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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永恆輪迴的一個思考(第二次發)

作者:由 小鳶 發表于 動漫時間:2022-12-24

假如惡魔在某一天或某個夜晚闖入你最難耐的孤寂中,並對你說:“你現在和過去的生活,就是你今後的生活。它將週而復始,不斷重複,絕無新意,你生活中的每種痛苦、歡樂、思想、嘆息,以及一切大大小小、無可言說的事情皆會在你身上重現,會以同樣的順序降臨,同樣會出現此刻樹叢中的蜘蛛和月光,同樣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時刻和我這樣的惡魔。存在的永恆沙漏將不停地轉動,你在沙漏中,只不過是一粒塵土罷了!”你聽了這惡魔的話,是否會癱倒在地呢?你是否會咬牙切齒,詛咒這個口出狂言的惡魔呢?你在以前或許經歷過這樣的時刻,那時你回答惡魔說:“你是神明,我從未聽見過比這更神聖的話呢!”倘若這想法壓倒了你,惡魔就會改變你,說不定會把你碾得粉碎。

“你是否還要這樣回答,並且,一直這樣回答呢?”這是人人必須回答的問題,也是你行為的著重點!或者,你無論對自己還是對人生,均寧願安於現狀,放棄一切追求?

——《快樂的科學》第四卷 341節

輪迴這一概念很普遍的,很久遠,這裡只簡單談談。輪迴基於兩個預設:死後世界和生活體感的延續。死後世界就是“我”之外的思考,類似於宇宙之外,本身是超越主體的意識的它既是人類的勇氣也是人類的謊言,即承認一個人永遠離我而去而我也將遠離這個本來從屬的世界的勇氣和否定世界之外沒有意義的自我欺瞞。輪迴便是一種此世之外的意義賦予。而輪迴的日常來源就是人類的日常生活本事,人的生活具有重複性和自發性,是一種平凡的和平庸的特徵。日常生活包含了一種節奏,這源自傳統農業社會的迴圈週期和自然節奏(順應天時)“社會人的生活,從生到死,都是由一組迴圈和節奏組成的。小時、日、周、月、季節、年,有規律地返回,給最初與自然聯絡在一起的人提供了節奏……這些節奏不只是控制著個人的生活,村莊和城市也按照這些節奏運轉著。“日常生活給自發性一個位置和穩定性……”日常生活的節奏給人一種恆久不變的感覺,只有儀式給人才能給人一種自為的感覺,也只有儀式的實踐才能找到一種身份的歸宿和意義存在的感受。日常生活中,人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時間的存在,人在有生之年都感覺到時間不會倒流,感嘆人生的苦短。無論歷史上出現多少偉人、英雄、豪傑,他們都是歷史的匆匆過客,最終的目的地永遠是死亡。凡是活著的都有要死亡,這是時間流逝的鐵的事實。

時間究竟是什麼?古往今來沒有定論。早期的人類認為時間是可迴圈的。在古代世界,許多地區都相信時間是迴圈的。農業文明的出現,人們很早就感受到四季、潮汐、日夜有規律地迴圈。如:古埃及人、古希臘人都有圓周的意象組合成輪迴的時間意象;中美洲古老的瑪雅人就相信,歷史每260年重複一次,這個週期他們叫拉馬特。時間的迴圈模式也是希臘各宇宙學派的一個共同點。亞里士多德在他《物理學》中說:“凡是具有天然運動和生死的,都有一個迴圈。就是因為任何事物都是由時間辨別,都好像根據一個週期開始結束;因此,甚至時間本身也被認為是一個迴圈。”斯多葛派相信每當行星迴到初始位置時,宇宙就重新開始。公元四世紀的尼梅修斯(nemesius)主教說:“柏拉圖也好,亞里士多德也好,人人都會復生,都會再見到同樣的朋友,再和同樣的熟人來往。他們將再有同樣的經驗,從事同樣的活動。每個村莊、每個城市,每塊田地都要恢復原樣。而且這種重複不僅是一次,而是二次、三次直到永遠。”好像所有的歷史事件都裝在一個大輪子上迴圈不已。迴圈時間概念的出現是因為“多半的人都覺得迴圈時間更令人安慰。”這樣,過去也是將來,沒有真正的歷史可言,死心踏地地承認再生和更新。

尼采的永恆輪迴針對的是虛無主義。尼采將虛無主義作為其思想的主要批判物件,而對他而言,整個西方傳統的形而上學就意味著虛無主義。雖然他自己也是積極虛無主義,將虛無主義用作破除幻想,作為毀滅和創造的動力。虛無的意志即敵視生命的意志,它意味著頹廢。尼采指出,柏拉圖主義-基督教傳統設定了一個與流變不息的此岸世界相對立的彼岸世界,並賦予其更高的價值。以此方式,生命、生成變化被否定了。永恆輪迴要求正視生命:對於相同者你是否願意再要一次?尼采認為,超人的回答將會是再要一百次。在此,相同者得到了肯定。

尼采在《查拉斯圖拉如是說》中指出:“萬物方來,萬物方去;存在之輪,永遠迴圈。萬物方生,萬物方死;存在之時間,永遠執行。”“萬物消滅了,萬物又新生了;存在之身永遠建造同樣的存在之屋宇。萬物分離而相合,存在之迴圈對於自己永久真實。”萬物去來,指作為個體的生命永遠處於生與死的交替中。永恆是相對此刻而言的,此刻往前的過去是無限,往後的將來也是無限。過去、現在、將來構成了永恆的時間。時間無有開端,世界也無有終結,是一個自然的過程。隨著萬物生死的交替,一切都會逝去,只有永恆運動的時間保留了下來,與它同時保留下來的還有生成。

在《查拉斯圖拉如是說》中,尼采還說“萬物永久迴圈,我們和萬物一起,我們已經存在了無數次,萬物合我們一起……現在身死而消滅,在剎那間化為烏有,靈魂也如同肉體一樣地速朽,但是我所纏繞著的因果之紐帶迴圈著,——它將再次創造了我,我自已屬於永久迴圈之因果律。”“人類,人類永遠迴圈,渺小的人類也永遠迴圈。”由此可見,尼采所說的時間是顯然是指迴圈的時間。深受古希臘哲學影響,力圖在哲學中恢復蘇格拉底哲學活力的尼采,採納希臘人流行的時間和迴圈概念也是合乎情理之中的。

尼采認為,在永恆時間中,應該存在著一種東西,是它把與事物的完全相同的掌控從一個週期帶到另一個週期,這個東西就是永恆輪迴。 他在《查拉斯圖拉如是說》中:“萬物分離而相合,存在之迴圈對自已永久真實。存在之念相生;圍繞著這一軌道,永遠迴環。任何一點皆是宇宙之中心,永恆之路也是螺旋形的。”所以,永恆輪迴不是兜圈子;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簡單重複,而是螺旋式上升的曲線。因而輪迴的路不是再回到原始起點,而是到達經歷上升過程的新起點。

所周知,赫拉克利特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思想,就是“萬物皆流”:“一切皆流,無物常在;萬物好像是一道川流,人不能兩次踏如同一條河流。”據此,我們可以斷定,赫拉克利特的迴圈不是相同萬物的無數次地重複自身。萬物再生後已不是原來的萬物了,這才符合萬物皆流,無物常在的思想。由此可知,尼采的“永恆輪迴”思想來源於赫拉克利特的辯證法。而尼采本人確實在對黑格爾的辯證法的運動部分讚賞有加而否定黑格爾的絕對精神和歷史目的(歷史終結)赫拉克利特如是說啟發了他,於是他主張生成論:萬物來去,一切生命都有處於生與死的交替中,隨著生死的交替,一切都會逝去,只有生成保留了下來。生成是生命的本質,只要有生命,就必然有生成。生命之所以為生命,世界之所以為世界,就是因為它永遠要生成,生成的過程就是永恆輪迴的過程。尼采說:“生成’只不過是現象……假如我們在這些現象中間置入有規律的輪迴,那無非是藉此論證瞭如下的事實,即這是一直髮生的事情。”

於是,尼采的新價值體系以強力意志為起點,著眼於生命的過程中人的內在強力意志的保持和提高。尼采並沒有設定任何外在的、絕對的價值標準,而是以人的內在的強力意志作為生命力提高或衰退的依據。在《強力意志》中,尼采說:“在生活中有痛苦,有快樂,有譏咒,有祝福,這些都會重現。如果我們能把痛苦當作快樂,把詛咒當作祝福,把黑夜當作陽光,乃是對抗極端宿命論的砝碼……我們要有意識地最大限度地提高人的力——強力意志”。所以,永恆輪迴的思想決不是迴圈論,而是要求人們運用強力意志,敢於創造新事物;它也決不是宿命論,而是要人們抗爭命運,把痛苦和不幸變成快樂和幸福,意義在於指點人們要從生命中拯救自身。

尼采認為永恆輪迴是重估一切價值的根據。既然並沒有那虛無飄渺、化解一切矛盾的全能的上帝,那麼人們所做的只能是面對現實、面對生活;去掉了那否定生活現實的至高、至上的真、善、美的上帝,生活本身就得到了肯定。基督教教人為之奮鬥的目標也是虛偽的,人為之所做的一切努力全是徒勞的,那些只能是反實際生活變成一種沉重的負擔。人生既不是受罪、贖罪,不是苦煉、修養,也不是考驗、負擔,而是有充足的、堅強的意志創造。但問題在於,在此相同者是否即同一性?如果相同者的迴歸即不變之物的迴歸,那麼生成變化恰恰遭到了否定。德勒茲指出,永恆輪迴的基礎恰恰是純粹生成的思想。純粹生成意味著生成沒有起點,亦無終結。尼采認為,如果此刻不是自行流逝,而必須等待另一個此刻到來而使之流逝,那麼,此刻永遠無法流逝成為過去。因此,“一個時刻為了流逝(為了其他時刻而流逝),必須同時是現在和過去,現在和將來……每一時刻與自身作為現在、過去和將來的綜合性關係奠定了它與其他時刻關係的基礎。”而每一時刻作為現在、過去和將來之綜合,必然是永恆迴歸的。在此流逝得到了肯定,而與之一起被肯定的就是生成與變易。因此,迴歸並非某一事件迴歸,而是說,迴歸本身是一個事件,在其中多樣性與差異得到了肯定。“永恆迴歸中的同一描述的不是迴歸之物的本質,相反,它描述的是不同之物迴歸的事實。”

如果將永恆輪迴理解為同一者的輪迴,那麼這恰恰是尼采要批判的機械迴圈論的觀點。機械論不能解釋在迴圈過程中出現的多樣性。德勒茲指出,永恆輪迴正是表述了用以解釋多樣性與多樣性的再現,差異與差異的重複的原則,即權力意志。權力意志“不僅衍生彼此關聯的力的量差,而且產生在此關聯中重新回到每一種力中的性質”,因此它是力的綜合原則。而力的綜合與時間相關,在時間的不斷迴歸中,力不斷差異化,或者它們的差異被複制。而在此意義上生成得到了最高的肯定。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永恆輪迴是力的綜合,其原則是權力意志,那麼求虛無的意志是否也迴歸?一種解釋認為,反動力並不進入輪迴。《權利意志》中指出,如果每次想要什麼的時候,事先應追問我是否能無限次地重複我的這一意願。因此永恆輪迴是一種選擇,它剔除了反動力。而德勒茲提供了另一種解釋,虛無的意志進入永恆的輪迴。但正是永恆輪迴使得虛無主義達到了完滿:在反對一切能反對的東西之後,它轉而反對自身,於是反動力自身發生媾變而成為能動的因素。這種解釋使得永恆輪迴“不再是一個把一切脫離永恆迴歸的東西從意志中清除的簡單思想,而是一個永恆迴歸迫使某些東西改變本質從而構成新的存在的問題。”

總的來說,永恆輪迴並非機械論,它是力的綜合問題,並依照權力意志而發生。在永恆輪迴中,生成得到了最高的肯定。而虛無的意志也進入永恆輪迴,但它在迴歸中變為能動的力而消解了自身。

輪迴感也是一種被規訓出來的感覺,它基於一種長期固定的生活模式。它從屬於秩序的存在。比如,20世紀以來,普遍的城市建設和燈光覆蓋顛覆了傳統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工作時間和生活方式,加班和夜生活因此變得可能。更早的可以追溯到中世紀之後,城市鐘樓的建設和使用使得原本規訓教徒的時間觀進入世俗世界,依時而動才由此變得可能。時間上的細緻規定將人體訓練成了一臺規範的機械,一天二十四小時一週七天,早上九點上班,晚上九點下班,一週休息一天的生活模式被創造出來了。於是,在社會異化的大前提下,空閒下來的人們就會陷入短暫的空虛期,就好像過於豐富之物被挖去一部分,不完滿的感覺充斥人的內部(當然,自然有東西來填補這種空虛,比如抖音等短影片APP,不過作為娛樂媒介,它們已經是現代產品了,這是後話)在暫時的,虛假的完滿之後重新接受自己,免受輪迴之苦,這本來也是一種逃避自由。

輪迴感在城市市民生活裡面應該更容易體現,但是未必容易被察覺。就比如城市的規劃建設一般來說是很規整的,團塊狀、條帶狀、組團狀等等,而這樣的結構到底是美學和實用的結合還是是僵化的地域空間,這都不好說,所以有一些設計師會思考一個問題“如何讓城市看上去更加有活力,靈氣”讓城市以怎樣的結構表現呈現出來,商業和生產住宅區如何搭配從而看上去具有節奏感且24小時充滿活力。城市的合理佈局也更利於輪迴感的形成,生活像鬼打牆就可以認為是工作本身的單調性或者空間有限性。生活空間的距離感就是輪迴的間距,一個完整的輪迴週期剛好就是一段空間的擷取並一直往返回溯,不斷地奔跑,不斷地原地踏步;直到超越,從一個輪迴到另一個輪迴;看似廣袤的空間竟是閉環的。人不是機器→人有點像機器→人就是機器,技術理性的歷史邏輯在這樣的生活塑造中得以自洽。

輪迴是同時基於形而上的觀念和形而下的塵世生活。而在神的世界裡 ,祂們與輪迴持平行關係或者超越關係,這個和神話所在當地日常生活有很大關係,人們反抗一種無望的決心始終存在。而輪迴在現代的意義就是規範的秩序生活,是鐘樓的及時敲響,是課程表上的節奏,是朝九晚九的生活,是凌晨三點想吃蟹皇堡。是日復一日地過活,不知道為什麼笑以及為什麼不再思考,失去一種名為“周圍”的生活視角,熬幹最後的熱情與野望。長久得去經歷一種生活,其實也是在否定一種生活,僅僅是經歷過而無法留下任何值得珍視的記憶;只是去經歷了,體驗了,而沒有任何的深化和感悟,把生活侷限於表象中美麗的湖水而不去關注其下可怕的暗流湧動,這樣的過活是否是一種願意在永恆的輪迴裡面願意被自我承認的生活呢?

即使是最完美的被規訓的肉體也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否定的力量,因為這是源於理性源頭的非理性,是必須直視的慘淡和無法壓抑的釋放。 用空無面對輪迴,用行動打斷永恆。

標簽: 輪迴  永恆  尼采  萬物  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