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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位婚姻——那些位處權力鼎峰的男人與女人的婚姻故事

作者:由 喬燃 發表于 動漫時間:2022-08-27

草原武士崇尚武力,但這隻針對於個人。當事情是以集體名義時,規則便發生了變化,武力征服只是下下策,付出最少的代價,拿到最大的收穫,才是部落首領們考慮的事。曾經將草原統一的代王拓跋健,用姻親將草原各部落變成一家,婚姻成為獲得權力的手段,且成本最低。雖然也曾遭到非議,但他被刺殺後,四分五裂的各部落卻將這一行為視為“傳統”的延續。從那時候起,所有貴族子女的婚姻,便不再是單純的男婚女嫁。

第一章 流浪世子

我生在草原,我的母親是整個部落裡最勇敢的女人,雖出生平凡,但卻敢獨闖敵營營救父親,因此,沒有雄厚背景的她才能坐穩獨孤部族長大夫人之位,她與父親二人有生死之情,自然恩愛,但結載三年,才有了我的誕生,仰慕漢文化的父親為我取了一個很男性化的名字“善擇”,源於論語中“擇其善者而從之。”他希望我博學多智,並時刻知借鑑反省。

但母親堅決反對,為我取名“冰月”,母親不像父親一樣熟讀詩書,她只認為人間最美的風景便是冰河上映照的圓月,通透而純淨,她雖期許我如冰月般美麗,但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卻著重培養我要有男人一樣的智慧,或許她也知道,冰中月本就如鏡中花一般,空有虛幻。

最後,母親佔了上風,於是我得名獨孤冰月,獨孤族十五代嫡長女,但因百年前,獨孤部歸順中原漢朝,賜姓劉,於是我族漸漸不再用鮮卑姓氏獨孤,而得名為劉冰月。

母親自然是美麗的,但絕不是最美的,可她從不認為女人的智慧在於懂得以色事人,她教育我智慧不分男女,見性通智,看透才是最大的智慧。就是這樣一位勇敢而美麗的女人孕育了我。

我自然也是美麗的,而且比母親更美,連不怎麼夸人的母親也曾不止一次的誇耀過我,說我是草原上的一顆明珠,比天山雪水更純淨,比青青草原更誘人,將我生得如此美麗,可以說是她一生最自豪的事。

但母親從不讓我為此而自驕,她要我成為一個以智慧之名稱霸草原的女子,她總是讓我穿一身白衣,永遠不許我身上出現白色以外的顏色,她要讓整個草原都知道,那個美麗聰明的白衣姑娘,是我劉冰月。為此,她不惜冒犯草原民族千百年來的規矩,因為部落規矩,白色是屬於平民的衣服。

但母親卻告訴我,尊貴是靠自己爭取來的,不是祖宗的恩賜,父親奈何不了她,只得由她。這便是我八歲以前的生活,這一切在我八歲時戛然而止,那一年,母親因病過逝。

在母親培養下,我自小性子便高傲清冷,早已明白死亡的意義,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有些不知所措。平日裡話本就少的我,整整一個冬季未發一言。

而那一年正是多事之冬,北方代國被秦王符堅滅國,父親率部降秦,被封為關內侯。秦王意在南方,無暇顧及北方草原,下旨讓父親撫養代國年僅六歲的世子,待其成年後,助其復國,屆時,草原各部依舊由代國統領,而代國則事秦。

父親未免旁人非議自己忘恩負義虧待舊主,按照我族最隆重的禮儀迎接滅國世子拓跋開的到來,一大早就帶著宗親部下到馬邑城外三十里迎接,我和我那些同母異父的哥哥們都隨侍也在側。

那一日我依舊一身白色,頭頂雙螺髻,身披雪白狼毛披風,腳踩沉香履,雪很大,在寒風中我凍得有些發抖。想到一個滅國世子,竟要全族長老如此費盡心思,心裡不免覺得父親做事太過謹慎。

就在我的不樂意中,一輛馬車緩緩駛來,我獨自暗諷,真是亡國之子,如此沒有體面,以他代國世子的身份,本應是五馬駕車,可如今倒好,僅是一匹老馬,而堂堂一個世子竟然連護衛軍也沒有。

父親迎了上去,簾子掀開,一位中年婦人探出頭來,容貌十分美麗,頭髮只梳了一個髮髻,無一發飾點綴,本應是一片狼狽之色,可卻絲毫不見她尷尬。

“世子妃,您受苦了。”父親上前恭敬的攙扶她下馬車。她抬頭看了眾人一眼,在我身上駐住了片刻,我已見怪不怪,母親說過,站在人群中,我總是那最吸引人的一個。

我正納悶,世子妃都下馬車了,為什麼不見世子呢?馬車上的簾子就被掀開了,一個白淨斯文的小男孩走了下來,身穿麻衣粗布,可真是寒酸,我正在思考他是誰,他便對著世子妃叫了一聲娘。我瞬間明白,他才是真正的主角,小世子,不過看他羸弱蒼白的樣子,我心裡很輕蔑,斯人如此,何以堪復國大任?

或許是我的輕蔑太過明顯,他將目光看向了我,眼睛很大很圓,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清水,我心中一震,母親曾說過,人的眼睛是心靈之窗,眼神即是心神,擁有這種眼神的人絕對不容小視。

世子妃溫柔的牽著他的手向眾人介紹,我果真沒有猜錯,他果然是小世子,名叫拓跋開,母子倆雖然穿著寒酸,但絲毫沒有寄人籬下虎落平陽的感覺,短短几語,我心中便知父親這一次,只怕是引虎歸山了。

寒風實在太大,小世子看年紀也不過四五歲,自然不經冷,行禮過後,大家便開拔回城,父親還專門為他們母子,準備了符合身份的五馬馬車,換馬車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那馬車上還有三人,其中兩位是世子的弟弟,三歲的拓跋儀,一歲半的拓跋峰,而另一位則是世子妃的貼身侍女,再加上駕馬車的黑高個。小小的我不僅感嘆,國家滅亡君王沒落,到最後在身邊忠心耿耿誓死相隨的也就這麼幾個人而已,一種悲涼湧上心頭。

第二章 帝王之術

父親專門為拓跋開修建的世子府還未完工,這段時間,世子妃一行人便住在侯爺府,侯爺府仿漢宮而建,分為三宮六院,議事廳也被父親命名為未央宮,我因得寵,獨居昭陽宮,昭陽宮的旁邊是無暇宮,原是我祖母居室,祖母早已過世,父親便讓世子妃等人住了進去。

父親還專門為我請了漢族老師,教習漢學,世子有復國大任,自然不能缺了教化,父親向世子妃建議後,世子妃答應讓他每日跟我一起學習。

我的漢學老師謝莫謙,是個博學多才風趣幽默的人,他生在洛陽長在洛陽,但並不完全是漢人,他的父親是鮮卑勇士,母親是漢族世家之女。

他的母親是一位養在深閨的大家小姐,從小便不愛“小姐後花園贈金,落魄公子成達人”的愛情故事,一心想要出外探險,最終如願以償,隨一個商隊來到了馬邑,與我族勇士敦克佳相遇,愛情之火驚天動地,可最後還是逃不了分離的結局,總之,那是一個悲傷的故事,謝莫謙在洛陽生活二十年,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鮮卑人,不遠千里來尋親,本想父子團圓,但敦克佳已經過世多年,謝莫謙這一生註定沒有父緣。

圓不了夢,他卻愛上了草原的自由自在,便在這裡居住下來,得我母親賞識,教我漢學,我也喜歡聽他講課,像是知道天下事一樣。

拓跋開隨我一起上學,我一向是謝莫謙眼中冰雪聰明的學生,因此,對這位比我還小兩歲的世子,我並不放在眼裡。

第一日,謝莫謙便出了一題目,要我兩人分別作答,題目是帝王之術,平日裡謝莫謙從不跟我講這些,想必是知道拓跋開的身份有意為難。

要兩個小孩子去講述那站在權利之巔的帝王之術,他是太高看我們了。但我並不認輸,當場便說道:“草原民族千百年來分分合合,輾轉遷徙從無帝國,既無帝國又何來帝王之術,所謂帝王,這都是漢人的權貴階級為欺負懦弱的農耕民族想出來的把戲罷了。”

當時,我為我的見解十分得意,我崇尚自由,其實生活在這片大草原的兒女沒有不崇尚自由的,因此,我對那些以遵守三綱五常為榮的人很是瞧不起,對那些制定三綱五常的人更是反感。

我說完了,謝莫謙只是笑笑沒做點評,我們都等拓跋開回答,但他一直沉默,我想他年紀小或許根本不明白何為帝王?就在我以為他要認輸的時候,他卻開始說話了。

“千百年來,我鮮卑勇士謳歌至高無上的長生天,向萬能的長生天祈求他恩賜幸福,綠水長流,草原長青,但卻依舊殺伐不斷生靈塗炭,若有一日有一人,站在權利之巔,為我萬民創造一個和諧國度,這便是帝王之術。”

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拓跋開,我彷彿看見了聖潔之光,就像母親曾經對我說過的佛光,因為只有佛才會如此慈悲和寬容,我心甘情願的承認,他比我更懂得人性。謝莫謙自然也是興奮萬分,他沒想到一個六歲的孩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當場表示,此生能遇到拓跋開這樣的學生,再無憾也,這是第一次有人比我更受歡迎,但我絲毫沒有嫉妒。

按照父親的安排,我上午習漢學,下午便練習騎射,草原兒女若不會騎射,將是奇恥大辱,學漢學只有我一人,但練習騎射,卻是跟一些宗親子女們一起,一來可相互比較,二來是要讓大家學會配合和團結。

與我一起練習騎射的有大哥劉顯,還有叔父劉眷的兩個孩子,雪雁和奴真,劉顯是父親侍妾所生之子,今年十一歲,他自小勇猛,且與我母親親近,母親在世時曾經說過,劉顯桀驁不馴,野心勃勃,若草原二十年來不出強人,獨孤部在他手上,必比在父親手上走得更遠。我即使再聰慧也是女子,母親希望將來他能照顧我,於是便有意讓我兄妹兩人親近。

而雪雁,比我小一歲,也是一個美人胚子,但在馬邑,任何美女在我面前,都是稍遜以色的,她性子活潑,因為不習漢學的原因,總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母親常常會感嘆,讓我自小念書不知是對是錯,因為看的書越多,便知世界的神奇,也愈發的不敢輕易張揚,因為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這樣生養出來的悲憫之心,最後不知是幫我還是害我?

奴真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弟弟,他比雪雁小一歲,與雪雁才是親姐弟,但與我卻更親近,他外表憨憨的,還天生有神力,心通透得就像那天山雪水一樣,這樣的人我很難不喜歡他,在別人面前,我或許總會為自己留餘地,但只有對奴真,我從不計較,並享受著當姐姐的感覺。

第三章 雷電

拓跋開身體看起來很弱,我甚至擔心他根本不能抵禦這草原的寒風,對草原民族來說,這是最讓人瞧不起的,但經過上午那一課,我內心已經對他改觀,還特意把我的暖風借給他騎,暖風雖是匹千里馬,但性子溫順,且與我心靈相通,我想拓跋開騎著它,至少可以保證不會受傷。

烈馬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御馬。我這樣做,自然是不希望,拓跋開會被來不及馴服的馬兒所傷。但對我的好意,他並不領情,自顧自的走向馬廄去挑選新馬。

我們練習騎射的馬場是父親的私人馬場,這裡有部落最矯勇善戰的駿馬。他拒絕了我的好意,我自然是不開心的,但我自小便學會沉默,即使有不開心也大多忍耐,且外表還要裝作大度,我故作無所謂的隨他一起去馬廄挑馬,但已暗下決心,一定要讓他對我刮目相看。

父親的馬場裡有許多千里寶馬,今日特別准許讓拓跋開可以隨意挑,挑馬就如看人一樣,若眼愚沒有伯樂之眼,即使千里馬在眼前恐怕也發現不了。我卻不同,這些小馬仔我一眼看過去,便知那些是良馬,腿太長形美而少力,腿太短醜而笨重,因此,這馬是不是好種子,跟他的骨骼很有關係,就像練武奇才首先得有一副好骨骼一樣。這個道理草原人大都知道,但真正能透過關節和紋理來辨別的人少之又少。

拓跋開走近馬廄,看重一匹個子矮小的棕色幼馬,此馬外形既不出眾,還生的矮小,連顏色也很不純正。至少跟我的暖風這一身純白來比,相差甚遠。

“世子,這匹幼馬,老態盡顯,咱們還是要那匹強壯的吧。”

說話的是雪雁,她的手指指著角落那匹玄色馬。

拓跋開搖搖頭道:“此馬稍顯羸弱,應是大病初癒,等他把病養好,定是一匹千里馬中的千里馬。”

“你怎麼知道它大病初癒。”

我終於忍不住問出聲。

拓跋開沒有看我,用手溫柔的摸著馬鬃回道。

“它雖然比同齡馬矮小,但骨骼比例卻好,看他走路器宇軒昂,但馬步虛無,明顯是精力不夠所致,且他的眼球偏紅,這是體內有疾的表現。”

拓跋開的一番話沒有讓顯和奴真兩人引起重視,他們只想快點上馬好好馳騁一番,但我和雪雁兩人卻都大受震撼,雪雁是被其侃侃而談折服,而我卻是再一次對拓跋開刮目相看。

父親讓我們幾人一起練習騎射,自然是為將來顯繼位鋪路,按照計劃,我們將來都應該是顯最得力的助手。

即使父親一向寶貝我,幾乎有求必應,但實際上我依舊逃脫不了命運,終有一天我將為族人獻出自己的婚姻,因為這是壯大部落最有效,成本也最低的方法,更何況我還生得如此美麗。

“冰月,快來啊,你們還愣著幹嘛?”

顯在前面駕馬向我喊話,我看拓跋開,他正溫柔的為他的小馬餵食,我暗自思量,父親可知道到底把什麼樣的人放在了自己的繼承者身邊?

“我去追顯。”奴真也忍不住,駕馬出去了。

只留下我和雪雁,雪雁跟我一樣想陪拓跋開,但此刻的我不想她留在身邊。

“雪雁,顯和奴真兩人別得意又忘形為爭一個輸贏鬧起來,你馬術一向精湛,去幫我看著他們。”

我這樣一說,雪雁雖有些不甘願,但還是不得不駕馬去追,其實我也不是危言聳聽,顯與奴真兩人素來不睦,總是喜歡爭鬥。

待雪雁一走,我便來到拓跋開身邊,摸了摸他的棕色小馬。

“你想好給他取什麼名字了嗎?”我問道,拓跋開抬頭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我脫口而出道。

“那就叫他雷電吧,我相信你的眼光,將來他一定會是馬中之王。”

話一出口我就有些後悔,太過莽撞,但拓跋開卻並沒有生氣,還十分認同的點頭道。

“風掣雷行,電極之光,很好,就叫雷電吧。”

我的名字被採用我自然是開心的,把我的暖風故意牽到雷電身旁,暖風足足高出雷電半個身子,我卻覺得兩匹馬兒很和諧。

不一會,雪雁便騎著馬回來了,說是追不上顯和奴真,我點點頭,便讓她下馬隨我們一起牽著馬四處逛逛,突然一陣寒風吹來,我披著厚厚的狐裘還感覺寒意陣陣,再看拓跋開卻只是一身素布棉服,連披風也沒有。

“世子,你的衣衫太單薄,我明日便讓我阿孃為你做一件狼毛披風來。”

雪雁說話心直口快,這本是一番好意。

但我清晰的看見拓跋開臉上閃過一瞬的慍色,我知道他不開心,虎落平陽再有傲骨,面對穿衣吃飯捉襟見肘的窘況總是難以啟齒和麵對的,偏偏雪雁還自詡為一番好意,殊不知,做人有時候必須得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不是虛偽,只是善意的理解。

“不用了,我拓跋家族的男兒,自幼便需練習寒冬中只穿薄衫,草原勇士不懼狼更不懼

寒。”

果不其然,拓跋開拒絕了雪雁,而且是用一個很高明的理由。但看著他已經凍烏的嘴唇,我卻有了主意。

從馬場一回到昭陽宮,我便叫來老僕人阿齊嬤嬤,阿齊嬤嬤看著我長大,是母親為我

物色的忠僕,還有小綠和佈雷,小綠與我同齡,主要負責我的衣食住行,佈雷稍稍年長,他是我的貼身侍衛,阿齊嬤嬤則是整個昭陽宮的大管家。

“阿齊嬤嬤,把父親送給阿孃的狼皮拿出來?”

這塊狼皮是父親為母親獵殺的頭狼狼皮,是他們兩人愛情的見證,多年來母親一直留做紀念捨不得用,母親過世後,我便留作念想,用以紀念母親,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用處。

阿齊嬤嬤雖然納悶,但我做事一向有主見,她也就將疑慮吞回肚子裡,我帶著狼皮立即去無暇宮,我去的時候,世子妃懷裡正抱著世子的幼弟拓跋峰,而拓跋開正專心在竹簡上寫著什麼。

大概是沒料到我會來,世子妃顯得有些詫異,我不卑不亢的上前,盈盈行禮道。

“冰月參見世子妃。”

“快起來,快起來。”

世子妃將拓跋峰放在一旁的竹籃裡,便來扶我。我站直身,雙手奉上那匹狼皮道。

“初見世子妃,冰月沒有什麼好的見面禮,這塊狼皮是母親留給我的,冰月現轉贈世子妃,還請世子妃笑納。”

“既然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我豈能要。”世子妃拒絕。

“說是母親留給我的,但其實冰月的服飾全是白色,這塊狼皮是灰色,冰月留著也沒用,因為擔憂世子妃誤會冰月將不用的東西轉贈與您,所以才找了個藉口。”

我話一落音,世子妃的神色便放鬆了,笑著說道。

“既然這樣,那我就收下了,只是冰月你以後也別叫我世子妃了,叫我一聲珍姨吧。”

我點點頭,甜甜的叫了一聲珍姨,抬頭看了一眼拓跋開,我的眼神不冷不熱的,作為一位大方得體進退得宜的獨孤部大小姐,我自然也是擅長隱藏情緒的。

第四章 隔閡

一年後,世子府建好,拓跋開和珍姨便要從無暇宮搬過去,父親特意舉行了一個搬遷儀式。邀請眾多部落首領前來觀禮,意喻代國仍強大,仍享有主上榮光。

父親這種做法難免不會讓人想起當年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之事,但其實此一時彼一時也,老代王什翼健雖然勇猛無敵,是名貫草原當之無愧的大英雄,但代國的國力全不能與大漢相比,曾經臣服於代國的各部落,也不能於大漢分封的諸侯藩鎮相比。

父親這樣做,主要是向天下昭告自己厚待舊主,落得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名聲,同時,讓那些散落在草原各地的代國舊部投靠到我獨孤部來。自從代國被秦滅後,秦雖勢力強大,但對北方草原,其實威懾居多,大都放任部落自治。

彼時的北方草原,分成若干小部,其中又以三大部落勢力最為強大,我獨孤部、拓跋開舅舅統領的賀蘭部,拓跋開姑父統領的鐵弗部,其它兩部首領都是拓跋開的近親,但最終拓跋開卻選擇到獨孤部來成長,這其中道理其實也並不複雜,首先,三大部中我獨孤部最強,其次,當年老代王深謀遠慮,利用婚姻將草原各部形成聯盟,建立了一條連貫東西南北的強大人脈網。但隨著代國一滅,原婚姻聯盟中的雙方勢力失衡,曾經對部落做出重要貢獻的女人們已經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但代國雖滅,其宗親部落仍然在,我父親如此優待拓跋開,果不其然吸引了天下歸心,很快,散落在草原各部的原拓跋家族七大宗族全來到了馬邑。

秦王符堅知道後很是滿意,特意安排長史燕鳳前來觀禮。我既然心裡對拓跋開刮目相看,自然對與他有關的日子便極為看重,一大早,我便讓小綠為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既不顯得張揚,又不失尊重。

穿戴好之後,我便去無暇宮,這一年來,我與拓跋開天天在一起學習,但我們兩人個性都較沉悶,所以並沒有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但卻又有一些默契。

拓跋開住在無暇宮的東暖房,我在正殿與世子妃打了招呼,便直接去他房間。我進屋時,屋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這是謝莫謙從洛陽帶來的上好香料,用以安魂沉神,拓跋開一向淺眠,因此此香對他很有用。

我聽聞當年代國政變,才五歲的他親眼看見自己的伯父殺死祖父,從此以後便落下了這個不大不小的隱疾。

拓跋開正端坐著閱竹簡,這一年他長高不少,不像剛來時那樣蒼白羸弱,已是一位俊美的少年。

“昨天紇骨雄鷹和伊婁完顏帶著部眾來馬邑了。”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閒談,拓跋開也沒有特別的表情,但我自然知道他是關心的,這些原來拓跋家族的宗親,將來可是拓跋開復國的根基。

“紇骨大叔勇猛忠誠,有他效忠獨孤部,獨孤部將如虎添翼。”

拓跋開回道,我微微一笑沒有回話,是啊,連拓跋開都說了紇骨雄鷹的特點是勇猛忠誠,但他到底忠於誰?是已經失勢的舊主,還是丟擲橄欖枝的新主?

我始終不明白父親做此事的智慧在哪兒?還是他太高估自己魅力,以為拓跋家族的宗親能夠為自己所用,但人生許多失敗都是因為太過輕敵所致。

我在拓跋開背後坐了下來,我喜歡看他的背影,彷彿告訴我,在這副小身軀的背後,藏著許多故事。

“聽說雲中發生政變,你親眼看見你的伯父拓跋實君殺了你的祖父?”我有些突兀的問道,其實這個問題自打我聽到傳言後,便一直想求證,我思考過許多種求證的方式,但最終我還是選擇開門見山。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從未將拓跋開當做我的敵人,但卻總想知道他的一切。但我畢竟還太年輕,只知道自己想要的,雖是一遍好意,但未仔細想過,此事若是真的,那我無異等同於再次撕開他血淋淋的傷口。

果不其然,拓跋開臉色一沉,回過頭來直直的看著我,那眼神中夾著著怒火、壓抑、痛苦,隨後轉入平靜,但最後卻是十分理智而冷淡回道。

“恕我不能滿足小姐的好奇心,過去的事我已經記不清了。”

假如拓跋開當時是發怒質問我,為什麼要在傷口上撒鹽,或許我便不會那樣生氣,他這種有禮有度的拒絕,我再熟悉不過,只說明此人在你心中無關緊要。

我一向高傲,何曾受過如此待遇,不明白自己的話對他造成的傷害,只顧著舔舐自己傷口,當場便站起身。

“是我怒莽,對世子不敬,冰月有事先走一步。”

我看也未多看拓跋開一眼,轉身便離開了無暇宮,一回到昭陽宮,便讓阿齊嬤嬤向父親說一聲,我身體不舒服不去參加世子府的喬遷儀式了。

第五章 賀蘭珍的試探

但當下午我獨自待在昭陽宮時,我便後悔了,可言語已出,我不允許自己反悔,母親曾經說過,人生在世有三種活法,一種是忠己之心,一種是忠己之口,一種便是心口如一,能夠做到第三種的人,必定是一個極為純粹的人,我所認識的人中,只有奴真是這樣的,所以我喜歡他。

平日裡,我總是盡力做到心口如一,因此,我讓自己時刻保持一個理智的頭腦,以免因一時衝動而說出後悔的話,話雖這樣,但若有一天我真的心口不一,我還是會選擇忠誠於自己的嘴,因為心只需要向自己交代,而你說出的話卻是要向天下人交代,就像我不齒權利,但同時又依戀於權利一樣,我早早就明白一個可悲的道理,面對權利,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物件。

可今日我卻在一怒之下,說出了與我心意相違背的話,為此我悶悶不樂,連小綠告訴我,院子裡的臘梅開了,我都毫無興趣。

晚膳時,世子妃來了,今日的她一身雍容華貴格外的明豔照人,想必是見到許多故友,神情也比平日得意。

“一回到無暇宮就聽說你身體不舒服,來,快讓珍姨看看,哪裡不舒服?”

她摸著我的頭依戀慈愛,這一年來,我與她變得十分熟悉,但卻並不交心,每一次,她對我笑,我心中就會暗自思念,她在對我為他兒子盤算著什麼?我厭惡自己這種在意,但卻無可奈何。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用笑容收買的人,雖然世子妃面對我,總是一副慈母的形象,但我見過她對拓跋開的嚴厲,也見過她對拓跋峰的溺愛。

“多謝珍姨關心,冰月沒事。”

我有禮的回道。世子妃點點頭,突然認真的看著我的臉,我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珍姨,我的臉上有什麼嗎?”我問道。

她搖搖頭笑道。

“我在想,將來有哪位大英雄能如此幸運能娶到冰月你,那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我心裡一緊,看著她心裡,彷彿有些明白她的意圖,但畢竟年紀小,臉一下漲得通紅。

“你知道嗎?我弟弟染干也來了,還帶著他的小女兒。”

說著這句話時,她還很有深意的抬頭看了我一眼再繼續。

“我與染干自小親近,她女兒小敏前年還救過開兒一命,兩人兩小無猜,染干開玩笑說讓開兒與小敏聯姻,哎,雖說是一句玩笑話,但卻讓我心情大好,這兩年輾轉遷徙,倒讓我忘了,作為一個母親的簡單快樂。”

我的心一咯噔,賀蘭珍不可能無緣無故對我說這些話,我腦袋飛速旋轉,賀蘭染干,賀蘭珍的弟弟,與賀蘭族長賀蘭納素來不和,但卻得到賀蘭部南方五部長老的支援,是賀蘭納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強勁的對手。

拓跋開若與他的女兒聯姻,意味著賀蘭部與代國聯盟,對拓跋開來說雖不是最好的選擇,但也不是不可能。

但賀蘭珍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我瞬間便明白,賀蘭珍看好的聯姻物件是我,獨孤部是草原最強大的部落,若能有獨孤部的支援,拓跋開將來複國必然會事半功倍。

但獨孤部也雄心勃勃,豈會輕易的讓出霸主之位,賀蘭珍知道此事除非我想辦法說服父親,不然我父親是絕對不會讓我與拓跋開聯姻的。但我豈是傻子,更厭惡她此刻的算計。

“只要珍姨和世子心中歡喜,這自然是大喜一件,我母親曾經告訴過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刻便是良嫁悅娶之日。”我虛應著。

大概是我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看著我一陣沉默,我明白她只是想看清楚我話中真假,但我雖年紀小,卻早已經明白沉默是金和不動聲色的道理。特別是我認定拓跋開並未對我敞開心胸,而同樣的,我的心從不會對我有隔閡的人開放。

第六章 暖風之死

第二日,拓跋開便隨著世子妃搬到世子府去了,我沒有去送他,昨日傍晚賀蘭珍對我說的一席話,讓我明白,不管我與拓跋開再親近,不管我對他再特別,我之於他始終不過是一顆可以幫助他復國的棋子,賀蘭珍認為我對拓跋開不一樣,以為我會為他去向父親要了婚約,她實在是輕視我,我自不會讓她如願。

身為獨孤部族長之女,我早已對自己的命運有所認知,但如果物件變成拓跋開,我卻不願意就這樣認命,如果他想我為她所用,必須得拿出更多的誠意來交換。

拓跋開一向也是冷淡的,今日這樣一走,我想我們誰也不會主動踏出和解的一步,今後少了比鄰而居,我們見面的時間將會變得更少。

但我既然已經想通,便也不再為此事煩悶,由於拓跋開搬家,今日上午便不習漢學,於是我一大早便去馬場騎馬,我到時,卻有人比我更早,大多是昨日裡來觀禮的部落族長的孩子。

其中的核心人物自然是顯和奴真,我看了四周一眼,雪雁不在,大概是去幫拓跋開了。奴真看到我來,駕著他的追風便向我駛來,追風與我的暖風是一母所生的馬中兄弟,追風是哥哥,暖風是弟弟,奴真說過,我雖然是姐姐,但我們兩人中的保護者應該是他。自小到大,許多人對我說過要保護我,但我相信只有小奴真會真的不惜命保護我,所以我格外疼惜他。

你對我一百分,我便還你兩百,你若對我五十,我便還你為零,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冰月姐姐,我給你介紹兩個新朋友,萬蒙和萬黛。”奴真興奮的拉著我來到一個男孩和一個小女孩身邊。男孩比顯還要高出一耳,體型高大魁梧,但神色陽光,所謂相由心生,溫和的人他的氣息也是平和的,就像顯,不管他再怎樣的隱藏,但骨子裡的狠戾依舊難以隱藏。

至於那個小女孩,身穿粉紅長袍,頭梳雙螺髻帶一支精巧的雪絨花銀簪,一雙眼睛清亮奪目,我第一眼變喜歡上她了。

萬蒙和萬黛是兄妹倆,是駐守在雁門關以南牛邙山的葉萬族族長萬古拉的子女,葉萬族是歸順於我獨孤部勢力最強大的一個不落,該族勇猛無敵,善於養馬御馬,整個北方草原有超過一半以上的戰馬是葉萬族提供的。誰得葉萬族就等於得到草原上最強大的兵器庫,因此,顯自然對這兩兄妹禮遇有加。

“你們好,我是冰月。”我落落大方的與他們打招呼。萬蒙看了我一眼,臉一下便紅了。

“冰月姐姐,你好美。”說話的是萬黛,看她年紀不過五六歲,聲音還是奶聲奶氣。

“那當然,我冰月姐姐可是整個草原最美麗的女人。”奴真在一旁拍著胸脯自豪的說道。只見萬黛眨巴著大煙望著奴真,奴真又不好意思的補充道:“當然,你…你也很好看。”

看奴真結巴的樣子,我忍住沒有笑出聲,回頭對萬蒙說道:“歡迎你們到馬邑來做客。”

“冰月,他們倆可不是客人,以後他們就跟我們一樣,要在馬邑跟我們一起生活,一起陪我們騎馬打獵。”

萬蒙看著我,臉色暗紅,他喜歡我,這個陽光俊朗的大少年,根本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但是質子?我心中暗歎,葉萬族的臣服,看來父親在草原的威懾力越來越大。

我很想騎著暖風狂奔,享受風馳電掣的感覺,與他們閒話了兩句便一蹬腿騎著暖風衝了出去,由我開頭,眾人也都跟上,後面一隊衛兵緊跟著。

平日裡我對這種前呼後擁的排場早已習慣,但今日卻只想一個人靜一靜,跑出馬場我駕著暖風向山間小道跑去,後面傳來奴真焦急的聲音,我沒有停下,耳朵邊寒風呼呼的聲音,我從未騎得如此之快,放佛把我心裡所有的煩惱都帶走了,我心情格外的輕鬆。

身後傳來鐵蹄錚錚,回頭一看是萬蒙,我心裡一惱,抓著韁繩的手更加的緊,但 暖風卻不是很配合,我未去理會暖風的情緒,只任性的按照我的意願走。

我想起母親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不要任性,因為任性的代價最終將是你自己承受,當我看到前方的大峽谷時,終於明白暖風為何躁動,峽谷寬若六尺開外,下面是萬丈深淵,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馬場騎上這山坡的。

若是一匹經驗豐富的老馬,或許能一躍而過,可是暖風還只是一匹幼馬,我睜大眼,很是恐慌卻束手無策。突然一匹馬在我身側,萬蒙伸出手來抱著我跳馬,向一旁滾去,旁邊雖不是懸崖,但也是一段陡峭的山坡,在不知道翻滾多久後,我眼睛一黑暈了過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回的侯爺府,醒過來時,父親坐在床邊一臉焦急,眼睛裡佈滿血絲,憔悴了不少,看著我醒來,表情如釋重負。看著父親擔心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對我的愛是真實的,可同時我也是明白,若是為了他的權利慾望,他會毫不猶豫的犧牲我。人性便是這樣複雜。

“暖風呢?”我啞著聲音低聲詢問。

父親身體一僵,我心中一悲,知道暖風凶多吉少,是呀,我雖然被救,但暖風是頭也不回的衝了過去,下面是萬丈懸崖,我不敢想象暖風死得有多慘。

我第一次任性,便害死我最忠心的馬兒。母親曾經說過,草原兒女,馬是你最忠心的戰友,當你騎上馬的那一刻,便是將自己的生命交付於他,因此我們必須要向愛護自己生命一般的去愛它,此生,我辜負了暖風。

父親安慰我,說會為我再找一匹比暖風更好的良駒,他或許不會明白,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取代的。

奴真聽說我醒了,便跑過來看我,他身後還有小萬黛,看得出來兩人玩得很好,奴真這才告訴我,那日摔下山坡之後,萬蒙將我揹回馬場,便倒了下去,眾人這才發現,他的雙手早已經骨折。想想意志有多堅強,才能在自己雙手骨折的情況下揹著我走那麼久,萬蒙的毅力和執著,從今日之事便可看出端倪,那一年他也不過才十歲。

由於這幾日萬蒙也臥床養傷,萬黛只好跟著奴真一起玩耍,兩人年紀相當,自然是十分投契。我還不能下床,便讓小綠將父親給我的長白山人參拿去給萬蒙養傷,以示感謝他的救命之恩。萬黛拿著人參高高興興的和奴真一起離開了。

我沉浸在失去暖風的痛苦中無法自拔,謝莫謙和拓跋開來看我,此時我最不想看到的便是拓跋開,才幾日不見,看起來他好似高了不少,謝莫謙依舊很風趣,還取笑我一向高貴矜持的大小姐,竟然會在賽馬中出了差錯。

謝莫謙說到我的痛楚,比起受傷讓我更難接受的是,我讓情緒控制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失去了我最忠心的盟友。

“老師,以後你便去世子府為世子上課,等我傷好之後,我會再請一位漢學老師。”

我突然這樣說,謝莫謙愣住,拓跋開也抬頭看著我,這是他進來之後與我的第一次對視,但依舊面無表情,至少我讀不懂他的情緒。

“冰月,我剛剛只是開玩笑。”

謝莫謙以為我是因為他剛剛的嘲笑而生氣,或許這是導火索,但卻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我想拉開與拓跋開的距離,任他有稱霸天下的野心,任他想做名垂千古的帝王,我只是不想做被他第一個利用的人。

我決定的事自然不會再更改,謝莫謙最後很失落的離開,拓跋開來看我,卻是從頭到尾也未跟我說一句話,我更加堅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待兩人一走,小綠便走了進來,手中還抱著一堆竹簡。

“這是什麼?”我問道。

“這是世子搬走那日,世子來與小姐道別送給小姐的,奴婢本想等小姐從馬場回來再給你,誰知小姐會受傷,這幾日,奴婢擔心小姐,便把這事給忘了,剛剛見到世子才又想起。”小綠一邊說著一邊將竹簡捧到我眼前。我抬眼一看,上面寫著“歸藏易”。

謝莫謙喜愛周易而輕歸藏,但我卻獨愛歸藏易,可我只得歸藏易散本,經常會有一種意猶未盡之感,但我從未與謝莫謙多做探討,沒想到拓跋開會為我手抄一本。一剎那,我心有一絲感動,但事已至此,我不想再改變。

第七章 勇士之賽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前半月,奴真、萬黛、顯每日都會過來看我,後半月萬蒙身體好轉後,也會每日隨他們一起過來,自然的,我們幾人關係變得更親密。

待我身體好轉之後,我堅持要去當日出事的峽谷,奴真和萬蒙要陪我,我拒絕了,我想一個人陪著暖風,看著萬丈懸崖,我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任性的代價對我來說太過沉重,我發誓,這樣的悲傷我不要再承受第二次。

因為世子府喬遷而前來觀禮的人也早已離開,聽小綠說拓跋開的舅舅染干與他女兒賀蘭敏整整待了半個月才離開,其中,父親還宴請過他們幾次,但我因為身體原因,一直未出席。

自打我身體好之後,我便改變了上午修漢學下午練騎射的慣例,而變成上午去馬場練習騎射,下午回宮裡習漢學,目的是與不想與拓跋開在練習騎射的時候相遇,對別人我尚能應酬,但對拓跋開我卻連應酬的心思也沒有。

萬蒙從他們部落裡特意為我選來一匹新馬,葉萬族本就是出良馬的部落,他選的自然是上等的好馬,依舊是一身白色皮毛,跟暖風極為神似,看著它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暖風,我為它取名為戀風。從此又開始了新的生活。

如此一來,六年過去了,馬邑城雖不大,我卻未與拓跋開相遇過。

又是一年冬去春來,冰雪融化之時,獨孤部將進行一年一度的勇士比賽,今年特別舉辦了一屆少年勇士,奴真、顯、萬蒙三人都要參加。為鼓勵奴真,我親手為他縫製了一件戰袍。

小綠陪我一起去觀戰,比賽的地點是獨孤部最大的連山草原,聽說它東聯賀蘭山,西連燕山,騎馬也需及晝夜,總之是一望無際,我從未走到頭。

此刻連山原上佈滿了人,戰鼓聲聲,歌舞昇平,近兩年,獨孤部未與其他部落有大戰事,牧民們得以修身養性,越是和平時期,人們對這種比賽的期望便越高。

到處可見光著膀子策馬狂奔以及幾個壯漢練習摔跤的場面,成群結隊的少女們將自己精心打扮,想要在這裡遇上自己中意的男人,我族女孩個個大方,除貴族外,平民都有自己挑選丈夫的權利,大婚之後即使對丈夫不滿意,女子也有離開丈夫再嫁的權利。我自小便渴望自由,但因為出生在權貴之家,我卻失去了選擇我另一半的權利。權利是最大的動力也是最大的束縛。

在一處圍著的柵欄裡,奴真和阿蠻正在練習摔跤,穿的正是我為他縫製的戰袍,阿蠻是族裡有名摔跤能手,比奴真年長十歲,但奴真與他相比,頗有勢均力敵的架勢。

兩人正焦灼,奴真看到了我,便喊了暫停,笑著向我衝了上來,看著奴真滿頭大汗,我拿出手絹幫他擦拭汗水,看一眼小綠,小綠立即遞上一壺馬奶酒。

奴真接過馬奶酒,豪氣沖天將馬的一飲而盡。

“有信心嗎?”我柔聲問道。

“放心,勇士之劍非我莫屬。”奴真處於變聲期,聲音粗礦而高昂。但轉瞬他又有些低落的說道:“但姐姐讓我不要去奪勇士。”

雪雁這幾年與我們生疏了不少,當初我受傷之後,便與拓跋開拉開了距離,顯和奴真還有萬蒙與萬黛,全都跟我在一起,也自然的與拓跋開不親近了,唯獨雪雁她從小喜歡拓跋開,時時去世子府,反與我們這些有血緣關係的兄妹疏遠了,我在思索雪雁不讓奴真拿冠軍的原因是不是因為顯。顯是族長之子,不出意外將是未來獨孤部的繼承人。

功高蓋主是最忌諱的,因此,為下之道除了為主上雪中送炭之外,另一精髓還當知為主上錦上添花,

可看見奴真鬥志昂揚,我卻不願意他受委屈,他天生有神力,再加上勤奮刻苦,顯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草原小勇士非他莫屬,我認為顯應該有容人之量。

“那你呢?想拿冠軍嗎?”我輕聲反問,奴真重重的點頭,眼睛裡有勢在必得的決心。

我支援他道:“那就全力以赴,我會一直在旁邊為你加油的。”

“真的嗎?”奴真興奮的看著我,我點了點頭。便不打擾他練習。騎著戀風在草原四處逛逛。

萬蒙正在喂他的愛馬,他也要參加比賽,但表情看起來卻是十分平靜,看見我他便牽著馬走了過來,當年萬蒙為救我,讓他的愛馬與我的暖風一起摔下懸崖,後來他回葉萬族牽來兩匹小馬駒,一匹是我的戀風,一匹是他此刻牽著的駿馬,他為之取名慕風。

“來為奴真加油嗎?”萬蒙溫柔的說道,或許比我們都大一些的緣故,萬蒙的氣質一向沉穩,比顯更像一位大哥,他待我總是小心翼翼,平日裡大事小事對我呵護備至。

“嗯,奴真第一次參加比賽,我要陪著他。”我回道。

萬蒙點點頭道:“奴真真是幸福,有你為他加油。”

“你不也有萬黛幫你加油。”我回道。

“那個小丫頭,早就說了,她只能幫我加一半的油,另外一半要留著幫奴真。”聽著萬蒙有些委屈的聲音,我不僅失笑,這確實是萬黛會說的話,她從不會遮掩自己的心思。

“好啊,多一個人為奴真加油,奴真會更努力的。”我笑著說道,突然萬蒙認真的看著我,他的眼神雖然專注,我沒有迴避,除去他的眼神並沒有攻擊力和震撼力外,還有一個原因,若想要變得高貴,你首先得習慣不迴避別人的眼神。

“那你願意為我加油嗎?”萬蒙說話的語速跟平常一樣,但我卻聽出了他心中的忐忑。我笑了笑,四兩撥千斤的回道:“你穩重冷靜,一向表現優秀,我相信你今天也會表現得很好。”

我客氣的說完,萬蒙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猶豫著還要再說什麼,我卻被前方的兩人給吸引了注意力。

是拓跋開和雪雁,雖然我已有六年未見過他,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比萬蒙還要長得高,騎著棕色高馬,那是雷電,已經是一匹英俊的駿馬。

二人向我緩緩走來,我抬頭仰望著,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太陽照在草地上,一圈光暈對映在拓跋開背後,我彷彿又看見了那個帶著神光的少年。

“世子。”萬蒙有禮的向拓跋開行禮。拓跋開輕點頭,眼神卻是看著我,我毫不畏懼的回望著他。

“冰月姐姐,你也來觀看今天的比賽嗎?”雪雁打破了我與拓跋開的對視,我轉頭看向雪雁,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一番,頭髮梳成許多小辮多了份少女的嬌俏和活潑,而我卻只是懶懶的將頭髮扎一個大辮,相比之下,隨意許多。

“我來為奴真加油。”我回道。

雪雁一愣,看了一眼身旁的拓跋開才笑著說道。

“今年的比賽可真是熱鬧,想我獨孤部百年來也難遇此盛事,參賽的全是部落宗親之子,連世子也會參加。”

我一驚,拓跋開也要參加,他是代國世子,一心想要復國,每走一步必是考慮再三,若決定要參加比賽,那定是勢在必得,我突然開始擔心奴真。

“那祝世子好運,我有事先走了。”

我辭了兩人,牽著戀風便離開,萬蒙也跟著我一起開,我沒有再回頭,但卻始終感覺背後有一雙目光盯著我,我知道那是拓跋開,突然一陣馬蹄聲響起,一股風掀起我的裙襬,一抬頭,拓跋開已騎著雷電從我前面狂奔而去。揚起的塵土與天際成一線。

第八章 少年勇士

比賽分為賽馬和摔跤三個專案,只有每一項都頂尖的人才能成為當之無愧的勇士,首先是賽馬大賽,雖然是賽馬,其實除了速度之外,還需要力量,整個賽程參照實戰而設定,參賽者必須在馬背上完成攻擊與防守兩大任務。

所謂攻擊便是在飛馳電掣中需要射三箭正中前面的靶心,與此同時,另一選手還會連射三箭攻擊你,整個比賽環環相扣,只有躲過這致命的三箭,完成這兩項,才有資格進入下一場比賽。

比賽是殘酷的,而勇士的比賽更將這種殘酷發揮到極致,自然的,只有殘酷到極致後才能綻放出最美麗的光芒。

按照慣例,賽馬時參賽者可自帶一名少女,若兩人共同完成任務,自然能得到更高的讚賞,這不僅提高了觀賞力,需要少年的完美配合,也提高了動作難度,但由於這是少年組,便將此慣例給取消了,改為選手自願。所以最後上場,大家都極為默契的獨自上場。比賽場上是清一色的俊美少年。

奴真的第一個對手便是萬蒙,首先,他們圍著圍場跑三圈,每跑完一圈便需射出一支箭,必須要射在前方箭靶上,而根據比賽設定,在其身後用箭攻擊奴真的是拓跋開。

看著拓跋開我為奴真捏了一把冷汗,要與萬蒙比速度和百步穿楊本就已經很危險,更何況後面還有一個拓跋開。

奴真與萬蒙並駕齊驅,跑完第一圈,兩人幾乎未有勝負,但奴真只顧著與萬蒙爭輸贏,忽略了後面的危險,一支箭正直直向他飛來,我心一緊好怕他被射傷,千鈞一髮之際,萬蒙用弓替奴真擋了一下箭頭,救了奴真一命,但自己的弓卻掉在地上,毋庸置疑,他因此而被判出局。

畢竟年少,奴真一下便被萬蒙放棄比賽而救自己的現實給弄懵了,停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擔心他因此而延誤了比賽時機,起身騎上戀風來就到比賽圍場外,戀風與奴真的追風只隔著一個柵欄。

“奴真,快,還有一圈,再射一箭,你就贏了。”我的吼聲喚醒了他,抱歉的看了一眼出局的萬蒙,又重新駕馬狂奔。

見奴真恢復鬥志,我鬆一口氣,突然一支箭嗖的向前方飛去,正中靶心,是拓跋開射的,他正駕著雷電向我的方向駛來,我調轉馬頭正準備離開,突然感覺腰一緊,身體騰空而起,一陣天旋地轉後,我已趴在雷電身上,我剛想起身抬頭,拓跋開一支手將我壓在雷電背上,成匍匐之勢,我見他又要射奴真,怒吼道;“你敢傷了奴真,我饒不了你。”

我聲音一停,拓跋開的手頓了一下,但箭還是毫不猶豫的射了出去,我心涼了半截,猛抬頭,緊張的望著奴真,只怕他被箭射傷。

但拓跋開的箭並未射向他,而是射向奴真射出的箭,奴真的箭被打在地上,他回頭難以置信的看著拓跋開。就連我,也不得不佩服拓跋開的力量與精準,拓跋開絲毫未受我們情緒的影響,只見他拿出弓箭,連射三箭,箭箭正中紅星。

場外觀看賽事的牧民們早已經掌聲如雷鳴。我在雷電身上,感受在從未有過的速度,自從暖風意外慘死後,我幾乎不再騎快馬,我大腦一陣眩暈,身體向一旁倒去,搖搖晃晃中,一支手臂將我重新撈回馬背上。耳朵邊響起呼呼的聲音,模糊中感到有東西掉在地上。

待我下馬時已經無法站立,奴真跑過來接住我。

“你在幹什麼,冰月姐姐剛剛差一點都摔下馬你知道嗎?”奴真在質問拓跋開,

我只感覺胸中一陣翻滾,快要吐出來,我沒料到,我竟然暈馬。但我平日裡也騎著戀風四處奔跑,只是速度從未像今日這樣快。

“奴真,快帶我走。”我忍住痛苦,我是族長只女,絕對不能在眾人面前失態,父親因為擔心我,也來到了我身邊,見我臉色蒼白,便讓奴真送我回宮。

萬蒙很擔心我,要同奴真一起送我回宮,我實在不想再騎馬,萬蒙畢竟人高馬大,輕鬆的就將我橫抱起來,在萬蒙懷中,我仰著頭,拓跋開的身影在我眼中逐漸模糊,後面為他歡呼的聲音讓我有些震耳欲聾,但他的眼神卻亮得灼人,猶如天上的太陽一般。

回到宮裡,在床上躺一陣便沒大礙了,不久之後,就傳來訊息,拓跋開獲得了冠軍,其實這早已是沒有懸念的事了,世子妃賀蘭珍親自到現場為大家高歌一曲。只有萬蒙、奴真、萬黛因為陪著我而沒有去參加慶功儀式。

顯是最難過的,他將這次的輸當做是人生的奇恥大辱,看著他憤憤不平的樣,我開始相信天生的宿敵,母親曾經說過,長生天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恩賜一條生命的同時,總會賜給你一面鏡子,讓你能看清自己的模樣,而人世間最清晰的鏡子莫過於你的敵人。

我相信,顯會將拓跋開當做他一生的勁敵。

第九章 命運從不由己

拓跋開的慶功大會我未參加,當然最好的藉口是受了驚嚇玉體抱恙。但另一邊,我已暗暗下定決心,要克服暈馬的毛病,身為獨孤部族長之女,我的祖先靠著馬背征服天下,我不能做一個連快馬都不敢騎的人。

這一日,我換上騎馬裝正準備去馬場,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世子妃賀蘭珍,看著眼前雍容華貴的婦人,六年的時間,沒讓她老去,反倒讓她更加從容。我有禮的請她進來,她贈與我一盒洛陽生產的上等胭脂,對常年駐紮在馬邑的獨孤部貴族來說,洛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富庶之地,大家都心懷嚮往,絲綢、書簡、胭脂等更是稀罕物品。

我讓小綠將胭脂收下,賀蘭珍看著我依舊一臉慈愛,猶如六年前一樣。

“怎麼臉色這麼蒼白?”她握著我的手。

我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 :“我面板一向白。”

“呵呵,冰月你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草原上最美的人兒,以後誰娶了你都是福氣。”

我笑笑沒有回答,實在不想再去應付她。

“你怪開兒嗎?”見我不說話,賀蘭珍突然問道。

我心理一哼,但表面依舊不動聲色的回道;“世子勇猛過人,是最勇敢的勇士,我怎麼會怪他。”

賀蘭珍自然能聽出我語氣中的嘲諷之意,但她全當未聽懂,反倒很贊同的點點頭道;“那就好,今晚我在府中設宴招待秦國燕鳳大人,他曾經是我的恩師,侯爺也會一同參加,冰月,你也來吧。”

燕鳳,我腦袋飛速旋轉,漢語通,自幼博學多才,深得代王什翼和宗親的信任和尊重,封為長史,拓跋實與賀蘭珍自小便拜他為師學習漢文化,後代國滅亡,降秦,深得秦王符堅的信任。

在此要解釋一下,賀蘭珍與拓跋實兩人為夫妻,怎會從小師從一人呢?但其實拓跋實除了與賀蘭珍是夫妻外,同時也是甥舅關係,賀蘭珍的母親便是拓跋實的姐姐,這自然又是老代王什翼健婚姻聯盟中的一環,因此,賀蘭珍才自小便待在雲中永樂宮與拓跋實一起成長。

當日世子府的喬遷儀式,符堅派燕鳳前來觀禮,今日,拓跋開成為草原第一勇士,燕鳳又前來慶祝,我倒要去見一見,他到底是一位什麼人,讓賀蘭珍如此款待。

“世子少年英雄,冰月本應前去恭喜。”我回道。見我答應了,賀蘭珍滿意的離開。她一離開,我便放下馬鞭,開啟她送來的上等胭脂,讓小綠為我好好裝扮,還特意穿上了新做的絲裙,依舊是一身潔白,我不能失了我獨孤部長女的體面。

穿戴好後,我便前往世子府,小綠和佈雷隨侍在側,世子府落成之後,這還是我第一次踏進,比起侯爺府三宮六院,自然要寒酸許多,只一宮一院,格局連許多城中富商的住宅也不能比,終究只是虛有其表,僅門楣宏大而已。離晚宴還有一段時間,我便四處走走。

後院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湖中有亭,這也算是整座世子府最為別緻的設計了,亭中傳來笑聲,我聽出是雪雁的聲音,一抬頭看到的卻是拓跋開,今日的他穿了一身玄色長袍,腰間綁一緞帶,我一向不喜歡深色衣服,但穿在他身上卻十分帥氣爽朗。

他也看到了我,我們兩人對視,我落落大方上前。

“你是誰?”一個穿著紅色袍子長相粗礦的小男孩冷聲質問我,我一眼便認出他是拓跋開的二弟拓跋儀,當年還只有三歲,一轉眼已經是一個小少年。他旁邊還站著一個斯斯文文的小男孩,也是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應該是拓跋開的三弟拓跋峰,我曾經抱過他,但經過六年,我之於他們早就是陌生人了。

“儀,不得無禮,還不快叫冰月姐姐。”拓跋開很嚴肅,拓跋儀和拓跋峰都不敢再造次,馬上叫了一聲冰月姐姐,由此可見,拓跋開在兄弟中的威嚴。

“冰月姐姐,你怎麼來了?”雪雁臉笑著問我,不過她的笑容未達眼底,論裝腔作勢,在我的同齡人中,我才是始祖。

“自然是前來恭喜世子成為少年勇士。”我看著拓跋開說道。

“這有你一半的功勞。要恭喜就恭喜你自己吧。”拓跋開看著我回答,雖然語氣平淡,但我聽出了他較勁的成分,這是謝莫謙教我們漢學時所養成的默契,六年了,原來我一直記著。

“冰月不敢當,若不是世子勇猛無敵,只怕冰月現在已經摔下馬去見長生天了。”雖然我的回答有反諷之意,但這並不是危言聳聽。

奴真告訴我,他輸給拓跋開心服口服,因為當時我差點摔下馬,拓跋開一邊救我,還要一邊躲顯的箭,我這才想起,朦朧中感覺有東西掉在地上,原來是拓跋開用弓擋掉了顯射過來的箭。這種情況,即使是奴真,他也沒把握能夠兩全

“我不會讓你受傷的。”拓跋開看著我很認真的說道,他的眼睛如同漩渦一般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我從未被別人的眼神逼退過,唯獨此刻不由自主的想逃,擔心若不逃,便會不由自主的沉溺在這雙眼神中,為他做他想要我做的一切,此刻,我相信,為王者必有魔性,方有死士跟隨而成霸王之業的傳說,因為拓跋開的眼睛就是一雙魔性十足的眼睛。

我將眼神移開,看著湖心說道:“多謝世子。”

“燕爺爺!”拓跋開突兀叫了一聲,便向涼亭外走去,我回頭一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正向我們走來。看來他就是燕鳳,我心裡暗自思量。

“老夫參見世子。”只見燕鳳看見拓跋開便行禮,比起其他人的敷衍,他倒是十分的恭敬,這樣的人,與平日裡漢書所看到的言必稱禮之古賢者形象很是符合。

“燕爺爺,您太多禮。”拓跋開對燕鳳是我從未見過的尊敬,這不由得讓我對他更加的刮目相看。

“世子是主,老夫是僕,禮不可廢,尊崇更不可謙讓。”拓跋開對他的禮遇沒讓燕鳳開心,反倒讓他板起臉來一頓說教,我第一次看到拓跋開露出尷尬的神情,攙扶著燕鳳的手也嚴謹的收回來了。

“迂腐。”我在心裡暗暗評價,此人做慈祥長著尚可,若以此人為社稷棟樑之才,只怕代國復國之日遙不可及。所謂禮出君之口,君謂之禮便曰禮,換言之,君謂之不禮也為禮。

就在我打量他的同時,燕鳳突然抬眼與我對視,那眼神讓我吃驚,這是一雙久經世故洞悉人心的雙眼,我本已認定,即使他有經天緯地之才,俠骨仙人之風,但僅不知變通這一點便可讓他譭譽參半。但另一方面,我又不得不承認,許多時候,懂得堅持一直不變的人,他們的力量才是無法估量的。

拓跋開也看到了燕鳳的目光。忙替我們介紹道。

“燕爺爺,這位是侯爺長女劉冰月。”

聽到我的名字後,燕鳳臉上的表情未有半點放鬆,倒多停頓了兩眼。

“冰月參見燕大人。”我率先行禮。

“大小姐多禮。”燕鳳上前握住我的手將我扶起。

“小姐的美足以讓整個草原失色,侯爺有如此愛女,真是三生有幸。”本是輕浮的話,從燕鳳口中說出,讓我全身打了一個冷顫,他話中有話,我卻不知他意欲何為,看著被他握著的雙手,一陣寒意從頭涼到腳底,我突然明白,縱然我內心對此人有多輕視,可他是符堅身邊的寵臣,他有能力左右整個獨孤部,包括我的命運。。

(未完待續)---------------------------------------------------------------------------------

第十一章 何為愛情

稀裡糊塗的成為拓跋開的未婚妻後,第二日,父親便讓叔父劉眷帶領族中勇士和千匹戰馬前去支援符堅。馬邑城又恢復往日平靜,唯一不同的是我將每日與拓跋開一起學習。

這樣一來,以往的格局便被打破,我被迫與拓跋開成為一邊,雪雁又迴歸到顯和萬蒙那邊去了,至於奴真和萬黛,兩人則是在兩邊中穿梭來去。

父親曾經與我討論過我與拓跋開的婚約,欲言又止似心有不甘,我安慰他自己並沒有覺得委屈,拓跋開英俊年輕,胸中有韜略,如此少年英傑,實在是一個好的丈夫人選,話雖如此,但我也同時告訴父親,我不會忘記自己是代表獨孤部與拓跋開聯姻,這讓父親鬆一口氣,他明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的心始終會與他同在。

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我感到既好笑又可悲,為了權勢,他們犧牲著一切可以犧牲的人,卻又奢望著每一個人對他們忠心耿耿,可悲的是,不管平日裡看得多透徹,面對親情還是始終無法放下。

上午前往世子府與拓跋開一起學漢學,老師依然是謝莫謙,六年未聽謝莫謙講課,他風趣依舊,但卻好似少了一些瀟灑,全身散發出一股若有若無的哀傷,總之,他的變化讓我覺得有些陌生,但隨即又釋懷了,我都已經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謝莫謙又怎麼能一層不變呢。

第一堂課,謝莫謙不講王道不講霸業更不將韜略,只講了一段齊文姜與齊襄王兄妹相戀的故事,要我與拓跋開分別就此作出回答,世子的老師拿亂倫做課題,言語中還多有讚賞之意,我不明白謝莫謙意欲何為,但卻很呲之以鼻。

“我不認為他們兩人的感情叫愛情,更不想為此作出評價,若非要我談感想,我只能給出世人早已給出的兩個字:亂倫。”我的言語中很是輕視。

謝莫謙看了我一眼,嘆一口氣再望著拓跋開。拓跋開也只回了一句“無話可說。”很好,看來關於這一點我與拓跋開的看法很統一。

聽了我們兩人的回答之後,謝莫謙連連搖頭嘆氣三聲,看得出來他對我們是失望之極。但我對他何嘗不是。腹中有王業,腦中有韜略的人,怎能用兒女情長迷惑少男少女。

“冰月你說說,什麼是最大的智慧?”謝莫謙問我道。

“人生最大的智慧是看透,看透了便不會有悲喜,內心才會獲得平靜。”我回道。

“那看透之後,最聰明的做法會是什麼呢?”謝莫謙再問。

我猶豫了片刻再回:“是…認命,因為看透了,便知人世間的一切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既然如此,何不早日認命。”

我不明白謝莫謙為何要問我這些,但這些問題早就在我腦海中併成熟於胸,我自認很少有人會比我看得更透徹,但我在回答的時候依舊有些忐忑。

“那在你眼中何為愛情?”謝莫謙再問。

愛情?我心裡暗自思量,搞不懂謝莫謙今日為何要死纏著這個話題。但依舊耐著性子回答道。

“我不認為這世界真有所謂愛情的存在,即使有,它也是最微不足道的,隨時可以被犧牲被利用。”

我未說出口的是,連先天血緣帶來的親情都可以被利用,更何況是愛情呢?

“那你渴望愛情嗎?”謝莫謙不依不撓的追問,我已經有些惱怒,為什麼只問我不問拓跋開,但我還是忍住怒氣回道:“心中沒有愛情,自然也不渴望它。”

謝莫謙看著我片刻,不發一言,我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毛,不明白他到底想要知道些什麼,就在我準備反問的時候,他轉頭看著拓跋開問道:“世子你呢?”

拓跋開的臉色很冷,雖然平日裡他也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但我知道此刻的他很不高興。

果真,他一臉嘲諷的回道。

“我的未婚妻當著我的面說她的心中沒有愛情,老師,你還期望我說什麼。”

原來是在怪我,但我何錯之有?我只是幫他復國被他利用的一顆棋子,我們之間別說愛情,只怕連普通的朋友之誼也談不上。

突然拓跋開又十分嚴厲的對我說道。

“你口口聲聲說認命,若你真認命,那就應該努力討好我,而不是處處表現出不屑一顧,就算我拓跋開是你不屑一顧的物件,你既然選擇認命,為了你獨孤部和我代國的將來,你便應改變你高傲的態度。”

拓跋開一臉怒火,一股壓抑不住的悲哀從我心中升起,他的話雖然不近人情,但卻提醒了我,我以為自己在認命,但卻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抗爭。我沉默著沒有回答,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接著傳來謝莫謙低沉的聲音。

“古往今來,多少王者寧負紅顏不負蒼生,但最後,他們生命中最重的痕跡卻是紅顏綻開的那一剎那,何為愛情?此乃世間之大美,君看透認命後,仍然義無反顧的去愛一個人,血液為之澎湃,若失之,生命便不再有陽光,這便是愛情,若有幸,兩情相悅且能相守,不可不珍惜。”

謝莫謙的聲音中卻透出一股濃濃的哀傷,或許他正在為情所傷,但我似懂非懂,只是悲哀,世間有如此大美,只怕我也無緣相遇。

第十三章 第一次擁抱

習完漢學後,我的情緒一直低落,直到下午去馬場練習騎射,才轉移了些注意力,我牽著戀風,拓跋開牽著雷電,我們並排而行。我思考著如何擺脫他,然後自己去克服暈快馬的缺點。

“上來吧。”

拓跋開突然對我說話,手指著雷電,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讓我騎雷電,別說我不想騎他的馬,就是那日的記憶到現在想起來依舊是心有餘悸。。

“我有戀風。”我搖頭拒絕。

“想要克服暈馬,靠你那匹溫順的小白馬是不可能的。”

見我不聽話,拓跋開的臉色又一變,看來他真的是很不喜歡別人忤逆他,他越這樣我便越想生氣,但我忍住了。

“不用你管。”

說著我踩著馬鐙便想騎上戀風,但我還沒站穩,便被拓跋開一下抱起來,轉瞬便坐到了雷電身上。

“你幹什麼,放我下去。”

我大吼著想要下馬,可拓跋開速度比我快,他一上馬腿一蹬,雷電就疾馳而去,突來的速度讓我只能緊緊抱住雷電,不敢睜眼。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覺風在耳邊呼呼的吹。

“睜開眼睛,看看周邊。”耳邊傳來拓跋開的聲音。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摔下去的。”

或許是他的聲音撫平了我心中的害怕,我慢慢坐起身,感受著耳邊風馳電掣的感覺,有多久了,自從暖風死後,我不曾再騎得如此之快,因為我害怕,害怕那種無法控制的感覺。而此時此刻,我開始逐漸沉浸在這種美妙的速度中。

“怎麼樣?是不是沒有想象的可怕?”

拓跋開的聲音讓我一下清醒,我怎麼能與他共乘一騎,還這麼的享受?

“停下來,我要下去。”

我大吼,但拓跋開充耳未聞,甚至讓雷電奔跑得更快。我一生氣便開始猛烈掙扎,我突然的掙扎,驚擾了雷電,他開始狂囂。

拓跋開一驚,抱著我向一旁滾去,好在周邊全是厚厚的草,再加上拓跋開又緊緊護著我,我並沒有受傷。

“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安全落地後,拓跋開焦急的詢問,少了平日的冷漠,只有真誠的關懷,我搖搖頭。他不放心的再看了看,確定我完好無損後,臉色突然一變,大罵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雷電馬鬃處很敏感,在奔跑時不能拍打,你竟然敢刺激他。”

我這才明白原來我剛剛無意中碰觸到雷電的敏感處了,我抬頭看前方,雷電已經平靜下來並往回走,我鬆一口氣,還好雷電沒事,不然我不會原諒自己。

“幸虧雷電沒受傷,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拓跋開突然很嚴厲的說道,並翻身上馬疾馳而去,將我一個人留在了原處。

前所未有的委屈湧上心頭,是他強抱我上馬,如今卻將我丟在這荒蕪的草原中,我忍住眼淚昂起頭,轉身向回走去。

馬場四邊連山,中間是廣袤的草原,若不騎馬,很容易就會迷路,我按照記憶的方向往回走,但在這天際一線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走對。

草原越來越遠,兩邊是連綿的青山,我被眼前的美景所迷惑,山頂白雪皚皚猶如長生天的聖潔之光,陽光照耀在大地,明亮而通透,我再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湖泊,有些冰雪為消融,太陽映在湖面,自然分外絢爛,母親曾經說過我的名字便是世界最美好的風景,冰中月,今日看著湖面,若是晚上必定美的不可勝數。

湖岸有一棟竹屋,竹屋後面有一片竹林,這猶如仙境一般的地方,瞬間便讓我忘記了煩惱,興奮的往裡走去,門便掛著一個木牌,我翻開一看,竟然寫著“冰月小築”四個大字。

冰月小築,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總之這好像天生為我而準備的小屋,敲了敲門,屋子裡沒有人回答,我實在忍不住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子裡擺設簡單,但卻是書香餘繞,書架上放滿竹簡。

我忍不住拿起一個竹簡,竟然是《六韜》再看旁邊,竟然是《三略》,如此兵書,住在此處的必定是隱士高人,我不由得對此人產生一種羨慕嫉妒恨的感覺,在這人間仙境之處,每日竹林下閱簡輕談,此種人生何人不羨慕。

屋子外傳來聲音,想必是小屋的主人,我興奮的跑出去,迫不及待的想見見他。但門外的人讓我一驚,竟然是萬蒙。

“萬蒙,你怎麼在這裡?”我吃驚的問。

“我騎馬四處逛逛,發現這裡景緻不錯,所以過來看看。”萬蒙溫柔的向我解釋,既然如此,我只得讓他進來。

我們兩人坐在竹林下的搖椅上聊天,椅子做工精緻,我躺在上面有些昏昏欲睡,好久沒有這種愜意的感覺,我提醒自己,不能在萬蒙面前失禮,萬蒙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我問他。

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但沉默片刻後他卻突然說道。

“其實我不是隨意逛逛,我是跟著你到這兒來的,我看見你和世子吵架,他丟下你。”

終於說出來了,想必要說出這番話讓他內心掙扎了學究,其實他不說我也猜到了,這個世界哪有那麼多的巧合。

“冰月,你與世子?”

萬蒙期盼的看著我,我笑了笑,他是希望我告訴他什麼,我是被迫與拓跋開聯姻的?別說我不能做主,即使我能做主,可這與萬蒙又有何關係。

“萬蒙,你我認識多年,你是我很珍惜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我說得委婉,但他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一陣沉默在我們之間瀰漫,我腦海裡還在思考,這裡的主人到底是誰?為什麼叫冰月小築,是巧合還是有意?

“冰月,我希望你知道,不論什麼時候,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萬蒙突然認真無比的說道,我感謝他的誠摯,可心卻無半點漣漪,這就是我冷漠而又冷酷的我。

我們都未再說話,萬蒙拿出隨身帶的蕭開始吹奏,聲音悠遠而悲傷,在蒼茫天地間餘音迴盪,別有一番滋味,若我與萬蒙心意相通,此情此景必定可算千古絕唱。

“啪!啪!”突兀的拍掌聲打破了此刻的平靜,一抬頭拓跋開正站在不遠處,臉上帶著笑意,但眼神卻是一片寒冷,萬蒙放下蕭立即向他行禮。

“好一曲幽蘭香,少主可真是好雅興。”

拓跋開語帶嘲諷。萬蒙一臉尷尬,有些倉促的回道。

“在下獻醜,只是周邊風景太美,一時忘形。”

“是周邊風景太美還是我未婚妻太美?”拓跋開突然厲聲反問。

萬蒙本是溫柔之人,被拓跋開如此嗆聲,臉上的神情更是恨不得有地洞能磚進去。我不由得感嘆,萬蒙此性不改,葉萬族在他手上,做得最好也最多是一個守成之人。在權勢面前,若想有所作為,攻擊與侵略永遠是必不可少的。

我本有意為萬蒙解圍,但又想看拓跋開到底要幹什麼,於是我按兵不動。

“我不希望再看到別的男人對我未婚妻露出疼惜渴望的眼神。”

這果真是拓跋開的性格,霸氣外露,當然,我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拓跋開有多喜歡我,這只是他作為男人的佔有慾,就像是狼群劃分地盤嚴格死守一樣,屬於我的東西,即使我不喜歡,也絕對不允許別人覬覦。

“在下太過唐突,不打擾世子與小姐,告辭。”

臉皮薄的萬蒙倒還算真性情,若換做別人此刻也許會解釋是拓跋開誤會了,但他並沒有,甚至不否認,只匆匆的告別離開。

萬蒙一走,拓跋開臉色依舊嚴厲,我卻不吃他那一套,若他再要對我發火,我定不會客氣。

“你不必這麼嚴厲的對他,他根本不會對你造成威脅。”

我有些涼涼的說道,話一落音,手腕一下被拓跋開捉住,一陣疼痛襲來。

“我告訴過你,讓你與他保持距離,我不喜歡我的女人不聽我話。”

拓跋開越嚴厲,我便越不想讓他如願。

“你不喜歡,可以解除婚約。”我毫不示弱的回擊,但我感覺手腕快要被他折斷了,只是不想在他面前求饒。

見我滿頭大汗,大概他也知道自己出手過重,這才鬆開,我剛想把手縮回來,他卻不讓,只是這次動作很輕很輕,翻開衣袖發現紅腫一片,臉色變得更加的難看。

我不知道他還要再幹什麼,一臉防備的看著他,可他的下一動作卻讓我目瞪口呆,拓跋開竟然用嘴輕輕在我手腕紅腫處吹噓。

不知是疼痛還是什麼,一股委屈突然湧上胸口直達眼眶,眼淚奪眶而出。我知道自己此刻很丟臉,但看著他溫柔的樣子,卻是無法自已。

“別想對我用激將法…”

拓跋開一邊吹一邊說著,最後一個字卻在抬頭看著我滿臉含淚時停住了,我恨死此刻的自己,氣極失去分寸大吼道。

“不準看。”

但拓跋開卻是眼睛也不眨的盯著我,我忍不住眼淚轉身便想跑,但下一瞬,我的身體便被他從後面緊緊抱住,我的心砰砰砰就快要跳出來,腦袋轟的一下便懵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抱我,難道是因為我哭了,可我哭並不是要他來抱我,想到此,我的眼淚掉得更厲害。

總之,不管因為什麼,那個下午,他的手再也沒有分開。而我的心也是前所未有的混亂,一種感覺呼之欲出。

第十三章 第一次接吻

從冰月小築回來之後,我與拓跋開的關係變得很微妙,我亦然想通,既然要認命,那何不更積極一些。

母親曾經說過,再聰明的男人在女人面前,總是眼盲心瞎,得隴望蜀,所以古往今來才有許多帝王滅於後宮,紛亂禍起蕭牆。以前的我不明白此話何理,但有一點我卻很清楚,自從我對拓跋開的態度轉變後,他對我也不再是冷若冰霜,總有幾分溫情在。

又一年過去,這一年時局發生大變化,當日符堅向父親借兵舉全力攻打東晉,但結局卻是出乎意料,戰無不勝的符堅率領八十萬聯軍,竟然會在淝水敗給東晉的八萬大軍,英明一世的符堅只此一戰便前程盡毀,兵敗如山倒,世風敗壞,王政不綱,各部落兼攻掠地,互爭雄長。父親自然不會錯過此機會,開始大力吞併周邊小部落。

因此,這一年來,獨孤部可以說是戰事不斷,但比起這些,更讓我刮目相看的是拓跋開當日的斷語。他早料到符堅不長久。只是未曾想,符堅敗亡對拓跋開是好事還是壞事,父親當日礙於秦強大才答應助拓跋開復國,如今符堅一敗威懾力不在,只怕拓跋開想要仰仗父親復國已是妄想。因此,我時常看著拓跋開,就在思想,不知有朝一日,我與他會走向怎樣的結局,但不管怎樣假設,總歸不會是好的

由於北方冬日寒冷,因此千百年來,草原民族有一慣例,冬日休戰讓人馬得以修生養息,但獨孤部已經幾年未曾有戰事,父親不願意錯過此大好機會,因此,即使今年寒冬他也不停戰,今日便親自帶著族中勇士前去攻打柔然的一個聚居地。

族中戰事連綿,我的生活卻未受半點影響,照例每日與拓跋開一同習漢學練騎射,在拓跋開嚴格的監督下,我已經克服暈快馬的毛病,但今日天寒地凍的,我實在不想去馬場。

“我身體有些不舒服,今日便不去馬場了。”

上午漢學一下課,我便故作虛弱向拓跋開請假,不錯,確實是請假,拓跋開年紀不大,

但卻很在意權威,我作為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對他服從是對他權威最好的認可,而去要想達到自己的目的,首先得讓他高興了。

拓跋開眼神眨也不眨的看著我,我冷汗陣陣,等著他開金口。突然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我以為他要說我在撒謊,但過了片刻他才說道。

“走吧,我送你回侯爺府。”

我鬆一口氣,反射性的便想拒絕,但看拓跋開面無表情的臉,只得屈從。

“那就有勞世子。”

送我回宮後,拓跋開檢查了寢宮裡的火爐再離開,平日裡冷酷高傲的男人,也會彎下腰挑炭火,看著他的背影,我時常在想,他若不是世子,必定會是一個疼惜女人的好男人,只可惜人生唯一沒有選擇的便是自己的出生。

“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我沉思間,拓跋開已經檢查完畢來到我身邊。

“我在想,你真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我回道。

拓跋開莞爾一笑,用手輕輕撫摸我的面頰,說道。

“再深不可測,我都是你的男人。”

我的臉一下便紅了,這一年來,拓跋開時不時的會對我說這樣的話,而我雖然不停告誡自己一切都是假象,可畢竟年輕面薄,總是會害羞臉紅。

拓跋開很滿意我的反應,神情愉悅的離開,臨走前讓我等他,晚上會再來看我,我其實不想等他,也不想與他太過親近,我與他的未來還有太多的不確定,太過親近,最終可能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冬日寒冷,待在宮裡也無所事事,在床上小息片刻,還未睡實,外面便傳來腳步聲,是父親的聲音,不知從何時起,他走路便如同跺腳一般,幾十米外便可聽見聲響。我趕緊起身,看來父親又凱旋而歸了。

“冰月,我兒。”果不其然,父親一臉興奮的走了進來,戰袍上還有未擦乾的血跡,血腥味讓我很不舒服。

“你知道阿爹今日打敗了誰嗎?”

父親的一臉得意,還未等我回答便又繼續說道。

“烏洛蘭族已經被我全部殲滅,從今後,我獨孤部的勢力範圍將到陰山以南。”

“恭喜父親。”

父親如此開心,我自不能掃了他的興致。只是心中哀嘆,父親一句全部殲滅,不知又有多少亡靈祭奠了這場戰事。

“烏洛蘭部一向自恃甚高,礙於部落面積小,卻又不甘心做隨從,雖從未主動發起過對我獨孤部的戰爭,但每一場戰爭他必參與,還讓我獨孤部屢次為他所害。今日,這大仇終於得報。”

“草原上英勇善戰的烏洛蘭族被父親一舉殲滅,只怕從此後,父親的名聲將威名遠播。”

我恭賀著父親,父親自然笑得痛快。

“今日父親殺得痛快,晚上在府上舉辦慶功宴,冰月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席。”

父親既已發話,我自點頭答應。

見我答應,父親便仰天長笑著離開了昭陽宮,戰爭具有魔性,這一年來,父親征伐不斷,眼中的殺意比以往更盛,時刻將王業霸業掛在嘴邊,跟以往的他大有差別,過去的父親是內斂的,並告誡我們言多必失,絕不可將心中所想告訴別人,我不知父親為何如今變了,還是這一年來的不斷勝利,讓他以為自己是戰無不勝的常勝將軍,而不需要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想。看著父親這樣,我卻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越是勝利,我卻越是擔憂。

父親一走,小綠便走了進來,告訴我剛剛聽來的訊息,今日父親征戰柔然,俘虜對方勇士上萬,卻未放走一人,全部就地殺戮。

獨孤部的勇士們已經膨脹到極致,連小綠也為族長的英勇而歡呼。我卻感覺全身寒意陣陣,父親不是如此殘忍至極的人,從長遠計,將俘虜趕盡殺絕絕不是明主所為,但我不明白他為何會下這樣的命令。

“小綠,你知道今日隨父親一同征戰的副將是誰嗎?”小綠搖搖頭,我這才想起,小綠跟我一樣她又怎麼會知道。

“快叫佈雷進來。”佈雷是我的貼身侍衛。小綠見我臉色嚴肅,急忙去把佈雷叫了進來。

“佈雷,今日隨我父親一同征戰的副將是誰?”佈雷一向穩重,如此大事他不可能不知。但他還是猶豫了片刻,他的猶豫告訴我,此中必有蹊蹺。

“左路將軍劉眷,右路將軍賀六眷。”

“賀六眷?他什麼時候被父親如此看重了?”劉眷乃是我叔父,得我父親重用乃情理之中之事,可賀六眷身無寸功,他憑何成為右路將軍。

佈雷看著我猶豫再三,我語氣嚴厲。

“還不快說。”

“賀六將軍悉古事知未來,在與柔然鬱久閭部征戰期間,賀六將軍夜觀星象發現東方有殺氣,讓侯爺避不出府,不然必有兇災,侯爺半信半疑,最後派武將軍前往鬱久閭部,結果遭遇埋伏,全軍覆沒,武將軍也戰死,從此後,每次出征前侯爺必問賀六將軍吉凶,而賀六將軍字字珠璣,總能讓侯爺和族中勇士避過災難得以長勝。”

看著佈雷的神情,我知道賀六眷不僅贏得了我父親的心,連他也對其崇拜不已。

自上古以來,能人異士傳揚後世者不少,但真正高人卻是隱逸於大山之間,因此,我堅信出世之人,但凡言天星異曏者必有私慾。

父親從不輕易相信一個人,但他對賀六眷的信任已經超出往常,我苦苦思考卻不得要領。

正當煩悶時,拓跋開回來了,後面還跟著奴真,手中拿著一塊狼皮。這一年來,奴真與拓跋開的關係變得十分親近,他是真的崇拜拓跋開。

“冰月姐姐,這是世子特意為你獵的,你看,是頭狼狼皮。”

奴真拿著狼皮在我面前一臉媚相,我看了一眼,是一匹白狼皮。

頭狼,乃是狼群之首,他們聰明具備組織力,且執著勇猛,草原勇士一向將獵得頭狼當做軍功章一樣崇拜。

可此時此刻我憂慮父親,實在沒心思去讚賞拓跋開,只草草的讓小綠收下。拓跋開見我有心事,輕聲問道。

“怎麼?有什麼不開心?”我搖搖頭表示沒事,就算我再擔心父親,拓跋開也不是一個可以傾述的物件。

拓跋開看著我半響,每次他這樣盯著我,我便會心煩意亂,我突然站起身。

“父親今日設了慶功宴,我們一起去為他慶賀吧。”

說完,不管他們我便獨自向前走去,拓跋開與奴真自然是跟上,一路上我心神難寧。

慶功宴上,各宗族部落首領全都向父親道喜,看著父親意氣風發的樣子,我只覺得心慌,實在受不了煩悶,我獨自離開。

已入夜,雪下得格外的大,大地雪白一片,月光映照著世界顯得格外通透,這寒風吹著才讓我胸中的悶意少了些。

“我討厭下雪。”是拓跋開的聲音,我回頭,他就站在我身後。

“為什麼?你不覺得它很美嗎?”

“將於歙之,必先張之,將於弱之,必因強之,將於廢之,必因舉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

我回頭看著拓跋開,不知他此話何意。

“大美之下必有大殤。”

“什麼意思?”

我看著拓跋開,月光照在他的臉上,肅目異常。

“你曾問我是否是我的伯父殺了我的祖父。”

我的心砰砰跳個不停,當日因為此事,我與拓跋開幾乎決裂,可今日他主動提及,我卻只想逃,有些心事本永遠的沉在心底,當一個人要拿出來傾述時,意味著被他選中的傾聽者,在他心中永遠的烙上了他的痕跡,對我來說,這太過沉重。

但我的雙腿卻像有意識一般,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只等著拓跋開說下去。

“那一日也是下著大雪,我與窟咄前去祖父的未央宮玩耍,我躲在書架後面,看見伯父進來,一刀刺中祖父,祖父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地毯,我嚇呆了,窟咄跑出來抱住伯父的腿,我這才反應過來往外跑去,當我走到院子裡,便聽到窟咄的尖叫聲,我回頭一看,他已經躺在地上,身上鮮血直流,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

拓跋開平靜的講述著草原上諱莫如深的代國政變的故事。

“當時你多大?”我顫抖著嘴唇問道。

“5歲。”

5歲,一個5歲的小孩卻要經歷如此殘酷的事情,看著親人相殺,自己卻無能為力。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理應與我分享一切痛苦喜樂。”拓跋開雙手摸著我的面頰。

“冰月,你要記住今天這一刻,以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一片情。”

拓跋開的唇吻上我的唇,沒有山盟海誓深情諾言,但此刻我知道,他是真的對我用心了。我很想要回應他,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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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父之殤

如果我知道,一次敞開心扉是因為後面有著更深的背叛,那我寧願從不曾有過心動。上一次,拓跋開突然講述他小時候的經歷,雖然語淡風輕好似一切已成過往,但我明白,那些早已經成為烙印鑲刻在他的生命中,作為政治聯姻的未婚妻,他已經給予了我他力所能及的東西。有那麼一刻,我甚至願意為了他背叛一切。

可現實將我拉回更深的現實,對拓跋開來說,復國大業永遠是他的第一選擇,而對於我,父親永遠是我的第一選擇。如果,我的父親與我的丈夫遲早會有一戰,那我會選擇永遠忠於我的家族。

更讓我擔心的是父親近來的行為越來越怪異,像是殺人狂魔一般,每日必見血,獨孤部四處征戰,掠獲俘虜無數,全被父親每日殘忍射殺,草原上整日鼓聲陣陣,士氣高昂,射殺俘虜成為我族每日的群事活動。父親更被其他部落命名為“屠夫”,幾乎讓敵人聞風喪膽。

戰國時秦國又一大將軍白起曾經獲封此號,一生殺俘虜近百萬,當日父親曾經十分不齒的說過,如此殘忍已非人類。可今日他做著同樣的事,對此刻父親的所思所想,我已無從衡量。我只知,若是母親在世,定不會看著父親這樣。

連一向好戰的顯也開始為父親擔憂,認為父親已到了不可理喻之地步,可他性格怒莽幾次勸諫不成後,反被父親疏遠,從此後,他這個曾經被委以重任的兒子便被閒置。

顯想要重新得到父親的重任,卻苦無門道,只得來向我訴苦,希望我能在父親面前為他美言幾句,我答應他會找父親談談,但並不是為他,而是為了父親和獨孤部,父親的失控,讓我心神不寧,這日,我特意讓小綠備好補品,前去書房找父親。

以往,父親若不與部下商議族中大事,必定會在書房,但今日我趕到時,父親卻不在,門口連一個守衛也沒有,宮殿裡很沉靜,平日裡我本喜靜,但今日卻靜得我有些坐立難安,我想我必須見到父親,心裡才會踏實,於是便讓小綠和佈雷離開,我決定獨自在這裡等著父親。

我獨自推開房門進去,父親的書房對很多人來說是禁區,但對我和母親卻不是,我自小便有自由出入的權利,這是我小時候玩樂的地方,可不知何時,格局已經發生變化 我這才想起,這一年來我每日與拓跋開一起,連父親書房也很少進。

母親在世時,經常陪父親在此商議族中大事,那時的父親從不以殺人而榮,整間屋子放滿竹簡書帛,母親不好書因為她認定著文之人聰明不過自己,但父親卻是愛學問成痴,母親曾說過,若父親不是獨孤部首領,必定會以學問而揚名天下。

曾幾何時,這屋中已沒有一塊竹簡,桌子上擺滿了大小一致的小木罐,我上前揭開一看,一股藥味撲鼻而來,裡面裝著一些玄色藥丸。罐子的側面還貼有各種各樣的名字,有壽元丹,補精丹,養氣丹等等,我瞬間錯愕,難道父親也開始迷信神仙之術,夢想著吃丹長生。

但父親曾經說過,丹藥雖好但絕不可妄信,更不可痴纏,可這一切說明什麼?我瞬間明白,父親一改往日溫和性子而嗜殺成性,只怕這些丹藥大有問題。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厲聲質問。

我一回頭,一個穿著護衛軍服的人站在門口,父親身邊的侍衛我大都熟悉,唯獨此人我從未見過,我這才想起顯告訴過我,父親現在重用的人大多來歷不明,再見他凶神惡煞的樣子,我心中不免一怒。

“大膽,憑你也敢質問我。”

來人或許沒想到我會比他還要兇惡,瞬間一愣,我無心與他糾纏,我必須找到父親,我大踏步向外走去,突然一把長劍抵在我的咽喉處,他的眼神充滿殺意,我確定自己若再往前一分,他必然會將劍毫不留情的刺進我的喉嚨。

我從未料到,我堂堂獨孤部大小姐,竟然會在我父親的書房遭他的侍衛用劍威脅,可我剛剛想與父親長談,並未讓小綠和佈雷跟著,如今只我一人,情況明顯對我很不利。

“巴赫,放下你的劍。”一聲怒吼傳來,是拓跋開,這名被喚著巴赫計程車兵這才一臉驚恐,將手中的劍收回。

“小人參見世子。”巴赫對拓跋開畢恭畢敬。

“下次我若再看見你用劍指著我的世子妃,你便提頭來見。”

拓跋開很嚴厲,巴赫嚇得臉色蒼白,連連道歉。

拓跋開如此維護我,我卻絲毫不覺得開心,這裡的主人是我的父親,他拓跋開憑什麼在此發號司令。

“你怎麼會來這裡?”我的語氣很差。

“我來找你,小綠說你在這裡。”拓跋開語氣溫柔。

“他是誰?”我指著巴赫厲聲質問。

拓跋開看了一眼巴赫,回道:“這應該問你父親。”

可就算我愚蠢之極,也能看出此刻的不正常,拓跋開在我面前,明目張膽的命令我父親的貼身侍衛,他是對我不設防還是想告訴我什麼,我已不敢再深想。

“拓跋開,你到底有什麼通天本領,在我父親身邊到底安排了什麼人?”我的呼吸急促,聲音也變得高亢。

外面突然傳來打鬥聲,我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上,提腿便要往外衝,卻被拓跋開給攔腰抱住。

“你幹什麼,讓我出去。”我大吼。

“巴赫,出去看看?”拓跋開厲聲吩咐巴赫。巴赫領命便往外跑去。

我不停掙扎,但豈是拓跋開的對手,片刻後,巴赫便跑了回來。

“稟告世子,外面有刺客。”

我愣住,堂堂侯爺府竟然有刺客,我更擔心父親的安危,可我被拓跋開緊緊抱住,根本無法掙脫。外面打鬥聲越來越激烈,我卻被拓跋開控制在我父親的書房裡動彈不得。

而拓跋開呢,就這樣眼睜睜的坐山觀虎鬥,絲毫沒有要幫手的意思,我好像聽到了父親的怒吼聲,我六神無主,只得哀求他,我知道他的貼身侍衛黑鷹就站在門外,還有巴赫,甚至於無數藏在這座宮殿角落裡的人,只要他願意,一定可以救父親於為難。

“拓跋開,你幫幫我父親,他不能出事,他不能出事。”

我哀求拓跋開,他看著我,眼神中有悲哀也有決絕。我瞬間便明白,他什麼也不會做,或許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許久。

“聰明如你豈會不明白,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鼾睡,權利之巔不能分享,在你父親選擇與我對立那一天開始,你就應該有心理準備,我和他之間,總有一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今日,若有人替我完成這一步,這便是長生天對你我的憐憫,你應該感謝長生天,手刃你父親的不是你最愛的人。”

拓跋開說出這一番話,似包含著對我的無限憐憫,可每一個字卻又冷酷之極,我像發狂似的尖叫著,嘶吼著。

“不,你不是我最愛的人,我絕對不會愛一個對我父親見死不救的人,阿爹,阿爹……。”

我大叫著父親,但門外的世界,我始終不曾看見,只感覺後勁一疼,眼前一黑,我便不省人事。

第一次暈倒,醒過來暖風離開了我,第二次暈倒,再醒過來時,天地亦然變色,父親被刺,刺客正是被父親滅族的柔然烏洛蘭族的餘孽,為殺死父親他們不惜自焚,總之,那一場刺殺,父親未能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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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解除婚約

父親的死,讓獨孤部陷入群龍無首的窘境,顯是父親的庶長子,也是父親預定的接班人,但獨孤部還有一祖制,兄終弟極,這本是祖先為安慰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而制定的族規,百年來,從未有人真正的這樣做過。

可今日的獨孤部,顯羽翼未豐,叔父劉眷又得到宗族的支援,結果可想而知,還未等顯反應過來,劉眷已經被推上了族長之位,畢竟族裡不可一日無主。

父親征戰一生,最後卻死於刺殺,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侮辱,草原勇士死在決戰中才是長生天最大的恩賜,因此,部落新主劉眷對外宣傳,父親因病薨。因值大亂之世,並未舉行大喪,只草草下葬了事。

待我醒來,已是一天一夜之後,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顯與劉眷的爭執我未曾看見,但看著守在我床邊,顯憔悴的面容,我一陣心疼。

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與顯是如此親近,有許多年,我覺得顯身上殺氣太重,不管怎麼隱藏,都藏不住他本性的殘忍與狂妄,但今日,我卻理解他的痛,就算志大才疏,但他是真正有野心的人,且一路順遂,一個自小便有著極強虛榮心和野心的人,突來的打擊卻讓生命中早已計劃好的一切戛然而止,自然是難以接受。

“總有一天,我會將屬於我的一切全都拿回來。”

顯看著我目光堅定的說道。我希望他能夠得償所願,只是可以預見,他必將會經歷更多的血雨腥風才能得到。

“劉眷明日便會搬來府裡,你若不想再住這裡,我可為你另外找府邸,或者搬去與我同住,這樣我們兄妹也有一個照應。”

如今劉眷是侯爺,這座府邸自然歸他使用。但我並不想與顯同住。

“我自有打算。”我輕輕回道。

顯點點頭,也不強求,一陣沉默在我們之間漫開。

“刺客抓到了嗎?”過了片刻我問道。

“所有刺客全被殺死,無一活口。”顯看著窗外悠悠的說道。

“如果宮裡沒有內鬼,烏洛蘭族的人怎麼能進來?”

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是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父親就這樣死了。

“你以為我不想查?但如今獨孤部已不是我說了算,冰月,父親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顯悲痛的說著。他的眼眶已經紅了,我的大哥,從小便是天之驕子,如今父親死了,他什麼也不能做,就像我聽到父親在外面與刺客大都無能為力一樣,我理解他的心情。看著他,我沉默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的痛對我們兄妹倆來說都太過沉重。

沉默中,外面傳來腳步聲,是那種戰靴踩著積雪的聲音,不一會,拓跋開、奴真和雪雁便走了進來。見我醒來,拓跋開快步上前,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依舊穿著前日的衣服。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拓跋開的語氣很溫柔,我看著他一言不發,父親雖不是為他所殺,但他絕對脫不了關係,今日想來,當日他來侯爺府,或許早已知道有刺客,我只是不明白,既然知道刺客會來,他為何要來趟這渾水,而來了為何又不施予援手,可事到如今,追究這些已毫無意義。

“冰月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伯父報仇的的,殺光柔然人。”奴真賭咒發誓,雖然幼稚卻很真誠,可此刻他的身份,讓我與他之間也有了一絲隔閡,這個世間有太多的不確定,我不確定奴真是否還跟以前一樣,我避開了眼神,沒有迴應他的赤誠。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我下了逐客令,奴真有些失落,但卻沒再多說什麼。拓跋開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但我閉上了雙眼,拒絕聽任何的話語。

“世子,我們別打擾冰月姐姐休息,先出去吧。”

這是雪雁的聲音,自從我與拓跋開有了婚約之後,她便從未與我們單獨在一起過,但今日看來似又有不一樣了。

離開的腳步聲響起,等他們所有人都離開,我睜開眼喚來小綠。

“小綠,馬邑南郊有一湖,湖邊有一竹屋,名為冰月小築,派人去查探一下此屋主人,看是否願意割愛。”

小綠領命出去不久,叔父劉眷便過來了,已經換上朝服的他比平日裡威武不少,我曾以為他是父親最得力的助手,即使貪戀權利,但父親與他終歸是有兄弟之情的,但我今日明白,其實,在權利面前,一切的情都是多餘。

“叔父。”再不舒服我依舊下床行禮。

“你不舒服就不必多禮了。”劉眷上前緊緊握住我的手,安慰道。

“你父親的事太過突然,你心胸要開闊一些。”

“人生百年,難逃一死,自母親離開後,冰月便早知會有這一日。”我回道。

劉眷點點頭,臉上是一片哀傷,我很想知道,他的悲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也或許他此次過來本不就是安慰我,而是另有他意。果不其然,過了片刻,劉眷開口道。

“我知你與世子的婚事,本不是你所願,但世子與獨孤部的聯姻勢在必行,這是出於獨孤部的安全考慮,雪雁自小便與世子親近,因此,若你不樂意,叔父會為你做主的。”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為自己女兒說婚事來了,我很想大笑,我的父親屍骨未寒,他繼承了我父親的爵位不止,還要為自己的女兒搶我的丈夫,還堂堂正正的給我安排了一個理由,為我做主……可事到如今,我還有選擇餘地嗎?拓跋開早就說過,與我聯姻正因為我是獨孤部族長之女,而我並不想與一個對我父親見死不救的人成婚,所以,今日我便將自由還給他。

“多謝叔父成全,冰月祝福雪雁與世子永遠幸福。”我平靜的回答。

我的順從讓劉眷很滿意。

“你冰雪聰明,從不曾讓你父親擔憂,今日一見,果真識大體。”

“多謝叔父誇獎,冰月乃是族長之女,自當如此,雪雁性子雖自小嬌慣了一些,但如今她也是有婚約之人,自會收斂,不會再讓叔父你操心的。”

我說此話,自是有些暗諷之意,劉眷臉色有些難堪,但並未追究。

“那好,我就不打擾你休息,昭陽宮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多謝叔父厚愛。”

看著劉眷背影,我突然平靜了,父親死了,再沒有讓我悲傷的事,連顯的族長之位都能搶,更何況是我的一個未婚夫。

我拿出拓跋開曾經送給我的扳指,往事還歷歷在目,但這個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不屑於要。

自從那日之後,我一直沒有機會再見拓跋開,我這才對現實有了更深刻的認知,當拓跋開不想見我的時候,我根本就見不到他,雖然他是落難世子,但與我這個前部落族長之女相比,依舊是雲泥之別。

但不管見不見,我與他的婚約也就此解除,叔父已經向全族人通告他與雪雁的聯姻。

自從父親死後,我幾乎未踏出昭陽宮,因此,對世人如何議論這一場婚姻並不知情,最先沉不住氣的是奴真,他自然是為我打抱不平。

“冰月姐姐,你怎麼會與世子解除婚約?是不是雪雁姐姐逼你的,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她。”

奴真的愛護讓我心中一軟,這些天他一直過來陪我,就跟以前一樣,讓我漸漸相信,或許在這紛亂的塵世中,只有他是不會變。這讓我覺得溫暖,感受到人世的愉悅。

“傻瓜,你何時看見你姐姐逼過我,我與世子本就是為部落聯姻,如今雪雁才是族長之女,我自然要與世子解除婚約。”

我笑著向奴真解釋,奴真一臉的不相信,但卻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不對,嚷嚷著要去找雪雁問個清楚,我拉不住他又擔心他惹出什麼亂子,只得跟了出去。

雪雁搬進侯爺府住在拓跋開曾經住過的無暇宮,就在我的隔壁,出了宮門便是,但此刻在無暇宮的還有拓跋開,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我雖然灑脫,但內心還是不自主的一酸,我與拓跋開的婚約來得像兒戲,站在我身邊的時候,從未仔細看過他,如今站在別人身邊,我卻在另一端仰望著。

拓跋開的眼神悠悠,讓我想起他第一次抱我,第一次吻我時的畫面,只可惜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他傾述的物件,他過往的傷,是否也會告訴雪雁。

“雪雁,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冰月姐姐。”奴真的怒吼將我拉回現實。

雪雁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我上前拉住奴真。

“奴真,跟我回去。”

“雪雁,你太讓我失望了,不顧姐妹情義,你不配做我獨孤部的女兒?”

奴真依舊不依不撓,說的話也有些過分了,對我們草原兒女來說,最大的侮辱便是你不配做部落的子民,祖先的傳人。奴真這樣一說,我有些生氣。雪雁雖然搶了我的未婚夫,但她也算光明磊落,我從未怪過她。

“奴真!”我呵斥一聲。但奴真依舊不收斂。

“冰月姐,就是你不爭不求,她才會予取予求越來越過分,今日我便要將她罵醒。”

奴真不罷休,讓雪雁也生氣了,開始回嘴。

“奴真,你好大的膽子,我與世子的婚事,是父親答應的。”

“父親被權利衝昏了頭腦,他…。”未免奴真口不擇言說出更多傷人的話,我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但我打了之後便後悔了,這是從小到大我第一次打他,如果說這世界還有誰讓我心疼,那必然是奴真無疑,我想保護他,可沒想到是透過這樣的方式。看著奴真難以置信的臉,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軟,我口不擇言道。

“奴真,世子雖然好,但卻不是我的良人,我劉冰月的男人,一輩子必須以我為天,我與世子的婚約本就是一場鬧劇,既無深情也無山盟。所以,你不要再為我打抱不平,我不覺得委屈。”

說完我將扳指拿出來丟給了拓跋開。

“冰月祝你們幸福。”

說完,我不敢看拓跋開如暴風雨般的眼神,轉身昂頭離開。這一場鬧劇,我要他今日畫上句號。

回到宮中,小綠見我臉色難堪,也不敢多問,只告訴我,冰月小築並沒有人居住,但很奇怪,卻又總是一塵不染,此刻的我只想逃離侯爺府,既然冰月小築沒有人,我也不管是不是主人遠行,決定先搬去那居住。那仙境一般的地方,定能讓我心情平靜。

搬家那天,送行的寥寥無幾,於繁華中百花相擁,於落寞中才知人心,原來我卸下獨孤部大小姐的身份,除去奴真、顯和萬蒙,萬黛之外,沒有人真正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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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離情齊欲 所以絕累

兩年後。

又是一個寒冬,今年比往年更冷,自從來到冰月小築後,我便甚少出門,特別是冬季,有時一天也未踏出一步,除去萬黛、萬蒙、奴真和顯時不時會來看我之外,幾乎沒有訪客。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真如我開始所想,我獲得前所未有的平靜。

萬蒙對我深情依舊,他甚至向劉眷提出要與我聯姻,如今我雖不是族長之女,但作為宗族之女,婚姻自然也不能自主,全看劉眷之意,葉萬族擁有上萬匹戰馬,我不認為劉眷會拒絕這麼親事。至於我,若能嫁萬蒙,此生平安富足亦不失為一個好的歸處。

兩年來,顯一直與一些宗族保持著緊密聯絡,比起兩年前他成熟了不少,再沒有對我說出要有一天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這類話,但他越內斂,我越明白,他只是在等,等待爆發的那一刻。

一大早侯爺府便來人送信,六日後是雪雁大婚之日,讓我擇日回侯爺府,籌備雪雁出嫁事宜,兩年了,拓跋開終於要與雪雁大婚。我請送信人轉告,明日便會回去。

送信人一走,小綠以為我會很不開心,但我有何立場不開心,不管怎樣,雪雁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會祝福她,既然這是我的命運,那我便會認命。

冬天的夜黑得格外早,我早早便躺下,準備養精蓄銳,好等明日一早進城,但躺在床上卻是了無睡意,窗外的寒風吹著門窗發出嗤嗤聲響,弄得我心煩意亂,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極輕極輕,但在黑夜中卻聽得極清楚,我一驚,不會是盜賊吧?

房門處傳來挑門栓的聲音,緊接著,有人開門走了進來,來人揹著光,看不清臉,只依稀可見身材很高大,我睜大眼屏住呼吸,手中緊握枕頭下的上古冰刀,來人向床邊走來,掀開珠簾。

是拓跋開,兩年了,他的身材變得更高大魁梧,我一眼便認出他來,瞬間便鬆了口氣,我們兩人就這樣對視著,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的,但我明白此時此刻,他不應該出現在此處。

“夜已深,世子請回吧。”我的聲音很輕很淡,讀不出任何喜與怒。

我的逐客令拓跋開並不在意,反而來到床簷邊坐下,伸手輕輕掬起我烏黑的髮絲,任它從手指間滑落,動作嫻熟自然,彷彿我們不是兩年沒見,而是一直在一起,他如此輕佻的舉動自然讓我我很生氣。

“你幹什麼?”

“為什麼不大聲叫?”拓跋開笑著說道。

他的笑容讓我冷靜了下來,我不能在他面前失態。

“叫來了人,我還得陪著世子一起向大家解釋,夜已深,我不想打擾別人。”我平靜的回答。

拓跋開將髮絲放在鼻子間聞了聞,然後再輕輕放下,接著故意放低身體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那好,我也想休息了。”

今夜的拓跋開讓我覺得陌生,過往他從未對我這樣,像對待情人一般玩弄,耳邊的熱氣讓我全身一緊,雖然男女之事不是不瞭解,但畢竟未出閣,面對他逾越的舉動,還是慌了,我又羞又急。

“那就請世子回府休息,冰月不送。”

“我冒雪而來,你以為我會就這樣回去。”

我沒料到他的回答會如此無賴,更氣憤的是,他竟然掀開被子便要上床,平日裡我本不是一個情緒起伏很大的人,少有的幾次發怒都跟拓跋開有關,今日裡更是被他激怒,雙手緊抓被子,但口氣依舊十分隱忍。

“世子,請自重!”

“自重,如果我今天非要上這張床呢?”

拓跋開的語氣中充滿挑釁,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氣得掀開被子便要下床。

“如果世子這麼喜歡這張床,那冰月自願割愛。”

但我的動作不夠快,還未起身,便被一股重力給壓回床上,隔著被子,拓跋開與我的身體貼的密密實實,他濃重的呼吸吹在我臉上,我不自覺的一陣輕顫,再見拓跋開目光如炬,似要吃人一般,就算再比同齡人冷靜沉著,但畢竟不諳世事第一次與男人如此親密,我慌亂不已,本能的將雙手阻擋在拓跋開胸前,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可這一切都是徒勞,根本不能移動拓跋開半分。

“你想幹什……”。

我有些著急了,話未落音,一個密實的吻壓了下來,突來的侵襲,讓我亂了分寸,擺動頭顱想要甩開,但拓跋開的唇像無所不在,越掙扎他的力度便越大,像磁鐵一樣緊緊吸附著,我那經得起拓跋開這樣的攻勢,身子一軟便沒了力氣,我放棄了抵抗,任他為所欲為,我告訴自己,趕不走他,但我可以管住自己的身體

“為什麼不迴應?”

拓跋開生氣的質問我,我將頭轉向一邊冷冷的回道。

“世子大婚將至,冰月還請世子自重。”

“看著我。”拓跋開突然很生氣的握住我下頜語氣嚴厲。

我掙扎不過,氣極,拿出枕頭下的冰刀便向他刺去,一刀刺中他的肩膀,鮮血染紅了拓跋開外衣,我嚇得呆住,傷口不深,但我以為他會躲過。

“你為什麼不躲?”我顫抖著嘴唇問。

“因為,你是我的女人,你可以殺我打我,但只能在床上。”

拓跋開無所謂的大笑著,我的內心排山倒海,比起兩年前,他的眼神更加攝人心魄,我曾認為顯在這兩年逐漸有了大將之風,但如今看拓跋開,卻是霸王之氣已經顯露 。

我提醒自己不要在意他的傷口,最後,拓跋開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

“我該拿你怎麼辦?月兒,我要你陪在我身邊,不管我娶誰?你都是我的。”

他的吻像雨點般落在我的眼睛、鼻子、臉頰處,不放過臉上的每一個地方,我習慣了拓跋開嚴厲冷酷強取豪奪的樣子,從未見他這般溫柔而又這般脆弱的時刻,一時不知所措,不知該怎樣反應。

就在我猶豫的瞬間,他的唇已經撬開我的嘴唇,在唇齒之間一陣呢喃,我只覺心中一陣委屈,眼淚便要決堤,可是我不能哭,更不能迴應。

“為什麼不回吻我?”拓跋開將頭埋在我的肩頸處,聲音很疲憊。

“世子不屬於我。”我輕聲答道。

“你是我未婚妻。”

“曾經是,世子應該明白,當日冰月作為獨孤部族長之女,奉父之命與世子聯姻,如今,冰月不再是族長之女,而世子與獨孤部的婚約依然有效,時移世易,冰月懇請世子不要忘記自己身份。”

“你口口聲聲奉父之命,你我相識多年,難道對我就沒有一點情嗎?你知不知道,兩年前你一句我們的婚約只是鬧劇,傷得我有多深?我告訴自己,既然你不屑一顧,我拓跋開絕不留戀。”

說著拓跋開拿出當日我丟給他的扳指,牢牢的帶走我的手指上,我剛想取下,便被他按住。

“如果你再敢擅自取下來,我發誓,會讓你付出代價,不要考驗我的耐性,你折磨我只需要傷害自己,若我要折磨你,便會傷害你在乎的人。”

拓跋開的聲音很輕,我卻不敢再有任何動作,我知道他說到做到,而我並不像表面的那樣高冷,在這個世上我依舊有在乎的人,奴真便是一個。

“請世子遵守諾言,以大業為重,勿因私情而亂。”我只得如此回答。

“我要你明確回答我,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

看著拓跋開偏執的樣子,我真想大笑,從古至今有多少帝王負盡紅顏不負江山,而你拓跋開,兩年前為了前程未曾為我們的婚約多說一句話,既然如此,我為何要痴情錯付荒廢一生。

“冰月此生早已決定,離情棄欲,所以絕累!”我冷冷的回答。

“離情棄欲,所以絕累?”

拓跋開臉上的神采一下消失了,他重複著我的話,並努力的想要找出一絲撒謊的痕跡,但都是徒勞,最後,他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氣一般。放開了我,翻身下床,手中還拿著那柄上古冰刀,刀刃雪白因見血而更有幾分迷煊,拓跋開轉身向外走去,看著他的背影,我心酸欲淚。

突然拓跋開回頭說道。

“我情願你大哭大鬧,也不願見你一幅無慾無求的樣子……離情棄愛,所以絕累,劉冰月,你夠狠。”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一滴淚珠從我的眼角滑出。愛一個人太累,我實在不願意揹負這樣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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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婚在即

一大早,小綠便如往常一樣來為我爐子加火,這寒冷的冬天,室內要是沒有火,不知還得凍成什麼樣,卻發現本應該熟睡的我,卻早早起身拿著竹簡在燭光下夜讀。略顯單薄的衣衫,讓她皺緊了眉頭。

“小姐,你又不愛惜自己身子了,當心著涼。”

小綠一邊說一邊開啟櫃子,正準備把狐裘拿出來,我立即阻止道。

“從今天起,把櫃子裡的狐裘都收起來,以後我不要再看到它。”

小綠一愣,瞬間便明白了過來,這毛裘是拓跋開為我獵的狼皮。

小綠也沒多問,只是手腳利落的把狐裘裝了起來,少了狐裘,只得拿出一件厚衫給我披上。

收拾好,我便帶著小綠與佈雷進城,少了皮毛,我冷得全身發抖,好在小綠性子靈泛,在馬車上放了許多暖包,還多加了幾床被子疊上,這才好受些。

不到晌午,便到了侯爺府,我自小在侯爺府長大,離開兩年第一次回來,站在門口不覺有些感慨,府內有大喜,侍候的丫鬟衛軍比平日裡又多了一倍。

我下車直接向未央宮走去,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裡面站滿了人,幾乎整個獨孤部數的上名號的少年勇士都在,站在正中的拓跋開自然不用說了,一身玄色長袍,看起來器宇軒昂,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雪雁也在,看見我,臉上有些不自在,我落落大方的上前握住她的手說了一聲恭喜,她瞬間便笑開了花,還傾身抱住了我,隨即便驚訝的問道。

“怎麼衣衫這麼單薄?”

“肯定又在耍性子,不愛惜自己身體。”接話的是顯,順勢就將自己的披風取下來披在了我身上。我未拒絕,順攏披風道。

“正不知以什麼藉口把大哥的這張虎皮披風給討來,今日這樣正好。”

“你是我的寶貝妹妹,別說一件披風,就是更貴重的物品,大哥眼也不眨也下都會送給你。”顯豪氣萬千的回答道。

“哼!你說得爽快,我看冰月姐姐真要向你討心愛之物,到時候你又推三阻四的了。”搶話的是奴真。

“奴真,你自小便在冰月面前爭寵也就罷了,那時你小我讓著你,但如今,我可不會再讓你了。”

“誰要你讓。”奴真不服氣的頂嘴,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雪雁立即插話道。

“冰月姐,他們兩人又要掐起來,你也不說說。”

我笑道:“平日裡太過正經,讓他們吵吵也好。”

說著我從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奴真。

“前日你獲得族中第一勇士的稱號,還未恭喜,今日來了就順便把禮物給你。”

兩年前奴真敗給拓跋開,但今年終於一雪前恥,奪得了族中第一勇士的稱號,只是拓跋開未有參加。

奴真開心的接過,立即拿出來像獻寶一樣的給大家看,其實只是一個小木雕,大小跟兩指差不多,表情栩栩如生,與奴真如出一轍, 我還在旁邊做了一個小環,套上鍊子既可以掛在腰間,也可以掛在脖子上,奴真愛不釋手,當場就撒嬌讓我給他帶上,本以為他要掛在腰間,但奴真卻說不能辜負我的一片心意要掛在脖子上,奈何不了奴真的小性子,我將小勇士掛在他的脖子上。

眾人都開心不已,只有拓跋開臉色有些難看,但他高興與否並不是我關心的重點。就在此時,叔父劉顯走了過來,見大家都開心,當場要我住在侯爺府,我一愣,其實我並未打算在侯爺府留宿,當日劉顯搬進來之後,為父親的遺孀遺孤安排了一棟房子,哪裡自然有我的居所,但劉眷既然已經開口邀請,我自不能拒絕,只得微笑著答應。

顯卻很不開心,當場便拒絕。

“不行,冰月跟我住。”

劉眷臉色一變,眼看便要發火,我立即說道。

“子當婚配,良嫁悅天,雪雁妹妹找到好歸屬,做姐姐的在她出嫁之前陪陪她本就是應該。”

但顯依舊不想妥協,我一把將他拉住,他這才閉了嘴。劉眷臉色這才有所緩和。父親在時,劉眷是所有叔父中脾氣最溫和的一個,但今日他才是獨孤部的王,為王者是絕對不能允許任何人的忤逆的,這就是權威,所以,擁有越多權利的人心胸是越狹隘的,他需要別人的順從。

“冰月你自小天資聰穎,深得叔伯長輩兄弟姐妹們的歡心,當日要解除你與世子的婚約,叔父便擔心你有芥蒂更覺委屈,親自找你長談,我也看出你對世子乃是奉父之命,無愛之義也無爭奪之心,因此我才放心的將雪雁交給世子,叔父希望你明白,在我心中,你與雪雁一樣都是我的孩子。”

劉眷語重心長,我連連點頭道。

“冰月明白,聯姻事關兩族未來,冰月雖為女子,但父親自小用心教育,自然也懂大體,叔父你不用擔心。”

我的回答讓劉眷很滿意,吩咐我們一幫年輕人好好玩,便帶著隨從離開,他一走,顯便忍不住,拉住我的手就往後面走去,我的手一吃痛,但見顯的表情,便忍住未發,最後,小綠實在看不下去。才阻止道。

“顯少爺,你把小姐弄疼了。”

顯這才發現自己的怒莽,看著我紅紅的手腕,心理很是愧疚。

“你這個傻丫頭,怎麼不吭聲?”

我揉著手腕,笑著搖搖頭道。

“大哥雖然動作怒莽些,但我知道你不會傷我的。”

顯嘆一口氣:“你呀,就是性子太好強,天大的委屈也不會吭一聲,我雖然不喜歡你與拓跋開聯姻,但雪雁仗勢欺人欺負到頭上你也不反抗一句。還一個字也未多說便成全了她。任憑劉眷說得多動聽,他做這些還不是為了自己女兒。”

面對顯的不忿,我內心卻十分平靜,安慰道。

“與世子聯姻的本來就是族長之女,這一切都是長生天的意思,大哥你又何必太過執著。”

“拓跋開一旦與雪雁聯姻,叔父勢必會助他復國,代國若東山再起,早晚會是我獨孤部稱霸草原最大的敵人。”

顯一臉憂慮,或許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心腹大患,我從未懷疑,待顯羽翼一豐,劉眷絕不是他的對手,顯一向自傲,他所選定的對手,必定是人中之傑。

想到此,我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拓跋開曾經說過站在權利之巔的只有一人,有人贏就會有人輸,輸的代價太過慘重,我不希望任何人輸,我不敢再想下去,只得故作不懂的說道。

“族中大事,有大哥和叔父等人在,我一介女流也不關心,只願天下太平,兄妹和睦便已足以。”

“好一個天下太平,兄妹和睦,你可真是女中典範。”

說話的是拓跋開,我回頭一看眾人都跟著我們出來了,正站在我們身後,此刻的拓跋開正面若寒霜。

“多謝世子誇獎。”

我不慍不火的回道,拓跋開的怒氣更甚,雪雁見狀,趕緊安撫道。

“外面太冷,大家還是進屋子裡談話嗎?”

拓跋開看了一眼我凍得有些發紫的嘴唇。說了一句。

“我還有事先回府。”便頭也不回的離開,看著拓跋開的背影,雪雁一臉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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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從此良君變路人

從侯爺府回到世子府,拓跋開一言不發臉色難看,後院內,拓跋峰正與拓跋儀聊天,,他二人是拓跋開的一母所生的胞弟,一文一武,當年母子四人一起逃出雲中,彼時拓跋峰還不足三月,中間還有一場驚險變故,好在最終團圓,但卻落下體弱的病根,這些年來吃齋唸佛,無慾無求,拓跋峰剛做了一篇新文章,本欲讓拓跋開欣賞一下,可看他的臉色,便不敢再打擾。

拓跋開回到自己房間,賀蘭珍從拓跋峰口中得知拓跋開心情不好,帶著貼身丫鬟墨蘭前來詢問,她自然知道拓跋開是因為大婚而不開心,但這事關代國未來,原拓跋家的紇骨雄鷹、普拿、拔拔勇、達奚幕、伊婁完顏、丘敦稽、俟亥獨狼等七大宗族首領已經聚攏,箭在弦上不不得不發,十年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會允許任何差錯。更不會允許拓跋開做悔婚這種自毀長城的事。

在房門前,賀蘭珍讓墨蘭站在外面,獨自走了進去,雖已年屆四十,但風韻猶存,她曾經是風靡草原才貌雙全的大美女。

拓跋開正看著那把上古冰刀出神,見賀蘭珍進來,立即將刀放下起身相迎。賀蘭珍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小彎刀,見自己精心栽培的兒子,如今為了一個女人如此頹廢,她又氣又急,一個即將稱霸草原載入史冊的人,最不需要的便是脆弱和頹廢。

“你知道她為何會送你這把刀嗎?”

不等拓跋開回答,賀蘭珍拿起彎刀,稍一用力刀便出鞘, 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乃殺戮利器,此乃上古冰刀,更是利器之中的利器,此刀的特點是侵染的鮮血越多,它的刀刃便越白,他越通透越雪白,隱藏的血腥與罪惡便越多,成大事者,必然有這一番錘鍊過程,劉冰月贈你此刀,證明她比你更明白你要走的道路。”

賀蘭珍平時本就是一個高傲的人,因為拓跋開肩負大業,更是嚴厲不已,這一番話拓跋開明白自己讓她失望了,不覺十分汗顏,但賀蘭珍不知道的是,此刀非人所送,那是自己強搶。

“大亂大爭之世,你肩負復國使命,要成大業,別說是一個女人,就是負盡天下也在所不惜。”

拓跋開雙拳緊握沒有回答,賀蘭珍相信他已經在反省,拍拍肩膀讓其好好想想便走了出去,留下拓跋開雙拳緊握,在心中吶喊,不,大業要要,冰月他也一樣要要。

我住在侯爺府,幾日來便是幫雪雁準備嫁妝,但堂堂侯爺府大小姐,那需要自己準備,可偏偏雪雁恨不得將整座侯爺府都搬到世子府去,昨日夜裡還與我聊至半夜,心高氣傲的大小姐,談論的卻全是將來要為拓跋開生兒育女,我除去祝福別無它語,小綠為我抱不平,我只一笑而過,身為族長之女,雪雁能嫁給自己最愛的人,這是她的幸運,我真心祝福她。

昨夜睡得晚,今日起得有些晚,雪雁被她母親拉去談心了,小綠吵著出去逛逛,我知她是擔心雪雁回來再拉著我說新婚快樂的一些瑣碎事,我會煩悶,想想小綠這兩年隨我在冰月小築,冷清非常,確實苦了她,換上便裝我們便出去逛逛,連佈雷也未讓他跟。

明晃晃的太陽照在人身上,積雪化了些,倒不覺得那麼冷,我們在在市場上看了一些雜耍賣藝的,不覺有些疲累了,便到馬邑城裡最大的酒樓福滿堂,準備吃些點心休息一下。

福滿樓位於馬邑城中,有三層樓高,是馬邑城最高的建築,老闆叫穆崇,是一位身份神秘的富商,聽聞他的財富足以買下整個草原,但此人如何發跡,何處人士,卻甚少人知。

福滿堂雖然有三樓,但只有一樓和二樓營業,三樓屬於私人場所,平時不對外開放,我一踏進福滿堂,一樓裡的客人便將目光投向了我和小綠,自小到大對這樣的注視我已見怪不怪,只泰然自若的向樓上走去,我思量樓上的風景定比一樓要好。

誰知前臺的一位掌櫃模樣的人,迎了上來,矮個子絡腮鬍,一看就是八面玲瓏,此種人做生意自是最好,他見著我熱情無比的,讓我與小綠上三樓歇息。

再三推辭不過,我們只得上了三樓,三樓的視野自然與二樓不一樣,放眼望去,連侯爺府裡的一舉一動都可以看個七八分,我坐在窗前欣賞風景,小綠則是連連稱奇,不一會,店小二便送上來幾樣精緻點心,其中還有連侯爺府都難得一見的桃酥餅。

“小姐,這福滿堂到底是什麼地方?這桃酥餅,上次咱們侯爺府發,小姐你才得兩塊,這倒好,福滿堂一來就是一盤。”小綠這下對福滿堂的老闆更是好奇了。

草原人平日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對點心糕點等精緻小玩意本不在行,上一次侯爺府的桃酥餅還是謝莫謙從洛陽帶回的。

“大概是福滿堂的老闆四處行走,在江南習得了桃酥餅的做法,所以對他來說桃酥餅也就不是什麼稀奇物了。”我解釋道,小綠畢竟還是孩子心性,聽我這樣一說,當下便對這穆崇十分感興趣,一臉花痴樣,巴不得現在就能見他。

我笑著告訴她,早已經見過了,剛剛接待我們的掌櫃便是,小綠聽後臉色一變,她幻想中走遍天下的神秘富商,雖說不像世子那麼器宇軒昂,但絕對不是一個又瘦又矮的小鬍子呀,真是一語把穆崇的外表形容得恰到好處。

看著小綠的表情實在是好笑,但我也沒多餘心思聊天,大概昨夜沒睡好,有些倦乏,再

加上微風吹在臉上好不愜意,便有了幾分睡意,知道我這幾日在侯爺府都沒有休息好,小綠也不敢打擾,說去幫我要一件披風,便出去了。

不一會,一件披風披在我身上,朦朧中我以為是小綠,便未睜眼。但椅子畢竟硬實,讓我身體很不舒服,突然我的身子一輕,被人抱在懷裡,我的腦袋混沌,只覺得正好,終於可以離開這討人厭的硬椅了。而且旁邊的熱源就像暖爐一樣,燻得我好舒服,自然的向裡靠去。

好久未曾睡得如此舒服,待我醒來,天已黃昏,睡眼朦朧中,突然嘴唇一緊,我眼前一黑,身體被壓制在床第間,熟悉的氣息讓我知道是拓跋開,不由得更加奮力掙扎,奈何被緊緊壓制住,根本動彈不了半分。

片刻後,就在我快要窒息前,拓跋開終於放開了我,但不用看我知道自己的嘴唇已經腫了起來,拓跋開很滿意的看著我。我氣不過,抬手便是一耳光打過去了。響亮的耳光聲讓兩人一震,拓跋開的臉色更是風雨欲來。但轉瞬他有壓住怒氣說道。

“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所以我允許你打我,但記住,只能是在床上。”

我氣到極點,婚期越近,拓跋開的行為越像瘋子,但我不能再與他糾纏,我必須快點離開這兒,於是掙扎著要起身,卻被拓跋開一下按在床上。

“說,你不會與萬蒙聯姻。”

“我區區一個弱女子,婚姻無法自主。”我反諷道。

“你要敢跟萬蒙在一起,我必滅他全族。”

拓跋開目露兇光,那一刻,我相信他真的會那樣做。

“世子掌握著生殺大權,我無力阻止,但冰月人微言輕,請世子放過我。”我冷漠的說道。

“你以為你故意這樣,我便會放過你,劉冰月,你到底有沒有心?與雪雁聯姻本是情非得已。但是,復國和你,我都不能放棄。”

他便是這樣一個自私至極的人,我卻找不到理由怨懟他,可就算我理解他,我與他也終有緣無分,拓跋開的一生註定要以婚姻為籌碼去開天闢地,而我,就算能得到他的愛,卻無法幫助他成就霸業。

“給我三年時間,三年後我一定會來娶你。”

拓跋開堅定的說道,我很想答應他,但卻不能答應,我知道鬥得過自己,卻鬥不過長生天,比起愛拓跋開,我的清高更不允許我始終處於被犧牲和被操控的位置,我已經習慣太多女人因為嫉妒的轉變,可悲又可恨,未免有一天我變得如此可悲,不如今日就斬斷這一切。

拓跋開祈求般一樣望著我,我卻只能殘忍的將他推開道。

“別君萬水又千山,從此親人便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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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政變

代國世子與與獨孤族的聯姻,本就是一大盛事,婚禮按照獨孤部的傳統進行,在部落祭祀長生天和先祖的地方進行,大婚之日,新郎與新娘首先要祭拜長生天。

獨孤部的祭臺位於馬邑城中,高九十九臺階,獨孤部的祖先相信,九是一個神秘的數字,是天人相連的密碼。一大早身穿玄色長袍,頭插白色長毛的薩滿便在高臺上做法祈福。

高臺下兩邊站著的全都是獨孤部最勇敢的武士,手持長矛身穿鎧甲。劉眷帶著族中長老,和歸屬小部落的首領們,恭敬的站在一旁。

今日是個大日子,全都盛裝出席,連平日裡喜好一身白的我,今日也是身穿豔色華服,按獨孤部的規矩,白色是屬於平民的服色。

薩滿祈福結束,宣新人上臺,在眾人翹首以盼中,拓跋開牽著雪雁的手緩緩拾級而上,拓跋開玄色上衣配黃色下裳,雪雁一身紅嫁衣,好一對俊男美女。拓跋開的眼神卻越過人群與我相遇。這一次我未移開眼神,我要將這一切看清楚,永遠的記在心上,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絕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新人走上高臺,薩滿開始為致祝詞。

“受長生天之恩而生,集祖先之盈而婚配,拓跋開,少年英雄,以蒼生為念,有雄鷹之志,草原頭狼之勇,今拜祖先之魂,以女劉雪雁定君娶良嫁之約。願至高無上的長生天,賜予兩人夫妻之情,願那統轄所有的長生天,賜予溫情和藹,願神聖而不可侵犯的長生天,賜予兩人子孫綿延……”

祝詞唸完,兩人開始向祖先方向磕頭祭拜,叩首完畢,薩滿宣佈祖先之禮告成,接下來便要高舞一曲以向至高無上的長生天表示感謝,婚禮儀式就算圓滿完成。

尚武的獨孤部,它的舞蹈自然充滿原始的野性。舞者們也都是族內數一數二的勇士,他們的臉上塗滿各種古怪的圖案,手拿利器,相互之間砍殺爭奪,向長生天展示著自己的勇敢,在草原人心中,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得到長生天的祝福。

揮舞的寶刀殺氣騰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在湧動,連我也發現不對勁,突然,一個舞者手拿利刀刺向劉眷,劉眷退後幾步,抽刀便要反抗,但另一舞者從另一旁又補上一刀,劉眷倒在了高臺上,場面一下失控,眾人尖叫著逃跑。我則是完全的愣住,父親當日遭遇刺客,拓跋開抱著我,讓我未能目睹現場。今日我卻親眼見證另一場刺殺。

顯確有大將之風,趁亂,立即出來主持大局,高聲宣佈,宣佈族長已死,誰再反抗就殺無赦,我這才明白,這是顯早就設計好的一場叛變,原本站在劉眷身邊的五大長老,有三人面不改色,看來早就知情,而另外兩人卻被顯的親信託雷的人控制著。

此時此刻,我不由得開始擔心奴真和拓跋開,兩人正在奮力突圍,但他們身邊的親信不足百人,就算個個是以一當十的高手,也寡不敵眾。時間緊湊,未給我任何時間思考,我只能本能的讓小綠將萬蒙請過來。

萬蒙本就一直站在不遠處,我或許是鬼迷心竅,一見著他我便要他救拓跋開,萬蒙的臉上是難以置信,有著失望,他或許以為拓跋開因為復國而拋棄我,我是恨他的。見他猶豫,我無心多想,當場提出,只要他救拓跋開,我便答應兩人婚約。

見我一臉堅定,萬蒙知道我沒有撒謊,點頭表示成交,我焦灼的看著場上打鬥的雙方人馬,賀蘭珍等人早已經被顯的人控制住,此刻與拓跋開對打的是託雷,他曾經是族中連續三年的勇士冠軍,萬蒙也上前加入了戰鬥,一劍刺向拓跋開,我心一緊,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我讓他是去幫拓跋開,不是去殺他。

拓跋開一閃躲,萬蒙再出一掌,託雷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自己已經出了局,變成拓跋開與萬蒙兩人的對打,我看見萬蒙在拓跋開耳邊說了些什麼,接下來,拓跋開便向西北方向跑去,顯見狀,立即讓託雷去追,萬蒙阻止了託雷。

“不用,我去。”

說著萬蒙已經帶著人追了出去,我知道拓跋開已經安全了,鬆一口氣,回頭卻看見奴真正被人團團圍住,我再也顧及不了那麼多,衝上前去,顯一驚,飛身一躍抱住了我,奴真趁機得意逃脫。

顯將我放在地上,便知我是有意救奴真,但其實自己也是心有餘悸,如果顯剛剛不念及兄妹情,或許此刻的我已經是一具屍體。顯看了我一眼,立即吩咐手下去追,一個也不能跑掉。

趁著顯沒空理會我,我讓小綠立即準備兩匹戰馬,小綠很快便牽來兩匹馬,我跨馬而上,狂奔出去,終於追上託雷一行人。剛剛,顯讓託雷押著賀蘭珍與拓跋儀和拓跋峰押回府裡,我馬狂奔正是為三人而來。

見我風塵僕僕,託雷也有一絲納悶。

“冰月小姐,不知有何事吩咐?”

託雷下馬向我行禮。我高傲的騎馬繞著眾人一圈,看著託雷的眼神高傲而冷漠。

“把他們交給我吧。”託雷一臉為難。

“這……。”

“我不是徵詢你的意見,如果你有疑慮,讓我大哥來找我。”

說完,我不顧託雷難堪的臉色,示意賀蘭珍三人跟自己走。

賀蘭珍自然懂得擦言觀色,帶著兩個兒子,立即跟著我離開,到一個轉彎處,我讓小綠把馬交出來,自己搭著賀蘭珍,拓跋儀搭著拓跋峰揚長而去,只留下小綠在後面焦急的追問。

“小姐,你去哪兒?”

但回答她的只有激昂的馬蹄聲。

帶著賀蘭珍三人,我直接到叔父劉亢尼家,劉亢尼的妻子正是什翼健的女兒拓跋英,也是賀蘭真的姨母,同時還是拓跋開的姑姑。拓跋家族的人具備比常人更多的忠誠,即使遠嫁他族,拓跋英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二話不說,將賀蘭珍三人留了下來。

我這才匆匆趕回侯爺府,顯已經等候多時,同行的還有託雷,小綠跪在一旁正嚇得瑟瑟發抖。看來已經遭遇一番逼問。

見到我,顯忍住怒氣,笑臉相迎。“冰月,託雷說你將賀蘭珍母子三人帶走了,你都帶到哪兒去了。”

我若無其事的看眾人一眼,輕聲說道:“他們已經離開馬邑,我想應該是去賀蘭部投靠孃家了。“

顯臉色一變,看一眼託雷,對方搖搖頭。

“城門早已關閉,別說賀蘭珍母子三人,就是拓跋開與劉洛辰都別想出城,冰月,拓跋一家的事已經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最好不要插手,大哥不想因為一個拓跋開而傷了你我兄妹和氣。”

我不覺可笑,顯對我是有兄妹之情,但若與權利比起來,這兄妹之情卻是薄弱得不堪一擊。我便也不再與劉顯虛與委蛇,索性直話直說。

“大哥,你買通獨孤部三大長老,還以我為藉口讓萬蒙效忠你,這些我未有做任何抗議,因為我是你的妹妹,對大哥你我有兄長之情,但今日我也與大哥你把話講清楚,拓跋開與我自小一起長大,對他我也一樣有義,我不管來年你二人將如何生死相爭,但今日在我眼皮底下,我必會全力保全拓跋家,所以,大哥你也不要枉費心思想在我口中問出什麼,如果你真的能把他們找出來,我是不會說半分的。”

我一席話讓顯的臉色難看不已。反駁道。

“大男人志在天下,不管是親情愛情,誰會因小情小愛而置天下於不顧,他拓跋開不同樣為了天下而悔婚。冰月,你今天的行為,太傷我心了。

我一嘆道:“大哥,我不關心天下,我只知道,不管是你還是奴真還是拓跋開,我都不願意你們受傷。“

說完讓小綠跟自己離開,小綠卻看著顯不敢動。

“如果你想在這裡繼續跪,那就跪吧。”我抬腿往外走去,小綠那還敢跪,立即起身跟著我走了出去。劫後餘生,邊走邊向我抱怨剛剛有多驚險。

“小姐,你要再不回來,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小綠了,我從未見少主這麼嚴厲,剛剛看我的表情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正說得起勁,我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前方站著一身紅嫁衣的雪雁,我這才想起,自己怎麼把他她給忘了。

“少主讓雪雁小姐在府裡好好想一想。”小綠在一旁向我解釋,我眼裡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大哥會將雪雁放在侯爺府。看來大哥還是念及兄妹情分的。

但看雪雁憔悴失神的樣子,我不覺心疼,高高興興嫁人,如今卻是家破人亡,嘆一口氣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讓她回屋休息一下。

本來失魂落魄的雪雁一見到我,卻像是來了精神,眼神充滿恨意。大罵道。

“休息?在我的大婚之日,你大哥殺了我的父親,搶了他的爵位,你此刻卻雲淡風輕的讓我去休息,劉冰月,你的血是不是冷的?”

天空開始飄雪,雪花打在我臉上,帶來一絲涼意,雪雁眼中的恨我無從開解,更無力改變這一切。

“你告訴劉顯,要麼他就把我殺了,不然遲早有一天世子不會放過他的。”雪雁叫囂著。

“雪雁,說狠話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大哥讓你住在侯爺府,是念在過往的兄妹之誼,你若體諒他這份情,就該安靜的待著,今時不同往日,他除了是我們的大哥,更是獨孤族的族長,面對大哥我們可以肆無忌憚的任性撒嬌,可面對族長,即使是親妹妹,我們也必須小心翼翼。”

我話中有話的暗示雪雁應該識時務,可顯然雪雁並不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什麼族長,他殺了我父親,搶了他的位置,跟強盜有什麼差別?總有一天,他會遭長生天懲罰的,他的下場會比我父親還慘。”

雪雁的聲音越來越大,眼見要失控,我一個耳光甩了過去。

劉雪雁捂住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我。

“你打我?”

“這一掌,是讓你清醒一點,我告訴你什麼是強盜,強盜做事便是趕盡殺絕。”

雪雁自小到大她從未見我發這麼大的脾氣,就連當年她強搶拓跋開,要父親為兩人聯姻時,我也只是沉默,可如今劉眷不再了,劉顯六親不認,沒想到連我也不顧及往日情誼,想到此不覺十分委屈,她痛哭出聲。

我不忍,上前將其抱在懷中安慰,站在不遠處的顯轉身離開。看見顯離開的背影,我鬆一口氣,扶著哭泣不已的雪雁向房間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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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離別

拓跋開一日不抓到,顯便一日不能安心,馬邑全城戒嚴,家家戶戶逐一追查,連宗親家也不放過,連百年來從未關過的城門,也已經連關三天,我提出要回冰月小築,都被顯拒絕。

雪雁自那日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也不喝,我勸過幾次,但她卻對我反感之極,我理解她,也不再強求,只得吩咐下人多注意一些,整座侯爺府籠罩在一種莫名的壓抑中,過了幾日,萬黛來了。

幾天前,我還見過她,那時的她還只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說話三句不離奴真,我本以為雪雁與拓跋開完婚後,劉眷會為奴真與萬黛聯姻,沒想到世事無常。顯為了聯合葉萬族,不僅承諾萬蒙讓我與其聯姻,更將心思打倒萬黛身上,但我知顯這樣做,更多的是為了傷害奴真。許多時候,男人比女人更能忌恨。

今日的萬黛看起來很憔悴,絲毫不見豆蔻少女的明媚,一頭烏髮隨意的纏著,連衣服也是一身玄色,這自然是情理中事,她與奴真一同長大,自小便親密,青梅竹馬的情義旁人永遠無法比。

看著她我一陣心疼,脫口而出道:“如果你不想嫁給大哥,我可以幫你。”

面對雪雁,我可以冷靜理智的告訴她,怎樣做才是她最好的選擇,但看到萬黛,我卻再也無法做到冷靜,奴真的心通透得像天山雪水一般,他應該得到心中所愛,可他偏偏生在了權勢之家。

萬黛聽後搖搖頭道:“冰月姐姐,我要救奴真。”

萬黛的眼神堅定,我內心震撼不已,從未想過一向善良脆弱的小女孩,能有如此堅定的眼神。

即使這樣,我卻不得不殘忍的告訴她,顯根本不會因為她而放過奴真。

“我從未奢望他會因為我而放過奴真。”

“那你…”我也有些看不懂萬黛了。

“只有在劉顯身邊,我才能知道他要幹什麼,如果他要傷害奴真,我才能在第一時間通知奴真。”

萬黛說得雲淡風輕,我卻是大大的一驚,背叛?獨孤部最不能寬恕的便是背叛,萬黛真這樣做,整個葉萬族到時都脫不了干係。

“為了奴真,我什麼都不怕。”萬黛的表情是那樣的視死如歸。

“我從來都不稀罕什麼權利,我只要奴真活著。”

說到這裡,萬黛的淚水滑下臉頰,我發現自己無言以對,人世間恰恰是這種沒有計較不顧一切的付出才最打動人心,我這一生看似聰明,卻是計較太多,對人對事總是為自己留一餘地,到最後連自己也不知道心在哪兒。

我無從安慰,只得陪著她,萬黛趴在我的肩膀上,卻突然輕鬆在我耳邊說道。

“冰月姐姐,奴真和世子在一起,他們聯絡了一些舊部下,打算今夜襲擊侯爺府,世子讓我通知你,做好準備,他要你跟他一起離開。”

我一驚:“你說什麼?”隨即又看看四周,見沒人才又安心。

萬黛向我重重的一點頭。我內心震撼,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拓跋開回來,。

“萬黛,你能讓你哥哥來一趟嗎?”

萬黛看我一眼,點頭便離開。片刻後,萬蒙來到,一身鎧甲,自前幾日之後,整座馬邑城裡的人都繃緊了神經。

“我要你幫拓跋開出城。”我開門見山的說道。

“只要你答應幫他,擇日便可來娶我。”我再補充一句。

女人面對自己不愛的男人永遠很自信,可以肆無忌憚的消耗這份情,若問這世間有沒有要紅顏不愛江山的人的,至少在此刻,我堅信,萬蒙他願意用全世界來換我。

送走萬蒙,我出府來到福滿堂,顯在城裡搜幾天都沒搜到人,但我知道穆崇一定知道拓跋開在哪兒。

福滿堂與往常一樣人聲鼎沸,穆崇見我,並不詫異,直接將我帶到櫃檯後面的廂房裡,此間廂房靠牆處有一大櫃子,櫃子上全是竹簡,恍然之間好似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只見穆崇在其中的一格里按一下,整座櫃子突然移動,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此牆便是福滿堂的地宮之門。

隨著穆崇往下走去,一片幽深黑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若不是有人帶著,我是絕不會來此處的,前面穆崇手中的燈籠在這黑暗深處,更顯得陰森。

突然前方燈火通明,我一嘆,是夜明珠,在這福滿樓的地宮深處,竟然有夜明珠,量如白晝,這才將地宮看清楚,生活用具一應俱全,前面拓跋開正與奴真和黑鷹幾人在商量著什麼,回頭便看見我,我只感覺眼前一黑,便被他緊緊的抱在懷中,我的眼淚一下便流了出來,一時之間,我好感謝長生天讓他安然無恙。

“萬黛告訴你的嗎?”平復過後,拓跋開問道。

我搖搖頭道:“ 我來是通知你們,今天晚上從西門出城,經過牛邙山,再出雁門郡,前往賀蘭部,我已經交代好,不會有人為難你們,至於珍姨和雪雁,她們不會有事的。”

“好,你隨我一起走。”拓跋開看著我說道。

“不行。”我拒絕。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生氣?”拓跋開一臉焦急。

“如今當務之急是保你們安全,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兇險。”我解釋。

“你若不走,我便不離開。”拓跋開發狠。

“我也不走,我要我父親報仇。”奴真也在一旁叫囂。

我實在忍無可忍大吼道:“到現在你們還看不清形勢嗎?你們現在人人喊打,藏在陰暗的地底,憑什麼去與顯爭?”

拓跋開被哽住,雙肩跨了下去,自嘲道。

“是呀,別人都說我是少年英雄來日必成大器,看我現在這境遇,什麼英雄,只怕連狗熊都不如。”

“現在是自嘲自憐的時候嗎?要想別人不把你當做狗熊,那就要像英雄一樣的活著,遇到一點小挫折就自暴自棄,能成什麼大事。”

我的語氣嚴厲,但我知道此刻只有讓拓跋開面對現實,才是對他最好的。

我的話終於讓他恢復了些理智,問道:“你說一路安全,是誰在幫我們,是不是萬蒙。”

我抿嘴沒有回答,但從牛邙山到雁門郡都是葉萬族的勢力範圍,要在這一路暢通無阻,除了萬蒙還有誰能做到。

拓跋開突然發火,握住我雙肩目光堅定的說道。

“冰月,我要你明白,我雖不能為你捨棄天下,但若用你換天下,這天下我寧願不要。”

我重重點頭,知道這已經是他能為我做的最大極限的承諾。

“我明白,你也多保重…”千言萬語,我只能化作這幾個字,到分別,我才承認自己在乎他。

不能在此久停留,我轉身便要離開,更擔心自己再不走便要捨不得走,但我腳一抬,拓跋開便從身後抱住了我,急切的說道:“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接你的。”

我沒有回答,一滴眼淚掉在拓跋開手臂上,一轉瞬便被他轉過身吻住了唇,這一次我沒有再掙扎,就像是人生最後一次一樣,我熱烈的迴應著,我要將這份感覺好好放在心底,我告訴自己,這輩子就這一次。 拓跋開抱著我向裡屋走去,我的眼睛一直看著他,也只有他,我要將這張臉牢牢記在腦海裡。

纏綿過後,拓跋開便睡了過去,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睡顏,安靜下來的他很像小孩,眼睛下一輪深深的黑眼圈,看來這些天他睡得並不好,是呀,就算再厲害,畢竟也只是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孩子。如果可以選擇,我們不是在這樣的家庭出生,此時的我們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草原上策馬奔騰。可命運不由自己,但我不後悔今天所作的一切,即使有一天拓跋開另有所愛。

穿戴好後我走出房間,黑鷹正在門外恭敬的守候著,我並不覺得害羞,只交代他要好好保護拓跋開。

走到外面,奴真正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魁梧的身材顯得脆弱而失落,幾天前他還是少主,可今日已經成為四處逃串的亂黨,幸運的是我與她的姐弟情誼並沒有受到衝擊,我上前憐惜的撫摸他的頭髮。

“萬黛…她…還好嗎?”過了片刻,傳來奴真低低的聲音。

我一陣心疼,將他輕輕抱在在懷中,雖然沒有聲響,但我知道他在哭泣。

“我會幫你好好照顧她,等有一天你回來接她。”我承諾道。

奴真抬頭驚喜的看著我: “真的嗎?”

我重重的點頭,奴真破涕為笑,他信任我,自小我從未騙過他,那一刻我也以為我能做到,但最終證明,我還是高估了自己,人世間許多事根本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第二十一章 婚姻聯盟

從福滿堂回來,我幾乎是一夜未眠,陷入前所未有的焦灼,直至天明,門外傳來顯的怒吼聲,我焦灼的心一下便放鬆了,拓跋開已經安全了。

果不其然,房門被推開,是顯,他發狂似的衝了進來,眼神凶神惡煞似要吃人一般,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小綠在一旁嚇得瑟瑟發抖,我示意小綠出去。

“是不是你讓萬蒙放拓跋開走的。”顯抓住我的手腕厲聲質問,他快氣瘋了。

“當託雷來報,拓跋開出城沿著牛邙山出雁門郡之後,我便知道又是你讓萬蒙放他走的,那日的事,我既往不咎,只是冰月,我沒想到,到最後,到最後你還是背叛了我。”

顯的表情沉痛,我也不好受,他握住我的手很用力,我疼得掙扎,氣極的顯一把掐住我脖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要不是我妹妹,我現在就可以掐斷你的脖子,你背叛族人,背叛自己的親哥哥,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足彌補你犯下的錯。”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真的會死,顯眼中的恨意是那麼的明顯,我放棄掙扎,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那我便認命,就在我快背過氣的那一刻,顯鬆開了手。一臉悲傷。

“我自小疼你,冰月,你真的傷了我的心,你知不知道?”

我內心何嘗不是一樣的痛苦,天下人誰能面對背叛心平氣和,但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拓跋開受傷,如果父親還在啊,或許沒有選擇,但是顯與拓跋開,我內心的天平永遠偏向拓跋開。

但我不能承認,一旦承認不止我,連整個葉萬族也脫不了關係,所以,撒謊並不難,當你有想保護的人和事時,任何手段你都會毫不猶豫的用。

我冷笑道:“我身無所長,手無單兵,你手握重兵呼風喚雨,拓跋開卻在你眼皮底下跑了,你有何理由說我放走了他,還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想殺了我,大哥,讓人失望讓人傷心的是你,不是我。”

顯看著我的表情明顯不信,但他也奈何不了我。

“你自小便是一個有主意的人,你既然寧願背叛家族也要選拓跋開,從此以後你我便不再有兄妹情義,但作為阿爹的女兒,你必須為部落的壯大奉獻自己,我會擇日讓你和萬蒙完婚。”

顯拂袖而去,我的武裝全部瓦解,虛弱的坐在椅子上。我為自己為顯而哀鳴,看著手上的扳指,再也無法自已,痛哭出聲。

顯說到做到,不日便與萬古拉定下我與萬蒙的婚期,正是十天後,同時定下婚期的還有他和萬黛,顯想透過獨孤部和葉萬族的聯姻,來鞏固自己的族長之位。

這是我與萬蒙的交易,我無法拒絕,但比起聯姻,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我必須想辦法將賀蘭珍母子三人送出馬邑。他們一直躲在亢尼叔父家中的佛龕內,堂堂代國世子妃,為了活命竟然會如此放下身段,狼狽自是不用說,趁著亢尼叔父為我送結婚賀禮,嬸嬸拓跋英將幾人藏在箱子裡抬進侯爺府。

拓跋英將賀蘭珍母子三人送來的時候,我正在思考如何才能將他們送出去,誰知箱子一開啟,三人便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拓跋英也是大膽,有拓跋家族做事之風,我立即讓小綠出去守著。

賀蘭珍看著我一臉感激,她是真誠的感謝我,過往她對我雖熱情,但骨子裡卻從未當做可信之人。

“冰月,你對開兒和我們一家的情深意重,我定會永遠銘記在心,我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

說著,賀蘭珍便帶著拓跋儀和拓跋峰要向我施禮,我自然予以阻攔。

“珍姨,萬萬不可,你若這樣,那我也只好跪下了。”

見我堅持,賀蘭珍這才改變注意,我見她似有好幾日未曾梳妝打扮,拓跋儀與拓跋峰也是,兩人全不像平日裡的意氣風發。

賀蘭珍握著我的手說道。

“珍姨一生聰明,現在卻是後悔萬分,當日劉眷提出讓開兒與你解除婚約,未能全力阻止,開兒能有你助,才是他最大的福氣。”

我心中一酸,忍住眼淚回道。

“珍姨放心,世子聰明過人,早晚非池中之物。”

說話間,小綠已經端著飯菜進來,我便將空間讓給母子三人,吃晚飯便就近休息。我將自己的床讓出來給賀蘭珍休息,她自然再三推辭,但最後抵不過我盛情難卻,再加上確實倦極,至於拓跋儀和拓跋峰,便就在地上將就一晚。

安頓好賀蘭珍母子三人,我獨坐在外廳,小綠擔心我冷,多加了幾盆火爐,屋子裡多了幾分暖意,我實在無睡意,呆呆的看著天上的月亮。

昔日情緣隨天逝,君娶卿嫁各珍重,蒼天若憐妾之意,護君一去萬里長。

“小姐,你這樣幫世子,我擔心…”小綠後面的話未說出口,我知她擔憂事情暴露,但這是我唯一想到的辦法。也是我僅僅能為拓跋開做的。

“不用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我安慰著小綠,但誰又知道明天會如何呢?世事多變,我已經領教過什麼叫頃刻間便可天翻地覆。

天剛矇矇亮,賀蘭珍母子三人便醒了,未免暴露,三人早早的躲進箱子,只等跟著送親隊伍出城,我的出嫁隊伍與萬黛的送親隊伍會在馬邑城外相遇,我早與萬黛商議好,見機行事,必讓她與賀蘭珍母子一同離開,前去與奴真團聚。

一大早,丫鬟們便進來與我梳妝打扮,今天是我的出嫁之日,自然要分外美麗,母親曾經說過,雖說男人不完美,但若你嫁的是你想嫁之人,出嫁之日定是你此生最美麗的時刻,我看著此刻鏡中的自己,旁邊的嬤嬤丫鬟們,讚不絕口。可再美麗,也只是一朵沒有靈魂的花朵,少了生氣。

一切準備就緒,但送親的人卻是久等未至,時間一長我暗叫不好,恐怕有變數,果不其然,顯來了,穿著大婚禮服,看起來器宇軒昂,這是那日爭吵之後,我第一次與顯見面。

顯不露聲色的看了我的房間一眼,我自然是忍住緊張,從容應對。好在他並未有什麼不常的舉動。

“萬蒙會來接你去祭天台行禮。”顯的語氣很冷淡。

我一愣反問道。“祭天台?我與萬蒙的婚禮不是應該在葉萬族舉行嗎?”

“今日是獨孤和葉萬兩族盛事,我決定一同舉行儀式,明日你再隨萬蒙回葉萬。”

顯的話猶如晴天霹靂,瞬間便打得我潰不成軍,但我仍然要強行鎮定,絕不能讓顯看出什麼端倪,看我半響,顯便如來時一般大步流星的離去,無情而冷酷的人,連背影也透露出疏離,顯此刻給我的便是這種感覺。

片刻後,萬蒙便來接我前去祭天台,坐在馬車上,一路上人群歡呼,萬蒙騎在幕風身上,英姿颯爽,只是如此良人,卻非我所願。

我追問萬黛,萬蒙告訴我,她已經早被送往祭天台了,我憂慮著,要怎樣才能幫萬黛脫困。一到祭天台,萬黛便走了過來,一身嫁衣的她絲毫沒有喜氣。

“我就知道不會這樣順利。”未等我回答,她卻又再說道:“沒關係,知道奴真安全我便滿足了。”

看萬黛的表情,知道她已經放棄自己,人最害怕的便是放棄希望,形如枯槁。還未等我安慰她,顯便來將萬黛牽走了,薩滿已經宣佈吉時開始。

顯牽著萬黛,萬蒙牽著我,我們四人踏過九十九級臺階,來到祭天台,按照祖禮行禮,前幾日我還站在臺下看拓跋開與雪雁行禮,現在就輪到我了,而這場婚禮,比起前幾日拓跋開與雪雁的婚禮,盛況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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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萬黛之死

禮閉後,我不想夜長夢多,提出要與萬蒙即刻回葉萬,顯聽後無任何阻攔的便讓我離開了。我向萬蒙提出讓萬黛送我去城門外,多無禮的舉動,但萬蒙卻捨不得讓我失望,前去找顯,找了許多諸如捨不得妹妹之類的藉口。

顯好不容易答應,萬黛自己卻拒絕了,我不知是該喜還是憂,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帶著我的嫁妝向城外走去。

原本以為一切都很順利,但到城門處,卻被守城計程車兵攔住。

“奉上命,過往行人貨物全都要查,以免重犯逃脫。”穿著鎧甲計程車兵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萬蒙家的護衛軍首領立即前來稟報,我擔憂萬蒙應了,立即掀開馬車的紗簾語氣嚴厲的罵道。

“一群狗奴才,也不看看我是誰,今日乃是本小姐大婚,我看誰敢動我的東西。”

我沒想到自己的嫁妝也要查,只得拿出權貴姿態壓人,平日我本就顯得清高,如今又故意要唬人,神色嚴厲,守城計程車兵還真被嚇住了,但軍令不可不行。

“軍令如山,還忘小姐體諒。”說著幾位士兵上前便要開箱,我雙拳緊握,臉色蒼白,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股劍氣襲來,士兵手中的劍被劍風逼出幾米遠 ,我回頭一看,是萬蒙。

萬蒙是葉萬族族長之子,又是草原上著名的勇士,士兵們被打懵,不知該不該還擊。

“誰敢動我女人,別怪我萬蒙對他不客氣。”

平日裡在我面前總是一副討好樣,在守城計程車兵面前卻是威風稟稟。不愧是葉萬族少主,權貴之家,不管你的性格怎樣,但氣勢則是天生的。

場面焦灼,一位百夫長走了過來,身後還帶著一群士兵。

“少主,上面有軍令,違令者當斬,還請少主不要為難一幫兄弟。”

說完便向身邊的使一下眼色,對方馬上明白前去開箱查探,見狀,萬蒙也不好再強行阻止。

眼看就要查到裝有賀蘭珍的箱子,我焦急不已。

“住手。”人未到聲音先到,萬黛騎著一匹白馬疾馳而來,紅嫁衣已經換下,身穿一身玄色長袍,腰掛一把長劍,神色冷峻,我從未見萬黛此種裝扮,她拿出一個令牌遞到白夫長面前。

“認得這是什麼嗎?”

白夫長臉色一變,他自然認識這是屬於獨孤部族長的令牌,連連點頭說認識。萬黛滿意的點頭,環看眾人一眼,大聲說道。

“族長有命,冰月小姐大婚之喜,誰敢阻攔殺無赦。”

士兵們一聽,趕緊道歉放行,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開拔。但還未走出城門,馬蹄聲聲傳來。草原兒女,只聽聲音便知有數百騎。

“攔住他們!”顯一聲怒吼,守城門計程車兵立即將我們全給攔住。顯上前,一巴掌扇在了萬黛的臉上。

“好大的膽子。”

我上前想要護萬黛,被顯厲聲呵斥。“你最好沒有事瞞著我,不然我饒不了你。”

顯的表情陰狠而殘忍,我心中一頓,前路有阻,追兵又至,如今只有魚死網破,誓死一搏了,心一橫,我突然衝上載有賀蘭珍母子三人的馬車,駕馬便向城門衝去,一邊衝一邊讓佈雷攔住眾人。

顯欲追,萬黛毫不猶豫的取出長劍便向他刺來,只可惜速度不快,劍鋒不穩,顯一閃便躲過,迴轉來一劍便將萬黛手中的長劍打掉,萬黛見狀再次從衣袖中拿出一併短刀向劉顯刺去,手緊緊抓住顯的馬韁,刀並未刺中顯,只是馬韁被抓,馬兒開始發狂,顯一怒,一劍刺向萬黛胸膛,萬黛鬆手向地上滾去,一直未有任何反應的萬蒙終於緩過神來,大喊著萬黛的名字。

聽見萬蒙的吶喊聲,我驚愕的回頭,只見萬蒙將萬黛毫無聲息的身軀抱在懷中,我壓抑不住悲傷,淚流滿臉繼續往前衝。

“劉顯,你殺了我妹妹,我跟你拼了。”後面傳來萬蒙的怒吼,接著便是一陣刀槍相接的打鬥聲。

我趁機逃出城門,後面傳來馬蹄聲,我不用回頭也知道,定是追兵,此刻我已經無法顧及前方的路,只要有路邊跑,卻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一處峽谷,路太窄,後面又有幾十鐵騎,馬兒受了驚嚇,揚起前蹄奮力嘶鳴,相互衝撞,我被摔下馬車,朦朧中只看見裝有賀蘭珍等人的箱子隨著懸崖往下滾去。

待我醒來,天已大黑,自己掛在一顆懸崖中的大樹上,摸索著爬下山,好在月光映在雪地上,還有些光線,我這才發現,此處竟然是冰月小築的後山。

我大喜過望的往冰月小築走去,一路沒有燈籠,就著月光又冷又餓,我不敢想象賀蘭珍母子三人的命運,再想到萬黛的死,心中疼痛難忍,回到冰月小築,只覺渾身無力倒在床上便迷迷糊糊的昏睡了過去。

待我再清醒過來,外面傳來熙熙攘攘的說話聲,我一驚,到窗前一看,一群搜查計程車兵正向裡走來,我焦急不已,冰月小築並不大,縱是一間一間搜查,過不多久便會到我房間。

但我房間裡除了桌子、床以及靠牆壁的一排櫃子外,並無其他可躲避之處,但櫃子上放的全是竹簡,冰月小築的主人定是一個愛文之人,難道老天真的要亡我,想到此,我便平靜了,如果是命運,那我認命便是。

來到櫃子旁,這是我最傾心之處,竹簡之豐富令我愛不釋手,在冰月小築住著的那兩年,若沒有這些竹簡,或許會失意許多,若說有什麼遺憾,便是無法親口向這裡的主人道謝,鳩佔鵲巢連被對方責備的資格也沒有。

突然我腦海中一閃,這裡與福滿堂櫃檯後的廂房的櫃子簡直是一模一樣,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我腦海裡響起,我手無意識的伸向當日穆崇按的地方,奇蹟發生了,櫃子旋轉,裡面有一個暗格。來不及多想,我立即閃身進去,櫃子已經恢復原位。

我屏住呼吸,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大概是沒有發現,不一會便走了,我砰砰跳個不停的心這才平靜下來,恍然大悟,這裡不是無主之地,這個主人便是我自己,這是拓跋開為我而建的。

我自以為聰明世故,卻也是眼盲心瞎,若我最終選擇顯,拓跋開是不是到死也不會讓我知道冰月小築與他的關係。想到此,我才發現自己或許從來都不曾瞭解過拓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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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賀蘭族的陰謀

拖著疲倦的身體,我向大寧方向走去,一路上不敢走官道,只敢在人煙稀少的地方行跡,無食物裹腹,只能摘一些野花野果,可冰天雪地,又哪裡來的野花野果,就連冰冷的雪水我已不知喝了多少進肚子裡。

到第三天,我的眼睛刺痛,無法看清道路,這是因為對著雪地看太久,是雪盲症,我的眼睛需要休息,但我不能停,我害怕一停下來,我便會被雪掩埋在這荒郊野嶺。

就在我蹣跚前行時,後方傳來馬蹄聲,馬蹄聲?我一驚,頭也不回的往前跑,馬越來越近,我的腳下一滑摔下了山坡。

待我醒來,眼前一片漆黑,我本能的抬起雙手在空中摸索,被人一把握住,我嚇得一驚。

“不要害怕,是我。”

是萬蒙,我的心平靜了些。

“這是哪兒?”

“這是牛邙山,我的大帳內。”

牛邙山,葉萬族的聚居地,這些年來除去一些漢化明顯的部落外,許多部落依舊保持著在草原上住大帳的習慣,葉萬族便是其中一個。

知道自己在葉萬族,我便安心了。

“萬蒙,能點一下蠟燭嗎?”黑暗讓我很不適應。

“冰月,你的眼睛受傷,暫時不能見光。”我一愣。萬蒙又接著說道:“不過你放心,只需要靜養幾天,你的眼睛便不會有事的。”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的眼部一直包著紗布,怪不得什麼也看不見。

“你的腿摔下山坡時也受傷了,可能需要在床上靜養幾個月。”萬蒙一說,我才發現自己全身痠痛,早已分不清哪裡受傷了。

“我騎著馬在後面大叫你,你聽也不聽的便往前跑,最後還把自己摔傷了。”

我也不由得感嘆,原來這便是亂了分寸。

“謝謝你,萬蒙。”

“你我既已結為夫妻,何以言謝?”

我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乃是葉萬族少主的夫人。

“萬黛呢?”我沉聲問道。

萬蒙沉默片刻後才說道:“她永遠活在我們每一個人心中。”

我的淚水忍不住就要掉下來。

“冰月,你不要傷心,大夫說你不能流淚。”我自嘲,如果我眼瞎能夠換回萬黛一條命,我願意眼瞎。

傷心過後,我知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關心。

“葉萬族與獨孤部現在的關係怎麼樣了?”

“萬黛的死化解了兩族的恩怨,葉萬族依舊忠誠於獨孤部。”

我點點頭,這是預料中事,顯羽翼未豐,不會輕易的動干戈。但我不相信,顯會輕易的放過我。

“我瞭解顯,即使他能與葉萬族和平相處,但絕對不會放過我的。”

“冰月,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萬蒙握住我的手,滿含深情。我輕輕抽回雙手,抱歉的說道:“萬蒙,謝謝你對我的好,但不值得。”

“不,冰月,為你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更何況長生天最後還是將你賜給了我。”萬蒙的執著讓我無從拒絕,而當下,他也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我的腿傷一養便是三個月,這三個月來,一直沒有賀蘭珍母子三人的訊息,或許沒有訊息便是好訊息,我希望她們三人已經到大寧與拓跋開團聚。

待我再可以下床行走,春天已經過去,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似已經過了人生數十個寒冬。

“冰月,送給你。”萬蒙興奮的拿著一束白色小花給我。

我伸手接過。

“這是什麼花?”

“族人都叫它八瓣梅,聽聞,收到這種花的姑娘會永遠幸福的。”

永遠幸福,我暗歎,此生,我還能擁有幸福嗎?看著頭頂的藍天,一陣悲傷湧上心頭。

“冰月,忘記他吧,我會對你很好。”萬蒙深情的看著我。

“萬蒙,我…”我正準備告訴他,我決定要去找拓跋開,其護衛走了過來。

“少主,主上剛剛收到一張請柬,讓我拿來給你。”

萬蒙有些疑惑的接過,開啟看一眼之後,抬頭驚訝的看著我,我被看得莫名其妙,他將手中請柬遞給了我。

代國世子與賀蘭部南部大王之女賀蘭敏聯姻,邀請葉萬族前來觀禮,拓跋開將擇日在牛川復國。

我心中一哀,多相似的場景,拓跋開最終還是選擇用婚姻來成就自己復國的第一步。,若問我是否心疼,自然難過,但我早已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為了復國,拓跋開必須用盡一切辦法,聯合一切可聯合的力量。

“你沒事吧?”萬蒙問道

我忍住哀傷搖搖頭道:“世子終於如願以償,我祝福他。”

“你想去嗎?”萬蒙再問。

“去有何用?他也不會為了我而放棄聯姻。”

“冰月,你放心,此生我絕對不會負你。”

萬蒙向我保證,可他不知道,所謂誓言只對愛你的人有用

隔日,顯便來到牛邙山,與萬古拉商議拓跋開大婚之事,我未免身份曝光,一直躲在大帳中未出去,但知道必有大事。

果不其然,事後,萬蒙告訴我,顯要他率領部族在牛邙山阻攔拓跋開一行人,從大寧前往牛川,途中必須經過牛邙山。

我恍然大悟,其實真正的狠角色是賀蘭族,美其名曰助拓跋開復國,卻給了一塊自己根本難以實施有效控制的飛地給拓跋開作為駐紮地,當年秦韓相爭,上黨成為飛地,郡守馮亭將地獻給趙國,最終導致韓秦之戰,焦灼三年之久,秦損兵過半,白起憤而殺趙降俘四十五萬之眾。

前世之師後世可鑑,賀蘭部讓拓跋開與獨孤部相爭,只想漁翁得利,而顯又將此任務給了葉萬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人比一人高。

“你打算怎麼做?”我萬分感激萬蒙對我坦誠相告。

“父親已經答應侯爺,絕不會讓拓跋開到達牛川。”萬蒙此話之意已經十分明顯,這一仗是打定了。我自然已無任何臉面再求他放過拓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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