仍以兩根手指應對,分別點了四指,旋指注力,輕易就破了劍陣。
四劍寸寸碎裂,四人反噬都吐一口心頭血。
“無聊。”
酒鬼變指為掌,在四人胸口都印一掌。掌氣貫體,四人胸口齊齊塌陷,再噴了一大口血,皆支撐不住倒地。
收拾了李青四人,酒鬼看著地上的兩人一馬,為難地抓了抓頭。
“這該怎麼把他們都帶走呢?”
兩人還好,直接拎走就行,但自己的這匹黑夥計可是好幾百斤重,自己可拎不動。
正苦惱的時候,黑馬嘶鳴了一聲,艱難地支起身子。
到底是靈種,身體的強悍不容小覷,即使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起來,換做一般的馬早就是死肉一副了。
“能行?”酒鬼問。
黑馬後腿用力一蹬從地上完全起來,露著牙齒嘶鳴。
酒鬼與它作伴那麼久,當然知它意思。
罩得住。
這馬性格隨他,沒有服輸的時候。
酒鬼在懷裡掏了掏,掏出一顆藥丸扔到黑馬嘴裡,黑馬迎嘴接住,嚼都不嚼吞下了肚。
藥丸入腹,便有一股暖意從胃流到全身,黑馬立刻來了精神,彷彿沒受傷那般意氣駿逸。
“別得意,這顆是行軍丸,也就讓你多撐幾個時辰,過了這陣你就沒力氣了。”
“趁有力氣找個能治你們幾個的地方。”
酒鬼拎小雞一樣地把商清逸兩人拎在手裡,大步的往前走。
他走得很快,幾乎是踏草而行,飄飄而去。
黑馬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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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肆國
四國國度,肆虐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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